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毛嘿嘿笑道:“我就是娘胎里带来的啊,你答对了。”
“滚远点,子不语怪力乱神。。。。。。。”
四毛的鼻子都要笑歪了:“这话从你这神棍口里说出来咋这么别扭,出去别满处瞎嚷嚷去了,让那些个愚夫愚妇听到了,以后你可没地儿讹人银子了。”
“少扯淡,聊你的事呢!”老道正色道。
四毛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郑重其事的问道:“老道,你信不信前世今生这一说?”
王老道筷子停了下来,一脸狐疑的盯着四毛:“佛道两家都讲前世今生,玉帝管着阳间,阎罗管着阴间,可谁也没见过啊!”
“我说的是这辈子能看到上辈子的事儿,你见过或者听说过吗?”
老道突然觉得光天白日的竟然有阴风袭来:“阳间的人过阴间的奈何桥,都得喝一碗孟婆汤,前世的事就能忘得干干净净,你没喝那碗汤?”
四毛差点被一口气憋过去:“真有这事?那我咋不记得奈何桥和孟婆长什么样?”
老道看着四毛的表情,嘿嘿笑道:“怕了?你小子也有怕的时候?”
四毛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是真没人商量才找你来了,你就别装神弄鬼了,赶紧帮我分析分析,我现在脑袋都想破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得,看在猪蹄的份上,你姑妄说之,我姑妄听之,解不解得开先两说啊!”老道慢条斯理的说道。
“我吧,老觉得晚上睡觉的时候有人叫我的名字,张伟,张伟,张伟的,声音还都是挺熟悉的人,跟叫魂似的,只要这么一叫,我就跟着像掉进了老深老深的黑窟窿里一样,吓得我眼睛都不敢睁开,心直往下坠,然后我就会到一个奇奇怪怪的地方去,那里的东西又熟悉又陌生,在咱沔口从来就没见过这些东西,乌龟壳子似的铁家伙有好些轱辘,跑得飞快,住人的地儿就没木头,全都是灰蒙蒙的物件盖的,还高到半天云里,满处都是亮的刺眼的灯,不是咱这儿的油灯啊,也不知道啥玩意做的,到处亮得跟白日头下一样。。。。。。。”
老道似乎也被四毛描述的场景给唬住了,一阵阵犯楞,不过姜还是老的辣,直奔问题的重点:“你在那里见没见啥人?都干些啥事?”
四毛瞧着脑袋,搜肠刮肚似的努力回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有,就这事才让我心里没着没落的。”
看着四毛漫不经心的端着酒杯,却没往嘴里送,老道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以他对四毛的了解,很少有这么正儿八经的表情,一旦露出这种神情,不用说,肯定是摊上解不开的疑惑了。所以,老道也不打断,更不催问,静静地等着四毛的下文。
“记得那还是十来岁的时候,有一天遇上个赌筛盅的老千了,把把都被人吃得死死的,输了个底儿掉,给我心里憋屈的啊,半宿睡不着觉,后来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就梦到自己掉窟窿里了,然后就坐在了个大屋子里,四周全是玻璃框子,很多人在摇筛盅,每个框子就有一群人,各不相同,连毫毛都看得真真的。有的人穿着奇奇怪怪的衣裳,那女的露着肩膀头子和白花花的大腿。也有的衣服和咱们一样,还有的辫子没绞戴着头巾。我也没工夫注意这些啊,就盯着他们的手看,这些人里面好多的高手,怎么出千,怎么耍诈,看得是清清楚楚,这下我可是开了天眼了,醒过来之后我就照着练,还别说,从那以后啊,我隔三差五总能梦见这些个情形,学了不少的绝活。”
“你的赌术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四毛点点头:“就是这么练的。”
“那你这身功夫也是这么来的吗?”
四毛摇摇头:“那倒不是。徐三刀摸上船的时候,一口气杀了两个人,我就知道他当天不可能留活口了,我拼了命找机会,耍花招让春娘赶紧跑,她没跑不说,还用药想放倒徐三刀那几个。可徐三刀是干嘛地,做秘密窟买卖的是下药的祖宗,看着酒色就能识破是什么药,于是当场翻了脸,这王八蛋还想欺负春娘。我被按的死死的动弹不了,就着急啊,没想到这一急,活生生便睁着眼睛开始做梦了,我看见自己一脚踢翻了桌子,趁着黑灯瞎火,从对方手上夺过了刀子,就这么几下划拉,干翻了四个。就这么着,我按着那些把式比划,说也奇怪,动手的时候我力气大得出奇,手脚也快,而那几个人却慢慢腾腾的,跟老牛推磨似的,被我一刀一个宰得干干净净。干掉了他们,我就奔着徐三刀去了,那场景自己个在我眼巴前过,我依着葫芦画瓢,剁了徐三一只手,可这当口春娘喊疼,我一分心,让徐三跳水跑了。。。。。。”
老道听完四毛这番话,沉吟不语,可肚子里将自己的那点存货倒腾了个遍,也找不出那本书上写过这码事,老道士摆摆生疼的脑袋:“你现在是一想就能做梦,还是遇着机会才有这种梦?”
四毛仔细想了想:“没准,有时候我拼了命去想,可一晚上睡死得不翻身。有时候不想吧,他又搅和的你成宿做梦。”
老道点点头:“我倒是觉得不是个坏事,人家都是跟着师傅长本事,你倒好,做着梦就行。不过有句话你觉得讨嫌我也要说,你自己掂量掂量。。。。”
第九五章 天人合一()
四毛笑道:“你说话啥时候管我讨不讨嫌了,说吧,别吞吞吐吐的。”
老道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道之为物,惟恍为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说人话行不?”四毛一看他装神弄鬼的样子就犯恶心。
“道家有种内家心法,其中无上境界就是天人合一,而天人合一的华山一条路就是入静,入静入静,直入化境,天目穴能见神灵,如闻虫鸣、鸟叫,异香扑鼻,佳人如画,多种山川美景、亭台楼阁历历如在眼前。。。。。”
四毛兴奋的插话:“这么说我是练成了道家神功,直入化境了?”
老道哼了一声,接着上面的话茬子往下说:“这些都称之为魔境,只有过了这关,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心如止水,才能体察天人合一之妙。”
四毛不禁泄了气,想想又心有不甘:“你不刚刚才说是好事吗?怎么转眼又说我入了魔境了?”
老道撇撇嘴:“不入魔境,哪里又进得了仙境?这二者本就相存相依,没有黑,你咋知道白?没有善,你又咋知道恶?”
四毛拨弄着面前啃剩下的肉骨头,嘴里嘟囔着:“听着好像有点道理,不过等于啥都没说,有没有点干货?”
“有用的在后边。我估摸着你梦见的真是自己的前世今生。。。。。”
四毛很鄙视的看着老道:“我有那么些个前世今生吗?”
“怎么没有?天道轮回,生生世世,乃至无穷,你梦到的就是自己的无数轮回,只不过支离破碎,有的作恶,有的行善,如果今生不能抱元归一,勘破这些魔境,只怕你进不了仙境是小,一生堕于幻相疯掉都有可能,那才是大事。”
四毛在瞬间如被雷击了一般,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电光火石的过往,有面目狰狞杀人如麻的,有青灯古佛潜心向善的,如同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动,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眼前五颜六色光怪陆离,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四毛感觉到自己仿佛要炸裂了一般。
突然之间,一股清凉兜头浇下,四毛五迷三道的神思在一刹那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睁开眼睛一看,老道笑眯眯的拿着个葫芦瓢在一旁看着自己,瓢沿上还滴着水珠,原来,他用观门前灭火用的储水缸里的水给自己迎头来了这么一瓢,让自己从迷梦中惊醒。
“这魔境如果不受控,你早晚得像今天这样疯掉,所以我说是坏事。这魔境如果受控,能收发由心,不为所惑,就是好事。你那些杂七杂八的本事都是术,这世上真正管着万物生灵的根本才是道。道如果偏了,术就能让你万劫不复。”
四毛从懵懂状态中看着老道,如同一粒微尘仰视着九天神佛一般,老道的话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往日里梦境中看似全不相干、支离破碎的一个个的人、一个个的场景、一个个的片段仿佛有连成一段段过往故事的趋势,有赌徒、有和尚、有书生、有农夫、有达官显贵,更匪夷所思的还有战斗力爆表的特种兵战士,难道这些真的就是自己的一段段往生?难道往生的这些记忆真的因为自己没喝孟婆汤能在今生一一回想起来?难道通过梦境真的能把往生的技能带到今生?难道往生的自己有的是阿弥陀佛的好人、有的是十恶不赦的恶棍,所以才如此纠结和矛盾?太多的疑问在四毛心中千回百转,好不容易从混沌中看到了有条线,转眼间又陷落和迷失在混沌之中。
哗啦一声,又一瓢凉水迎面泼了过来,四毛被淋得打了个冷战:“还来啊……。”,他摩挲着脸上的水珠,瞪着老道:“啥味道啊?怎么怪怪的?”
老道嘿嘿笑道:“缸里的水都是雨水,放的时间久了,有点味道很正常,反正是灭火用的,又不是喝的。”
四毛心里大叫一声“我勒个去…。”逃也似的冲进了道观里,找洗漱的地方去了。老道则随手将瓢往地上一扔,坐了下来,一边抓起一块酱汁淋漓的蹄髈啃着,一边哼哼唧唧的自言自语:“手快的吃个够,手慢的吃不着,你慢慢洗,我赶紧吃,一块骨头都不跟你留……”
待到四毛梳洗打扮好,走出道观的时候,面前已经是碗朝天、杯朝地,筷子扔一地,老道面前肉骨头垒成了一堆,盘子里面连酱汁都被老道蘸着喝了个干干净净。四毛苦笑着:“得,您这是一点没给我留啊。”
老道士眼皮都没动,用手里摇晃着的蒲扇指了指面前,四毛顺着看去,桌子边上放着一本薄薄的册子,连封皮都没有。老道士莫测高深的声音响起:“拿回去好好看看…。。”
“什么玩意儿?武功秘籍吗?你啥时候变成武林高手了?”四毛疑惑的问道。
“想啥呢?老道修的是仙,那些尘俗之中打打杀杀的微末之术岂能入我这半仙的法眼。这本是道家练内丹的心术,干别的不行,治你的病倒是挺对症的。”
“我没病,你才有病呢。”四毛一边翻着没有批文的非法出版物,一边还不忘和老道打着嘴仗。
老道摇着蒲扇,继续装高深:“你有病,你是魔怔了,是病就得治,道家心法练的就是守住元神,抱元归一,破除妄念,什么时候能练到心神合体,心到神合,收发自如的地步了,你就和老道一样,可以成半仙了。至于能不能到天人合一的境地,就看你的造化了,老道是快了,至于你,平日常带着酒菜来多请教几次,多受些老道的点拨,没准有希望。”
“刚说你胖就喘上了,不吹牛会死啊。”老道刚刚还在云端的高大上形象瞬间就跌落了尘埃,四毛撇撇嘴角,继续低着头翻看那本小册子:“人之心无时不动,动则散乱,而万念纷飞,幻想交织,无时或静。动一分妄念,则损一分真气;多一分清静。即添一分元阳。欲得其本心,全其真阳,则须寂其心,死其心,使一心不动,万念俱止,心寂则念自止,念止则心自寂。心静为心,动则为念;念者,人。二心也。一心即正,正者,止于一也;二心即魔,魔者,其鬼如麻似粟也。人之所最难降服者,即此魔心用事。即心为圣,即心为魔;即心是佛,即心是贼。经谓心为贼王,擒贼先擒王,修道先降魔:故丹书首重降心一诀,而佛祖亦以加何降服其心为教。禅宗牧牛之说,道家牧马之说,旨均在降服其心,便能自息而止于静也。古真谓心死则神活,心活则神死。即是为寂心法说教……。”
第九六章 不速之客()
晨起之后的面厂一派繁忙景象,一顺排开的十几个口大锅中热汤滚滚,雾气缭绕的几乎看不清楚人,七八条精赤着上身,只在脖子上套着护胸的汉子将生面条扔进大锅中,用一个大大的竹爪篱不停的划拉,待到面条色泽微微泛黄,便捞起一大锅面条,顺手撂在了身后的案板上,身后有负责下一道工序的人拿着长长的竹筷子不停的挑动着半熟的面条,同时往里倒入扑鼻的香油,还专有两个人来回扯动着房梁上选挂着的如同风帆似的物件,来回扇风,面条的热气随着风四散开来。入夏的天气,整个房间里虽然是清晨但依然热浪滚滚。
“说你呢,新来的那个嘿,懂不懂规矩,不准打赤膊,掸面的时候烫着是算你的还是算我?还有你,赵糊涂,香油不能多也不能少,少了面不散,多了费料,你那一下兑进去两勺,多给的从你工钱里扣啊?还有你、你、你,都给我记住了,一定要煮半熟,啥叫半熟,面条掐断一看,外边是黄色儿的,心子是白色儿的,这就叫半熟,再回一道锅,劲道刚刚好,又精神又韧,口感到位,教你们多少遍了,猪都学会了。”一个清脆如爆豆子的声音连珠炮一般响起,熟稔得每个工序信口报来,每个人的活计信手拈来,如臂指使的将一屋子大男人指挥的有条不紊的,而指挥的这个人则靠在门口,一边磕着瓜子,一边优哉游哉的只动口不动手,这个人正是宗燕子,不过此刻的燕子再不是跟在四毛身后那个畏畏缩缩的小丫头了,而是一个威风八面,精明利落的小老板了。
正在这个当口,一个人风风火火闯了进来:“燕子,四毛回信了。”
燕子定睛一看,正是马庆虎,她回转头对打头的大师傅说道:“李头,盯紧着点啊。”
“得嘞,放心着吧宗老板,您就安心会您的情郎哥,咱一定把活计干好”大师傅一声吆喝,所有人跟着起哄,唿哨声和怪叫声响成一片。
“瞎咧咧什么呢,你们那狗嘴里能不能吐一回象牙?”燕子愠怒的瞪了这些帮工一眼,转头出了工坊,马庆虎则紧跟在后边,脸上说不出是啥表情。
燕子出了工坊的门,进了院子,还不待马庆虎站稳,劈头就问了一句:“四毛哥都说啥了?”
“我没见到他的人,是四毛派了个人过来送信给我的,只留下一句话,说暂时不要见面,此刻跟我们隔得越远,我们就越安全。”
燕子愣了半晌,突然咬着嘴唇,把脚往外便走:“我找他去”
马庆虎一把拖住了燕子:“四毛专门还让那人嘱咐了我一句,如果你非要去找他,让我一定拦着你,说性命交关,让你别耍小性子。”
“我耍什么小性子了,他说的轻巧,把整个店子撂给我,自己个逛出去逍遥快活,出门在外顾不上我不怪他,可先人人都回了沔口了,成天混在春娘茶馆里,连见也不见我们一面,他到底想干嘛啊?”燕子一阵爆发之后,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眼泪。马庆虎在一旁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沉默了半晌,递给了燕子一条手绢,灿灿的说道:“有话好好说,你别哭”
燕子恨恨的一跺脚:“不去就不去,有什么了不起的。”说着话,转身便走,留下马庆虎一个人在院子里怔怔的发愣。
春娘的茶馆里出了当众痛打六子一伙人的事之后,一切又仿佛归于无形,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只是生意似乎更好了不少,满座的茶客窃窃私语聊得最多的就是四毛,声音都不大,但字字句句都落在了春娘的耳朵里。
这些日子春娘心里跟喝了蜜似的,每天走路带着风,眉梢眼角藏不住的笑,听着别人夸四毛,比夸自己还要受用。只不过唯一有点不习惯的就是,往日里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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