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莫如风希望的平静能持久吗?
率先打破莫如风的平静的是“华南虎”。
“华南虎”真名叫郑华南,年长的人叫他“华南”,年纪差不多的叫他“华南虎”,年轻的叫他“虎哥”。华南虎是这帮民工中少壮派的“头”,年轻人都唯其马首是瞻。
莫如风刚刚加入,华南虎就发觉莫如风和他们格格不入,比如他们的头发经常乱如鸡窝,莫如风却常常理发,尽量保持头发整洁;他们穿衣都是随往身上一套,莫如风却把扣子都扣上;他们累了往床上一躺,千姿百态,莫如风却总是规规矩矩躺好;他们满口骂骂咧咧,莫如风却言辞简洁,从不说脏话…
这一切都让莫如风像个异类,但华南虎最看不惯莫如风的地方有三。
首先是莫如风不和他们赌博。这帮民工们最大的乐趣是赌博,干活之余一群人便围着一张破桌子诈金花,整个屋子里很快就弥漫着叫骂声、脚臭味和烟雾。他们赌得倒也不大。民工们都是在外赚点辛苦钱,还得还得养家糊口,谁也不敢把自己输得精光。让华南虎不爽的是莫如风从不赌博,也不围观,他们赌博时,他总是默默地坐到外面,搞得自己很清高似的。有一次他们赌博的人偏少,华南虎让莫如风来玩两把,莫如风摇头拒绝了。
“莫如风你是新手,我们不会赢你的钱,大家就图个乐!”华南虎以为莫如风怕输钱,劝道。
“虎哥,我不会诈金花的!”莫如风说。
华南虎从钱包中抽出两张百元钞递给莫如风:“算我收你这个徒弟,拿着练,行吧?”
莫如风仍然摇头。
“不识抬举!”华南虎的脸色就变了,嘴里骂骂咧咧。
其次是莫如风不和他们喝酒。建筑工地的活辛苦,民工们喜欢和各小酒来放松自己。一袋花生米、两瓶劣质白酒便能维持两小时的猜拳和欢笑。让华南虎不解的是,莫如风从不喝酒,更不和他们划拳。
有一次华南虎借着几分醉意,端着一杯酒走到莫如风面前。
“是男人就喝了它!”华南虎喷着酒气说,“否则从我裤裆里钻过去!”
“我说过,我不喝酒,虎哥你别逼我!”莫如风答道。
华南虎把一杯酒一饮而尽,突然抓住莫如风的头发,向自己的裤裆下塞去。莫如风处于条件反射,反手抓住华南虎的手腕。华南虎的腕力不小,两人便相持住了。
这时,韩总进来了。
“谁在打架?我日你先人,还不松手!谁不松手谁给老子滚蛋!”他喝道。华南虎不情愿地松开了抓着莫如风头发的手,莫如风也放开了手。
“韩总,我和虎哥比手劲儿呢!”莫如风整理了一下头发,对韩总说。
“是吗?”韩总盯着华南虎,“莫如风干活不错,你们不要欺负他!”
“哪会啊!”华南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第三是莫如风从不和他们一起去找“小姐”。
建筑工地附近总有一些发廊,有的发廊甚至跟着建筑队四处搬迁,好像建筑队的寄生虫,这些发廊大多干着与理发毫无关系的营生。民工们领了工资,往往三五成群到发廊去找小姐。华南虎经过观察,发现莫如风从不去发廊。
“装什么清高!头发理得再勤,衣服扣子扣的再整齐,还不是和我们一样的打工仔、一样的农民工,有本事别和我们混,去当白领坐办公室,当金领赚大钱啊,”华南虎狠狠地说,“我们非得治治他的傲气不行!”
华南虎把几个“铁哥们”召集到一起,商量了一个计策对付莫如风。
“我们这样搞他,韩总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啊?”年纪最小的“阿鱼”担心地说。
“切,那你们这样搞我,我还感激你们呢!”华南虎喷了一口烟,对阿鱼说,“废话少说,大伙小心点,这家伙有把好劲儿!别给老子搞砸了!”
晚饭后,莫如风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就回到房间,他躺在床上,困意立即袭来,很快就沉沉睡去。华南虎和其它人也陆续回来了,他们照例诈金花,吵闹了个不停。
当莫如风发出均匀地鼾声,华南虎使了个眼色。四个人在众人诈金花的吵闹声掩护下,慢慢靠近莫如风,他们用绳子轻轻地把莫如风的手腕和脚捆上。
当莫如风突然惊醒,手脚已经被牢牢绑住。
“我和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莫如风盯着华南虎道,“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我们就想让你开心点,人一生啊,就那么会事,何必太认真?!”华南虎顺手拿起一瓶白酒,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今日有酒今日醉,哪管明日无酒愁!对吧?”
两个小弟连忙点头,“虎哥说的就是,有酒不喝,有钱不赌,有女人不找,那不是新时代的三不傻叉吗?”
在华南虎示意下,两个人摁住莫如风的头,一个人捏住莫如风的鼻子,然后华南虎把酒瓶对着莫如风的嘴里灌了下去!
第七十章 似曾相识()
莫如风吸了一口酒,憋着一股劲儿,猛地将酒喷了出去,那酒如同一道剑,射向华南虎。
华南虎勃然大怒,伸手捏住莫如风的两腮,示意身边拿酒瓶的那人再次灌酒。
这次莫如风再没有办法了,他被灌进一瓶白酒,只觉得晕头转向,肚子里火辣辣的,好像要燃烧起来。
华南虎见他再无声息,凑过去想看看他的反应,莫如风猛地抬头,额头撞在他的下颚上,华南虎痛得大叫一声站了起来。
“再灌一瓶!”华南虎狠狠地说。
莫如风又被灌下一瓶白酒。
他感到头脑中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挣扎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
华南虎让人把绳子解开,然后把莫如风扶了起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虎哥不会害你的,”他扶着莫如风的肩膀,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笑容,“男人哪能不喝酒!”
“扶着风哥,我们向着快乐出发!”华南虎对阿鱼说。
当莫如风睁开眼睛,感觉头重脚轻,宛如腾云驾雾,两只手被两个人架着,才不致于摔倒。眼前晃动着一群浓妆艳抹的女人,她们血红的嘴唇和雪白的胸脯在灯光下特别醒目,她们肆无忌惮的调笑声在耳边回响。
“兄弟,”华南虎抬起莫如风的下巴,“这里可是美女如云哦!你看着哪一个顺眼啊?”
莫如风顺着华南虎的手转动脑袋,他惺忪的睡眼,看到一个女孩的身上,停了一下。
那个女孩穿得没有别人那么暴露,圆圆的脸庞很白净,鼻子小巧,嘴唇也没有那么猩红,两条羊角小辩软软地垂在肩上。
“你也在这儿啊!”他抬起手指着她,想打个招呼,一股睡意袭来,他头一垂,沉沉睡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才发觉坐在一张椅子上,梳羊角小辫的女孩背对着她,正在往水杯里倒水。他头脑稍微清醒了些,盯着那个背影出神。
那女孩很快倒了一被杯水,递给莫如风。
“我觉得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你!”莫如风莫如风端起一饮而尽。
“这句话真是毫无创意,男人泡妞时都这样说,”女孩淡淡地说,“你的酒醒了没有?”
酒!莫如风这才记起是被华南虎强灌了两瓶酒醉得人事不省。
“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他问道。
“你和你的弟兄们来寻乐子,这里当然是你们的温柔乡、神仙地了。”女孩冷冷地边说边脱去外衣。
女孩只穿内衣的身体暴露在莫如风的面前,莫如风宛如被子弹击中,忽然呆住了。
女孩的身材很好,她的胸很丰满,腰很细,腿修长,皮肤光滑得像缎子一样。
但她的眼神很冷,她看着莫如风。
“我们是不是见过?”莫如风愣了一会儿,仍然艾艾地问。
女孩并不作声。她慢慢走到床边,顺手脱下胸罩,扔在床头,然后横躺在床上。
在雪白的灯光下,她的*如同两座巍巍雪峰,高高耸立在胸前。或许春天已到,积雪初融,两座巍巍雪峰之巅分别开出两个小小的粉红色的花蕾。
那雪山,那蓓蕾,都让人产生不可抗拒的想要亲近的*…莫如风只觉春雷在耳边轰然炸响,嗓子干渴,血往上涌,他不自主地站了起来,向床边走了过去。
那巍巍雪山就在眼前,它的主人也没有抗拒的表示,他的手颤抖着伸向那温润的雪山。
他的手忽然在中途停住。
在那两座雪山之间的地带,一个伤疤深深刺痛了他的神经—那是一个圆形的伤疤,应该是新烫伤的,因为伤疤的周边的皮肉还未愈合。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喝醉的男人摁住女孩,把烟头向她雪白的胸脯摁去…
莫如风的心抽搐了一下,想象着烟头摁向皮肉时,是何等揪心的疼痛。
人,各有各的艰辛,各有各的沧桑啊!
他感到涌上头脑的热血渐渐褪去,所有的*都在远去,现在在他的心中剩下的只有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痛苦的感受。
有一种人,他们在生活的重压之下,干着最苦最累、最卑微的工作,他们的面庞和双手被岁月的艰辛磨砺,粗糙得如同古树的枯皮,他们的眼睛混浊,他们的神经麻木,但他们的心仍然柔软,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他们的爱,是广义的爱,给予一切善良的人,一切可爱的动物,一切大自然的美。
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告诫自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样的人,即便他们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们的头颅被人踩得低入尘埃,他们的灵魂也高高在上,在云端之中,俯览众生。
他的手落在女孩的胸口的,轻轻抚摸在女孩的伤口上,动作轻柔,宛如微风拂过。
那动作和他把手拂过受伤的小猫一样,没有一丝杂质。
然后,他把女孩的衣服遮在她的身上。
有一股酒意袭来,他扶着墙踉踉跄跄地向屋外走去。
这时,女孩已经穿好了衣服,她扶住莫如风。
“你醉得厉害,歇会再走吧,反正你那帮兄弟也没完事,你躺会儿!”女孩说,“怎么喝这么多酒!”
这次,她的声音有一丝淡淡的暖意。
莫如风晕沉沉地侧躺在床上,看见女孩站在窗前,两个羊角小辫垂在肩上。
他仿佛有回到了许久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岁月。
“呔!小丫头,且听我为你背诵《史记》!”他对着那个背影说,“你愿听《项羽本纪》还是《刺客列传》?”
“我先给你背《项羽本纪》吧,我喜欢至情至性的英雄。项籍者,下相人也,字羽。初起时,年二十四。其季父项梁,梁父即楚将项燕,为秦将王翦所戮者也…”
窗前那个梳着羊角小辫的背影似乎渐渐模糊,莫如风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小花,剑胆琴心,侠骨豪情,且听我再背《刺客列传》。荆轲者,宋人也…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声音渐小,他终于进入了梦乡。
第七十一章 少年往事()
莫如的时候,是两个不折不扣的调皮蛋,学习成绩奇差不说,还经常捣蛋,其结果是很多同学和老师都讨厌他俩。
但他俩很少和小花捣蛋。
“小花”真名叫华晓雨,老师有时叫她“小华”,同学们学着叫,叫着叫着变成了“小花”。放学的时候,高年级的调皮男生会对着华晓雨大声唱“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华晓雨一般都是低头快走,赶紧溜掉。
莫如风和莫怀文从不欺负华晓雨,倒不是不敢欺负她,而是她身上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他俩不敢放肆。
华晓雨是班长,成绩好,语数外门门全班第一。华晓雨很漂亮,红嘟嘟、胖乎乎的脸庞,弯弯的眉毛,明亮的眼睛,尤其是脑后两个羊角小辫,软乎乎地垂着,一摆一摆的,总是吸引着莫如风和莫怀文的眼睛。
华晓雨性格温和,说话细声细气,从不盛气凌人,更不像其他成绩好的同学那样瞧不起成绩差的同学。
有一天课间休息,同学们都在玩耍,华晓雨却倚在窗前,看着远山发呆。莫如风和莫怀文也走了过去,莫怀文学着华晓雨的样子,单手托腮,莫如风抱着手臂,三人都看着远出的山峰。
过了一会儿,华晓雨回过神来,奇怪地问:“你们两个在想什么?”
“你刚才在想什么?”莫怀文反问道,“你不告诉我们,我们凭什么告诉你啊?”
“要不我们都说说自己在想什么?不许说假话!”莫如风大声说,“谁说假话谁是小狗!”
“好!”莫怀文和华晓雨齐声说。
于是三人玩石头剪刀布觉得谁先说,莫如风和莫怀文配合默契,华晓雨逃不过先输的命运。
“我刚才想啊,做人就要像龙王山顶的积雪,”华晓雨指着远处巍巍挺立的龙王山被积雪覆盖的顶峰,细声细气地说,“洁白得不染一丝尘埃!轮到你们说了!”
莫如风和莫怀文继续玩石头剪刀布,结果莫怀文快速中途变化手型,莫如风输了。
“我在想,我要是像龙王山那样刚强,巍巍然挺立在天地之间,无论风霜雪雨,都不动摇!”莫如风慢慢地说。
轮到莫怀文了,莫怀文大声说:“我和华晓雨想的是一样一样的,做人要像龙王山的积雪,不染尘埃!”
“呸!你要当小狗吗?”华晓雨盯着莫怀文说。
“那好吧,我刚才想的是,想的是…”莫怀文的脸红了,神情扭捏。
“磨磨蹭蹭不像男人,”华晓雨说,“要不你学狗叫几声算了!”
“谁不像男人,我都十岁了!我说,你可不许生气啊!”莫怀文嘟嘟道,“我刚才想,我成绩不好,那又怎么样,大不了将来我到龙王山落草为寇,占山为王!”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莫如风不解地说,“鲁智深、武松都曾占山为王,连*也在井冈山好长时间。”
“但是我想的这件事他们好像都没干过…我是想,占山为王,然后把华晓雨抢去当我的压寨夫人!”莫怀文扭捏地说,“这次说的都是真话!”
“呸!鬼才想当你的压寨夫人…”华晓雨有点生气了,“我长大了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
莫如风轻轻推开莫怀文,站到华晓雨的面前。
“他太放肆了!敢抢你当压寨夫人!小花,我的想法就高尚得多,你去占山为王,当个威武的女山大王,你把我抢上山去,就像穆桂英抢杨宗保那样的!然后你逼我和你成亲,我心里乐意,但是表面假装不从,你苦苦相逼,最后,我…从了,我们一起在龙王山过着快乐的生活…”
“呸!我不会抢你的!我不会和你成亲的!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谁?”莫如风和莫怀文齐声问道。
“杨老师!”小花低声说,并警惕地看看四周。
“拜托,杨老师都五十多岁啦!等你长大,他老得牙都掉光了!”莫怀文低声叫道。
“小声点!可是杨老师多有文采啊,他都会背《史记》,你们忘了?”
“不就是背书吗,”莫如风拍拍胸脯,说,“我也能把背…什么记?”
“我也能背!”莫怀文信誓旦旦地说,“我们如果把…记背下来,你会嫁给我们吗?”
“那你们先背下来再说吧,是《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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