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大唐双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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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 第4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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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麽吸引力,竟可令吉爷心甘情愿陪他殉城。」
      马吉色变道:「少帅这番话是甚麽意思?」
      寇仲洒然耸肩道:「因为直至这刻你仍在维护拜紫亭,鸡蛋
    般密仍可孵出小鸡,何况杀人放火那麽大件事。假设突利因此不
    放过你,你认为颉利肯为你出头吗?」
      马吉不悦道:「我怎样维护拜紫亭?少帅莫要含血喷人。」
      寇仲转过身来,轻松地挨在栏干处,淡淡笑道:「我知道些
    吉爷以为我不晓得事情的真相,这可说是吉爷你的最後的机会,
    可决定吉爷你是不得善终,还是安亨晚年。现在天下之争,已演
    变成颉利、李世民和我寇仲之争,并没有人能逆料其结果。可是
    吉爷你却一点把握不到这最新的形势,只顾及眼前的利益。时机
    一去不复返,若被我今晚宰掉深末桓,明天我将再没有兴趣听吉
    爷说任何话。」
      寇仲这番说话非常凌厉,摆明不接受马吉的讨好安抚,迫他
    决定立场。
      以马吉的老谋深算,亦要招架不住,呼吸不受控制的微微急
    促起来,双目却精芒大盛,闪烁不停。
      伏难陀正容道:「任何一种宗教思想,在发展至某一程度,
    均会变成一种权威,不容任何人质疑。我国最古老的宗教是婆罗
    门教,建基於《吠陀经》和瑜伽修行。可是当婆罗门教变成一种
    不可质疑的权威,便出现了与她对立的沙门思潮,其中包括佛祖
    释伽牟尼,耆那教的大雄符驮摩那,生活派的领袖末伽梨。俱舍
    罗,顺世派的阿耆多。翅舍钦婆罗等开山立教的宗主。可惜他们
    并不能摆脱婆罗门教的阴影,例如同样着重业报轮回,又吸收其
    神祗。他们虽看到有改革的必要,但仍是换汤不换药,使後世重
    蹈婆罗门崇拜多神,实行繁琐祭祀的覆辙。」
      徐子陵涌起新鲜的感觉,他虽非佛的信徒,但总感到佛是高
    高在上上完全超越凡人的理解。现在他亲耳听到来自天竺的人,
    说及同为天竺人的佛祖的生平事迹,还作出批评,不由生出佛祖
    也是个人,或至少曾经是「人」的奇妙感觉。
      尚秀芳不同意道:「佛教禅宗请的是『顿悟』,不重经文和
    祭祀,国师的指责,似乎偏离事实。」
      徐子陵心中暗赞,尚秀芳并没有因伏难陀的地位和权势而退
    缩,还为自己的信念辩护。他曾接触过禅宗四祖道信大师,对禅
    宗那种「直指人心,顿悟成佛」的超然脱、不滞於物、闲适自在
    的风流境界,大有好感。
      伏难陀不慌不忙的微笑道:「秀芳大家说得不错。不过禅宗
    是中土化了的佛教。禅的梵语是『禅那』,意即『静虑』,发展
    成中土人皆有佛性的『禅』,正代表中土的有识之士,看到从我
    国传来的佛教的诸般戒条缺点。可惜禅宗尚差一着,就是将个人
    的『我』看得大重,但已比较重颂经,重崇神,重仪式高明得多
    。」
      尚秀芳蹙起秀眉,虽未能完全接受伏难陀的论点,亦找不到
    能驳斥他的说话。
      伏难陀没有直接答烈瑕的问题,却藉题发挥,指出佛教的不
    是处,使人更希望知道他本身的思想。
      拜紫亭负手立在伏难陀旁,没有加入讨论,只作壁上观。
      徐子陵终忍不住道:「若不重我,还有何所倚重?重我正代
    表直指本心,放弃对诸天神佛的崇拜,远离沉重的典籍和繁琐的
    礼仪,无拘无束地深入探索每个人具备的佛性真如。」
      伏难陀长笑道:「『真如』两宇说得最好,难得引起徐公子
    的兴致,不知可有兴趣听我趁尚有少许时间,简说『梵我如一』
    之法?」
      傅君嫱动容道:「大师请指点迷津!」
              第叁章 梵我如一
      马吉不眨眼的狠狠凝视寇仲,呼吸逐渐回复平常的慢、长、
    细,然後嘴角露出一丝带点不屑的冷笑,淡淡道:「我马吉在大
    草原混了这麽多年,从没有人像少帅般以生死来威胁我马吉,因
    为他们都明白我只是个做生意买卖的人。少帅若想要我的命,悉
    随尊便,但若要我跪地求饶,却是休想。」
      言罢转身便去。
      寇仲心叫有种,更大感奇怪,马吉在目前对他不利的情况下
    ,为何仍要站在拜紫亭的一方,照道理若与他性命有关,马吉该
    是那种可出卖父母的人。
      冷喝道:「吉爷留步。」
      马吉立定离他七步许处,头也不回的哂道:「还有甚麽好谈
    的?」
      寇仲注意到厅内的拜紫亭朝他们望来,柔声道:「吉爷可知
    呼延金已打响退堂鼓,拿深末桓来和我说条件讲和。」
      马吉胖躯一颤,道:「深末桓和我马吉有甚麽关系?」
      寇仲知道自己击中马吉弱点,微笑道:「怎会没有关系?若
    深末桓干不掉我们,吉爷以後恐怕没多少好日子过。这是何苦来
    由?」
      马吉的胖躯出奇灵活地转回来面向寇仲,哈哈笑道:「我从
    没见过比少帅更狂妄自大的人,且是欺人太甚。要杀我马吉的人
    ,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但马吉不是活得好好的。仍是那句话,
    我的命就在这里,有本事就来拿吧!」
      寇仲失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以前则你有颉利作後台
    ,又与深末桓、呼延金、韩朝安、杜兴等互相勾结,确没多少人
    能奈你吉爷何。可惜现在形势剧变,首先颉利再不需要深末桓这
    条走狗,因为深末桓已成颉利和室韦各族修好的最大障碍。呼延
    金的形势更好不了多少,阿保甲第一个想除去的人正是他。至於
    杜兴,吉爷你自己想想吧!」
      马吉听得脸色数变,忽明忽暗,显示寇仲的话对他生出极大
    的冲击和震撼。
      寇仲神态轻松的道:「至於你老哥嘛!处在立场暧昧,与拜
    紫亭更是纠缠不清,不识时务。明知颉利不惜一切的与突利修好
    ,目的是要联结大草原各族南侵中土,却仍阳奉阴违,与拜紫亭
    眉来眼去。颉利不是着你无论如何要将八万张羊皮还我的吗?还
    要在老子面前耍手段弄花样。是否真的活得不耐烦哩!」
      马吉的脸色变得有那麽难看就那麽难看,肥颤震,欲言又止
    。
      寇仲终使出最後的杀手,说出晓得颉利命马吉把八万张羊皮
    还给他事。
      要知马吉是咋晚才从赵德言处接到此一命令,而寇仲却像早
    晓得此事般,肯定可使马吉疑神疑鬼,弄不清楚寇仲现时与颉利
    的关系,甚至有被出卖的感觉。再没有被颉利支持的安全感。
      来完硬的又来软的,寇仲几可肯定深末桓能与呼延金联手来
    对付他,全赖马吉在中间穿针引线,否则两方没可能在这麽短的
    时间内碰头成事。唯一他不明白的地方,是马吉为何明知颉利因
    要与突利修好暂时停止所有对付他寇仲的行动,而马吉仍敢胆生
    毛般务要置他和徐子陵於死地。
      寇仲柔声道:「我寇仲说过的话,答应过的事,从没有不算
    数的。我也是因尊敬吉爷才这般大费舌,以後大家是朋友还是敌
    人,吉爷一言可决。」
      马吉脸容逐渐回复冷静,双目芒光大盛,且露出其招牌式的
    虚伪笑容,平和的道:「少帅从来不是我的朋友,将来也不会是
    我的朋友。但我亦不愿成为少帅的敌人,至於少帅怎麽想,我马
    吉管不到。八万张羊皮的事再与我无关,失陪啦!」
      就那麽转身离开。
      伏难陀双目闪耀着智慧的光芒,语调铿锵,字字有力,神态
    却是从容不迫的道:「要明白何谓『我』,先要明白『我』的不
    同层次。最低的一层是物质,指我们的身体,稍高一层的是感官
    ,心意又高於感官,智性高於心意,最高的层次是灵神,谓之五
    重识,『我』便是这五重识的总和结果,以上御下,以内御外,
    灵神是最高的层次,更是其核心。」
      尚秀芳一对美眸亮起来,点头道:「秀芳尚是首次听到有人
    能把『我』作出这麽透彻的分析。国师说的灵神,是否徐公子刚
    才说的佛性真如?」
      此时沉着脸的马吉回到厅内,向拜紫亭道:「小人必须立即
    离开,请大王恕罪。」
      这麽一说,众人无不知马吉和寇仲谈判破裂,撕破脸皮,再
    不用看对方面脸。
      拜紫亭目光先扫过徐子陵,再投往平台远处的寇仲,然後回
    到马吉身上,点头道:「马吉先生如此坚决,拜紫亭不敢挽留,
    让我送先生一程。」
      马吉断然摇头道:「不烦大王劳驾。」
      接着转过肥躯,朝尚秀芳作揖叹道:「听不到秀芳大家的仙
    曲,确是马吉终生憾事。」
      言罢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
      众人均感愕然,不明白寇仲和马吉说过甚麽话,令他不得不
    立即逃命似的离开龙泉。
      徐子陵则心中剧震,猜到马吉违抗颉利的命令,已将那批弓
    矢送交拜紫亭,否则拜紫亭怎容他说走就走。
      跋锋寒究竟到那里去了?
      看着马吉背影消失门外,厅内的气氛异样起来,寇仲神态悠
    闲的回到厅内,站到徐子陵和尚秀芳中间处,打个哈哈道:「国
    师不是正在说法吗?小子正要恭聆教益。」
      伏难陀微笑道:「我们只在间聊吧!」
      傅君嫱冷笑道:「少帅得罪人多称呼人少,尚未开席已有两
    位宾客给少帅气走。」
      寇仲施礼道:「傅大小姐教训得好,不过事实上我是非常努
    力,处处为吉爷着想,岂知吉爷伟大至不怕任何牺牲,小弟遂拿
    他没法。」
      烈瑕失笑道:「少帅说得真有趣。」
      尚秀芳不悦的瞥寇仲一眼,回到先前的话题道:「国师正在
    说关於『我』的真义,指出『我』是由五重识构成,由下至上依
    次是物质、感官、心意、智性和灵神,而以灵神为主宰的核心。
    」
      寇仲随口道:「这意念挺新鲜的,但那灵神是否会因人而异
    ,为何有些人的灵神伟大可敬,一些人却卑鄙狡诈?」
      伏难陀淡然道:「灵神就像水般纯粹洁净,只是一旦从天而
    降,接触地面,便变得混浊。灵神亦然,人的欲念会令灵神蒙上
    污垢。」
      寇仲心叫厉害,领教到伏难陀的辩材无碍,不怕问难。
      拜紫亭道:「大家入席再谈。」
      宴会的热烈气氛虽荡然无存,却不能不虚应故事,众人纷依
    指示入席。
      拜紫亭和伏难陀两位主人家对坐大圆桌的南北两方,寇仲和
    尚秀芳分坐拜紫亭左右,伏难陀两边是徐子陵和傅君樯,烈瑕是
    尚秀芳邀来的,有幸坐在尚秀芳之侧,接着是金正宗,居於烈瑕
    和傅君嫱中间处,徐子陵另一边是韩朝安。马吉和宋师道的碗筷
    给宫娥收起,只剩下可达志那套碗筷虚位以待。宗湘花在寇仲右
    侧相陪。
      侍从流水般奉上美酒和菜肴。
      酒过叁巡,在拜紫亭表面的客气殷勤招待下,气氛复炽。
      烈瑕不知是否故意气寇仲,不时和尚秀芳交头接耳,更不知
    他说了些甚麽连珠妙语,逗得尚秀芳花容锭放,非常受落,其万
    种风情,只要是男人便会禁不住妒忌烈瑕。
      寇仲却是有苦自已知,崇尚和平的尚秀芳肯定对他在龙泉的
    「所作所为」看不顺眼,遂予烈瑕乘虚而入的机会。
      说了一番不着边际的闲话後,傅君嫱忽然疽:「可否请国师
    续说梵我如一之道?」
      众人停止说话,注意力再集中在伏难陀身上。
      徐子陵特别留意拜紫亭,自他和伏难陀联袂而来,拜紫亭从
    没有附和伏难陀,後者说法时他总有点心不在焉,不似传说中他
    对伏难陀的崇拜,更有点貌合神离,令人奇怪。
      伏难陀欣然道:「难得傅小姐感兴趣,伏难陀怎敢敝帚自珍
    ,首先我想解说清楚灵神是甚麽一回事。」
      烈瑕笑道:「国师的汉语说得真好,是否在来大草原前,已
    说得这麽好的?」
      伏难陀微笑这:「烈公子猜个正着,我对中土语言文化的认
    识,来自一位移徙天竺的汉人。」
      烈瑕含笑点头,没再追问下去,但众人均感到他对伏难陀的
    来历,比席上其他人有更深的认识。
      伏难陀毫不在意的续道:「灵神虽是无影无形,形上难测,
    却非感觉不到。事实上每天晚上我们均可感应到灵神的存在,当
    我们做梦,身体仍在床上,但『我』却到了另外一些地方去,作
    某些千奇百怪的活动,从而晓得『我』和身体是有区别的。晚上
    我们忘记醒着时的『我』,日间我们却忘记睡梦中的『我』。由
    此推知真正的『我』是超然於肉体之上,这就是灵神。」
      伏难陀说的道理与中土古代大圣哲的庄周说的「昔者庄周梦
    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
    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
    则必有分矣」可谓异曲同工,但伏难陀则说得更实在和易明。
      伏难陀续道:「我们的身体不住变化,从幼年至成年、老朽
    ,可是这个『我』始终不变,因为灵神是超乎物质之上,超越我
    们物质感官的范畴,超越我们心智推考的极限,触摸不到,量度
    不到。生死只是一种转移,就像苏醒是睡觉的转移,令人恐惧害
    怕的死亡,只是开放另一段生命,另一度空间,另一个天地的一
    道门。那不是终结,而是另一个机会,问题在於我们能否掌握梵
    我如一之道,也是生死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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