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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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2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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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往这半年多,西面战事虽然激烈,但因为有大业雄关的存在,京口真正受到的波及并不大。市场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紊乱后,随着南面货的大量涌入,也渐渐回到了正轨。没有了生存和安危的双重压力,一时间京口的氛围又变得活跃起来,甚至掀起了一个大搞建设的高潮。

    相对于旧都建业,京口的地缘环境更加安全,横阔四十里的大江完全不必担心来自北方的威胁,况且在大江北岸还有淮泗之间星罗密布的流民帅武装力量。南接三吴,随着整个吴水道的疏浚和修整,获得吴物资补给更加便捷。西面又有大量的军备设施,也不必担心来自游的威胁。

    对于这些刚刚经受历阳叛乱危害的人家而言,京口简直是一个完美的休养之地。以往他们放弃在京口经营,那是因为大量流民汇聚于此不得安置,治安太过混乱,加那时的京口也没有经过大规模的开发,山林密布,野兽横行。

    但是随着商盟和隐爵在京口不遗余力的大力开发,诸多基础建设创建起来,大片的荒地得到开发,流民的疏导和安置也已经走正轨,京口早已今非昔。

    这样一块安全又充满潜力的宝地,自然引起了许多人的觊觎。这些新来者想要在京口有所布置,势必会影响到此地已经形成的一些格局。时下而言,世家大族想要在某个地方有所经营,很少会遵循正当途径,一方面是付出的代价太大,另一方面则是进展也不会太快。

    可是当他们想要依照过往经验巧取豪夺的时候,却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强烈抵制。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某一外来高门想要依照权柄侵吞一些寒门人家的产业,明明这户人家势位名望都不具备,但一旦遭受侵占,却是一呼百应,动手的高门在当地很快成众矢之的,甚至安全都受到威胁

    过往一段时间里,类似的纠纷在京口几乎每天都在演,甚至不乏有一些外来人家被当地流人直接杀入家烧杀抢掠的恶性时间。受到了足够的教训后,这些外来者才渐渐意识到隐爵和商盟在京口编织起来的力量之强大。

    用强是不可能了,这些外来人家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有的选择蛰伏下来,有的却仍不甘心。诚然与这些在京口经营日久的人家相,他们无论人力物力都有欠缺,但是并不意味着彼此没有合作的机会。

    京口这些人家,或是人力财力俱足,但却有一点缺憾,那是没有什么政治资源和升渠道,所以才长久的逗留在京口。但外来者们很早前往建康经营,无论是在名望还是在势位,都是京口这些人家所不能拟的。

    诚然在叛乱还未平定的江东,这些资源的价值较之升平世道要大打折扣。但是换言之,正因如此,京口那些本地人家对此也是大生觊觎之心。毕竟在时下而言,财货只是保证一个相对安稳的生活水平,但是名望和势位却能决定一个家族的起点和前途,对那些清望不备或是势位不足的本地人家而言,无疑具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在这个问题,双方可谓一拍即合,外来者们负责给当地人家营造名望、争取官位,而那些本地人家则给这些人立足京口提供便利。

    在阶级的无形壁垒如此森严的时下,寒门子弟即便家累万金,在政治也是求告无门,备受冷眼。可是现在,他们只要提供一些财货、人丁和土地,能够成为高门座宾客,与那些以往高不可攀的时之名流往来交谊,谈笑风生。这在以往而言,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而对于那些世家名流而言,这些京口寒流言多粗鄙,素无雅趣,更无家声可言。以往不要说与这些人交流,哪怕是无意看到一眼,都觉是污染了自己的视听。然而这些人在京口却掌握着他们难以企及的资源,偏偏他们又没有手段抢夺过来。

    虽然他们各自在行台都还占据不小的权势,但眼下连行台都要靠这些人供养,他们那一点权柄实在不足给对方构成实质性威胁。而且因为有了隐爵和商盟的存在,加淮北流民军和东扬州与这些人千丝万缕的关系,过往那种分化瓦解撺掇他们彼此内斗的方式都行不通。想要获得他们掌握的资源,似乎只有合作一途。

    京口居,大不易,这些人大多仓促出都,随身携带财货本不多,加京口物价飞涨,而行台也没有足够的财力供养他们。随着西面战事的拖延,很多人家自然而然陷入了生活的困境。

    际遇有了巨大落差,当衣食都不能得到满足,人的脾性不同,自然也会做出各种各样的选择。诚然有相当一部分人仍是固守门第以自傲,但也同样不乏人想要改善生存状况,自然与那些求进无门的京口人家一拍即合。

    有了这些旧姓人家不遗余力的摇旗呐喊,京口这里许多原本素无清望的人家都是声名鹊起,而有一些本来有不错家声的人家因为早先南渡时家道落,也借着这个机会,再次回到了主流视野。

    而那些外来者也借着这些本地人家的帮助,开始在京口大肆置业,诸多园墅拔地而起,隐爵的股资也是变更交易频繁,让整个京口再次焕发出新的活力。

    过了大业关之后,沈哲子便遇到了前来迎接他的二叔沈克并商盟许多吴亲旧。今次随他返回行台的队伍可谓庞大,建康方面暂时达成了妥协,作为时局的实力派,陶侃和温峤都已经与王导达成共识,各自排遣一部人马,跟随沈哲子前往行台迎接皇太后等人。

    原本沈哲子是不打算近期再归京口的,他在都虽然没有了具体的职事,但是还需要亲自坐镇往江北调集派遣人力物力。但是行台方面隐爵和商盟一些主事者都传信言道一些不好的趋势,加选拔往江北去的人员也出了一点意外。

    那些跟随沈哲子袭建康的世家子们不乏人都踊跃要求加入杜赫的队伍,这让沈哲子有些始料未及,但也不乏欣喜。这些人愿意往江北去建功,沈哲子是乐见其成,但是也不好这么随便将人派去江北,没法跟他们各自家人交代,因此今次顺便一起带回京口,让他们各自与家人沟通好了,若是还是执意要去,那一起加入。

    因为京口方面催促的急,沈哲子先行一步到达大业,吩咐留守大业的人员负责接待后方的大军,然后便又启程与那些迎接之人赶向京口。

    沿途,沈克跟沈哲子讲了讲隐爵和商盟发展的隐忧,便是前言诸多外来人家与本地人家的交易和合作。隐爵和商盟的供销一体建造出来非旦夕之功,随着运作壮大的过程也形成了许多约定俗成的规矩。但是随着加入者的频繁变更,原本许多规矩都遭到破坏,这给二者日常的运作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早在陶公击破历阳之时,行台已经有风传言道庾氏外戚得用,无功有罪,引祸江东,陶公今次率众东来,不只要平叛,更要拨乱反正。护军在行台,维系已是艰难,若非皇太后固执为用,境况更加堪忧。”

    沈克讲述完京口眼下大体情况后,便叹息道:“人心叵测,欲壑难平。商盟自有吴根基,尚能保持不乱。不过如今隐爵却是一锅沸汤,诸多人家加入,想要分割事权。护军已经难为决断,早先集运准备输往建康的资货如今也被困在大江沿岸,一拖再拖不能起行。”

    沈哲子闻言后,便微微点头。隐爵和商盟这个构架会出问题,他倒并不意外。早先这个构架之所以能够成立,那是因为有一个合力开发京口大市场的前提。但如今京口市场已经得到充足的开发,显露出足够大的潜力和利益,引人觊觎是再正常不过。

    沈哲子从没想过单纯依靠资本力量能够完成太深刻的变革,无论任何时期、怎样的经济变革,政治先行永远是一个无法忽略的前提。隐爵的建立,前期虽然有五级三晋那种极富煽动性的理论支持,但更重要的还是庾家的权势所提供的保护和吸引力。

    如今庾家权势岌岌可危,隐爵会有摇摆是肯定的。尤其行台创立在京口,这给了许多人以错觉,似乎他们奋力一跃能进入到枢之内,完成家世的一个大跃迁。在这样一个形势下,政治的进取很容易压过对利益的需求,从而给人提供一个分化瓦解的可能。

    沈哲子眼下的平静,倒不是什么故作姿态,或者说事后诸葛亮,当他决定将行台安置在京口,已经对眼下这情况有了预料。早先因为忙于战事抢功,他只是在京口策划了分扬州便匆匆离开,对于隐爵和商盟都没有进行更深层次的改动,事实也是留了一个坑,希望能让更多人卷入进来。

    沈哲子并不觉得那些隐爵人家力求政治进是忘恩负义,人在合适的情况选择更大的利益是本能,而且他也乐见这些人家在政治方面表露出野心来。许多事情,本来不能以道德为衡量标准。

    历史有其偶然性,也有必然性,任何事物的发展都会有一个过程。在原本的历史,京口这些侨门除了类似庾氏、褚氏包括郗氏等寥寥几家在时局找到位置显赫一时,作为一个有政治抱负的整体跃升到政治舞台,那还要在几十年后。

    可是现在京口的形势显示出来,这些人家已经有了自己的政治意图并且正在为之努力,当然这其有那些青徐侨门拉拢的影子在内,但是这些人家的崛起,势必会瓜分固有的政治资源。那些高门以为可以鼓动这些人去达成自己的意图,其实已经走到了沈哲子给他们挖出的坟墓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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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6 第二战场() 
这个年代,并没有什么太严明的阶级划分,但阶级又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高门与寒门或者直接说高门与其他人家,差距体现在了方方面面,政治的先达,经济的基础,化的垄断,舆论的把持。

    这些方方面面的差距,足以让一般人家在面对高门的时候没有争勇之心,甘为末流。一个人出身如何所带来的所谓高贵与卑微,给人造成的心理优势或者缺陷,很难通过后天的努力去补足。

    这大概是一种较朴素的遗传观点,哪怕到了精神明建设已经极为健全的后世,一个人的家境如何仍然能够影响到别人对他的看法和期待。一个家境贫寒的人,他的成长过程注定要承受更多挑剔和挫折。

    沈哲子两世为人,以他自己的感受而言,这种出身的歧视并不是通过制度能够解决的,更近似整个社会对人心智的阉割,只要是明的进程还是依靠血脉进行传递,会存在。古今不同的地方在于,后世的资源获取有更多的博弈手段,而非仅仅依靠继承,一定程度消解了这种出身的不平等。

    可是在时下,能够提升门第对一个人的吸引力是致命的。某种程度而言,魏晋年代因为名教的衰弱,是一个解放个性的年代。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并不只取决于他的权势如何,而是回归到一个个的姓氏。

    但是这种个性的解放并不值得吹捧,因为一个人的价值体现并不在于勇于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社会责任,而是逃避现实,争相作怪。

    基于这样一个现实,彼此只是合作的利益关系,并没有强烈的人身控制,也没有一个信奉不疑的大义统一思想。即便一时合作,但一旦有了更大的诱惑和更好的选择,这种合作必然要结束。

    这一点,当沈哲子将隐爵进行改制,从单纯的聚敛财货转为彼此合作以促进商流通的时候,已经很清楚。与隐爵各家的关系仅仅只是一个利益往来输送的关系而已,不必升到同盟的高度。

    诚然这些早先生活不乏困顿的隐爵人家,因为与商盟的合作获得大量的财富,但沈家在这合作也不是一味的付出。通过与隐爵的合作,不只整合了乡土,缔造出一个较之隐爵联系更加紧密的商盟,而且以其吴人之家在侨人聚集的京口站稳了脚跟。

    说实话,哪怕隐爵现在分崩瓦解,沈哲子都不会觉得可惜。因为他家在这个合作的过程,本身的实力和影响产生了质的变化,所得远远要胜过付出。虽然隐爵可谓他一手缔造出来,但养个儿子长大都有可能跟老子瞪眼,更何况他最初起念搞隐爵的时候目的也不纯良。

    通过沈克的描述,沈哲子也知道青徐侨门对隐爵的渗透与自己所想大同小异。

    首先是将人拉进自己的交际圈子来,如说召开一些雅集、游会之类。这一点看似简单,却是一个极大的突破。所谓士庶不同流,什么样的人和什么样的人做朋友,一个人的交际圈子如何一定程度反应了他的社会地位。

    这一点,从沈哲子的交友轨迹能看出来。他的朋友圈子有几个明显的节点,成为纪瞻的弟子、娶到公主之后等等。跨过这道坎有了资格跟人做朋友,进了圈子后是被边缘化还是成为一个小心,那要看个人的能力了。

    沈克详细跟沈哲子讲述了一下京口过往一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情,诚然韩晃攻入吴郡给京口形势造成一定的动荡,但是随着沈哲子收复京畿,陆晔等人前来报捷,战事发展日趋明朗,总体的影响并不算大。

    单单沈克所知,最近这十几天时间里,能够称得有规模的集会便有二三十起,或是单纯的狎妓游玩、或是大型的游猎、或是庆生纳喜之类的宴饮。而在沈哲子到来的这一天,单单沈克受到的请柬便有七份之多

    这些集会无论表面为何,内里都绝不单纯,能够窥见一点暗潮的涌动。在这些集会之,受邀最多的除了沈克之外,便是陆晔这个老家伙还有被王导恨铁不成钢的王彬。这两人分别代表了吴人清望人家和青徐侨门,受欢迎理所当然,不过彼此的成果却有参差。

    陆晔主要交际的还是吴人群体,在京口而言是商盟。可是商盟不同于与隐爵,主体乃是吴兴人家,除了利益的往来之外,还有一层乡土知交的基础,相对而言凝聚力要强一些。而且如今沈充已经成为东扬州刺史,在政治给这些人家提供的出路还要胜过陆晔。

    陆晔眼下能够依靠的,只有他家本来的清望和自己大半生积攒的人脉资历,主要是在推动迁都吴,但是由于沈家在会稽的势大和吴兴固有的基础,所以他能够选择的地方并不多,只有丹徒、吴县两地而已。

    如此明显的意图,势必不可能获得太多的拥戴。即便拉拢了一部分吴士人,也都是早已经被商盟边缘化,非既得利益者,造不出什么声势。连顾家的顾众都明确对沈克表态,并不觉得迁都吴县是个好选择。如果不是沈家有立场的顾忌不便明确表态,陆晔连这一点声势都造不出来。

    简而言之,东扬州的成立,已经初步将商盟的利益合作与各家本身的政治诉求初步整合,吴不再是顾陆人家能够一言决之的地方了。在沈克这个商盟总裁的奔走联络之下,商盟尚算稳定,虽然也有一些人家希望能够迁都,但并没有当做一个正式的政治口号来喊。

    但是隐爵方面情况不容乐观,王彬到达京口之后,应该是与王舒达成一些共识,有了王舒的支持,表现异常活跃。除了其本身奔走于京口各家之间外,原本跟随在王舒军的那些王、葛人家子弟在京口年轻一代也大受欢迎,广交朋友。

    还有较重要的一点,那是早先留在行台任职的陶侃之子陶夏,近来与王家那些子弟们来往颇为密切。依照沈克的猜测,陶侃将废庾氏的流言极有可能是陶夏扩散出来。

    王家为首的青徐侨门在京口卖力吆喝,自然会让那些不得志的侨人颇动心思。按照沈克的说法,过去这短短时间里,京口年轻一代已经出现什么五友、四俊之类的称呼。大多是京口本地侨人子弟们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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