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庸 - 玉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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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庸 - 玉连环-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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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人石屋,褚老大先摸着火石燃亮了灯,桑琼略一测览,眉峰立皱。

  敢情石屋内情形,比褚老大说的还要简陋肮脏,进门是一条通道,右首一排铁柄枢纽,左首放着一张破旧木床,角落里并排摆着一只尿桶,两三只木碗,一桶清水,此外,床前有张四方矮桌,两堆石块堆成的坐凳,其他便什么也没有了。

  石屋正底面,竖着一道粗大的铁栅门,门内是条婉蜒而下的石梯,梯下隐隐泛出灯光,水声潺潺,奇臭无比。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呻吟呼唤声音,和一阵阵铁链碰撞的脆响。

  总之,这座石屋既是通道,又是水牢机钮所在,更是管牢褚老大的吃、喝、拉、撒、睡的综合使用处,真正的水牢,却在山壁之下,一个天生的巨大石穴内。

  褚老大燃了灯,先在右首石壁上,将一支铁臂枢柄扳下,然后取了锁匙,“哗啦”推开了铁栅门。

  铁栅门一开,牢中呻吟和呼唤之声,顿时寂静下来。褚老大叉手站在门前,粗声喝骂道:

  “操他娘,干啥不号叫了?咱下来抓住那号丧的,不撕烂他的臭嘴,切出他的舌头,咱就是他养的。”

  牢中一片沉寂,连大气也没人吭一声,足见这褚老大说的,决非虚声恫吓,硬是要当场兑现的。

  桑琼剑眉微皱,心里好生后悔,似此情形,不必再看下面水牢,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把麦佳凤留下来了。

  可是,不留她在牢甲,他又能带她去什么地方呢?

  心里焦急,正无善策,褚老大却回头咧嘴笑道:“老郭,你不是要看看么?咱就带你下去看个够。”

  桑琼摇头道:“既然和从前并无分别,不看也罢。”

  褚老大喋喋笑道:“分别总是有一点儿,咱叫你见识见识‘剥皮蛤蟆’如何?”

  桑琼花道:“什么叫做‘剥皮蛤蟆’?”

  褚老大笑道:“你来看看就明白了。”提着灯笼,大步走下石梯。

  桑琼不愿麦佳凤进人肮脏水牢,便吩咐那名随行弟子押着麦佳凤留在屋内,自己跟着褚老大拾级而下。

  转过数匝石梯,水牢惨状,尽人眼中……

  山壁之下,是一条狭长的暗渠,这暗渠中的水源,极可能系由内宫排泄水沟引来,水质污浊万分,奇臭无比,牢成长方形,宽约一丈,两端隔以铁栅,水深不过二尺,左右两片石壁上,却嵌满一个个粗逾儿臂的钢环,不下二三叮个之多。

  在那些钢环上,用粗重铁链锁着近百名囚犯,男女老少俱全,个个身无寸缕,蓬头垢面,半个身子浸在臭水之中,绝大多数已经肌肤溃烂,身上蠕动着蛆虫,脓腥触鼻,惨不忍睹。

  靠近石梯下角,有一块略高出水面的石坪,大约二丈多见方,这是全牢中唯一干净,也是管牢人上下的落脚处,石坪边,系着两艘平底木船,显然是用来分派囚粮和载送什物的。

  但是,就在这停舟石坪干地上,却呈现着另一种惨绝人赛的景像。

  原来石坪外缘,放了一块厚木板,板上正用长钉钉着七八个赤裸妇人。

  那些妇人全被剥得赤条条一丝不挂,并排儿跪在木板上,双手和双脚各用长钉钉牢,嘴巴张开,每人的舌头都被硬拉出来,用一支细长铁签上下对穿刺过,悬在嘴唇外。可怜那些受刑妇女,俯跪不能动弹,铁签穿舌不能成声,木板上血污满布,虽然痛在心里,却连呼唤都无法呼唤,只能张大了嘴,喉中发出“嗬嗬”地惨哼,那惨状,活像煞了一只只剥光了皮的大蛤蟆。

  桑琼看得怒火狂升,钢牙暗咬,若非顾全大局后果,直恨不得把那姓褚的凶汉剥皮抽筋,寸磔处死。

  但,处此关头,时机未至之前,他得忍,不单要忍,更要装得若无其事,这份别扭,真够他受了。

  那褚老大敢情是天生残酷的恶魔,兀自指着木板受刑妇女,得意地笑道:“老郭,你看俺这法儿绝不绝,这批臭货,平时穿绸着缎,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高楼玉宇,见了俺这副容貌,

  心里嫌,口里骂,就像俺身上长了刺,生了蛆,嘿嘿,想不到这些臭货也有落在俺手中的时候。”

  说着说着,顺手从石壁上取下一柄铁钩,狠狠向旁边一名肌肤细腻的妇人股上刺了进去。

  那妇人惨“晤”一声,痛得浑身颤抖,却喊不出来。

  桑琼眉峰暗皱,假作转身,将褚老大拦住问道:“这些女人,都犯了什么罪?”

  褚老大喋喋笑道:“没什么大罪,出不了偷盗、违规、抗命这一套罢了。”

  桑琼正色道:“既是小错,罪不至死,你这般毒刑相加,万一弄出人命来……”

  褚老大粗笑道:“老郭,你今天怎的变得这般心软了?敢情见她们都是娘儿们,动了怜香惜玉的念头?”

  桑琼道:“胡说,我是怕你关出人命,有一天,上面想到放人,你拿什么交差?”

  诸老大笑道:“尽管放心,送到俺这里来的人,上面九成九早给忘了,俺管这水牢六七年,还没听说上面放过谁。”

  桑琼道:“但我现在送来这名女奸细,堂主就特别嘱咐过,随时准备提审的。”

  请老大怔了怔,摇头道:“所以俺叫你别往这儿送,俺是弄惯了手脚,最恨长得标致的娘儿们,一个不好,被俺折腾死了,那时大家都不好交待。”

  桑琼不禁为难,看看这间水牢,委实赛过人间地狱,找不到一片干净土,再加上褚老大这么一个残忍凶汉,他怎敢把麦佳凤交到他手中。

  迟疑间,目光忽然触及石梯后有一扇铁门,心中微动,便问道:“老褚,那门内是什么所在?”

  褚老大道:‘那是地牢。”

  桑琼又问道:“也属你看管吗?”

  褚老大耸耸肩,道:“虽然是俺掌管,但却不能把你送来那女奸细囚在那儿……”

  桑琼诧道;“为什么?”

  褚老大道:“地牢里只有一间牢房,里面已经囚了人……”

  桑琼忙道:“这有什么要紧,暂时挤一些,反正不会长久。”

  褚老大摇头道:“只怕不成,那囚在地牢里的,跟平常囚犯们并不一样。”

  桑琼讶问道:“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褚老大道:“是个女的……”

  桑琼喜道:“这不得了么,都是女人,一间牢房里挤挤又有什么不成呢?”

  褚老大仍是摇头道:“老郭,你不知道,这女人跟旁的女人木同,上面特别下过手谕,只能让她独囚一室,不准与其他囚犯混杂。”

  桑琼道:“你可知道她是什么特殊身分?”

  褚老大道:“俺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反正从俺接掌水牢,这女人就在牢中,六七年来,俺只管按时送囚饭进去,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即便问她,她也不答。”

  桑琼越发诧异,又问道:“六七年来,上面也没有问起过她吗?”

  褚老大道:“不!从前宫主在宫的时候,每年总要亲自来牢里一二次,无奈那女人铁定心,任什么也不肯开口,后来,连宫主也懒得再来了。”

  桑琼听了这番话,疑云顿起,笑道:“老褚,那女人长得如何?很美么?”

  褚老大一瞪独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美!美得很!你小子想不想进去领略一下?”

  桑琼欲擒故纵,暧昧地笑道:“还是免了吧,别因我坏了你这牢头的规矩,被上面知道,害你受责。”

  褚老大笑道:“老郭,别跟俺来这一套,这点权力俺还有,你候着,俺先去上面打开枢钮,把锁匙取来,好歹让你小子见识见识这天下第一美人。”

  大笑声中,“登登登”奔上石梯而去。桑琼迅速扫了那坚厚的铁门一眼,忽的运指如风,隔空吐劲,将木板上受刑妇女之“凤尾”、“精促”二穴分别点闭,此两处穴道都与“春心”

  相通,穴道点闭并不致命,但却使躯体陷于麻痹,不至于再感受到皮肉之苦了。

  桑琼本想将锁在水中的囚犯—一闭穴止痛,岂料时已不及,褚老大已取了门锁,笑嘻嘻返回。

  启开铁门,褚老大把灯笼向桑琼手里一塞,诡笑道:“你走前面吧!别叫俺挡住了你,看不清美人容貌。”

  桑琼也不推辞,接过灯笼,迈步走进铁门,举灯一照,但见人门后是一条狭窄的甬道,仅容一人行走,一股阴湿潮霉恶气,熏得人直欲呕吐。

  他深纳一口真气,提着灯笼缓步循甬道前行,落脚处鲜苔遍布,湿泞不堪,足见这条甬道极少人走动。

  甬道并不长,向左一转,便到了尽头,果然,甬道尽头,只有一间独一无二的牢房。

  褚老大在后面吃吃低笑道:“老郭,把灯举高些,那样才看得仔细。”

  桑琼如言一挑灯笼,凝目向年内一望,不觉讶道:“咦!里面没有人嘛……”

  诸老大从后面伸过手来,一指右角,道:“喏!那边草堆上坐着的不是吗?”

  桑琼顺着所指方向,定神望去,果见牢房右角阴影下,有一堆污脏的稻草,草上盘膝坐着一个枯瘦如柴的女人,手脚戴满了镣铐链索,正垂首披发,状若人定,既不见丝毫移动,也听不到半点声息,难怪一时竟未看见。

  不过,从那枯槁女人满头乱草似的白发,估计年龄至少已在古稀以上。

  桑琼心念电转,猛地想起一个人,连忙凝目细细端详,但看了许久,那老妇人仍然垂首趺坐未动,除了那覆面枯发,始终看不见她的面貌。

  褚老大得意地笑着问道:“瞧仔细了?很美吧?”

  桑琼摇摇头道:“可惜看不见面貌,或许她年轻时真是个美女。”

  褚老大嘿嘿笑道:“你要是还不死心,俺就叫她抬起脸来,让你再看清楚些,如何?”

  桑琼道;“那敢情好,但不知她肯不肯抬头?”

  褚老大巨掌向前一探,握住牢前铁栅猛一摇动,同时大声喝道:“喂!老婆子!送饭的来啦!”

  一声断喝,那老妇果然一骨碌从草堆上爬起,双手向四周乱摸,取出一只缺口木盆,连爬带滚奔到铁栅前,仰着头,举着破盆,乞讨似的发出声声低弱呻吟:“饭!饭!饭!”

  灯光照在老妇脸上,顿时把桑琼吓得倒退了一大步,天!这哪里是人的脸孔,简直比鬼还要可怕。

  老妇双目俱瞎,满脸血肉模糊,脓水遍布,几乎看不到一寸完整的皮肉,鼻断、眉残,活脱成了一个染满血污的肉球,唯一尚可分辨的,只有那张等已烂掉了唇,扭变了形的嘴巴。

  褚老大面对这张令人怵目惊心的脸孔,仍然无动于衷,哈哈笑道:“老郭,看清楚了没有?这张脸,敢情年轻时一定很美了?哈!哈哈哈哈!

  桑琼却心血沸腾,几乎激动得从眼中喷出火来,强忍了许久,才颤声问道:“她……怎会弄成这副惨状……”

  诸老大轻松地道:“谁知道,六七年前,她就是这副模样。”

  桑琼一阵鼻酸,哺哺道:“这是被人害的……被人用药物毁了她的脸……”诸老大嗤道:

  “简直是废话,难不成还有谁天生就是这副烂脸。”

  桑琼霍地旋身,一把扣住褚老大的腕肘,沉声道:“姓褚的,你我若是朋友,就快去取些食物来,你看她;已经饿得快发疯了!”

  褚老大振臂一摔,竟没有摔脱桑琼的握持,脸上笑容顿敛,怫然不悦道:“老郭,放手!

  你这是想干啥?是你管牢?是俺褚某人管牢?”

  桑琼无奈,只好忍怒松手,诚挚地道:“老褚,咱们是好弟兄,也都是父母生养的,人心肉做,这老妇就算犯了死刑,她跟咱们却无仇无恨,你瞧她偌大年纪,身受如此惨刑,假如换成了你我的父母,咱们又是什么感觉呢?宫规所限,咱们无当救她,至少,给她吃个饱,这却是办得到的,老褚,你说是不是?”

  褚老大手抚腕肘,独眼连闪,困惑地道:“你小子今天是怎么搞的,忽然变得菩萨心肠了?”

  桑琼苦笑道:“这说不上菩萨心肠,咱们是人,总该有点人性,古人说得好: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褚老大截口道:“别跟俺掉文,俺不懂人心狗心,俺只知道这是上面交待下来的!水牢囚犯是每天吃一顿,这老婆子只准三

  天吃一顿。”

  桑琼道:“她囚禁多年,已无人闻问,就算多给她一顿两顿吃,上面也不会知道。”

  褚老大摇头道:“办不到,违命犯法的事,俺可不敢做。”

  桑琼道:“就算是我求你,难道也不行?”

  褚老大笑了,道:“你这小子真作怪,她又不是你娘,为啥你要替她求情呢?”

  桑琼顺口道:“不瞒你说,我娘生前,也受过很多苦,晚年双目俱瞎,给我的印象最深,她老人家要是还在人世,年纪也跟这老妇相仿,看见她,就使我想到苦命的娘……”

  褚老大摇手道:“得了!得了!你算摸透了俺的性子,俺任什么不怕,就怕听这些苦经,瞧你的份上,俺去给她弄碗冷饭来,不过,俺有个条件。”

  桑琼忙问:“什么条件?你说!”

  诸老大腼腆地笑了笑,低声道:“听说你小子现在是堂主面前的红人了?”

  桑琼心中一动,道:“红不红你别问,有什么话,你尽管对我说就是。”

  褚老大压低声道:“咱们交情不错,你若在堂主面前说得上话,得替俺出出这口鸟气。”

  桑琼讶然道:“出气?出什么气?”

  褚老大恨恨道:“俺掌管这穷水牢,本来就是苦差事,偏偏赵麻子那贼胚,硬指俺摸了油水,强要俺每月孝敬他五两银子,稍不遂意,就他妈的打官腔,找麻烦,俺在他属下,这些年来,窝囊气真他妈的受够了。”

  桑琼恍然一“哦”,道:“这点小事,一定办得到,不过,我也有个小小的条件。”

  褚老大道:“只要能扳倒赵麻子,出了这口气,要俺叫你亲爹都成。”

  桑琼笑道:“扳倒赵阎王何足为奇,我只要向堂主说一句话,更能叫你破格擢升,调去金龙堂顶那赵麻子的缺。”

  褚老大独眼一亮,惊喜道:‘当真?”

  桑琼傲然道:“信不信由你……”

  锗老大连声道:“信!信!你要真能做到,你就是俺的亲爹,亲祖宗,俺怎么不信!”

  桑琼含笑摇手道:“这却不敢当,咱们是好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过……”语声一顿,没有再往下说。

  诸老大急问道:“不过什么?俺的爹,你快说好不好?”

  桑琼笑道:“好!你既要问,我就实话实说,要我帮忙可以,但你自己也得努力表现一番,我在堂主面前才好开口。”

  褚老大迫不及待道:“俺要怎样表现?求你一并教给俺吧!”

  桑琼容一敛,道:“第一件,堂主对今夜所擒女奸细十分重视,你必须迎合他的意思,破例一次,把那女奸细送到这地牢来囚禁,以便堂主随时提审。”

  褚老大毫未迟疑,点头道:“行,反正宫主尚未返宫,俺就照你的话办。”

  桑琼又道:“第二件,你须立即把那些受酷刑的妇女放松,以后对待囚犯,必须要和气些,你也许想不到,这种私刑相加的事,若被赵麻子呈报上去,恰好成了你逼取囚犯金钱的证据,那时你纵有一百张嘴,也分辩不清了。”

  锗老大额上已见了汗,连道:“不错!不错!幸亏你教给俺,上次赵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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