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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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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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督护曾为我父部将,信得过。”

    陶弘在沈哲子耳边低语一声,旋即便前一步,皱眉道:“李督护,驸马持礼来拜大都督,不只被阻营外经久,如今更遭追击兵迫,这是什么道理?”

    那李冈闻言后站起身来,厉目环扫周遭那些追赶沈哲子的兵众,怒喝道:“弃械让你们兵长出来见我”

    那些荆州军虽然满怀不忿,可是在李冈逼视之下,还是纷纷丢掉了手的兵器。过不多久,那早先被射大腿而落水的陈军司便被搀扶出来,整个人落汤鸡一般,脸色不乏灰败:“卑下、卑下……”

    “住口你区区一任军司,有何职任接引驸马?违抗军令,擅离职守,鞭笞二十”

    李冈话音刚落,大船便抛下钩索将那陈军司所在小船勾过去,几名军士跳下来将那陈军司两臂反剪,剥下身浸水衣衫,当众鞭打起来。那被水泡得惨白的后背,很快便浮现起一道道血痕随着刑鞭起落,那陈军司仍被插在大腿的箭羽颤抖不定。

    有惊无险,沈哲子心情却算不好。他早知道荆州军内派系林立,但眼前这一幕仍给他了一课。军旅之的矛盾争端要台城内斗争直接的多,也粗暴得多。那陈军司奉命来羞辱自己诚然可恼,可是难道这后出现的李冈是一个好人?

    此人出现的时机之巧,处罚的决定之快,沈哲子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当的玄机。大概自己符印送入营的时候,不知过了几回手,而对自己有态度有想法的人,也都借此有了准备,继而在自己面前演了这一场闹剧。

    “请驸马船,末将亲自护送驸马前往拜见大都督”

    那李冈又对沈哲子说道,沈哲子点点头,而后便率领亲卫们登了大船,缓缓驶向荆州军营地。那陈军司的惨叫声还在耳后飘荡着,沈哲子已经大概能体会到陶侃待在荆州刺史位置所承受的荣耀之外,解决不了的争端煎熬。

    这一次有了李冈的护送,沈哲子等人再不遭受刁难,畅通无阻的进入了营地。大船缓缓停靠在码头,沈哲子将要下船时,看到岸边有一个依稀几分面熟的身影匆匆行离此处。

    到了这一刻,沈哲子大概有些理解自己被为难的背后逻辑。台臣有人不忿于早先自己对他们的苛待,希望借荆州军的手给自己一个难堪。而荆州军内也有人不忿于自己抢攻,于是一拍即合,搞出这么一场闹剧。假使自己入彀单身进营,生命安全无忧,被羞辱是无可避免的。

    而陶侃也绝对不会因为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替自己出头,反而还要嘉许那些给自己难堪的将领,因为这算是给荆州军整体出了一口气。

    但是这些人应该没想到自己能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也没想到荆州军内部还会有人帮自己出头。只是这个李冈身后是什么人,倒让沈哲子有些好起来,荆州军内部有什么人会对自己心存善意?

    很快沈哲子的疑惑得到了解答,那李冈领着沈哲子在营行走片刻,很快将他引到了一座稍显偏僻的营帐前,说道:“请驸马于此暂候片刻,末将要先入军禀告大都督。”

    几名亲兵包括陶弘在内,皆神情冷峻簇拥在沈哲子身边,一副警惕十足的模样。

    这时候,营帐行出一个三十岁许身披氅衣之人,远远便对沈哲子拱手笑道:“久闻驸马贤名,今日才有幸得见,实在荣幸备至”

    沈哲子看到这人颇为儒雅,气质迥异于周遭那些军卒的悍勇气息,不免微微一愣。诚然世家子弟多败絮其者,但也不能否认其有一些确是有种世家出身的从容雅致的独特气质,眼前这人属此类。

    沈哲子侧首望向陶弘,陶弘微微颔首,表示自己不认识这人,荆州掾属吏员众多,他又少在荆州,自然不能尽识。

    不过旁边那李冈倒是出言介绍眼前这人道:“这一位乃是竟陵别驾裴融之裴先生,裴先生乃是河东高第出身。”

    沈哲子略作沉吟后,登时便想起来,他记得杜赫有此与自己谈论起来言道有姻亲故旧河东裴氏子弟在荆州任事,心念一转后沈哲子前问道:“不知裴先生与关杜道晖可有亲谊?”

    那裴融之闻言后便叹息道:“神州蒙尘,天下板荡,亲故天各一方。道晖乃是内子从弟,幸闻道晖南来归都,多得驸马之助名显当时。融之本欲东向拜谢驸马,可惜逆事阻行,今日才有幸得见,还望驸马勿罪。”

    有了这一层关系,沈哲子对这裴融之才戒心稍减,笑语道:“是我要多谢裴先生解我之困,水波骤兴,让人不能安心啊”

    “驸马言重了,我于军亦得闻驸马彪炳之功,鹏鸟振翅扶摇万里,区区沙尘哪能迷眼。”

    那裴融之笑着将沈哲子请入营,而后才示意李冈速速前去禀告陶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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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7 老而弥辣() 
通常世家子弟都有简傲之风,难于交往,但若彼此有心结交,那又简单得多。   w w wnbsp;。  。 c o m

    沈哲子虽然与这裴融之素未谋面,但对方既然当着自己玩了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肯定也是有意结交自己。而他也确实需要在荆州内部寻找一些合作对象,相对于荆州那些土生土长的豪强,裴融之这个南渡侨姓要好接触得多。

    两人在营便借着杜赫的关系谈论起来,一时间倒也其乐融融。这裴融之也很识趣,闭口不再提早先那场闹剧,所言更多还是自己南渡的经历。

    裴融之南渡较早,算起来已经有十多年,由于其家在朝时并不倾向东海王司马越,也并没有直趋建康去拜见越府小马仔司马睿,而是跟随长辈定居在襄阳。生逢乱世,大家族也难豁免其害,他的夫人也是杜赫的堂姐在南渡不久后便受不了颠沛流离的生活而去世。

    后来裴融之便又娶了荆襄本地人家习氏、庞氏之女,并且受荆州刺史征辟入仕,便一直待在了荆襄之间。因为少往京畿,故而在江东也没有什么声名流传。

    老实说这样的履历,相对于裴融之的出身而言并不算好,这也从侧面反映了侨姓们南渡后的生态环境。除了青徐豫等寥寥几地能够站在时局内呼风唤雨,其他地方的混得较之吴姓人家都不如,即便偶有一二高位,也都不得实权。

    这是不得势啊,裴融之熬了十多年,不过一个郡府别驾而已。可是杜赫南渡未久,沈哲子已经准备在未来一两年内给杜赫争取一个实任的太守,作为自己的底盘之一。

    但是沈哲子却也听出了裴融之的价值所在,那是人面光啊,两任姻亲都是荆襄本地豪强人家,可见已经被当地士人给接纳。如果再作类的话,这是一个简装版的草庐诸葛亮啊

    诸葛亮同样是北人南来,与荆襄豪族结亲,他对于刘备的意义而言,往大处说那没边了,往小了说,那是客居荆州的刘备与荆襄士人接触交流的一个窗口啊

    言至酣处,裴融之突然笑语道:“南来日久,少见故交。道晖得驸马善助,已是颇得显名事功,来日若能邻而任,时常相见,倒是可一慰思乡之疾。”

    沈哲子闻言后眸子微微一闪,而后也笑道:“道晖有实任大才,若是困于台,反倒蒙尘。我也想劝其谋外,虽不抵汉沔,也应任淮泗之。”

    这一番对答,便是彼此试探了,裴融之借杜赫之任来试探沈哲子的格局,而沈哲子亦用此来回答他来日所谋求的重心。

    听到这话后,裴融之笑容越发开朗,显然是沈哲子的回答让他感觉自己这番用心没有白费。

    彼此言谈到了这里便告一段落,眼下彼此分处两地,即便有什么约定也都难于呼应,许多事情点到即止,等到来日真的有了条件再言其他也不迟。

    陶弘在席看着两人谈笑风生,只是感慨于这些世家子弟们之间那种难于言道的默契,反而听不出来沈哲子这里已经埋下了一个日后挖他大父墙角的种子。

    又过了一会儿,先前离开的那督护李冈匆匆行入进来,先对裴融之微微点头,然后才又对沈哲子说道:“大都督请驸马帐内相见。”

    裴融之起身相送,临别之前低声对沈哲子说道:“今次之事不必多言,大都督自会给驸马一个满意交代。”

    沈哲子闻言后不免一笑,交不交代他倒不在意,不过先前那些人在营勾结暗谋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假使得逞,也算是给荆州军出一口气,陶侃未必会追究。可是现在非但不成,反而闹出一场极大风波,陶侃如果不借此发难打击军这些山头,那真是没什么政治智慧了。

    陶侃的军大帐距离水边甚远,沈哲子他们几乎穿过了小半个营地才到达。待到近前通传手令之后,沈哲子身后的亲卫包括陶弘在内都被拦在了外面,只有沈哲子一人被迎入了大营。

    一俟入帐,当即便有一股浓郁的艾绒气息扑面而来,营帐内空间虽然不小,座席却并无旁人,只在那帅席之后有一面宽达数丈的围屏,艾绒味道正是从那里飘出来,透过薄纱还能看到内有几道人影在晃动。

    沈哲子前行几步后才对着围屏拱手为礼道:“晚辈沈哲子,拜见陶公。不知陶公尊体欠安,冒昧打扰,实在惶恐。”

    过了片刻,围屏内才响起一个略显老迈的慵懒之声:“只是经年老病患,一遇阴雨骨痛难耐,老朽不堪,让你见笑了,择席自坐吧。”

    沈哲子依言坐在了距离围屏最近的位置,听到帐后陶侃那有些沉浊的喘息声,不免有些感怀。人言七十古稀,这位老人家如今已是古稀之年,却还要统率万军舟船劳顿,于其个人而言,自然是荣耀,可是对一个国家而言,可见人才断层或者说人才的选拔有多严重的漏洞

    陶侃倒不是刻意冷落沈哲子,时入梅雨之后,他真的是关节肿痛得站立不能,只能靠艾灸略驱潮气。他又不是什么旷达物外的名士,如今坦胸露腹不便相见,反而是对沈哲子的正视。

    “小儿建功,让人称羡啊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是浑噩度日,哪及你之风采万一。”

    “陶公国之干城,累功甲子,人莫能及。晚辈要向陶公学的还有很多,哪敢自美。”

    陶侃闻言后轻笑一声,于帐内翻一个身,摆摆手屏退挡住他视线的仆下,顺着围屏缝隙望出去观察着沈哲子,片刻后笑语道:“今日观你姿容,方知天命确有独厚。吴望宗,雅气盎然,忠勇不失,仪容也颇美态,难怪你父目你为家室之宝,特意致信于我勿要相迫。如此佳儿,当得厚爱。”

    沈哲子听到这话,不免有些赧颜,他与陶侃见过一两面,只是少有谈话。这老头年纪在这里摆着,即便是口吻有点倚老卖老,他也不好反驳。时人薄视此老倒也不是全因出身,实在是这老头有时候确实有点嘴欠,口无遮拦,让人下不来台。相对于别人在他这里遭遇的尴尬,沈哲子还算是好的。

    不过话说回来,凭陶侃的功业来较时人对其不公允的态度,心里有点怨气也在所难免,嘴牢骚几句已经是难得的好心态。

    “来日归家见到你父,转告他我可有迫你?我不迫你,你也不能薄待了我。我小孙在你麾下任事,今次你这功业也是不小,我自是不好代他请功,你可不要疏远了他,他对你可是钦佩得很。”

    听到陶侃这话,沈哲子不免大汗。他本来还幻想着跟这样一位流传后世的名臣坐谈,应该谈一些天下大势乃至于深刻的历史规律才算符合气氛,但却没想到一直在这家长里短打转转,乃至于公然给自家子弟讨要封赏。

    不过这倒也不妨碍沈哲子先跟陶侃通通声气,因而他便说道:“今次多得世兄请援,陶公精妙用兵,京畿才得安稳。世兄之功伟矣,可谓不负家传,可承衣钵。”

    “你这小儿历事几分,我之家事何由你置喙……”

    陶侃听到这话后便有几分不悦,以为沈哲子所言是他家继嗣问题,不过略一错愕后才反应过来,这个衣钵应该不是承自己而是他儿子陶瞻。有了这个想法后,他脸色便有几分沉凝,默然片刻后便开口道:“这是庾叔预的意思?”

    陶瞻死前担任庐江太守,地属豫州,陶弘虽然此战有功,当然也不可能直接担任一郡太守。但如果作为一个许诺来看的话,这一份馈赠不可谓不厚重,庐江本是陶家故土,归任此处相对于其他地方要多了许多便利。陶瞻本是陶侃属意的继承人,归任乡土也有一层看护家业发展乡望的意思。如果能够继续持续下去,对于他整个家族的传承都极为重要。

    “护军自知望浅,来日总要归政台诸公。届时还要求善助于陶公,还请陶公……”

    “他家之事,我不与你谈,他有什么远见谋划,届时自来见我。”

    陶侃有些不客气的打断了沈哲子的话语,早年他多受庾亮欺压,虽然如今人已经死了,但若说即刻能尽释前嫌,那也做不到。

    面对这老尔弥辣的性子,沈哲子也不知该说什么。虽然话被堵回来却又奈何不了这老头,让沈哲子有点郁闷,但这老头儿子多啊,待其百年之后,沈哲子不愁找不到报仇的对象。

    “还有是王太保……”

    “哈,原来今日你是给王太保作说客?你这个小东西可你父要强得多,士居虽有诡变之称,较之你还是要逊一筹啊。”

    陶侃闻言后便笑语起来,不乏调侃,前几日他可是多听那些投靠他的人言道沈哲子在台如何威迫众人乃至于王导,没想到这小子转头又来给王导做说客。略一沉吟后,他才说道:“我既非辅政,又是武任,本不宜问政。只是有一事不明,太保厚待宿卫可以,可我荆州儿郎今次也是血战平叛,应该功论几许?”

    “便作同例,有何不可?”

    沈哲子在席笑语道。可是陶侃听到这话后却是蓦地一愣,继而便指着沈哲子笑语道:“敢这么说,人言你是江表幼虎,我看你倒是个江表乱源如此恶例,岂能乱开?”

    “人言可畏,陶公盛赞实在不敢领受。言及当下,太保也是无奈,不能不为啊。”

    “他自为其政,我自言其事,何必求同。”

    说完这句后,陶侃便摆摆手说道:“你若再无旁的事情,这么回去回报太保吧。”

    沈哲子一直等到行出营帐,才咂摸出来陶侃这么说的意思。王导诚然不得已,陶侃又何尝没苦衷,这应该算是非暴力不合作的一种表态吧,不废事也能不坏事。沈哲子本以为自己求同存异、包容性强已经算是不错的政治智慧,但是跟老家伙们这种毫厘之间的拿捏相,还是稍欠火候。

    沈哲子离开之后不久,帐又行入一人近来,乃是陶侃兄子陶臻,手托一份简匆匆前递给陶侃。

    “射杀七人,溺亡二十八,带伤四十余……这小貉子下手够狠,倒是不逊其父风范。”

    草草扫过一眼简牍的内容,陶侃便咂舌说道,略作沉吟后,他对陶臻说道:“与事兵众,鞭刑十五。兵主陈某,枭首传示各军”

    “这、这量刑是否过重?仲父,他虽是驸马得建大功,但我们荆州又岂会惧他”

    陶臻闻言后不免皱眉,此事在他看来虽然错在己方,但沈哲子这么大开杀戒也实在太过狂傲。可是叔父不只不问责沈哲子,反而转过头来要杀自己部众,这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陶侃闻言后眉梢顿时一扬:“老子是给他看?是给各军各营去看不要以为老子旧患起不来身,他们能无所忌惮”

    “还有,早先台城投来那些人,你转告张长史,让他带回台城去军政不相统,老子又不是三公高位,耗费米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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