听经。寻机会使了些手段将天音宗搅的鸡飞狗跳,趁机逃了出去。
这一逃便直接逃出了中元大陆,在夜光海域疯玩了半年不慎将自己搅入了一场乱局。而一空禅师也循着踪迹追了上来。素汐真人索性横穿绝灵域,去到了大风洲。
大风洲的灵气稀少到近乎没有。这样倒也有好处,起码一空禅师很难寻到她。
素汐真人本以为她会在大风洲上轻易的摆脱一空禅师,却没想到她在这里遇上了此生的劫。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家境贫寒,相貌平平。她注意到他,恰恰是因为他的普通。他不似其他男人那样一见她便神魂颠倒,随她一招手便立刻跪拜在她的裙下。这样的男人虽少,数起来却很有些数量,其中却唯独他只是一个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她存心戏弄于他,有意在他面前挑逗。看着他面红耳赤满口“非礼勿视”的背过身去,脱下外套抛于她,要她赶紧披上以免因身上的残破衣衫而失了名节。
残破衣衫?她身上的法衣虽是慵懒香艳了些,却完整如新。于是顿觉好笑。索性顺势“哭诉”自己遭遇了强人,与家人离散,如今无处可去。
果然这读书人将她带回了家。正当她觉得索然无趣想要结束游戏时,这读书人的安排却再次出乎了她的预料。
他竟将她安排到寡居的邻居家中,还“好心”的为她寻了求生的活计。
素汐真人顿时有些怀疑自己的魅力,更是越发觉得这场游戏有趣起来。
开始的时候,她并没有预想到游戏的结局会是她输掉了一颗心。更没有想到,明明那读书人也对她有意的,却最终听了他母亲的话去求娶武馆先生的女儿。一个姿容才学皆远远不及她的女人。
她要他与她私奔,他却从此不见她。
她躲在暗处,看着他娶了亲生了子,看着他每一天琐琐碎碎的日子。直到一天,他的岳家被仇家打压,牵连到他们全家。看着一群江湖客将他家围起,看着他的老母亲在刀光下瑟瑟的发着抖,看着同样瑟瑟的他伸出手臂,将老母妻儿护在身后。
最终素汐真人还是出手了。两颗补灵的丹药,轻易的便解了他的围。
想象过无数此再见时他会说的话,却没想过他会惊慌失措的喊“妖怪。”
三十年容颜不变,挥手间斩杀一群江湖客。纵是超出了凡人的能力,为何他喊得不是仙人而是妖怪?!在他的认知中,她便是妖怪的吗?
她笑起来,问他说:“在你心中我最像妖怪?”
说到此处时,素汐真人停了下来,怔怔的望着暮色云天。
苏锦歌动手煮了一壶消食的灵果茶,轻身问道:“后来呢?”
“后来?”素汐真人回神,转过头笑起来,“哪里还有后来,一空那小秃驴腿脚倒是快。我还没等到他的答案,小秃驴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素汐真人喝了一盏果茶,又道:“小秃驴说我与他的转世还能有一面之缘。可我等了两百年了。两百年,他的尸骨都该化没了。”
苏锦歌动手为她续上一杯果茶,“既是有缘早晚还会相见。”
素汐真人低头喝了会茶,忽然抬起头来看着苏锦歌,挑起了唇角说道:“真君的眼睛好像不是这样说的。”
苏锦歌微微一笑,坦言道:“不错。可是你的人生你做主,我并无立场置喙什么。”
素汐真人嫣然一笑,“真君很是不同。不似那些大小光头们,只知道说些人听不懂的话。”
用过两盏茶,素汐真人起身谢茶告辞。
待她离开后,苏锦歌依旧拿起玉简来研究。
肃方真君这套万剑归宗诀与若水诀中那两招截然不同。雨恨云愁与怒海狂涛并不重剑招。严格说这两招应该算在法术的范畴中,只是要依托剑身来使出。而手中这套万剑归宗诀是一套极为纯粹的剑术。
闭关一月有余,苏锦歌的所得便是那红莲下的冰藕是可以用的。虽未生出冰莲却同样可以通过它来施展冰系法术。若能与七哥一般将剑术与冰系法术糅合起来,必能大有获益。
苏锦歌正握着玉简苦思时,忽闻歌声娓娓。
静夜无风,那歌声格外的清晰。很容易能辨出那是素汐真人的声音。
音色旖旎而曲词哀婉。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一曲终了,苏锦歌还未从中回神便又听一声佛号自墙外响起。那声音清净无尘,字字有若钟吕。道罢佛号竟又依着素汐真君方才所唱的曲律吟唱道:“初出不触尘世,怎会贪恋种种。身如未陷俗欲,无缘不会生愁。”
番外四 玉萱手书
玉萱手书一
锦歌,见字如晤。
春来雪融,东瑶山中万物苏醒。门中诸多建筑皆始修复。楚师姐终于带回你的消息,知你安好我甚欢喜。
不知如今你灵力恢复怎样,为保万一还是选用纸笔。久不提笔,颇觉恍然。
十二岁时,表哥夸赞林家姑娘写得一手好字。自那时起我方开始练字。十六岁时,表哥颇爱望仙城方大家所制花笺。我访尽大家雅士,纸张、花植、香料、金箔,不知所费几何。
万没想到,第一次手写书信竟然是寄送与你的。
安心养伤,门中诸事无需挂心。
萱书于二月初六
…
玉萱手书三
锦歌,见字如晤。
望仙城多宝楼掌柜携两位筑基修士前来见你。闻听你身在天音,几人即日辞去。未知何事。
另,月前青云秦家送来兰香兽肉,替你回了手礼,来人不受而去。
谨此奉闻,勿烦惠答。
萱书于五月初一
…
玉萱手书六
锦歌,见字如晤。
门中灯楼已修整完毕,除却首座太上长老魂灯已灭,几位元婴真君魂灯皆无大恙。可放安心。
太一峰工事已近完成。原址处英灵石冢加修牢固,四周植松成林,两旁修立长廊。详寻细查英灵之名姓,安置名灯于廊中。
新主峰后移十二里。一切皆循旧貌,砌石成峰。其余诸峰皆在清理复建之中,工事浩繁恐三五载内不能尽复。
谨此奉闻,勿烦惠答。
暑安。
萱书于八月初一
…
玉萱手书九
锦歌,老祖的本命元魂灯已自墟中寻出。虽心中早知老祖陨落之事,但见魂灯依觉悲戚。过往种种依稀眼前,恍惚觉老祖犹在。
人生诸事,唯死生别离难释怀。
萱书于八月初一
…
玉萱手书十六
锦歌,见字如晤。
九月将尽,窗外风雨凄凄。
王家实在过分,数月来不堪其扰。迂回手段收效甚微。与表哥商议过,决议以蛮力压服众家。虽损名望却最能快刀斩乱麻。待段家渡过难关,家权复交苍铭,段家之清名犹可复归从前。所有恶名由我一人承。
我之刁蛮东瑶尽知,名声不顾也罢。
久不见你,至以为念。
萱书于八月初一
…
玉萱手书二十七
锦歌,近况如何,甚念。
今日与聆秋师兄论道,谈及道心。聆秋师兄询问我之道心为何?答复他“表哥”二字。聆秋师兄捶地捧腹,以为说笑。
但我之道心的的确确便是表哥。
尝逃离扶光,逃离开表哥与一切与表哥相关的物什。直到我觉得能自然的面对表哥,方才敢归还闭关冲击金丹。
十载复十载,十载又十载。几十年春秋过去却不得结丹。失败无数次,忽觉茫然。
静坐半载,细思往事。忽觉以我之资质,能紧追表哥之修为,全赖一腔思慕。唯有强大,方能赶走表哥身边的讨厌鬼。唯有强大,才能与表哥比肩。
恍然惊觉,原来一只撑着我成长的竟是表哥。
喜欢便是喜欢,爱慕便是爱慕。逃不开,改不了,只好面对。
爱慕他,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与他无关,与人无关。无论表哥如何,我心如故,我行如故。不求回应,不求相守。
想通此关窍方得结丹。
知我如你,想来不会大笑捧腹。
冬馁。
萱书于腊月十九
…
玉萱手书三十
锦歌,见字如晤。
荒渊界域消失,众妖修失去屏障亦失去束缚。人妖两族积怨难解,逆天之危方解,两族摩擦再起。无有界域之屏,长久以往,恐人妖两族大战在即。
心中甚忧。
暑安。
萱书于六月二十九
…
玉萱手书三十六
锦歌,知你出关我心甚欢。
大食堂今已修缮完成。尝去试过一回,滋味比之从前还要好上许多。前日与表哥各捧一只新出炉的芝麻团,佐上一大碗杏浆,心胃俱觉饱足。
望仙城中已复昔日模样。陈记饼铺换了老板,酥肉饼味道却还是未变。饼铺对面的老汤馆依旧是只选高阶灵兽肉。骨酥肉烂,鲜香味美,吮指不足。索性一口气要了两盆。只觉生平快意之餐唯此尔尔。
然繁华红尘,快意之事岂独一飨美味?
待你归来,扶光诸事兴复,相约同游共看世间有趣事,赏天下有趣景。
天音乏味,勿做长留。
萱书于三月十九
…
玉萱手书三十九
锦歌,见字如晤。
藏卷楼中冰系法术甚多,恐拣选不得你意。索性将所能寻到的全部录入玉简。
另,有关红莲使搜罗了些传说,韩师侄往百花门中去求了些资料。一并寄送与你。
前日苍铭猎到百香兽,留了最为肥美的五花,待你归返。
萱书于三月三十
…
玉萱手书五十
锦歌,睽违日久,拳念殷殊。
百果峰上残石枯植已尽数移去,新植果树盖已成活,亭亭修立。入秋,洞府前老杏树结出满树金果,灿然可爱。
望归来。
萱书于九月十八
第五百五十四章 雨后菌菇
片刻之后,随着木门开合的吱呀声,素汐真人的声音响了起来,“狼大师,待你管住了自己的牙齿再来渡我不迟。”
这声音中带了调笑的意味,比苏锦歌白日所听到的更要妖娆勾人。
“正是因为贫僧身在苦海,深知苦海之苦,方才不忍见施主继续沉沦于苦海之中。”
苏锦歌此时听辨出来了,这后出声的正是那位狼族大妖,如今的天音弟子惠善。
素汐真人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声妩媚如春带了几分说不出的香艳之感,“狼大师,您且看这儿。”
接着惠善连声道起了佛号,那声音中满斥着惊惶,渐渐的远了。
再然后便是一阵长久的静默。空气中不知何时染上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苏锦歌几乎要忍不住探头去看看那位素汐真人是不是划伤了自己,以新鲜的血肉来刺激那位狼族大妖的嗜血本性。
缓缓的吸了几口气,苏锦歌压下了胸中那熊熊的八卦之火。毕竟她现在已是元婴修士,又是客居天音。言行举止多少都会被人与扶光派划上等号。为了师门的声名,如此八卦的行为还是要控制一下。
门外不远处,素汐真人倚在门板之上将手臂缓缓额抬到眼前。羊脂样的肌肤上,一线血红缓缓的蜿蜒。素汐真人不紧不慢的处理了那用指甲划出的的伤口。倚着门遥望着苏锦歌所居的禅院,很是出神了一会儿。
许久之后,素汐真人抬脚离开了禅院处,往知客院方向行去。
此时正闷着头读取玉简的苏锦歌并没有预想到,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素汐真人开始在她面前怒刷着存在感。
她练剑时,素汐真人在不远处一眼不错的看;她习练法术时,素汐真人在不远处一眼不错的看;她打理菜地时,素汐真人亦挽起袖子来下地帮忙;她往膳房中串门时,总能发现素汐真人也在;她往知客院寻戒味聊天时,素汐真人定然随即而至。。。。。。。。
终于在一场大雨之后,正欢快的采摘蘑菇的苏锦歌受不了了。素汐真人那如影随形的目光倒是未曾影响她多少,只是这位好歹也是活了大几百岁的人了,毛鬼伞这东西不能吃难道她不知道的吗?!
满身热情的帮她采到篮子里是几个意思?!
苏锦歌看着篮中那朵躺在半篮肥美蘑菇中间的毛鬼伞,顿时纠结了。毒她倒是不怕,问题是这毛鬼伞还有个别名狗尿苔。
顾名思义,这东西长在了狗狗经常撒尿的地方。再确切些说,这是从排泄物上长出来的一种毒菌子。
这让人怎么吃?!
让人怎么看待被它沾染过的那半篮子肥美肥美的大蘑菇?!
觉察到苏锦歌瞬间变了的脸色,素汐真人像是个做错的孩子,有些无措的喃喃道:“对,对不起。晚辈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这姿态,让苏锦歌有种自己瞬间化身恶霸渣男的错觉。
她放下了篮子,深吸一口气。接着又深吸了一口气。
“素汐真人,虽然修至元婴的修士不多,女修更是寥寥。但我不觉得这能成为你如此狂热的理由。”
素汐真人咬着唇默了片刻,方才迟疑的开口道:“晚辈去查过了名士卷。若徐郎百岁而终,倒是与真君的年纪恰好对应。”
苏锦歌明白了,这位还是将自己当成了那个读书人的转世。
“那天本君便已经说的清楚,本君能确认本君前世绝非你所想的那位。”
闻她换了自称,眉眼语调间却皆是没有怒意。素汐真人自是明白这位真君是想要拉开距离感,令她远离于她。
素汐真人的唇角慢慢浮起一抹凄然笑意,“晚辈。。。。。。,明白。”
说罢深深的看了苏锦歌一眼,方才哀哀婉婉转回身离开了。
这目光这做派显然还是将她与那读书人联系在了一起。苏锦歌抚了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脸纠结的看向脚边的篮子。
正在她思考着这些蘑菇是要还是不要时,忽闻身后有人道:“明心施主缘何如此确定前世非是那位读书人?”
苏锦歌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空禅师正背着只竹篓向这边走来。僧袍雪白,眉眼沉静,恍若一副水墨画卷。
“禅师一直在?”
一空禅师亦在这林中,而她先前竟丝毫没有察觉。此时苏锦歌对于一空禅师此人开始重新定义。若是闭上眼睛不看,单凭灵识去分辨,那么一空禅师与这四周的树木花植、与那些动物昆虫的气息都没有分别。当他靠近树木时就似一株树木,将他与昆虫距离相近时又似一只昆虫。
或者,一空禅师从来就都是一空禅师。变化的只是识别者的心识。
能令人生出这般感觉,这位一空禅师的修为不可谓不凡。与万物相融,修至此境者在中元大陆恐怕唯有一空禅师一人。
“方才小僧在林子的另一边,故而未曾与施主打招呼。并非小僧有意听取两位施主讲话,只是明心施主的声音实在是洪亮无比。”
苏锦歌的嘴角不由抽了抽,这是毫不委婉的在说她的嗓门大吗!?
“还请明心施主为小僧解惑。”
苏锦歌回神道:“回答这个问题之前,禅师可否告知禅师为何会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一空禅师道:“小僧看不到施主的过去与未来。只是讶异于施主自己可以看到过去。若是不便,施主可以不答。”
苏锦歌笑道:“我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