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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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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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跪在这亭台几个时辰,兴男公主虽然已经习以为常,但是双腿还是难免酸涩麻痹,唤过两名宫人来为她揉揉腿,摆着手连连催促那个皇后派来监视她受罚的蔡嫫赶紧离开。

    等到那蔡嫫走远,进宫不过几天的东海王府侍女云脂跪在公主对面,垂泪低语道:“婢子辜负公主信任,未能在皇后驾前为公主分辩……”

    兴男公主箕坐在蒲团,闻言后摆摆手不在意道:“今次本来是我做错,母后因此罚我,又有什么可狡辩,本和你没有干系。你在我身边要留意一个让人生厌的小子,一旦他出现在我面前,你要留意他的言行举动,记在心里,再去母后面前详述……”

    讲到这里,兴男公主话音一顿,继而两眼望向花丛一角,指着那里大声道:“阿琉,你还敢来惹我?遮遮掩掩,不如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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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9 妇人之见() 
0169 妇人之见

    花圃内枝叶摇曳,又过片刻,一个小身影自花枝后现出,乃是一个年在五六岁的小男童,略显矮胖,有些笨拙的穿过园圃,站在亭台下仰头看向方,满脸诧异道:“阿姊,你怎能看见了我?”

    这小男童便是当今太子司马衍,小字阿琉,亦是兴男公主口那个让人生厌的小子。   w w w 。  。 c o m年龄所限,并无一国储君应有的威仪,只是一个略显活泼、时常撩拨人耐性的小小童子而已。

    “我怎么看不见你,你这小子,身有让人生厌的气息,隔了数丈,我都能嗅到”

    兴男公主在宫人搀扶下勉强站起,居高临下望着太子司马衍,冷哼道:“你也知这几日我都在此受罚,自不会好心来安慰,但你要来存心讥讽,我才不会对你客气”

    “哈哈,阿姊,你那弓早被母后命人折断,又拿什么来吓我?”

    小胖子司马衍绕着亭台拍手欢唱,但心内终究对兴男公主有些忌惮,跑出数步后才指着脸色不善的公主大笑道:“阿姊要去貉子家啦,阿姊以后也是一个貉子啦……”

    兴男公主听到太子的话,脸已是勃然怒色,忍不住要冲去教训这个可恶小子,然而两腿长跪麻痹酸软,站立都有些勉强,更难行下亭台去追赶,便在亭对宫人们喊道:“快去给我擒下这小子”

    宫人们又哪敢对太子无礼,算被公主驱赶下亭台,也只是作势一番,根本不敢前。于是这亭台左近便一直充斥着太子嘲笑公主将成貉子的笑语声,经久不息。

    眼见那小子仗着自己眼下行动不便,有恃无恐,兴男公主心内暗恨,但在思忖好一会儿之后便大笑道:“我自是要去貉子家里做一个貉子,哪又如何?阿琉你算什么?你生长在江南,既不是北来的伧子,也不是江南的貉子,哈哈,你是个南北不容,活在水的虾子”

    太子原本嘲笑公主笑得颇为欢畅,听到公主这话后,笑声顿时停顿下来。他终究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童,亦不知这南北蔑称包含了怎样的地域感情冲突,但在听到公主说他南北不容,既非伧子又非貉子,心内顿生一股浓烈的孤独感,顿住脚步站在亭下大声道:“阿姊欺我我才不是虾子,我是伧子,我是伧子”

    “你是伧子?那你家在哪里?江北的才叫伧子,你连这宫墙都没出过,哪里算是伧子?”

    公主讲到这里,颓丧感已是一扫而空:“哈哈,阿琉你尚是个男儿,却连家门都未出过你可知我前日去了哪里?我去了东海王叔东郊游园,那里的树要大殿还高得多那里的大河宽得望不到边,要乘船两旬才可渡过去……”

    太子听到这话,神情更加晦暗,尤其听到公主讲起宫外诸多风景,更是脸露艳羡之色,更没了心情去嘲笑公主。他慢悠悠爬亭去,语气满是好道:“阿姊你真看到那么多景致?真有我家大殿还要高得多的大树……啊阿姊你欺我”

    兴男公主蓦地往前一冲,旋即小手便拧住太子的耳朵,将之拉到近前按下去:“哈,我乐意做个貉子,关你何事小子,我要告诉你,我已经找到归处,你不要再来惹我”

    “疼……阿姊,我错啦你这个恶娘子,快放开我稍后我禀告母后,你还要加倍受罚”

    太子耳朵被拧住,痛得倒抽凉气,手脚并用的挣扎,但他又哪里是公主的对手,叫饶威胁统统用。

    “你去禀告母后,我也不再怕你母后早观我生厌,我也将要有了夫家,以后要去吴兴常住,才不会再来你家”

    讲到这里,公主语调忽而略有伤感,但她终究要强,银牙贝齿一咬,大声道:“等我走了之后,便再也不来这里,算你们想我,也再也见不到我”

    太子听到这话,挣扎的动作却是顿了一顿,语调略带诧异:“阿姊你要去吴兴?吴兴在什么地方?你去了旁人家,还有人陪你玩?”

    “总你这讨人厌的小子让人安心得多”

    公主松开太子已经被揪得通红的耳朵,继而又坐回了亭,语气不乏得意卖弄:“要陪我玩的人,可你有趣得多你只会使坏罢了,那个人可了不起得很,他一开口说话,许多人都不敢发声可是他只我大了一点而已,阿琉,这才是男儿该有的气势”

    太子揉着发烫的耳朵坐在了兴男公主对面,闻言后却是有些不忿:“这又算是什么本领?我在自己宫里一旦发声,旁人也要小心听着,不敢违背”

    “你不过是指使仆役罢了,跟他怎么相同那些听他说话的人,身份可都高得多,还有……”

    公主存心要在太子面前显摆,便将自己在东海王园所看到的事情讲述起来。姐弟两个不时争辩,气氛渐渐又变得融洽起来,忘记了打闹争执。

    宫苑的另一角偏殿,皇后庾君临窗而坐,姣好的面容却愁绪暗结。

    先前蔡嫫交来公主抄写的女诫,看到那字迹较之先前要工整进步得多,皇后心内也略有欣慰。她心肠一软,便让宫人备下汤羹要亲自去见见女儿,免了后几日的责罚。可是在行到距离亭台不远时,便听到公主高声言道找到归处云云,心内气愤之余,更多的则是伤感,继而便惭然退回。

    她对这小女确实严厉了些,不及对太子那么耐心,尤其近来宫内多事,更让她有疲于应对之感,于是对女儿便更多严厉而疏于温情,却没想到这小女性情要强,心内亦对她早生疏离之感。

    这让皇后更加神伤,继而又联想到皇帝对她亦不乏冷淡,已经数月不曾相见面询,想得越多,便越有家不成家的悲伤感。

    “蔡嫫,我待公主是不是苛刻了些?”

    枯坐良久,皇后望向身后自母家随嫁来的老宫人。

    “父母教养,天经地义,皇后想多了。公主只是年幼计差,终究会明白皇后的苦心。”蔡嫫恭声安慰道。

    “希望如此吧”

    皇后叹息一声,继而又沉默下来,心内却又想起近来都喧嚣的事情。她虽为后宫之主,但自幼家教严明,谨守妇道,并不过问干涉外廷之事。但因此事关乎女儿选婿之事,皇后亦多有留意。

    对于琅琊王氏被迫退出备选,皇后心内确有浓浓的失望。为人父母者,哪有不希望女儿得一个好归宿?哪怕大兄此前传信乃至于面陈,倍言琅琊王氏绝非公主良配,丹阳张氏诸多好处,但皇后心内却是并不怎么认同。

    琅琊王氏清望卓著,谁不想让女儿嫁入此家门?丹阳张氏又算什么?门第势位无一可观,尽管大兄力陈诸多理由,皇后对张氏却并无认可,仍是属意王家更多。至于吴兴沈氏,新出门户,豪强武宗,更是从不在皇后选择之,下意识将之忽略。

    可是事态发展却超出了皇后的预期,她本以为自己算不发声表态,王氏得选也是顺理成章之事。然而突如其来的变故,却让皇后大失所望,王氏直接被诸王逼退,剩下两家竟然尽为南人

    要将女儿嫁入南人之家,皇后打心底里不乐意。但此事乃是廷议后交付宗正,她并无权越过皇帝喊停此事。

    “谯王真是不识大体,为何偏偏要在此刻与王家纠缠不休”

    事关女儿终身大事,哪怕皇后并无褒贬时人的习惯,心内对于谯王也是诸多不满。眼下最好的选择已经不行,而其他人家亦早退出,如今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丹阳张氏果如大兄所言乃是良配。

    至于公主言道要去吴兴,皇后只作不闻,小女童又懂得什么,多半还是受了皇帝的影响。至于皇帝出于何种考量而选择吴兴沈氏,皇后却是不知,或许皇帝根本没有考量也未定,他现在早已被那宋姬迷得神魂颠倒……

    想到皇帝近来对自己的冷待,皇后心内更觉忧苦,她心内亦知缘由何在,但她当时也是无奈。皇帝突然之间病倒,令她惊慌失措,情急之下只能选择相信母家人,召大兄入宫守卫宫禁,最起码要保证太子能够顺利继承大统。

    但谁能想到此事只是虚惊一场,大兄诚然已是骑虎难下,她与皇帝之间亦是情难相对。错已铸成,皇后亦不知该如何补救,只能将咎意深埋心底。

    然而今天无意间听到公主的话,却让皇后心内愧疚陡然翻腾起来,她已见恶于夫君,怎能再疏离于骨肉?所以她决定要为女儿的终生大事争取一下,哪怕因此令得夫妻之间矛盾更难调和,她也不能坐视女儿嫁入一个狂悖武宗,受世人嘲笑

    一名宫人匆匆行入殿,跪拜下来,皇后眸子一闪,连忙起身问道:“陛下今夜可有暇来此?”

    宫人小心翼翼答道:“陛下已于西池寝……”

    听到这话,皇后怅然若失,跌坐回榻。神情恍惚过了良久,她眸子才又渐渐变得清明起来,对蔡嫫说道:“前日陛下着人送来的珠玉珍器,挑选几件明日送去张尚府赠其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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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0 波澜再起() 
0170 波澜再起

    琅琊王氏与谯王两家恩怨意外爆发,致使王家迫于无奈退出帝婿之选,这让整个建康城氛围为之一变。 侨人们诚然怅然若失,南人几乎已经忍不住要弹冠相庆,因为这意味着皇帝长女必将嫁入南人门庭之。

    原本皇帝嫁女虽然也是一桩大事,但影响力绝不至于牵动南北人心。但在南北对冲的时下,任何一点政治的动向,都难免要被过分解读,被视为某种征兆。南渡以来,南人在朝局长期的被压制边缘化,若说心没有怨言,那绝不可能,因而此事更被南人们视为将要崛起的一个征兆

    公主下嫁南人已成定局,但要嫁入哪一家,但仍在两可之间。丹阳张氏在南人门户享誉已久,清望卓著,其家族又深植京畿之地,可谓人望所归。

    而吴兴沈氏同样不弱,且不说那江东豪首的家势,单单以势位论,几乎已经可以称得南人最高。父公子侯,较之国朝之初的义兴周氏都不遑多让。尤其在逼退琅琊王氏这一事,沈家子表现亮眼,加之过往旧名,几乎已经可以称得是南人年轻一代佼佼者,起顾陆高门子弟,都毫不逊色。

    沈哲子不独在南人当备受称赞,哪怕在侨门,虽有挑拨生衅之恶评,但总体的评价却是赞大于谤。一方面自有庾条等一众晋陵侨门子弟推波助澜为其营造声势,另一方面则是沈哲子的个人素质得到了许多侨人的认可。

    时下虽是崇玄务虚的世风,但名教人伦观念仍是深入人心。沈哲子在东海王庄园内直斥竺法深,那一番言论早随着诸多宾客回归建康而四下传扬开,不乏人表示认同。人伦大礼乃天地之间的至道,为父报仇天经地义,岂能因番教异说而捐弃如此大仇

    大名骤享,沈哲子非但没有多少欣喜,反而略感羞恼。只因前几日当今皇后突然表态,礼待张氏,这让渐趋明朗的风向变得混沌起来。

    沈哲子所气愤的点倒与局势无关,纯粹是感情无法接受。如今皇帝和公主都已表示属意于他,这本来已经是极为祥和的氛围。可是皇后这愚不可及之举,却让祥和的气氛蒙了一层阴影。

    对于皇后倾向于张氏,沈哲子并不感到意外。时下门第乃是衡量一个人最重要的标准,沈家清望不具,这是先天的缺陷。哪怕沈哲子如今名气已经颇大,但在没有出仕任事并且做出极大功绩之前,在时人眼,较之那些高门子弟,他是要人家低了一等。

    哪怕王氏子弟在东海王庄园表现拙劣,但哪怕此刻拿王胡之与沈哲子较,时人只怕更倾向于王胡之多一些。人家祖辈几代人的养望,彼此之间的距离,岂是沈家区区这几年时间能够弥补的。

    大概在皇后心目,王氏应该才是首选,这妇人生于闺门之内,长于内庭之,对于时局又能有多深刻的见解体悟,门第自然是能够左右其决定的重要标准。如今琅琊王氏已经退出,两个矮子里面拔高个,丹阳张氏自然成了皇后心目不二之选。

    然而皇后这一举动蠢蠢在完全不顾及别人感受,最起码这一巴掌是直接扇在了皇帝脸,对于皇帝本残留不多的威严又是一个极大的伤害。皇帝如今哪怕不理政事,但身份在这里摆着,其尊严被公然触犯,影响是可大可小的。

    最起码,眼下的庾亮会因为皇后这一举动而如坐针毡。因为他此前已经不掩饰自己对丹阳张氏的看好,这还可以说是个人的倾向问题,并不算直接抵触皇帝的选择。可是皇后这一表态,则不啻于暴露出庾氏内外把持的一点迹象,皇后勾结外戚母家以对皇帝施压。

    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能够激发出来的问题可大可小,往严重了说,各地方镇举兵勤王,诛杀庾氏外戚都有可能

    因而近来庾亮甚至已经不再居于台城,表自辞,闭门思过。接下来的事情则是久不履台城的王导入驻太保官署,快刀斩乱麻,将此前数日争论不休、往来拉锯的王廙之事快速解决,王廙因旧功享哀荣,一应奉赠俱无改变,其子王翊之所袭之爵削降一等为武陵乡侯。

    至于谯王当众行凶,因其宗室之贵,允许缴资偿罪,继而由散骑侍郎转任扬威将军,迁长沙相,一竿子打出千里之外。

    原本由庾亮主持,针对王氏一场政治困局,轻轻松松得以解决。谯王如今四方奔走,只为能留在都继续与王氏纠缠,然而收效却是甚微。实在是因为时下侨门各家对其敬而远之,而宗室诸王在政局实在乏甚影响力。

    沈哲子气愤之处在于,皇后这个蠢女人既然不懂政治,安居宫好了,不要出来作妖。算她属意丹阳张氏而轻视沈家,有诸多手段方式可以传递出自己的意愿,如此直接、不留遮掩,简直是乱弹琴。

    要知道沈哲子为了勾出皇帝的意愿,可是大费周章,诸多曲折。哪怕在理由如此充分的情况下,皇帝的意见表达也是有所保留,不至于激起各方剧烈的反弹。

    皇后这一举动过于突兀,而丹阳张氏的反应也实在没有脑子。非但不加遮掩,反而大肆宣扬。若其家懂得审时度势,庾亮不至于要因避嫌而退出台城,以至于大好局面被倾覆。张家人现在大概还在乐滋滋的认为自家入选可能大增,没有意识到已经将庾亮得罪狠了。

    但其实皇后做这一件事,对时局虽然有恶劣影响,令沈哲子感情有些无法接受。但如果事论事,这对沈哲子而言是一大助攻。原本对于解决丹阳张氏,沈哲子是准备了不少的手段,离间张家与陆家还是第一步,其后还有诸多手段准备,但皇后这一闹,却让沈哲子省了不少的麻烦。

    这些蠢货们,他们只能见到冢枯骨,并不清楚方镇在时下到底意味着什么。沈家这个方镇之位虽然有点水,但在实力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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