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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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记-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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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衣王要为自己选妹婿的传言,便开始不胫而走。

    所以原本带女眷,后来变成了连儿子也带。

    一开始带的还都是适婚的青少年,锦衣王呢,无论是文章科举,还是书画诗词,或是兵法武艺,无论说什么他都能指点几句,被指点者往往受益匪浅,一传十十传百,于是慢慢的不但适婚的儿子带,便是学龄的儿子也开始往那里带了!不但自家的儿子带,便是亲戚朋友的儿子也往那里带了!不但他请的客人来,便是不相识的也慕名递帖子想来了!

    如此这般,也没传出他看中了哪位人中龙凤,大家太专注于授课学术氛围,也渐渐忘了“妹婿”这回事。

    大概他这传道授业解惑的名声越来越响了,终于皇帝也把自己的儿子送来了!

    太子宋祁钰刚刚十二岁,是个非常苍白瘦弱的孩子。

    他的个子偏小,坐在软轿上,瘦得骨头都好像有点软,撑不起他身上的蟒袍金冠似的。

    但是他很是温文懂礼,见了苏岸,勉力站起来深揖下去,唤“王叔”。

    他身后有两个名义上的小伴读,一个是英国公的小儿子,一个竟然是陆水横的大侄子,这两个小孩儿皆相貌英俊,关键是白胖健康。

    之所以是名义上的,是因为太子病弱,功课三天打鱼十天晒网,又怕被外人冲撞,这两个小家伙从没和太子上过课,此番过来,也是走个过场。

    苏皎皎出来见过太子殿下,太子也跟着给苏皎皎行礼,唤“姑姑”。

    谁知行完了礼,便有些气虚,赶紧又坐在了软桥上。

    苏皎皎见识了太子殿下这名副其实的“弱不胜衣”,心里终于明白为什么甄家能够做大,高家早早投诚了。

    目前皇帝陛下就三个儿子,太子多病,二皇子早夭,只三皇子是个健健康康的!你想不让别人多想,都很难。

    苏皎皎此时反而有点纳闷皇帝想干什么了!保太子?这要是万一有个万一,谁能保得起啊?

    乃至于她悄悄地对苏岸都很担心,得罪三皇子保个病秧子,是不是有点太冒险?

    没看出皇帝是个这么任性的人,也没看出哥哥是个这么盲从的人啊!

    怎么什么都听皇帝的啊?

    是不是哥哥一直在饶县卖酒,不晓得太子这么个身体状况啊?

    但貌似哥哥比自己聪明睿智千百倍,不应该不知道吧?

    任凭苏皎皎心有千千结,但是太子殿下这个客人是必须得接着了!而且也不知道哥哥在书房里都教导了太子些什么,也不知道太子是自己起意还是别人教唆,竟是以一副相见恨晚崇拜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架势,要赖在锦衣王府不走了!

    放着东宫不住,住锦衣王府!苏皎皎便觉得,果然皇家的人,血统里果然都有那么一点不知所以的任性。

    而且事情诡异的是,太子殿下回了宫,跟自己的皇帝老爹请命,想要朝夕亲近锦衣王得他教导,那个皇帝老爹竟然真的就准了!

    令苏皎皎跌破眼镜的是,苏岸竟然也就若无其事地接了!

    太子东宫,何等地位!就是什么师父也是得往学生处授课,没有让太子这个学生寄宿在外的道理啊!

    遭遇朝臣全面抗议抵制,皇帝陛下倒好,非常淡定地反问:“天下学子,哪个不是名师就学,为何独独朕的儿子就不能行?诸位爱卿不要说了!”

    但是太子的身体!朝臣又是一阵面红耳赤的巴拉巴拉,皇帝陛下宋璟不急不怒,静静地听完,然后站起来挥了挥手:“朕意已定,退朝吧!”

    可是皇帝倒是愿意了,苏皎皎却是和那帮子朝臣一样,不愿意啊!

    传授功课倒也罢了,关键是太子殿下那个站也站不稳,风一吹就要倒的病秧子,这要是出个什么意外,算谁的责任啊!

    再说许大哥给太子殿下开蒙讲学,也从来没听说太子殿下住许大哥家啊!

    苏皎皎急急忙忙去找苏岸。

    苏岸正在逗弄书房里养得那几条鱼。

    自从从饶县回来,苏岸的审美就发生了不少的变化。如今他书房里养的鱼不是什么名贵的观赏品种,而是从野外河里捉来的黑不拉几的几条小鲫鱼,水里放上几粒石头几颗水草而已。

    此时他正拿着根麦秸秆轻轻拨弄小鱼的鱼鳍,也不知是不是天冷的缘故,那些小鱼一个个呆愣愣的不机灵,任他拨弄了,才“蹭”一下躲起来。

    苏皎皎唤了声“哥”,苏岸“嗯”了一声,人也没动,说道:“皎皎背一遍《小石潭记》。”

    苏皎皎怔楞,今儿什么日子,哥哥考问功课?

    不过背就背吧。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苏岸一直逗弄着鱼听着,待背到此时,他转身对苏皎皎微微笑了笑。

    “你来,看看。”

    这里没有小石潭,有个鱼缸。

    此时上午的阳光也从打开的窗子里斜射过来,影布石上,呆愣愣的小鱼佁然不动,待苏岸用麦秸秆一碰触,便俶尔远逝往来翕忽。

    苏皎皎觉得哥哥好无聊,那么大人,竟然逗鱼!再说别人养鱼都图个赏心悦目是鱼哄人啊,自家哥哥这分明是闲着没事哄着鱼玩呢!

    苏岸得了妹妹一记白眼,也丝毫不以为意。他乐此不疲地继续用麦秸秆逗鱼,漫不经心地道:“找我干什么?”

    苏皎皎看了看四下无人,方凑到苏岸身边小声道:“哥,你为何让太子殿下住咱们家?”

    女孩子细细密密的发丝揉着清清淡淡的体香,缠绕上他的颈项鼻息间,如此这般亲密无间窃窃私语,苏岸不由便用手搭在她的肩上,抚上她的头。

    何况用的是如此实在让人心悦的语言,咱们,家。

    苏岸揉了揉她的头,丢了麦秸秆对她道:“跟我来!”

    苏岸的书房很大,里面有一个隔间,放着一些比较珍贵的藏书,平时门都是关着的,有时苏岸会和人议事用。

    苏岸关了门坐下,对苏皎皎道:“坐啊!”

    这气氛有点不同寻常,苏皎皎提起了心,规规矩矩地坐了。

    苏岸对她道:“这事,还必须得应。你觉得太子殿下这般病弱,不奇怪吗?”

    苏皎皎猛地瞪大了眼睛,一瞬间各种阴谋论充斥脑海可怕叫嚣。苏岸见她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副震惊的样子,不由笑了:“你这什么样子?”

    苏皎皎觉得一股冷气从脊背缓缓地爬了上来。

    她凑近苏岸,脸便伏在了桌子上,低声道:“你是说?”

    苏岸见那个少女花枝一般地凑了过来,不由便很手痒地刮了她的鼻梁,拧了下她的鼻尖。苏皎皎不情愿地嘟着嘴揉揉鼻子,但是被他拧鼻子拧惯了,也没觉得有啥不能忍的。

    苏岸道:“太子锦衣玉食,便是穷苦人家的小孩子,吃不起穿不起的,也没养成这副样子。”

    “他从小多病,风吹不得雨淋不得日头晒不得,跑不得走不得摔不得跳不得,陛下觉得太娇气了,简直就废了,可稍有动作就病得厉害,就这么一年年拖着,轮到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

    苏皎皎道:“他是皇帝,又是太子的爹,还不是他想怎么养就怎么养?”

    “傻丫头!”苏岸笑笑,“太子没有生母,身份又尊贵,一堆子的嬷嬷宫女内侍太医,便是皇帝也不敢一意孤行出点闪失。”

    “他不敢你也不敢啊!”

    苏岸便扭过头,微微叹息。

    “我敢。”苏岸笑盈盈地对苏皎皎道。

    苏皎皎真担心他闪了舌头。

    皇帝不敢,你敢?

    苏岸道:“我凶名久了,恶名昭著,镇得住那群嬷嬷宫女内侍太医。我文成武就,担得起太子的教导之职。我学过针灸医术,可以给太子施药就医。”

    苏皎皎不以为然,合着他什么都成,别人都不成!

    苏岸道:“关键是我不敢也得敢。我一出山,皇帝就把我跟太子绑一起了,动了甄家,便是三皇子死敌,我不扶持太子,哪有我葬身之地。”

    这话,苏皎皎低下头认了。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啊!不敢也得敢啊。太子这副鬼样子不能继续下去啊!

    不过苏皎皎还是有不解,她对苏岸道:“可是,陛下为啥要动甄家啊?三皇子也是他儿子。”

    苏皎皎这话还是说得委婉,真实意思就是,皇帝为啥舍弃健康的儿子选个眼看活不久的病秧子啊?

    苏岸看了苏皎皎一眼,沉吟了半晌。

    “当年陛下,”苏岸顿了一下,“与先皇后颇有些情分。故皇后生完太子身子不太好,不到半年就去了。陛下没再立后,宫中便是太后甄贵妃独大,太子眼看是坏了,说陛下不宠爱唯一的健康儿子也是假的,坏只坏在,他们太心急了。”

    苏皎皎蹙紧了眉。

    苏岸叹道:“皇帝春秋鼎盛,他们这般勾结,早早为三皇子置办铁桶江山,皇帝怎么高兴呢?”

    苏皎皎点点头。

    “而且,”苏岸接着道,“这些年皇帝的子嗣也有点问题,除了三位公主,便再也没生儿子。皇帝并不沉溺后宫哪一人,也算雨露均沾,他对甄家不满也开始思索这个问题,然后发现,他在饮食保养上被人动了手脚。”

    苏皎皎听得有点怕起来。

    苏岸嗤笑了一声:“算计皇帝子嗣,还不是找死!”

    至此苏皎皎算是把这来龙去脉弄明白了,但她还是为苏岸发愁:“可是,若是太子治不好怎么办?”

    苏岸看她那副为自己忧恐的样子心里有点暖,伸手揉了揉笑头道:“太子医不好,那就再让皇帝生一个儿子呗!”

    呃,这个貌似容易点。

    苏皎皎道:“那,若是太子医好了,能当大任吗?”

    苏岸道:“他们只能在太子身上做手脚,学问教导是插不上手的,我与太子聊过,学问心性,还成。”

    苏皎皎从书房出来,走在路上,冷风迎面袭来。

    仔仔细细琢磨才知道一切都是皇帝和苏岸计划好了的,除掉甄家,收拾高家,苏岸赋闲在家,招揽宾客有点子授艺名声,然后太子粉墨登场顺势栽到苏岸的手里了!

    关于自己,有没有被利用的嫌疑,这个苏皎皎懒得想,也不受伤。

    得了县主,总得有所报偿。何况自己是哥哥的妹妹,需要被利用,她也是责无旁贷哒。

    只是富贵场,如临深渊的地方。苏皎皎便想起哥哥让他背的《小石潭记》,“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这红尘富贵场,看着雕梁画栋烈焰烹油,但也仍然是凄神寒骨悄怆幽邃。

    她突然懂哥哥为什么摆弄着小鱼让她背小石潭了。

    她甚至懂十年前哥哥为何建下不世之功却悄然远去了,富贵修罗场,也是不可久居当记之而去的。

第十二章 太子(二)() 
太子入住锦衣王府,苏岸将仆从全都打发了,只留下了一个行止有度的内侍,名叫叶辉,小叶子。

    然后行走坐卧都把太子带在身边,同饮同食。

    秋冬交替,人本来就容易病,何况太子?故而来了锦衣王府第三天,一场秋雨一过,太子就高烧卧床了。

    苏岸便衣不解带地照顾,却若无其事连太医也没去请。

    苏皎皎担心了。

    她去苏岸的住处看太子。

    一进门,那个叫小叶子的內侍正急得团团转,看见苏皎皎就给她跪下了,哀求道:“县主,您快劝劝王爷吧,殿下烧得抽搐了,不能硬扛着啊!”

    苏皎皎诧异:“我哥没给殿下用药吗?”

    小叶子点点头:“王爷只肯针灸推拿,我进去劝了一句,被王爷给呵斥出来了!”

    苏皎皎便进了内室。

    屋里比较温暖。太子被解了中衣,触手如碳,烧得迷迷糊糊,苏岸用冷水挤了毛巾敷在他脸上身上为他降温。

    说实话苏皎皎也吓了一跳,这,这也太烧了!

    “哥!为什么不用药啊?”

    苏岸道:“体内有邪,先发出来些再说。”

    苏皎皎的心一抽,有邪!风湿寒热都叫邪,但哥哥这架势,怕是有什么毒邪吧!

    只他的声音镇定,该是心中有分寸。而且苏岸人虽疲惫,却面容平静,声息眼神看着从容淡淡,却有种让人无从抗拒质疑的力量,苏皎皎想,这该是所谓王者之气,不怒自威?

    苏岸把了把宋祁钰的脉,用金针刺穴,挤出乌黑的积血。应该是有点疼,宋祁钰烧得迷糊无力,挣扎不得,身体轻微地颤抖。

    苏皎皎便有点同情这个少年,出身金尊玉贵,可也不过是个没娘的孩子罢了,这样长于别人之手,弄成了这么副破败的样子。

    女孩子心软起来,便母性泛滥。看着在苏岸手下颤抖无助的宋祁钰,她忙蹲下握住他的手,抚着他额头的湿巾,柔声道:“没事,一会儿就好了,不疼了。”

    宋祁钰说是十二岁,身形看起来也不过是□□岁的孩子,此时高烧蜷缩着,又瘦,看着就更小。苏皎皎倾身过去柔声抚慰,宋祁钰无力地睁开一个眼缝,只看出一个模模糊糊线条柔和的影子。

    被挤出淤血之后,苏岸复又为他推拿,用冷毛巾敷身。苏皎皎摸着温度似乎降了一点,苏岸吩咐道:“你为他更换湿毛巾,我去写一个方子。”

    苏皎皎应了。然后看着在明亮烛光下,苏岸提笔凝思,久久没有写一个字。

    看来还是棘手的。苏皎皎的心有些沉重,摸着宋祁钰身上的毛巾已经温热了,连忙换水为他重敷。

    弄好之后苏岸已经写好方子让小叶子唤人抓药,小叶子一溜烟地跑去了。

    湿毛巾越换越快,苏皎皎有些急了:“哥!又猛烧起来了!”

    苏岸过去摸了摸脉,对吩咐道:“皎皎,拿个痰盂来。”

    苏皎皎依言,却见苏岸拿了金针对准了宋祁钰的左手少商穴,说道:“过来接着!”

    他言语淡定,却是面容冷肃,苏皎皎麻溜用痰盂接在下面,苏岸已一针刺下,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一股子暗黑的淤血便冲流喷出,骇得苏皎皎“呀”一声将痰盂扔在地上,然后血柱染上了苏岸的袍角衣袖!

    苏岸拧眉看向苏皎皎,苏皎皎倒也乖觉,连忙抓起痰盂继续接着。苏岸继续金针刺穴,苏皎皎看着可怕,却也不敢发问。

    她只是在心里嘀咕,这小子瘦得跟猴子似的,一共也没有几两血,哥哥这么放,他的血还不空了?

    好不容易苏岸住手了,他又开始按摩,从手指尖开始,他按一只手,让苏皎皎按另一只手。

    苏岸在饶县,主业卖酒,还是一个散方郎中,偶尔也登山采药,谁家有个头疼脑热舍不得请大夫就去请他,他一出手,倒也常常手到病除,所以对于这退热的按摩手法,苏皎皎也是不陌生的。

    就这样按上了小半个时辰,煎好的药就端上来了。

    苏岸将宋祁钰扶起放在臂弯里,宋祁钰有气无力地歪在他身上,药端到嘴边,竟是不会吃了。

    小叶子当场就吓傻了。

    苏岸冷飕飕地便扫了小叶子一眼,吓得小叶子把即将喷薄而出的哭腔咽回嘴里。

    这,虽然天塌下来,沈王爷是个高的,是有王爷顶着,可他还是很害怕啊!

    沈王爷虽然是个高的,可天塌了他就可能把天捅个窟窿,自己却还是会被压死的啊!

    “出去!”

    苏岸一声呵斥,小叶子吓得赶紧躬身作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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