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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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9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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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羯军的投石机威力或是不如晋军那样强大,但用来轰击晋军纯粹战车结阵所组成的营垒那是绰绰有余。因此开战伊始,羯军便占据十足的优势,接连叩破晋军数座营垒。

    此一役麻秋存念决胜,加上晋军威胁最大的奋武军主力已经脱离此处战场,短时间内不会折回,因是麻秋在开战伊始仍然保持狂放姿态,大军齐出,仅仅只留下三千骑兵于后应急,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亲临前线,指挥作战。

    初战告捷,羯军上下自是振奋不已,可是当他们冲进被投石机砸破的营垒后,才愕然发现这几处营垒兵卒包括战车早已经撤离,不过只留下虚具其表的空营,很明显是已经洞悉到羯军今日将要采取的进攻手段。

    “南贼已经技穷,决胜斩功,就在今日!”

    麻秋心中虽然也有几分吃瘪的抑郁,但当此时机也只能按捺不表,继续打气。

    羯军首战告捷,扩大了对晋军大阵的侵入范围,但在之后的推进中却陷入了两难,那就是该要怎么继续推进?

    若还保持用投石机开路,诚然一路会顺畅许多,但投石机太过沉重,不能灵活移动,势必会拖累整体的推进速度,一旦天亮后,晋军大阵复又凝成一个整体,丧失了各个击破的优势。

    但若还是以游骑突击的话,昨日晋军大阵所展露出来的凶险杀招仍在眼前,羯军骑兵们也并非悍不畏死的孤胆忠魂,是不敢再继续深入晋军大营的。

    麻秋竟夜苦思对策,自然也是有备而来。他以两千轻骑为外围张设,沿着已经占领的区域向外推进试探,先试探出周遭营垒确有晋军卒力留守存在,然后再将投石机向前运输,进行轰击。

    当然,这个过程中难免会遇到晋军骑兵的出击阻挠,再由骑兵与之缠斗即可。而对于军中这十几架投石机,麻秋也做出了万全的布置,此前信都送来的人马甲装再加上麻秋军中本有,凑出五百重甲步卒,用以就近拱卫投石机安全。

    另有三百具甲重骑,此刻还未武装出战,是麻秋准备在确定谢艾所在位置后用以进行斩首。昨日付出惨重代价但却无功,再加上过往数年始终被谢艾死死压制,无论麻秋承不承认,谢艾在他心中已经成了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任何能够斩杀对方的可能,他都不愿放弃。

    战斗推进非常顺利,有了投石机这种重械的参战,晋军那些看似牢不可破的车阵形同虚设,根本就不能阻止到羯军的推进。

    大概晋军兵卒也被羯军如此攻势打懵了,接连几处营垒被推平,众多士卒仓皇后逃,以至于在极短的时间内,羯军就推进数里有余,几乎已经达到昨日谢艾临阵指挥的所在。

    而与此同时,天色也渐渐放亮,随着周遭景物越来越清晰,麻秋却赫然发现他已经身陷在晋军特意张开的一个口袋中!

    天色大亮后,谢艾的身影再次出现于中军令塔上,开始从容有度的布置王师大阵进行变化。羯军所凿入的这一条长达数里的通道,的确是在昨夜鼓令扰敌的同时布置下来,为的就是诱使羯军主力深入腹心。

    此时随着谢艾的调度,前阵张开的缺口开始有序闭合。谢奕自率五千精骑于前阵待命,一俟得令便向羯军军阵本身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将羯军探入大阵中的部分拦腰截断!

    “谢贼奸诈!”

    虽然已是身陷重围,麻秋仍然斗志未消,他也是有备而来,既然谢艾想要将他一口吞下,他也想试一试谢艾是否真有如此肚量,若是不能,他非但要穿刺晋军大阵腹心,更要出入纵横,四面开花!

    “重骑负甲,上马斩首!”

    随着麻秋一声令下,其麾下三百重骑人马具甲,其余骑众则以这三百重骑为中心,层层行列排开,为重骑营造一个全无阻碍的冲杀方向,向着几里之外的晋军中军核心冲杀而去。

    谢艾的中军令塔,较之其余各军要更加高耸和醒目,令塔周围自有数营并成梅花结阵,可以有效阻挠敌军的冲击靠近。但这个所谓的有效,所言乃是常规的兵众,却并不包括战场杀神的重骑兵。

    羯军的前阵轻骑虽然冲进速度更快,但在抵临那梅花结阵的营垒前时,便遭到了营中强弩狙杀,不得不向侧翼游走躲避,而那三百重骑却不在此列,他们一旦冲进起来,自有山崩地裂之威势,虽然晋军箭矢如雨,但在那厚重的人马甲具防护之下,能够造成的阻挠效果却是小之又小!

    麻秋亲率两千骑众紧紧跟随在前锋三百重骑所开辟出来的道路中,视线须臾不离越来越近的晋军中军令塔,脸上甚至已经流露出几分癫狂:“谢贼死期,就在今日,就在此地!”

    令塔上,谢艾似乎是感受到麻秋那炽热视线的注视,居然特意从令塔围栏探出上半身,向下俯瞰并抬手对距离不远的麻秋摆了摆手,似乎在打招呼。

    双方距离虽然还没有拉近到能够看清楚彼此神情,但谢艾的这一动作还是被麻秋看清楚了,那种从容笃定的姿态,更被麻秋视作严重挑衅,按捺不住上涌的怒火,大吼道:“杀!杀!誓杀谢贼!”

    有重骑开路,羯军冲进过程极为顺畅,而晋军为了确保羯军主力被围堵在大阵中,大量骑兵用于在外拦截,真正留守阵中的游走策应的却并不多。

    谢艾的中军所在,虽然营垒密结,但对于羯军战场上的具装重骑却也乏甚有效的制约手段。麻秋所率领的数千轻骑衔尾而上,更是飞快填满这些营垒之间的空隙,一旦营垒中晋军士卒有离营而出的举动,必将遭到这些羯军游骑狙杀!

    眼见目标越来越近,麻秋也是激动得心跳宛若擂鼓,若非周遭亲兵眼见主将状态不对而死命拉扯住马缰,麻秋甚至都忍不住冲上前阵,要亲眼见证谢艾身首异处的一幕!

    然而就在羯军重骑冲到谢艾所在中军令塔里许距离的时候,冲杀的速度却突然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降低下来,如果说此前是悍勇奔腾的野牛,那么此刻几乎在眨眼之间便如陷入泥沼中的老迈水牛。

    “冲,冲啊!大功就在眼前,冲!”

    麻秋始终瞪大眼关注前方,乍见这一幕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抬手揉了揉眼却发现前锋重骑速度降低更厉害,甚至有几个重骑干脆直接停了下来,且将士神情惊慌,似乎冥冥中有一股莫大力道正施加在他们身上,让他们难以行动。

    如是僵持片刻,前方蓦地轰然一响,竟有一名羯军重骑兵在没有遭受任何攻击的情况下,直接摔倒在地!

    如此诡异一幕,不要说麻秋自己呆在当场,其他羯卒眼见之后,一时间也都是呆若木鸡。随后不久,羯军重骑队伍接连有骑士摔倒,而那些摔倒的骑士们则更是惊恐欲死,一个个仓皇大叫:“有妖异!晋军有神鬼助力……”

    姑且不论他们所叫嚷的神鬼之力是什么,在这数百羯军重骑人马瘫卧在地、后路羯卒俱都惊悸不定之际,中军侧后已经冲出数百名身穿皮甲的贲士,他们各持犀角打磨的骨刀冲进羯军重骑瘫卧的区域,剖开羯军身上那厚重甲具,一刀一刀从容不迫的将这些此前还在所向披靡的羯军重骑一一收割!

    “怎会如此?怎会……”

    麻秋眼见这一幕,已是惊愕得目眦尽裂,整个人如遭雷殛,陡然从马上栽落下来,眼眸已是一片茫然,短暂的丧失了神智。周遭羯卒见状,更没有精力再去营救那些瘫卧在地、引颈待宰的具装重骑,忙不迭将麻秋拉上马来,开始收缩阵型,迅速向他们所控制的区域后退去。

    羯军重骑所遭遇不可思议一幕,在羯军将士们看来乃是妖异之法,以为晋军已经强大到能驱鬼神为用。但玄机戳破,其实很简单。

    谢艾立志修复古八阵,古远旧籍或不可追,但年代偏近的事迹自然不会错过。姑且不论三国诸葛武侯八阵如何,在中朝之际同样有一位名将曾经将八阵应用到实战中,那就是早年奉命平灭河西鲜卑秃发树机能叛乱的马隆。

    在与河西鲜卑作战中,马隆巧用磁石设阵,凭此妖异近乎神鬼之力大破河西鲜卑叛军。如此神奇战绩,在凉州也是广受传颂,谢艾本籍凉州,对此自然不会陌生。如今他得执大军,自然也就巧妙的将此战法移植到他所复推布设的八阵之中。

    他所在中军令塔,方圆里许之内土层之下密铺磁石,羯军人马重甲冲至此处,自然要被地底磁力抓摄吸引,战马冲行一途本就马力不继,再受此磁力限制,平地摔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就算是王师大阵中这些将士们,能够了解其中细节的也并不多,眼见羯军重骑兵竟然这么轻松被剿杀,一时间也都自以为得天助力,斗志更加高昂,随着中军旗令有序调度,开始猛烈向阵中羯军发起了反击。

1433 奸恶伏诛() 
襄国城外激战的同时,城内同样不甚平静。

    石琨作为羯国诸多皇子之中的一个小透明,既没有强势母族作为后盾,素来也不受父皇石虎喜爱看重,如今因于时势被迫留守襄国,虽然名义上节制麻秋并张贺度两员大将,但实际上这两人对他都是轻视视。

    这种被冷落的感觉,石琨并不陌生,过往十多年在建德宫他就是这么过来的。如果不是去年秋里被晋国奋武军掳走,他甚至不清楚自己这个皇子身份的高贵之处,不知建德宫外尚有浩大天地,不知天地之间已是兵荒马乱。

    虽然麻、张二人对石琨这个皇子宗王不乏轻视,但也不敢彻底的无视,石琨这个怯弱少年本身没什么可值得重视的,但既然主上将这个儿子安排在了襄国,那么石琨就是代表了主上的威严。

    这二人虽然各自一盘算计,有什么筹划、行动也不会向石琨请示禀报,但基本的虚礼供奉还是没有刻薄。襄国整座城池虽然几乎被搬空,倒也还能筹措出满足这位皇子一人饮食起居的人和物。

    其实如果不考虑襄国目下岌岌可危的局势,留守襄国的生活倒也没有石琨所感受的那样可怕。

    坐落在城北的这座单于台虽然没有完全修筑完成,但也已经有了一些完整的宫室殿堂,相对于他旧年在建德宫所生活的偏僻宫院要好了太多。

    且二将在城中搜罗一些原本国中权门所抛弃的仆役眷属,单单日常服侍石琨的侍人便多达百数,人人都以他为中心,这更让他感受到一种被重视关怀的欣喜。

    但经历过去年那场兵祸折磨,石琨自知眼下这一切不过入秋的百花,看似美艳繁盛,凋零只在须臾。

    白天看到内内外外出入的侍者、护卫忙碌身影,他还能有几分踏实,可是一旦入夜,他就会变得心悸焦躁,一闭上眼耳畔便又响起建德宫那一夜兵灾混乱声,门户外那幽冷夜幕中似有无数彪悍凶人蓄势待发,一旦他入睡后便会露出狰狞面目,一入去年那样将他擒捉而后奔行千里。

    为了驱散心头那沉重压力,一到夜晚,他便要让使者大张灯火,将宫室内外照耀得犹如白昼,护卫们被甲持戈阵列门户之前,居室内又有温婉妇人怀拥抚背伴其入眠。但就算是这样,他也鲜有能够一觉睡到天亮,或是噩梦不断,又或被微小声响惊醒而惊悸不安。

    随着时日推移,晋军渐渐逼近襄国,城内同样也是诸用乏困,各种用度都需省俭。而作为单于台消耗大宗的油蜡柴炭,自然也被大幅度削减,石琨虽然几次提出抗议,但麻、张二将肯于供养他已经算是极限,更不会为了让这怯懦皇子心安入眠便作无谓浪费,所以他这些抗议多数也无回应,这寒冷冬夜对石琨而言就变成了漫长的折磨。

    人能居安思危不是坏事,但对于石琨这个被形同软禁的皇子而言,就算是心内危机感十足,也不知该要怎么做才能扭转处境,躲避祸患。

    他那本就不聪明的脑子能够想到的唯一方法就是交好单于台周边这些作为护卫的甲士,不独将二将进奉的许多财货器物慷慨赏赐,类似推案分食、慷慨赠女的手段更是时有发生,态度殷勤到甚至有些卑微,只盼望兵祸到来的时候,这些将士们能够知恩图报,舍生忘死的保护他。

    但一样的手段,不一样的人做来给人感受就是不同。石琨自以为礼贤下士,但在周遭那些强兵悍将看来,这位皇子殿下实在是胆小怯懦到可笑,原本因其身世名位而有的几分恭敬也荡然无存。

    不过他们倒是将守卫石琨当作了一件难得的好差事,既避免了阵前杀敌、漏夜警戒的辛苦,又能通过夸大敌情、虚辞恫吓来从石琨手中榨取财货,甚至还能接着这位武安王的名义于城内强索妇女以供淫乐,就连一些原本建德宫来不及迁离而被安置在单于台的禁苑宫人、侍姬都被这些胆大妄为的将士们瓜分侵占为禁脔。

    麻秋出城决战,虽然没有告知石琨,但是由于厮杀声太过惨烈,单于台的石琨也很快得知。本就战战兢兢的少年变得更加惊悸不安,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派出信使前往打探战况。

    一段时间的守卫下来,这些羯军将士们也摸清楚了石琨的脾性,只言外间战事惨烈、不愿以身赴险,等到石琨赏下财物才外出兜一个圈,回来随便搪塞几句。

    他们倒不是不关心战况如何,只是各自心里明白,无论胜负如何,麻秋肯定会主动报信,而眼下激战正酣,他们就算真的去打探,也实在掌握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石琨虽然年少怯懦,但也并非一个傻子,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对于这些骄兵悍将们的小手段不是没有察觉,只是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办法压制驱使这些人。

    那些浮财和妇人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用处,而眼下主上不顾他的哀求将他放在襄国,也让他不敢搬出父皇威名去压制将卒,若真交恶,谁又能保证这些贪婪凶恶的将卒们不会反过来加害于他?

    等待的煎熬最是折磨人,城南大战竟日,石琨这一整天的时间里也都是惊悸不已,甚至没有心情用餐。随着夜幕降临,他的情绪更加崩溃,将麻秋安排给他的那数百卫兵尽数集中到居室近前,包括那些侍者也都被安排在居室左右。

    惶恐的情绪是会感染人的,特别过往这段时间晋军缓慢逼近的压力本就笼罩在襄国城池上空。入夜之后,城南交战双方彼此扰敌,动静难免传入此境,甚至就连麻秋安排在单于台那些身经百战的精兵们也变得有些忐忑,开始主动向外查探消息,没有精力再以此去诓骗石琨。

    到了后半夜,石琨在周遭侍者们拱卫下已是恹恹欲睡,耳边突然听到颇为真切的喊杀声,顿时悚然一惊,睡意全消,惊慌大吼道:“晋军已经攻入此境?”

    宫室外的将士们此际也是非常紧张,他们已经由前线得知晋军一支骑兵队伍绕城而上,主将麻秋叮嘱他们一定要保护好武安王。原本围绕在单于台外,属于卫军将军张贺度的部伍也撤走了一部分,增加到城防上,很显然此时发生的战斗应该就是那一路晋军正在试图攻城。

    “卫军何在?麻侯何在?速速传告他们入内拱卫……”

    神智清醒之后,石琨耳边那些喊杀声越来越真切,甚至已经可以看到西南方向夜幕中火光闪烁,一切仿佛去年建德宫那一夜祸事重新上演,顿时将石琨推到了近乎崩溃的边缘,甚至就连叫嚷声都带上了几丝哀求并哭腔。

    单于台中这些羯军将士虽然贪婪胆大,但对关系到自身安危的军情也不敢忽略,借着石琨的由头派出使者前往张贺度的营地询问敌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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