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声巨响,天空一下子明亮了起来,但那光亮转瞬即逝。就在光亮消失的一瞬间,刹那间船上悬挂着的一百零八盏红灯被同时点亮了,整艘船笼罩在一片红光里,灯光将天空也染成了火红色。
萧羽也从桅杆上飘然而落,原来他刚才一直站在上面。
丫鬟们早已摆放好了席面,管家过来请众人入席。上官昱居中坐了,云梦公主坐在他的左手边,云梦公主下手坐着苏冠世,行歌拉着萧羽坐在了上官昱的右手边。
云梦公主已是换了装束,乌云巧挽,黑鸦鸦的头发上只簪了一根玉簪,在鬓边斜插了一朵大红的ju花。一身深红色的宫衣,却在外面披了一件浅红色的蝉翼纱衣,浅红中映着深红,深红中透着浅红。灯笼的光芒照在云梦公主的身上,使她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柔和的红光里。
丫鬟们上来斟酒,已经不是中午的百花露了,这酒的颜色更深,仿若胭脂一般。
桌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盘碟,盛着各地的水陆珍馐。席上的器皿都是用赤金铸就的,上面都镂刻着绝精细的花纹。
丫鬟们捧着朱漆捧盒鱼贯上菜,热菜上了三道。
云梦公主拍了拍手,那群白衣少年就演奏起了乐器。一队妙龄女子鬓上簪着茉莉花,穿着白色的纱衣,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曲声悠扬,宛若仙乐。那些女子的舞姿更为曼妙,鬓上的茉莉花散发出阵阵幽香,使人几疑误入仙境。
行歌低声问云梦公主:“敢问公主此曲曲名?”
“羽衣霓裳曲。”云梦公主低低说出这五个字。
行歌不由愣在当场,羽衣霓裳曲本为唐明皇所制,后因离乱,曲谱已失。南唐的大周后雅擅音律,将曲谱补全。大周后病逝,此曲就又失传。如今能再闻此曲,行歌激动得两眼放光:“公主可否将曲谱借在下一观。”
“实不瞒公子,这曲子是我吴国第一才女唐雪茵补全的,我并没有此曲的曲谱。”
行歌闻言,脸上不由流露出一丝失望。
船上灯火辉煌,映得湖面有如着了火一般;乐声悠扬,传得老远,流翠湖上一时热闹非凡。
京师里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有钱人家纷纷花钱雇了小船,围聚在云梦公主的大船周围。寻常人家花不起钱的,都站在岸上眺望着大船。
一时,湖面上漂浮着小船无数,岸上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站满了人。到了后来,索性连船也雇不到了。
众人都沉浸在悠扬的乐曲声中,只有苏冠世有些心事重重,他扫了席上一眼:上官昱今晚的心情似乎很好,脸上竟挂着一丝微笑;行歌只是如醉如痴的听着音乐,手指轻轻在桌面敲击着;萧羽依旧是满面冰霜,可似乎已经不像上午那样满怀敌意了。
苏冠世扭头看了云梦公主一眼,云梦公主对他微微一笑:“苏军师有话要问我吧?”
“明人不说暗话,公主想必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吧?”
“苏军师是想问甜梦香的事吧?我给军师用的甜梦香与众人的不同。”
云梦公主的话令苏冠世有些错愕,随即恍然,难怪上官昱和行歌都没有反应。
“公主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苏将军既然能在我云梦馆内安插眼线,那么我也能算计军师。”
苏冠世明白云梦公主是针对上午之事,她是想借自己给苏飞烨一个警告。可这香竟能让自己丝毫没有觉察,属实不可小觑。
他略一沉思,随即问道:“这香和杜蓝有什么关系?”
正文 第028章 芳名满京师
第028章芳名满京师
苏冠世话音刚落,云梦公主就笑了,那笑容中竟有些轻蔑的意味在里面:“我吴国虽然为楚国所败,但我吴国也是雄霸一方的大国,有一两个制香料的高手应该算不得什么?”说完,她就扭头去看歌舞,不再理苏冠世。
苏冠世仿佛没有听出云梦公主话里的讽刺意味,只是微微一笑,自己并非空穴来风,上次云梦公主迷倒上官昱用的就是杜蓝的游魂散。
而且适才自己提到杜蓝名字的时候,萧羽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上次就曾有人密告自己,杜蓝与一个吴国人往来甚密,难道这个人就是萧羽?
四大公子各有专擅,吴国的龙泉公子萧羽剑法精妙无双,冠绝一时;楚国凤鸣公子行歌雅擅音律,诸般乐器无不精通;楚国翔鹤公子杜蓝精于医术,制药、治病无出其右者;晋国迷蝶公子庄梦精通易理,是有名的神算。那迷香既能骗过自己,放眼天下,只有杜蓝有这个本事。
只是这杜家素来不肯与朝廷打交道,从不给皇亲国戚、名门世族的人治病,只给寻常百姓治病。而且每逢疫病肆虐的时候,杜家还免费发放药品,给穷苦人家治病。因此杜家在民间口碑极好,朝廷也奈何不了杜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常常赏赐杜家。
如今且不说云梦公主的身份,萧羽也是出身吴国勋亲之家,这杜蓝为何会一反常态帮助萧羽呢?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呢?
苏冠世想到这里,不由看了萧羽一眼,只见他依旧一脸的冷漠,不过手指却无意识的轻轻敲着桌子。
乐声戛然而止,丫鬟们忙着把酒菜撤下,换上夜宵来。
苏冠世轻咳了几声,云梦公主站起身:“夜深了,天气也凉了,只怕苏军师的身子熬不住,不如我们这就回去吧。”
云梦公主说完,状似无意的看了苏冠世一眼,自从自己上次说苏冠世装病以来,他极少在自己面前咳嗽过了。
苏冠世咳嗽得更厉害了,虽然他似乎是极力忍着,可满脸通红,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上官昱也有些担心苏冠世,加上今晚云梦公主对自己不再那么冷冰冰的了,甚至在刚才听曲子的时候,还主动与自己说了几句话,不由心情大好,跟着站起了身。
苏冠世和萧羽也站起了身,只有行歌依旧坐在那里如醉如痴。苏冠世唤了他几声,他才站起身。
船慢慢的朝湖岸划去,围在云梦公主大船四周的那些小船也紧紧跟在了后面。
船刚一停靠在湖岸边,站在岸上的人都拼命朝前面挤过来,想一睹云梦公主的风姿。
上官昱先下了船,正在朝前挤着的那些人一看见他,不由都站住了脚。上官昱在楚国可谓是威名赫赫,寻常人见了他都不知不觉的被他身上散发的威仪所震慑,湖岸上一下子静了下来。
早有人将上官昱的乌骓马牵了过来,但他只是摆了摆手,并不急着上马。直到云梦公主坐上了马车,他才纵身上马,行歌和萧羽也上了马。
苏冠世落在最后,一声不响的坐上自己的青幔马车,就吩咐车夫快快回府。马车绕过云梦公主的马车,如飞的驰去。
一对对红灯在云梦公主的马车前开道,云梦公主轻轻掀开车帘的一角朝外面看去,不经意间却看到上官昱扭头朝自己这边看来。每每看到上官昱,往往先被他身上的王者之风所震撼,无暇仔细看他的容貌,如今灯下看来:飞扬的眉,神采逼人的双眸,坚毅的嘴角,可谓俊朗至极。
云梦公主轻抚腕上的珊瑚珠,心里有一丝异样的情愫。
突然响起一阵急驰的马蹄声,一骑如飞驰来,见了上官昱忙跳下马来:“大将军,陛下宣大将军进宫。”
上官昱点了点头,做了一个手势,三十余骑神策军的军士跟在他身后,朝皇宫的方向驰去。
云梦公主放下车帘,靠在车厢壁上,慢慢闭上了双眼:楚国国君对上官昱似乎特别的宠信,而且不单是宠信那么简单,上官昱对楚国国君常常不顾及君臣之礼,可楚国国君对上官昱却是一味的优容。
恐怕这不单是因为上官昱手握重兵那么简单,就自己所知,这朝中能与上官昱抗衡的也大有人在,可为什么楚国国君如此袒护上官昱呢?
听说上官昱之母是楚国的永昌公主,难道是因为这层姻亲的关系?
还有这么晚楚国国君宣上官昱进宫又是为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就有了答案,据去宫里探听消息的人回来说,楚国国君昨夜召上官昱入宫,是让上官昱去楚晋边界巡边,今天一早上官昱就走了。
楚国和晋国两国之间隔着一条河,每逢冬季河水结冰,两国格外慎重,都要派重兵把守,以防敌国借着这个机会过河,因此每年上官昱都要在入冬之前去巡视一番。
只是今年似乎早了一些,难道晋国有什么异动吗?
而令云梦公主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流翠湖夜游,本是为了趁乱放走云醒,可没想到竟令自己名噪京师。京师里甚至有这样说法:如果来建业没见过云梦公主,就相当于没来过建业。
一时,豪门公子、文人骚客争相登门拜访,云梦馆内每日里可谓热闹非凡。
那些豪门公子每日里在云梦馆内斗富,今日你做东,明日我做东,今日你煮龙肝,明日我就烹凤脑,卖弄自己家里厨子的厨艺与家资的饶富。
后来逐渐有世家千金,勋亲名媛来访。
云梦公主客居于此,不好回绝,索性将云梦馆的花厅让给他们,云梦馆成了京师名门公子千金的聚会之所。
这些事早就传到了苏冠世的耳中,他不由有些隐忧,因此派人请来了行歌。
行歌一见他,就抱怨不已,说自己这些天都在家里补全《羽衣霓裳曲》。
行歌的资质极佳,上次流翠湖听人演奏一遍,便已将曲谱记了下来,这些天正在家中记录。
苏冠世似乎没有听行歌的抱怨,待他一说完,就开口说道:“我想让你陪我去云梦馆拜访一次。”
行歌只是皮皮一笑,慵懒的半躺在椅子里:“我楚国民风本就开放,人家在自己的府里接待几个访客,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你吃醋了?我见你那日一到就和云梦公主窃窃私语,上官的脸色都黑了。”
苏冠世并不理会行歌的话,而是定定地看着他:“你以为事情真那么简单?”
正文 第029章 欲携佳人归(上)
第029章欲携佳人归(上)
行歌仿佛没有听见苏冠世的话,掏了掏耳朵,找了个更舒适的角度接着窝在椅子里。
苏冠世有些无奈,“且不说云梦公主是敌是友,如今去云梦馆的大都是高官显爵家的公子,万一有敌国的奸细借机拉拢这些人,对楚国将是极为不利。”
“美人计吗?那我也有一计——将计就计。”行歌修长的手指轻抚着下巴,眼中似乎有无限向往。
苏冠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行歌接着说道:“如果上官不生气的话。”
苏冠世的眼角有些抽搐,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行歌收起嬉皮笑脸的神情,扶住他,关切地问:“不要紧吧?”
苏冠世摇了摇头,待气息喘匀了才说道:“不要紧,这些天有些累着了。”
行歌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将话说出来,见苏冠世好些了,这才说:“你别去了,我自己去云梦馆吧。”
苏冠世看着行歌远去的背影,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行歌刚到云梦馆,就有穿着长袍,带着儒巾的人迎了过来:“凤鸣公子里面请。”一边将行歌往里面让,一边和行歌寒暄,风度儒雅,谈吐有致。
那人将行歌让到中门,就停住了。
中门里站着十余个青衣小僮,都挽着双髻,见行歌进来,忙将行歌往里面让。
行歌随着一个小僮往里面走,老远就听见阵阵欢声笑语从花厅的方向传来。
甫进花厅,那小僮就站住了。
行歌自己朝里面走去,就见十余个浮浪子弟正围坐在一起饮酒。这些人大多与行歌相熟,都笑着招呼行歌入席。
行歌寒暄了几句,就找了个借口溜走了。
花厅比行歌上次来的时候大了很多,几间暖厢都已经打通了。一间暖厢里几位公子千金正在联句,另一间传出叮叮咚咚的琴声……
行歌来不及细看,向翠翘问了云梦公主的所在,就朝里面走去。
在花厅的最里面,有一间小巧的耳房,门上挂着彩蝶穿花的红色织锦帘子。
行歌站在门外,静静的听了一会儿,里面竟是出奇的安静。
他轻轻挑开帘子的一角,朝里面看去:屋子不大,墙壁上挂着雪青色的云锦帷幔。屋子正中摆着一张软榻,上面撑着华盖,也悬挂着雪青色的帷幔,榻上铺着雪青色的被褥。满屋子的雪青色,竟使人隐隐有一丝寒意。
云梦公主静静的倚坐在软榻上,头上没戴簪珥,只是松松的挽着个坠马髻,上身一件翠绿色绣袄,下面是一条艳红色百褶裙,腰上系着翠绿色闪金如意丝绦。
翠绿、艳红两种颜色搭在一起,本是俗艳透顶。可穿在云梦公主身上,却将她的容貌衬托得格外娇艳,只是她的表情竟是那样的疏离冷漠,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寂寞来。
行歌的心猛地一震,不禁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在外人看来,自己是游戏人间的浪子,风liu放纵,可只有自己明白这一切不过是想掩饰自己内心深深的寂寞罢了。
如今云梦馆是这样的繁华热闹,可此时的她却是如此落寞,也许越繁华越寂寞。
行歌在心中叹了口气,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云梦公主看见他进来,似乎没有一丝惊讶,笑着点了点头:“我以为苏军师会一起来。”
行歌也笑了,坐在软榻旁的一张椅子上。
“苏军师对我想必是极不放心吧?”
行歌没有说话,可他的神情却说明了一切。
屋子里一片寂静,两人都不再说话。
翠翘突然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公主,那个谢公子又来了。”
云梦公主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耐烦:“你只说我不在府中。”
行歌隐约猜到了来人是谁——当朝丞相之子谢富贵,这个谢富贵倚仗着自己的父亲是当朝丞相,自己的姐姐是中宫皇后,每日里无恶不作,看来如今又到这里生事。
翠翘有一丝迟疑:“公主,只怕这样骗不走他,奴婢适才和他也是这样说的,可他带了好些人在花厅里等着,说要等公主回来呢。”
云梦公主秀眉微蹙,坐起身,似要出去。
行歌忙拦住她:“公主且慢,我有办法。”行歌说完就从窗子跳了出去。
云梦公主不禁愕然。
过了一会儿,就见行歌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走了。”
云梦公主掩口轻笑。
行歌一脸得意:“他这个人最惧内,我适才绕到花厅前门,然后走进来告诉他说,我来的时候看见他夫人坐着轿子正往这边走呢,他听完就带着自己的人急匆匆地走了。”
云梦公主强忍住笑,可眼里却全是笑意。
行歌一脸疑惑地看着云梦公主。
翠翘终于忍不住了:“公子,这间屋子有后门,公主适才想从后门出去。公子要出去也可以走后门,不用跳窗子。”
行歌顿时尴尬起来。
云梦公主见他如此,忙喝道:“翠翘,不得无理。”
行歌不由也笑了,又略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翠翘忙送了出来,到了大门,翠翘轻声说道:“今日多谢公子了。”
行歌只是摆了摆手,就坐上马车走了。
回到苏家,行歌一进门就见苏冠世一脸焦急,忙问怎么了。
苏冠世轻声说道:“适才宫里传出消息,说陛下晚饭后晕倒了,宣了太医进宫,只怕是凶多吉少。”
行歌闻言,也是一惊:谢皇后与其父谢丞相和上官昱一直不和,万一皇上驾崩,太子即位,只怕上官昱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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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说几句:在古代豪门世家往往有所谓的大相公与小相公,咳,不要想歪。
所谓的大相公就是负责主人家与其他豪门世家往来交际的人,如逢年过节馈赠礼物,书信往来,应对官府等等。当然,这些书信都是礼节性的。
而小相公则是负责接待拜访客人的,如来访的客人身份不够让主人亲自迎接,则由这些人负责迎接。文里出现的就是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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