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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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9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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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从战况上来看,这一次蓄势反击较之此前的列人城战斗斩获远逊,但那是因为对手的不同。这一次参战双方俱为机动力强的游骑,骑兵作战本就变数更多,击溃为主而杀敌数少。

    而他们的对手上白羯军骑兵主力统共五千余、不足六千之众,被斩杀、俘虏便将近三分之一,若再算上溃逃于野,损失必然更大,可以说是丧失了继续作战的能力。

    至于最后两场的战斗,由于羯军方面终于警觉起来,加上此前被牵制于东路战场的羯军主将石闵返回,率领部伍及时后撤,避开了胡润所率主力的狙击。

    受困多日,胡润心中愤懑难当,自然不甘心让羯军成建制脱离战场,整合战场上军力,率领五千精骑继续浩浩荡荡北上,终于在广宗城外再次追上羯军逃亡之师。

    双方于广宗城外旷野中鏖战一个昼夜,王师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将剩余羯军分割围困剿杀,最终羯将石闵并麾下数百军众突围北走,不知所踪。困阻王师北进步伐的上白羯军,除了这一支突围而走之外,余者尽没!

    结束了战斗之后,胡润率军返回曲周,兖州军主力也开始离开延平次第北上,以曲周作为新的大本营所在。

    与此同时,来自广宗方面的乞活使者也在金玄恭的引领下进入曲周,表示愿意归降。

    对于广宗乞活,胡润印象谈不上多好,虽然目下所掌握情况来看,广宗乞活军并没有直接参与到与王师作战的正面战场上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广宗乞活就是什么恭顺之人。

    特别在广宗城外交战时,胡润曾经传告广宗乞活希望他们能够出兵稍阻北路,以求尽歼羯军,但广宗乞活对此却置若罔闻,并不出兵。虽然最后战果还算好,但却走失了羯将石闵,实在不可称为全功。

    尽管广宗乞活也算是表现出了诚意,将此前王师于广平境内遗失物资返还一部分,但胡润对于广宗的使者仍然客气不起来。

    前路最大的敌人已经被击败,区区一个广宗城并不被他放在眼中,特别随着延平方面的主力北上,许多强力的攻城器械已经到位,广宗城即便不归降,他也有信心在旬日之内将城池攻克。

    虽然心中是有些不满,但胡润也不敢专制此事,战报稍作整理,连同广宗城的情况一并向后方大将军仪驾所在汇报过去,等候大将军的指令才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九月下旬,沈大将军便率部离开了三台,暂驻列人城,缩短了与前线各路人马交流的距离。广宗城下战事并非中路所有作战任务,只是一个侧翼战场,中路军最主要的作战目标自然还是羯国旧都襄国。

    胡润战报送抵大营之后,大将军心情也谈不上有多振奋,虽然战胜总是一喜,但于此际才解决了上白羯军,表现只能说是尚可,谈不上优异。

    身为执掌行台军政大权的大将军,沈哲子着眼点并不在一城一地一战得失,而在于全线的布局。

    上白羯军的顽强阻击令得兖州军于战场上的配合出现了脱节,以至于到现在为止仍然没有形成对襄国的完全围困。而且由于广平的失控,也影响了后路资用向北集输的节奏。

    眼下已经到了初冬时节,南北水道俱都衰竭,再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要进入真正的寒冬,届时后勤方面的压力将会更大。入冬之前,前线各方所储备的军资都因此受到影响。储备的不足,将会直接限制到这个冬日王师在河北行动的布置。

    最起码入冬之后针对襄国方面的战事,胡润的兖州军已经不可再发挥出原定的战略效果,没有足够的给养支撑他们投入到襄国战场上来。

    当然也不可因此就否定胡润的功绩,判定其为失职。毕竟兖州军摆放在这个位置,主要定位就是为了策应中路和东路这两处战场。上白羯军的拔除,保证了东路军的后勤通道不受侵扰,也能让中路谢艾部更加心无旁骛投入到针对襄国的作战。

    之所以有遗憾,也是相对而言,眼下的局面只能说是好,却谈不上极好。如果没有上白羯军的阻挠,王师各路齐头并进,能够在冬日之前拿下襄国,于羯国的信都东西两侧形成两个拳头,让羯国在整个冬日都不敢擅作反击,从而锁定更大优势。

    眼下襄国还不在王师控制之中,沈牧的东武城大营在这个冬日里便需要承受更大的军事压力,短时间内需要独力承受来自信都的威胁,以至于原本已经收复过半的渤海都不得不放弃一部分占领区,将更多兵力集中于东武城。

    而为了保证东武城安稳无失,还需要继续增派力量,胡润麾下的骑兵部伍还需要继续增加,以加强对东路军的策应效果。

    总体而言,胡润表现还是合格的,最起码没有将战事拖入真正的寒冬。若不然,沈哲子便需要换将,让谢奕代替胡润出掌右翼兖州军,否则也很难在众目睽睽下偏帮过甚,在胡润明明表现不佳的情况下,还将新增的几万骑兵半数拨其麾下,如今则没有这个问题。

    战场上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一处局部的战场,都不只是一个孤立的存在。比如东路军因为侧翼配合没有达到,不得不将前线卒力退回东武城,但这并不意味着王师在东面战场给羯军造成的压力就有缩减,原因则是辽地方面几个月前的突破。

    如果辽地仍然保持着慕容皝为主、继续依附羯国,那么羯国幽州方面压力更小,可以抽调更多卒力南来于渤海等各郡设防。可是现在慕容皝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慕容部本身陷入崩坏,羯国幽州刺史张举便不敢擅离境域,只有石虎之子石斌率部南来。

    同样的,温放之等人抢在入冬之前构建起了秦皇岛等据点,王师也能赶在入冬之前沿海路向北输送一批给养,可以保证徐茂的水军沿渤海继续进入章武,而不是受迫于时令撤回青州休养。

    如此为了确保沈牧部与徐茂部能够达成呼应,所以东路军的骑兵力量还需要继续增加。而胡润这一次打掉上白羯军,便能确保来自河东的战马并各种资用及时沿广平线路输送到东武城。

    所以在看到胡润在战报中所讲述的广宗问题后,沈哲子也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决定,而是吩咐胡润尽快将广宗使者送到列人城,包括新立战功的金玄恭一并召回。

    列人城距离曲周并不遥远,信令下达的第三天,一行人便抵达了列人城大营。

    田举作为广宗乞活的使者,心情并不轻松,曲周方面遭受了胡润的冷漠,又见识到王师各种攻城器械之强大,也意识到他们父子此前所设想一旦谈不和便据城固守的想法有些浅薄。没有了城外野战的牵制,王师想要夷平广宗城也实在不是多困难的事情。

    他倒不后悔放弃石闵这个野战助力,毕竟他们乞活上下不可能为羯国陪葬,只是此前王师在广平境中遭到石闵的压制,让他们不可避免的对王师的实力有所低估,认为自己还有足够的底气可以争取一些优待。

    可是现在看来,这种可能实在不大,如今的广宗已经彻底暴露在王师兵锋之下,祸福如何,已经难由他们自己做主。

    所以这一路上,田举只能不断的向金玄恭示好,尽管临行之前其父田弗曾经交代,金玄恭其人位卑言轻,不可过分倚重。可问题是除了金玄恭之外,他也接触不到王师其他重要人物,像是那个准备示好的胡润胡厚泽,他在曲周待了几日甚至连面都没有见到过。

    得知自己有幸能够南面觐见南国沈大将军,田举心中也是又惊又喜,因是一路都在缠着金玄恭,询问大将军性情喜好如何,希望能够搏于一个好印象。

    金玄恭对此虽是烦不胜烦,但也不忍拒绝。他今次能够载誉而归,老实说也要承情于乞活军,若是乞活军当时真的出兵夺回上白,他也难有活命。可是对于田举的问题,且不说他与大将军接触也少,就算是有什么深入了解,也不可能嘴碎到四处宣扬。

1422 乞活难大() 
列人城规模本不甚大,几个月前还有一场大战将城池摧毁过半,即便之后修复了一部分建筑,也都改作仓储之用,大将军仪驾行至此处,也只能暂驻野中。

    曲周一行人抵达列人城时,当得知那位名满天下的沈大将军就住在城外平野那处规模并不甚大的营盘中时,田举不免大感错愕。

    他虽然在羯国没有担任什么职事,但也曾经代替义父田弗前往觐见羯主石虎,是见识到羯主行营是怎样宏大规模,动辄数万拥从,仪仗更是连绵数里有余。单从仪驾规模来看,这位南国沈大将军倒是不乏寒酸,以至于心中都不由得生出一个疯狂念头:若是此境仍有一股羯军游师游荡,偶然发现此处……

    这个念头太过骇人,田举都不敢深思。但当他行入营地之后,才发现这个想法也是有些天真可笑。

    营地规模虽然不大,但就连外围的营栅都是深埋于地、粗逾手臂的铁栅,拒马密结,仿佛凶兽狰狞爪牙,单单这一层外围的布置,较之许多高阔城池都要更加难以攻破。

    营地中兵众虽然不多,但一个个魁梧彪悍,举手投足都有一股血煞气息流散而出。

    尤其那些兵卒们装配器杖更是豪奢得令人目不暇接,两石大弓只是标配,高大神骏的河西龙驹信步营中,特别在最中央那座营帐外标立的贲士们,一个个仿佛钢铁浇铸的雕塑,望去静默如山,令人凛然生畏。

    营地中弥漫着一股近乎实质的压力,越是身经百战的宿将感受便越深刻,无论站在何处似乎都有许多双眼睛死死凝望着他们,稍有异动必然是血溅当场的下场,以至于田举连呼吸都不敢松懈,轻步缓行,唯恐动作过大便会将那股凝重杀气引发、须臾便成山崩之势。

    想想也是理所当然,这位还未见面的沈大将军,绝对是当今天下权势最盛之人,包括羯主石虎权势最盛之际,较之其人都差之远甚,怎么可能轻入险境而不设防?

    行入营地后,田举并其随员便被安置在一处偏帐中等候,田举有些无助的看了一眼被兵士引走的金玄恭,继而便老老实实端坐在帐内,小口慢啜兵士送上的茶饮,只是周遭那无处无在、也全无停歇的审视目光令他如坐针毡,不知不觉已是汗流浃背。

    刚一入营便受到大将军召见,金玄恭也颇有几分受宠若惊,如今的他也算是大将军门生之一,入帐之后便趋行而拜:“门下金玄恭,参见大将军……”

    “毋须多礼,先入座,讲讲此行功事细则。”

    沈哲子这会儿倒没什么公务忙碌,抬手示意金玄恭坐到近畔,眼眸中也有几分欣赏,他虽然爱惜金玄恭才力,倒也没想到其人入伍未久便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倒是比较欣慰。

    听到这话,金玄恭却有几分汗颜,他本也觉得自己远袭上白应该算是奇功一件,但之后战事种种发展却也让他明白,将主胡润布置周密,一俟反击便有雷霆之威,他攻克上白之举倒没有最初设想那么大的意义。

    不过既然大将军问起,他便也简短讲述,并如实说道:“攻克上白,或有孤胆可表,委实乏于奇功可夸。幸在将主宽厚,不曾追责门下擅动之责……”

    “胡厚泽是方面都督,若连麾下小部异动都无从容纳,那是他的失职。至于你,本就无负方面之大,能够立足所用,逆流进取,也是非常难得。”

    金玄恭身为一个低级的幢主兵长,可以不受困境的限制,主动有所破局还能无违上官大计,这便是能力的体现,职位不同,标准自然也不同。最起码这初阵的表现,并没有辜负大将军对其期许。

    当然,言虽如此,如今整个王师系统中,如金玄恭这种级别的兵长没有几千也有千余,其中不乏人于区域战场有优异表现,真正能够得到大将军出言嘉奖的却并不多。

    所以尽管只是口头的嘉许,金玄恭也是感激备至,连忙叩谢。

    “讲讲广宗乞活的事吧。”

    沈哲子也没有太多的寒暄用于激励寒暄,转头便讲起了正事。

    金玄恭连忙端正姿态,将自己与广宗乞活接触种种详细道出。乞活军表示愿意归降,虽然是有金玄恭在其中穿引搭桥,但其实他也不敢居功,因为乞活军本就有这方面的打算。

    当时他攻下上白不久,广宗方面便有了反应,数百游骑抵达上白城外,绕城而走查探详情。当时上白城中也乏足够的据守之力,金玄恭硬着头皮于城门喊话邀见,若是乞活军不愿交涉,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幸在事态发展是往好的方向,之后广宗城主田弗亲自前来上白,要求金玄恭入其营中详谈。金玄恭也算是冒着生命危险出城,才算是达成一个勉强的共识。

    之后事态发展,胡润信报中都有详细的记载,金玄恭暂时留在乞活军中为质,了解反而不多。

    又追问几处细节之后,沈哲子对广宗乞活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于是便停止了这方面的谈话,又对金玄恭说道:“胡厚泽军中,你也不必去了,先留胜武军中暂任兵尉,之后随军往沙河听用。”

    总算是有功勋在身,非但没能积功拔用,反而军职降了一级,但金玄恭却并没有什么失落,反而惊喜无比,连连叩谢。原本行台四军,又加上关中镇武军,这几支强军本就高出其他主力军队一级,而胜武军更是强军中的强军,一个胜武军中兵尉若是外遣,担任常规主力军主都不出奇。

    而金玄恭更欣喜则在于,右翼战事暂告段落,随着寒冬来临,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战斗计划。沙河方向的谢艾部进攻襄国的战事,肯定要在随后提上日程,大将军在此际将他投用彼处,这种看重栽培的意味实在令他惊喜不已。

    待到金玄恭感激涕零的行出,沈哲子便又召见了来自广宗的田举。关于广宗乞活的安置问题,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思路,具体的安排,当然还是看看广宗来人态度如何。

    田举满怀忐忑行入营帐中,而后便垂下头大礼参拜,甚至不敢贸然端详端坐上首那位南国权臣,一直等到上方传来清朗免礼赐席声,他才小心翼翼立起,并顺势抬头打量一眼,脸上先是流露出明显的诧异之色,之后似惊觉失礼便忙不迭低下头去。

    眼见这一幕,沈哲子不免莞尔。他倒不清楚在这些河北人士想象中自己该是怎样的形象,但近来多有召见河北人士,类似的反应并不罕见,很明显自己的形象较之这些河北人的想象是有一些出入的。

    相貌过于俊美,这倒不是他的错,他也不至于因此自卑,更无须为了维持威严煞气而以铁甲覆面。

    “乞活之名,旧年初闻,难忍涕下。燕赵多豪壮,是我诸夏脊梁,何等世道之戕害,使民残守如此微志?内中缘由,不知可否为我稍作分讲?”

    田举尚在惊叹于沈大将军人物惊艳,听到这个问题后,不免微微错愕,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自然也思忖诸多这位沈大将军会有什么提问,但这个问题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乞活军因何而来,老实说就算是田举已经算是广宗乞活高层人物,对此了解并不多。一群挣扎于死亡线上的苦难之众,谋生尚且艰难,又哪有什么信史的传统。而且过往这些年,乞活势力之延续也是非常的曲折艰难,如果不是内部抱团坚忍,难免被大势洪流冲击溃散。

    但既然沈大将军问起这样一个问题,又不可不作回答。于是田举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晓事之后乞活军的发展过程小作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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