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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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2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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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下南北各家关系千丝万缕,且不说庾家本来是何充妻族,还有谢奕的堂兄谢尚并兄弟谢据也都在送行队伍。

    寒暄一番后,庾曼之他们也顺势加入了队伍,一起行了翠坪。这是一片青草茂密的高岗,早有何家人来此清理拔除许多带刺荆棘,如今这一片草地青葱柔软,旁边则是奔腾溪流,风景很是秀美。

    何家归都之人带队的是何充之弟何准,但整支队伍的核心则是高僧竺法深,许多送行人家也都围绕着竺法深。但何准本人便礼佛甚恭,对此倒也不以为意,亲自搀扶着竺法深行搭建起的竹台,然后与众人一起大开法会。

    至于年轻人们,则围绕着竹台席地而坐,深公佛理精湛,每发清言都让人深思,只是寻常却难得见,今日有幸,岂肯错过。当然能够登竹台的年轻人也有,诸如王家早已知名的王彪之、清雅无俦的谢尚,还有年纪虽然不大、清谈已入一等的刘惔之流。

    类似庾曼之这种,家世虽然显赫,但旁人说话有一半搭不嘴的,终究还是只能乖乖坐在了竹台下。不过庾曼之对此也不在意,台那些话题他压根不感兴趣,坐在那里两眼却是四望,间不时阴恻恻望几眼不远处何家那几个子弟,似乎对于自己苦思竟夜的妙计仍然不死心。

    正当庾曼之左顾右盼之际,手臂却被人拉一把,他转头望向身边的谢奕不解道:“你拉我做什么?”

    谢奕脸色有些阴郁,下巴往台扬了扬。庾曼之侧耳听一听,才听到原来台正在评一些时事,眼下正言到近来所议颇多的驸马辞赏归乡之事,言辞多不公允。不独谢奕色变,他们一众昭武军出身者脸都已流露出不忿之色。

    时下所谓臧否蔚然成风,倒也不能说是背地说人坏话。而要评时事,便绕不过时下喧嚣一时的早先驸马都尉沈哲子在行台的辞功奏对。

    话题已经不知起于何时,但是随着竺法深一句“驸马固自超然,胸藏荆棘石许”,基调定下之后,各人发言情感色彩便浓烈起来,颇多贬意。

    “深公亦德高之士,缘何出口伤人?我等长居驸马座下为其驱使,不觉有荆棘伤人。反倒聆听深公雅言,却是倍感刺耳”

    听到竺法深如此伤驸马,台下已经有人不悦,当即便出口反驳。

    此言传至台,登时便引来众人眼望,待见不过是一个分外眼生的年轻人,当即便忍不住有人冷笑一声,神态间已是不屑。而竺法深亦是将眼一瞟,并不理会那年轻人诘问,转而与台其他人交谈起来。

    咔嚓

    一声脆响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去,庾曼之今日本打算用强,虽然没有披甲,但怎么能不备兵刃。他一刀斩断了竹节,待到众人视线都转过来,才收起刀来笑吟吟道:“早先之惑,还请深公解答”

    “庾长民,你要做什么?诸位高贤毕集于此,安得如此放肆”

    看到庾曼之亮出兵刃来,众人已是纷纷色变,那被庾曼之选做绑架目标的何放已经率领家人冲来,大声急吼道。

    谢奕等人见状,也都纷纷起身,将庾曼之保护起来,与何氏家人形成对峙。

    台王彪之指着庾曼之呵斥道:“庾长民,你家也是清逸门第,诸公于此雅论风物,即便你有不同论调,都可坐而共论。一言不合即刀兵相向,狂妄老兵姿态。沈维周恃功凌人,言辞谦恭,心迹却是昭然若非如此,眼下不过浅议,你等悍卒为何要在这里以狂躁之态而坏风流?如此做派,与历阳何异”

    “住口”

    此言一出,不独庾曼之,场所有人脸色都是蓦地一变。

    而王彪之眼见众人都是侧目望来,心也是一凛,这才意识到自己只图一时嘴快,却是大大的失言,忙不迭开口道:“我、我不是……”

    “狗贼收声”

    一道人影陡然自竹台下蹿来,大吼道:“驸马忠烈无匹,我等晓夜血战,岂是狂徒能信口污蔑今日若不惩戒,义血如何能安”

    庾曼之并谢奕等人也都纷纷跃竹台,眼见他们一副气势汹汹模样,场众人也都纷纷色变,何氏家人们不敢怠慢,纷纷往前冲去想要阻止这些人。不过竹台周围也不乏围观者往四方散去,进退之间纠缠一起,已是混乱到了极点。

    “无奕,快退下,不要冲动”

    向来气度洒脱悠然的谢尚这会儿也隐隐有些色变,前想要拉开谢奕,然而却被谢奕推到了一边:“大兄少言,我知自己在做什么倒要请教王氏郎君,我等因何要与历阳叛逆混为一谈”

    庾曼之等人气势汹汹逼近过去,台众人眼见到他手刀芒闪烁,也都隐有退避之势。

    “深公救我”

    眼见这一众凶人逼近过来,王彪之也有些慌了,如此态势失言反倒成了其次,只怕一顿皮肉之苦是免不了。

    “少年郎……啊呀”

    竺法深前刚要开口劝阻,不知何处飞来一脚,登时跌倒在地滚到了一边。

    王彪之见状,脸颊蓦地一抖,两腿已是隐隐颤抖,连连向后退去,却不料退至竹台边缘一脚踩空骤然后仰跌落下去

    “哈,虎犊原来只识坐谈,立起来便口不能言”

    竹台将近半长高,跌下去肯定会摔不轻。迫其出此大丑已是满意,庾曼之也不好迫之太甚,转而丢下刀去,前搀起竺法深。这僧人名望太高,虽然不知刚才那黑脚是何人踹出去,但总不好众目睽睽下过分折辱。

    然而这时候,台下却突然响起一个凄厉吼声:“血血……”

    谢奕等人心一凛,探头去看,只见王彪之仰躺在草地,四肢张开,两眼已是涣散,后脑处露出半截方石,血水已经泅湿一片草地

    眼见这一幕,谢奕等人已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纷纷退至竹台央,脑海电光火石闪过诸多念头,他骤然往前扑去抓起庾曼之丢弃的环首刀塞至竺法深怀:“深公请看,此刀可是半点血渍都无”

    一边说着,他已经望向堂兄谢尚,神色不乏求问。谢尚眸子一转,前冲至竹台边沿,顿足喝道:“全都退开,不要再踩踏王郎”

    一边说着他一边皱眉望向已经慌得面色有些发白的何准:“尊府家人实在疏忽,竹台如此之高,居然不清尽碎石”

    “是啊,是啊……稍后我自责罚家人,快看王郎伤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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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8 财大器粗() 
风声飒飒,秋意正浓。……

    禾田田垄不乏短褐农夫来回游走,头顶着竹笠,肩扛着长长的竹竿,竹竿一端是钩索。一旦发现稻田与禾苗争抢养分的稗草,那竹竿在手一滑便探出去,轻轻一勾,稗草便被勾出,甩在了水沟旁。

    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不只要考校眼力,对腕力、巧劲之类都要求极高。大凡熟能生巧者,一根竹竿在手灵活转动,仿佛手臂的延伸,既清理了杂草,又不伤禾苗,那从容不迫的姿态,隐隐都有几分大宗师气概。

    哪一个农庄里若有这样一位除草的高手,那都是如获珍宝,需要认真恭敬的对待。

    稻田旁的水沟附近,往往都有披着麻衫的小童在那里嬉笑着扑蝶捉虫,偶尔有老成些的孩子便挎着竹篮在草窠里翻找,采集一些浆果草药之类。

    这一类的农货,每一个农庄里都是长期收购,若是运气好摸到了一大团的聚生点,能够换来的工分甚至还要超过父母一天劳作所得。每每这时候,孩子们都是恃功而骄,吵闹着要让父母加餐吃肉。

    当然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还要小心照看泥塘里的水牛。那些水牛都是庄子所有,假使掉了膘害了症,影响到年终庄子的收成,庄里每一户人家岁奖都会少几分。若真发生这类事情,父母长辈们才不会对孩子客气,几顿竹板挨下来,半个月里屁股都疼得不敢坐。

    晌午时分,工坊里弄桑养蚕的妇人们得了闲,动作麻利的做好了热饭菜羹,盛在硕大的竹木桶里,不逊男子的健壮臂膀将木桶一一搬竹筏舢板之类,之后便摇着撸出了庄子,将饭羹送往庄子所属的各个地方。

    到了这个时候,整个忙碌白天里,男女老小一家人才得小聚,各自席地而坐,捧着汤羹一边进食,一边笑谈琐事,盘算着一年到头能得工分几许,年底又能盈余多少,是积攒下来几年后更换更宽敞的砖瓦屋舍,还是准备儿女的工读嫁娶。

    餐小聚之后,男丁们再回田地劳作,孩童们自去玩耍牧牛,妇人们摇着撸返回庄子,而后便依照各自的长处能力,或是缫丝纺织,或是烹制鱼鲊,或是往果园采摘熟透的瓜果,或是饲养照料庄里的禽畜,或是去准备越冬的饲料干草。

    一整天忙碌下来,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到了日暮时,庄里的大竹堂内外都站满了人,等待着竹堂里那些吏们核算他们劳作一整天的工分所得。

    每当这个时候,也是每个农庄最热闹的时刻。有的人家所得工分超出预期,全家人都哈哈大笑,顺便嘲笑几句邻居太过懒惰,不知道长进。

    有的人家怀疑工分核算错误,便在大竹堂大吵大闹,让吏再核算几遍,无论结果是对是错,往往都要丢下一句:“明日把儿郎送去术堂里,学成了技艺老子也做管事阿爷”

    大树下的木桶里盛着满满的梅子汤或是竹叶茶,供人饮用消暑,当然也有各类吃食,但晚间这一顿加餐都是要扣工分的,大多数人家都舍不得这么浪费,灌满腹的凉茶捱过去。

    如果实在是捱不住,便用白日里劳作间隙抓捕采集的山雉、鱼虾、野菜之类熬一锅羹,足够合家人果腹。有孩子实在嘴刁吵闹不已,那也只能拿出年节里农庄发放的干果糕点之类安抚一下,还要威胁孩子明日多多劳作,赚回这一点本不必要的奢侈浪费。

    农庄里虽然各家都有蜡票油票的份额,但其实入夜后是少有人家亮起烛火。能够亮起灯火来的,除了那些管事家里,便是家里有子弟在术堂进学,需要亮光照耀读。

    当然这一类的人家,往往都是农庄里第一等的富户。因而如今的武康乃至于整个吴兴都流传起一句民谚,用以讽刺那些表里光鲜、好说大话之人:“夜里都不能睁眼看物,你也配说姓沈”

    劳作了一天,孩童被按着脖子冲掉了满身泥浆,而后便被丢在床,很快酣然入睡,只是睡梦里都不老实,踢着腿梦呓叫嚷父母再带他们去龙溪百戏园里玩耍一遭。

    听着这些梦话,夫妻纵有一些情趣,也是哼哧哼哧了事,继而低声絮叨几句闲话,很快便响起平稳的鼾声。

    这一类的庄子,大一些的在百顷之间,小一些的也有二三十顷,庄人多者千余,少在几百之间。单单武康一地,此类庄子便已经有两百多个,其真正完全属于沈家的,不过只有二十个左右,但是几乎所有的庄子,都是围绕着沈家,或是依附于商盟。

    沈哲子归家的时候已经是八月末,继而便是宾客盈门,一直喧闹到了九月初,吴大凡有名有姓人家,已经见了个遍。接下来虽然每天登门拜访的也是络绎不绝,但好在不像最初几日那么集,也能抽身出来做一些自己的事。

    过去几年一直都住在建康,几乎没有回过乡,如今大半家业其实都是沈哲子的三叔沈宏在打理。虽然时时都有通传情况,但总不如自己亲眼看到感受深刻。

    所以一得了闲暇,沈哲子便与三叔他们一起,围绕着龙溪将整个武康都察看了一遍。

    合作社的发展情况沈哲子预料还要好,许多第一批改制的庄子,产能几乎是成倍的爆发出来。

    像是他家祖业经营的龙溪老庄,人丁三千余,这数字看似不大,但却是在大量人丁都抽调到会稽之后又发展起来的规模。

    这里也可以说是合作社农庄一个最典型的模式,主要的耕地在百顷之间,各类工坊已经有二十多个,每年产出的主要粮食产,除了满足自耗,还有大量盈余。至于工坊的副产,则完全是纯粹的利润。

    单单这一个庄子,每年产出的利润都在五千万钱以。之所以会有这么庞大的收入,是因为龙溪庄产出的许多产,已经代表了时下最顶尖的工艺。类似青瓷、雪缎、饴糖之类的产,更是已经形成了市场和技术的双重垄断。

    不独商盟的订单如雪片飘来,连远至荆江的客商都常年住在武康,只希望能在商盟指头缝里漏出一点来。

    不过其他庄子收入没有龙溪庄这么高,有的甚至略有亏损。归根到底,太过高精的奢侈只是确保收入的一个手段,并不是沈哲子经营的重点。大部分庄子还是以耕种为主,毕竟粮食才是维持社会稳定,刺激人口增长的核心。

    如今农业合作社这种模式,已经以武康为心,快速在整个吴兴风靡开来。一方面是因为郡府虞潭大力的支持,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这种模式较之庄园式的封闭经营更有优势,能够快速裂变。

    以往的庄园过于保守,荫户的人身和财产都不归属于自己,与外界的沟通很少,这造成了产能低下,并且资本的积累非常原始缓慢,扣除成本之后,真正的收获其实并不多。

    而合作社带来的是面向市场,精确分工,产业化、大规模的生产方式。换言之,大户们只要提供农具、耕牛、田种等等生产资料,能获得不菲的收益,前提是放弃一部分对农户的人身控制。

    诚然人口对时下大族而言是极为重要的财产,但从另一面看,其实也是负担。当年沈哲子穿越之初,那巨大的粮食缺口几乎险些让他家崩溃,这是荫蔽大量人口必然要付出的代价。

    当然,除了农业合作社这种组织形式本身的优势之外,之所以能够快速扩张,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是商盟这个销售渠道。商盟的存在,能够让产出最快速、最便捷的得到变现,当跨地域的市场交易成为常态,那么以往的囤积变得没有意义,以往过于缓慢的经营也变得落伍。

    过往这段时间,沈哲子在乡接待许多来访的乡人,讨论时事之余,感受最大的是吴那种浓厚的、沿袭自东吴的封建世风正在破冰。人们讨论家业的经营,特别是年轻人,不再是以人口和土地为标准,而是以掌握的货和准确的利润为标准。

    当然,这一系列的变化,首要的前提是保证区域安全,保证生产和交易能够正常进行。像是以往,江东每有战事,必然是义军蜂拥而起,生产遭到严重破坏,交易更是无从进行。

    可是随着东扬军的成立,区域安全得到了保证,虽然吴兴仍不免人心动荡,但是正常的生产并没有耽误。随着各地今年都是普遍歉收,粮食将会成为后半年乃至于未来两年之内极为重要的政治筹码,吴兴夏粮已经入库,已经可以称得是时局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所以眼下,对于以沈家为首的吴士人而言,简直是国朝未有之优越局面要兵有兵,要钱有钱,要粮有粮,简单一句话可以概括,那是财大器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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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9 潜逃() 
沈家的术堂,可以说是沈哲子教育产业失败的产物。

    早年他颇有雄心壮志,遴选出来家一批少年想要教育成为自己需要的人才。但是随着他转居建康,这些少年们的教育也无以为继,除了其少数几个天赋不错的如马明、陈甲之类已经具体任事,剩下的已经有所荒废。

    对于如何安置这些少年,沈哲子也有些苦恼。虽然他们还没有达到熟读经义的程度,但识字率还是不错的,这在时下而言,已经算是稀缺人才。若任他们荒废下去,未免有些可惜。索性传信回家里,让三叔沈宏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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