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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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9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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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秋一行人状态本就不佳,更乏物用随身,风雪之中不断有人倒毙于道途上,幸在行至半途又遇上了一路赶往襄国的信都使者,只是这时候麻秋身边仍然存活的卒众已经不足百人。

    信都的使者前往襄国是为了传达羯主石虎的最新命令,为了稳定国中局势并人心,羯主石虎打算在新年之际于信都这座新的都城举办盛大庆典,并大肆分封酬赏众将,麻秋作为襄国守将同时也是石虎心腹,自然也在此列,石虎打算加封其人为县公,而这一行人便携带着有关诏书并符令。

    除此之外,石虎还严令麻秋一定要稳住襄国的形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最起码要守住襄国这座城池,将晋军北伐中路军阻在襄国附近。

    因为在经过一年的经营并梳理后,信都的局势已经初步稳定下来,石虎打算在新年庆典之后,趁着这一股上下振奋的士气,亲自率领信都大军南下进攻驻守于清河郡东武城的晋国东路大军。

    这一次反击也算是蓄势良久,被石虎视作回挽国运的关键一战,对此寄予厚望,自然不容有失,尤其不能让晋军其他方面的北伐部伍参与到这一场战事中来。

    可是使者行至半途便遇上了自襄国逃出的麻秋,自然没有再往襄国去的理由。特别襄国的失守并守军近乎全军覆灭变数,更是大悖于石虎的谋划,使者一行自然不敢怠慢,先派人马归国急报,后路则监押着麻秋徐徐而行。

    如是又行七八日,途中风雪断断续续,不过随着越来越靠近信都,沿途也不乏羯国所布置的戍堡营垒,倒是不愁补给。

    这一日,众人抵达一处距离信都已经不远的营盘,抖落身上积雪便各自入营歇息。

    麻秋并其部伍被安排在一处单独的营帐中,原本依照他的身份,可得更多优待,但是在由使者口中得知主上打算后,麻秋也自知他已是罪大难赎,哪怕主上还没有宣布对他的惩罚,但也已经不敢再作乐观之想,只希望归国之后能够在主上面前详细汇报襄国此战细节种种,也向主上乞求看在他多年忠义效死、至死不悔的份上,能够为他家留下一丝血脉。

    夜中时分,营盘外风雪中突然响起一连串轻微异响,响声虽然不算太大,但是麻秋作为身经百战的宿将,很快便察觉到不妥,忙不迭翻身而起,披衣出营。

    这座营盘本就不大,驻守有四五百名卒众,天上仍然飘舞着零星的雪花,寒风仍然凛冽不减,甚至就连一些巡卒都早早推进营帐中,偎在火塘旁取暖。麻秋一连吼叫许多声,才有人探出头来匆匆上前听命。

    麻秋还待要吩咐营中派出斥候巡望周边,可是风雪中骚乱声越来越大,同时被积雪映衬发白的夜色中涌出许多的兵众。

    营地虽然被悄无声息的接近,不过营中守卒也并不慌乱,毕竟这里距离信都只在十数里,能够出现于此的大队人马只能是来自信都的军众。因是那营主也并未下令警戒,只是忙不迭喝令兵众赶紧离开营帐准备烧火备暖。

    看到营主如此反应,麻秋倒也觉得应是自己过于敏感,正待要返身归帐,可是在看了一眼急速逼近的军队,心中那股警觉越来越强烈,既然是友军,已经行进至此,为何还没有令卒通报?

    营外兵众们越来越靠近营盘,那名营主早率领十几名卒众不乏热切的迎上去准备打开营门,恭迎来自国都的大人物。麻秋则立在营中,待见到营外那些卒众已经自冬衣中抽出兵刃,这才猛地一瞪眼,大吼道:“敌袭、敌袭!”

    陡然间杀声震天,营外那些兵卒们直接推到营盘周围那松散的篱墙警戒,手中刀枪挥起,直向营中守卒斩去!

    本就松散狭小的营盘,守卒也都算不上是什么精悍之众,包括麻秋那近百部曲也都是奔行日久、气力大亏,自然禁不住这些虎狼之众的袭杀,战斗在半个时辰之后结束,那些冲入营中的卒众们开始在营中搜索巡察,遇到仍未气绝的活口便顺手一刀,同时仔细辨认那些死者样貌。

    直到一具趴在营内地沟、周遭许多人尸拱卫的尸体被翻过来,脸庞上沾染的积雪被扫开,那名兵卒才惊喜的将手中战刀一挥,大声道:“麻秋在此,麻秋在此!”

    几名兵长匆匆行过来,围着麻秋尸体稍作辨认,这才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其中一人上前弯腰割取麻秋首级,却见对方至死仍然瞪大双眼,死状狰狞又恐怖,心中便有几分不满,抬手用刀柄捣烂麻秋那瞪大的眼珠,笑骂道:“狗贼军败辱国,还有什么死不瞑目的余恨?”

    “动作快一些,前路还有几处营垒要巡。行前郎主已有严嘱,决不可让西方战情传入国中耽搁典礼,若是出了纰漏,小心你们各自性命!”

    一名将领上前呵斥,并顺手接过麻秋的首级又忍不住咒骂道:“狗贼实在可厌,既然已经惨败,要么死战襄国,要么直接投晋,何苦再奔波归国取死,至死还要累人因其冬日苦行!”

    

1436 强臣互噬() 
羯国最新的都城信都,早数年前便是羯主石虎经营统略幽燕包括代北事务的行宫所在。随着南国国势日渐昌盛,特别在去年跨过黄河将兵锋探入冀南区域,令得羯国在冀南的统治基础大为崩坏,信都成为羯国新的都邑所在,正合其宜。

    其实在眼见到今年南国王师大举北进、步步紧逼的态势后,羯国许多对国运前途不乏悲观之想的臣民们已经觉得哪怕是信都似乎看起来也并不安全,而更后方的博陵乃至于中山应该是更好的选择。

    不过持有此类看法的人也只敢私下里交流,根本不敢在公开场合宣扬。因为遣往信都已经是羯主石虎能够忍耐的极限了,其人一世强横,素来少有妥协退让,最起码一直以此姿态示人。

    不过是迫于去年冀南方面的大失利,特别是襄国的陷落,使得国中震荡,力量也乏于统合,不得不小退一步,但却绝不意味着石虎就甘心愿意拱手让出河北的霸权。之所以选择信都这个称不上绝对安全的城池作为新都所在,就是为了积蓄力量,反戈回攻!

    当然,石虎真正心意如何,实在幽深难论,最起码所表露出来的姿态正是如此。其人在抵达信都之后,便摆出一副忍辱负重、矢志复仇的决绝态度,发尽周边郡国能战之卒并在野民众毕集于这座都邑周边,厉兵秣马务求大败南国北进之军。

    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信都此境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中变化最大还是民众的增多。从去年决意迁都开始,石虎便以襄国为中心,勒令周边城邑并郊野民众大举迁往信都,同时冀北几郡民众也在源源不断的征发。

    到了今年将近入冬之际,信都周边已经集结民众十余万户之多,而整编入伍的军众也突破了二十万。

    如此多的军民聚集此境,单凭原本的信都城池自然不足容纳,不过信都所在地理形势也与襄国颇有类似,都是一马平川,城池不能容纳的军民便被安置在广袤的原野上,使得城外诸多营垒、戍堡并生民集聚的窝棚如荷叶般层叠铺开,方圆几十里内放眼望去几无闲土!

    冀南的失利给羯国国力带来了重创,特别是大量的宿战老卒战死,损失之大直追羯国旧年石虎南征之败。特别晋军几次大胜彰显出王师于此世难有匹敌的战斗力,也令得信都虽有大军云集,但诸将仍然不敢轻言兵事。

    抛开羯国原本存留的甲兵,过去一年的时间里,羯主石虎于信都又重新整编十数万甲卒,幽冀之间青壮劳力几乎尽数入伍,当然并不包括那些地方豪强所荫庇的生民人口。

    尽管石虎仍是一贯强势姿态,但目下的困境却迫得他不得不向那些地方豪强稍作让步。南国步步紧逼,而他又矢志反攻,更没有余力去打击那些结坞自保的乡流人家,若是逼迫过甚而激发大规模的民变,足以令本就岌岌可危的国势分崩离析!

    这十数万新编甲众,被石虎分编为六大军团,分别交由六名大将统率。所谓天子六军,便是领军、护军、左右卫、骁骑、游击,六军各领两万卒众,这便是所谓的外六军。与之对应的则是内六军,车骑、骠骑、中军、武卫、龙骧、龙腾,每军一万两千众。

    外六军分戍信都城外周边各地,无诏不入。内六军则由羯主石虎亲自统率,卫戍城中。除了这内外六军二十万之众外,羯国目下仍有章武王石斌、幽州刺史张举、司空李农等各路人马,若再加上襄国的武安王石琨,这一部分卒力仍有十数万之众。

    若是抛开军众的质量并战斗力,羯国目下所拥兵力仍有将近四十万之众,再加上那些依附于羯国的各路豪强并胡虏义从,这个数量还要更加夸张,远远超过五十万卒众。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羯国目下虽然国势衰败,但仍给人一种可堪一搏的感觉。

    如今信都周边人满为患,为了整军备战,城池也并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扩建。城内这有限的空间,自然只有国中真正的重臣权贵才能得居一席,至于其他人众只能营宿郊野。

    位于城内东北区域,有一片宏大的府邸,原本是羯主石虎旧年居住于此的行宫,不过石虎正式登基称帝后,这一处行宫自然不能匹配天子威仪,择地另筑宫阙。至于空出的这一处行宫,也并没有闲置下来,而是被划分成大大小小的区域,赏赐给羯主石虎所重视的文武重臣。

    镇军大将军张豺的府邸,便位于这一座原本主上行宫中,且占据了行宫将近四分之一的规模,甚至还要远远超过了皇子石鉴、石苞等人的府邸,足见所获尊荣之盛。张豺除了担任镇军大将军之外,还担任侍中,出入宫苑、随侍左右。

    只是虽然享受这样一份殊荣,张豺本身却谈不上有多兴奋。他所谓的镇军大将军之职,既不能执掌外六军出城戍防,又不能执掌内六军宿卫城中,除班列于前之外,没有丝毫实际的好处。而担任侍中之后,名则伴驾左右,实则约束禁中,更加不得自在。

    腊月中,张豺幼子早夭,哀不自胜,才得以归家治丧,短留几日。

    虽然张豺已是被虚荣架空,但表面上看来仍是身受主上信赖看重的元老重臣,所以得知其人归家之后,登门造访者络绎不绝。

    在这些出出入入的访客之中,有几人入府之后并未直往前厅等待接见,而是由张氏家人接引绕过中堂,直入内庭。

    内庭一处不甚显眼的暖阁中,张豺正居其中,脸上并没有多少丧子哀痛,抬眼看到几人行入,便张口问道:“事情办妥了?”

    几人上前行礼,俯首说道:“麻贼已于阜城外伏诛,只是途径营戍甚多,还需要一点时间肃清。城禁甚严,贼子首级不敢携入城中……”

    说话间,当中一人膝行上前,自怀中掏出代表麻秋官爵身份的符令一一摆开。

    张豺抬手接过这些符令,小心观察片刻后便随手丢在了案上,又皱眉低骂道:“狗贼徒负大名,战事败坏到这步田地,还有脸面归国?莫非他以为犯下如此大罪,主上还有可能饶他一条狗命?”

    顿了一顿之后他又说道:“除禁绝西讯东传之外,尔等也要仔细打探襄国方面消息,尤其张贺度究竟生死如何。唉,这蠢物早前还向我保证一定能够率回襄国几万百战老卒,结果却让襄国被如此轻易攻下!早知其人才力如此不堪,此前我就不敢在主上面前力举其人留守襄国!”

    这几人俱是张豺门下久养的忠心部曲,闻言后便恭声应下,其中又有一人说道:“襄国自有数万守卒,想必晋军也难轻易围歼,如今城池已失,麻贼逃遁入国,张贺度却无音讯,只怕已经投晋。未免连累郎主,是否伺机除杀?”

    张豺闻言后便摇了摇头,继而冷笑一声:“目下国中人心涣散,投晋又算是什么罕见的选择。他若果真能得立晋国庭下,来年若再生变故,未尝不是一股助力。”

    之后张豺又询问了一下城外最新形势如何,才又对几人说道:“主上未必容我久处苑外,之后再有什么秘事传达,你等可以直告五郎,不久我便能知,有什么嘱令,也由五郎传达给你们。”

    待到几人退出后,张豺便吩咐家人关闭门户,不要让闲杂人等如此骚扰,自己则伏案疾书,并谋划得失。

    最近这一年多时间来,羯主石虎对张豺的防备也越来越明显,但并不至于将张豺所有力量都完全打压下来。或者说,正是因为张豺势力太大,才招致了来自羯主的提防。

    表面上,张豺虽然不再统率国中人马,但他本身所拥有的部曲私兵便有数万规模。特别是许多原本广平、巨鹿之间被迁入信都的豪强门户,多有依附听命于张豺。

    张豺本身虽然权位被压制,但石虎也难完全罔顾其人在一众晋人豪强中所拥有的号召力,还是认命其族弟张离为外六军的右卫将军。同时内六军之中的龙骧将军刘铢,与张豺也是姻亲关系。

    除此之外,内外十二军中还有众多中层的将领兵长们,或为张氏门生,或受其恩惠,早已经交织成为一张密结的大网。尽管张豺本人多数时间被拘禁在苑中,但并不妨碍他麾下势力的活动。

    比如这一次截杀归国的麻秋,派往襄国的使者中,本身便有张豺的心腹,得知襄国方面发生这样大的变故,便匆匆回报张豺。而张豺反应也称迅敏,趁着随侍御驾的便利,先将通入苑中的几条渠道堵塞住,又密令家人毒杀幼子,得此机会离开禁苑,亲自布置针对麻秋的截杀。

    麻秋其人,不过国中一独夫而已,或许较之张豺还要更得石虎的信任,但是当本身没有了部伍保护而张豺又决意必杀其人的时候,哪怕是羯主石虎都护不住他!

1437 诸侯实封() 
张豺要杀麻秋,自有足够理由。毕竟麻秋虽然只是一介独夫,但却是主上石虎绝对的心腹,哪怕大错在身,也该由主上施以刑罚。

    张豺这样的行为一旦被石虎得知,可以想见会引起主上怎样的震怒。若是没有足够的回报,张豺自然不会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更何况他不独只是截杀了麻秋,同时还将襄国失守这么重要的军情截留隐瞒下来。

    仔细分析起来,张豺主要的目的还是要拖延主上得知襄国陷落的时间,最起码要拖到国中新年庆典之后才能让主上知晓此事。

    这个所谓的新年庆典,可不仅仅只是一场浮华典礼那么简单,特别张豺最近年余一直陪伴主上石虎身畔,更加清楚石虎将要借由这一次的庆典达成怎样的意图。

    去年迁往信都,国中局势不堪,人心崩坏,更是百废待营,以至于主上登基典礼都是草草而成,完全没有相匹配的庄重威严的典礼,这也让许多国中人士甚至不知主上已经不再是大赵天王,而是真正的皇帝陛下。

    如今信都事务暂告一段落,也该有一场相匹配的典礼昭告天下。这不仅仅只是一场虚礼那么简单,若主上仍然只是大赵天王,在时人观念中便要比南面晋国的皇帝弱了一等,名不正则言不顺,当此国运危亡之际,一点点名位上的差别落在世道人心之中,便会滋生许多杂念。

    除此之外,张豺更清楚这一场筹划很长时间的典礼不仅仅只是补上皇帝陛下的加冕大典,更是一场真正的分封大典。

    目下南国步步紧逼,国中人心几乎崩散,分授官爵酬赏国中群臣,以稳定羯国上层权贵人心正是当务之急。而在此基础上,石虎还打算更进一步,不仅仅止于分授虚荣官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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