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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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记-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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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第三道,唤作“佳偶天成”,唤是这样唤,但是并没有藕,而是半株荷花。设计的独到绝妙之处就在于,形于正面的完全是一株玉雕的荷,荷叶似有风流荡泼洒,一头尖尖小荷亭亭玉立在莲叶之上,无论错落,辉映,浓淡,乃至莲叶的脉络色泽,小荷的粗细深浅,皆是巧夺天工栩栩如生。而荷叶后面,镶住玉雕的金架又是令一副图画,造作者巧妙地运用玉雕的线条,布置了玲珑透彻的镂金手艺,里面点缀了零碎的珠子,细看之下竟像极了一段修长的佳藕!

    如此工巧,足可传世。苏皎皎看着看着,突然低低地“呀”了一声!

    一旁的小二便笑了:“姑娘看出来!那是我们玉雕界的大师,云瑶先生的作品!那处细看,是有云先生的落款的!”

    苏皎皎便开心地笑了:“竟真是云姐姐的手艺呢!”

    林氏看着神思突有一阵恍然。这女孩子细细的亮亮的,那娇美纯净的笑容,是与碧心妹妹有那么一点神似啊!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偏落下那样的名声呢!

    店小二的目光转向了咸阳郡王妃,询问道:“这位夫人?”

    咸阳郡王妃笑盈盈地看向苏皎皎:“皎皎觉得呢!”

    其实别以为苏皎皎不懂得千水楼的破规矩,这样子的问询着实误导人以为让苏皎皎从三个里面挑一件,但是临出门前沈嬷嬷已经把整个千水楼给她科普过啦,苏皎皎样样门清,她露着标准的八颗牙,既灿烂又有礼地说道:“蒙娘娘厚爱,但皎皎做人可不能太贪心了!皎皎喜欢第二道,”转头对店小二道:“将第一和第三道记在锦衣王的名下!”

    店小二愣了下,转而躬身应是下去了。咸阳郡王妃没想到这小丫头处处装傻最后给反她摆了一道,正要叫店小二将首饰记在她的名下,苏皎皎握住她的手解释道:“娘娘莫急,您听我说,本该选最贵的方配得上您礼赠的身份,但因那实在特殊,是我云姐姐的作品,没理由我拿着云姐姐的东西反是别人送的,那样让云姐姐的脸往哪儿搁?于是我就先买了,然后找她要钱!”苏皎皎顿了一下说道,“那第一道,原该我哥哥送的,他给我起名字叫皎皎,那首饰岂不是中秋明月其华皎皎吗?这么般配的首饰他做哥哥的不送谁送呢?要是他知道这钱让您出了,定会训斥我不懂事,让他再也找不到如此合适的了!”

    咸阳郡王妃经她这么一说,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原本自己怀着小心思有些失礼,被她一说反都是理所当然而且非这样不可了。这个小丫头,这么短的时间,没有被金银迷了眼,心思还这么会转,关键是还转得这么好这么妙,处处兼顾八面玲珑,倒真看不出是个古灵精怪的!

    这般资质,若是好好培养。咸阳郡王妃立马让自己打住。她今日来,可不是真要和她套近乎收到家里来好好培养的!

    于是咸阳郡王妃笑眯眯地喝了喝茶,拍拍苏皎皎的手道:“皎皎懂事!”

    说完示意玉露去楼下结账,苏皎皎也示意阿荷下去。

    玉露关紧了门,屋里一下子就只剩下林氏和苏皎皎两个人。

第十章 婚变(四)() 
光线有些暗淡,随着那些精美首饰的撤离,屋子里渐渐恢复了一种暗哑陈旧的氛围。

    这不是一个秋阳明灿的日子,室内装潢所用的木料只图华贵厚重故意做旧了色泽。

    苏皎皎甚是温柔乖顺地为林氏续茶,然后挑唇便笑:“不知府上老太君可好?我好了有些日子,也还没去请安。”

    林氏便发现这孩子,特别爱笑。

    几乎每每都是未语先笑。这似乎是她被教导出的习惯,待人接物的礼仪习惯。

    虽然严格来说这孩子礼仪生疏,但必须承认,在日常的交往,苏皎皎并不失礼。至少没对她失礼。

    关键是她爱笑,而且笑得那么自然那么好看。她小笑的时候,眼睛圆溜溜的,特别明亮,大笑的时候却是几乎眯上眼睛,露着小牙齿,那叫一个灿烂。

    仅是这么样的一个女孩子,那当真是非常可爱惹人疼爱啊!

    林氏不得不承认,苏皎皎在身旁,所散发出的少女气息,是非常怡人清朗的。这感觉如同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春。

    是,不是秋,她没有秋天的绚美肃杀,她就是像春天,一切初生的,美好的,新长的,蓬勃的,青葱的,娇嫩的,含苞绽放的。

    林氏便有那么一点贪恋。她是想好好看看这个孩子,因为可能从今以后,她将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这么近,这么亲地看着这个孩子。

    可是命运弄人。

    林氏应道:“母亲一切都好,前些日子还说,发帖子叫县主到家里来玩儿。”

    苏皎皎依旧是清甜的笑:“那我一定去!”说完还很献宝似地对林氏道,“我还给老太君买了一盒去瑕润肤膏!”

    林氏便也笑,然后她在苏皎皎清灵亲密的笑容中突然说了一句:“我听说皇帝陛下钟情县主?”

    苏皎皎的笑容一时来不及收。她甚至没有反应明白过来,只是狐疑地抬了抬眉头。

    而这正是林氏想要的效果,在一派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中突然发难,打她一个措手不及,甚至让她来不及思考辩解,乃至根本就来不及否定!

    林氏道:“皇帝陛下初初见你,就非常喜欢让您入宫为妃?”

    苏皎皎果然还处于傻乎乎的怔楞状态。

    “这次,皇帝陛下冒天下之大不韪,置太后娘娘以死相逼于不顾,处置高家,削其羽翼,可是为了让县主入主中宫铺路?”

    苏皎皎骇得差点跳起来!

    这什么时候的事!哪来的这等流言蜚语。

    是,苏皎皎第一反应,就是流言蜚语,她死也想不到这是欲加其罪!

    可她张口结舌,不知从何说起。林氏也不会给她说话的机会,她的眼泪说来就来,拿着帕子拭泪道:“皎皎,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不说母亲,便是我也是喜欢的。可是,县主将来或许贵不可言,我家彦儿终是没有这个福分啊!”

    苏皎皎震惊之下,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林氏复又哭道:“我也是做母亲的,彦儿有几个脑袋敢跟陛下去抢啊?即便只是捕风捉影,可是天下有哪个母亲敢让自己的儿子去冒这种险啊!”

    苏皎皎面色苍白不言不语,林氏也不复再说,屋内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与对峙。

    苏皎皎感觉有十几头牛在她脑海里挣扎乱拽,扯着,撕咬着,咀嚼着,鸣叫着,她甚至有些听不清楚林氏到底在说什么,要做什么!她觉得头疼,又沉重,又闷,又堵又没缝儿!

    好容易世界安静下来。有一个妇人冷冷地望着她,那种嫉恨的神态,像是见不得人的鬼。

    无他。婚事啊!

    牵扯到皇帝哥哥,这是要绝了她的婚事啊!

    苏皎皎虽然懵,虽然犯了傻,但她不是真的傻。

    那段时间说短也短,说长也很长。

    林氏出其不意震懵了她打击了她,但也就是占着一个出其不意罢了。

    苏皎皎由着林氏把该说的话说了该做的事做了,那么她反应过来,就该她上场了。

    她不谈婚事了。

    苏皎皎乃至还先笑了一下。

    林氏便动魄惊心了。刚还觉得她未语先笑是个好习惯,但是猛然想起来锦衣王也是有这样名闻天下的好习惯的,那就是他即便要杀人或是翻脸,也是未语先笑的!

    这苏皎皎要干什么!林氏瞬息之间所有的血都涌了上了,她骤然感觉到恐惧甚至后悔失策!

    她,她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了自己?

    这是林氏涌到脑海的念头。她甚至想到跟高三儿相比,自己不过就像一只蝼蚁而已!

    苏皎皎却是起身,一下子将窗户打开了!

    似乎有光和空气呼啦啦地一下子闯进来,又亮又凉也吓了林氏一跳!

    苏皎皎却是甜美无邪地笑着,她倚着窗,用一种优雅自持而居高临下的审视,甚至用一种令人目眩的自信与骄傲,对林氏道:“你敢当着街上众人的面,把我和皇帝哥哥的关系再说一下吗!”

    林氏全身的血又忽地撤下去,一瞬息间面白如纸。

    她有些恐惧地瑟瑟,这些话是打死也万万不能说的!

    苏皎皎于是俯下身,伏在桌子上,从林氏的角度看,苏皎皎那腰背的曲线像极了一只伸着懒腰的豹子。

    而那小豹子就伏在了自己的肩头,她用一种残酷而邪恶的诡秘笑意,在自己的耳边笑语道:“那用不用我去宫里告诉皇帝哥哥,我就是你们咸阳郡王府给他内定的媳妇儿啊!”

    林氏骇得魂飞魄散!

    完了!她的彦儿彻底完了!乃至整个咸阳郡王府也完了!

    如果苏皎皎真的那么做,那么整个咸阳郡王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是万劫不复!

    在已有太子的情况下,揣测圣意内定中宫,这,这几乎是与谋反相同的罪啊!

    有一个瞬间林氏几乎不能呼吸,也忘了要呼吸,她突然非常理解刚刚苏皎皎的反应,因为她也是如此,懵了傻了,说不出来了。

    事实上她想央求的,她想解释的!可是她全身不能动弹,惊恐让她的嘴想张都不能张!

    她甚至是想磕头赎罪的呀!

    不料苏皎皎已然双手一撑便隔着桌子跳了出去,她拍了拍双手似欲掸掉原本就不存在的浮尘,然后面带粲然微笑大踏步走向门口一下子打开门!

    阿荷抱着两个盒子,玉露抱着一个盒子正好并肩上楼。见了苏皎皎阿荷道:“县主!”

    苏皎皎大步走过去,一把亲密地搂住阿荷的肩大声道:“我们走了!”

    阿荷怀抱贵重首饰,不敢挣扎,顺势跟着下楼不忘道:“县主怎么了!”

    “没事,我们走了!”

    然后身后传来玉露一声巨大的惊叫:“娘娘!娘娘!”

    阿荷猛地停步,望向苏皎皎惊诧道:“县主!”

    苏皎皎是一种无动于衷的哀艳,她继续搂紧阿荷的肩道:“没事。走!”

    她的声息平静,暗含敌意!

    两人坐在马车上,苏皎皎的身子在轻轻地抖。阿荷一摸她的手,指尖冰凉。

    阿荷连忙倒茶,可是茶已温凉了。索性泼了茶不用,着急地拉着苏皎皎的手问道:“我的县主!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们要悔婚。”

    “悔婚?”

    刚才还言笑晏晏一掷千金大手笔地给县主买首饰,眨眼之间悔什么婚啊!

    “手段……卑鄙!”

    苏皎皎说完,突然声音哽咽,伏在自己的膝上就哭了!

    她这一哭,阿荷不知何故,便落下泪来。

    县主当真是伤心极了。伤心极了。

    从鸿运赌坊出来,虽是有气无力面无血色,但那只是骇得,不是伤心啊!

    受的惊吓可以休养,可伤了的心如何养啊?

    阿荷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当下将心一横往车下走:“我问问她们去!”

    苏皎皎一把拉住了她!

    阿荷泪眼婆娑地看着她。苏皎皎道:“有仇当时就报了,还用得着你再翻回去找!”

    阿荷心疼:“县主!”

    “天涯何处无芳草!”苏皎皎破涕为笑,说完跳下了车,“我还不想回去,阿荷陪我到处走走!”

    俩人交代了车夫并肩拉手在路上走。秋阴重了,正在酝酿一场雨,秋风迎面吹来,裹着衰败的落叶打着转儿。

    转角处一个青衫书生模样的人低着头急匆匆地赶路,不提防转角有人,差点就和苏皎皎撞上!

    苏皎皎抬头一看,一声惊呼:“沐大哥!”

    沐柏手里的书洒了一地,见了苏皎皎很是有些手足无措:“皎,皎皎县主!”

    大概是他喊皎皎喊习惯了,喊出了想起来现在不同往日是县主了,就顺嘴加上了。

    苏皎皎却是“噗嗤”一笑:“你这什么诡怪称呼!你跟陆大哥回来啦!”

    林氏回府就趟下了。

    还请了太医。

    她一脸的苍白如纸,内心更藏着一个无法言齿却压得她喘不上来的秘密。

    万一那苏皎皎当真去和皇帝陛下说怎么办?

    万一皇帝真的怪罪怎么办?

    如此思量反复了许多次,林氏渐渐的心静下来,安宁了下来。

    无论真假,那些话皇帝是说过的,高家的事也是明摆着的,便是真的责问起来,她自家小心翼翼地避个嫌,绝落不着滔天大罪啊!

    她竟然,让苏皎皎一个小丫头给唬住了!

    想想又觉得心惊。那丫头反应太快,而且一点不按牌理出牌啊!

    事涉皇帝这么私密隐秘的事,不说瞒天瞒地地藏着掖着,她竟想着打开窗户大声嚷出去!

    而且最后那句威胁!当真是妖女啊!

    林氏心有余悸,心怀恨恨。待天色阴沉,她举声问玉露道:“什么时辰了?”

    玉露是熟悉她的生活习惯的,当下道:“您不舒服,就别去请安了。”

    林氏苦笑:“你以为,对付了那个小妖女就万事大吉了?还有一个难啃的骨头等着呢!”

第十章 婚变(五)() 
林氏约了苏皎皎逛千水楼,回来却病了躺下了。乔老太君感到很是奇怪纳闷,甚至对桂嬷嬷道:“不会是皎皎那孩子,惹着她了吧?”

    “应该不会吧?”桂嬷嬷语带狐疑。

    待林氏如旧来请安,乔老太君忙地宣她进来。不想那林氏也未梳妆,一头便跪在地上满脸是泪,乔老太君骇了一跳,连忙上前两步语带安抚:“这是怎么了?快起来说话!”

    林氏为难地看了看四周仆从,乔老太君忙挥手让人都下去。

    只剩一个桂嬷嬷,她一贯和婆婆一起,什么事都不必瞒她的,林氏也不拘束,当下狠狠地一脑袋磕在头上,悲声道:“母亲!是媳妇不孝了!”

    乔老太君有些懵,这个,到底闹出什么了?

    再一看林氏,除了满脸泪痕,这一头磕下去,竟是额头都渗出血来!乔老太君连忙躬身扶她起来:“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啊!”

    林氏却是不肯起来,只俯身抱住乔老太君的脚,哭道:“母亲!媳妇对不起我碧心妹妹啊!”

    碧心。乔老太君保持着躬身相扶的姿势,却一下子清明了。此时能和碧心扯上关系的,就只有皎皎和彦儿的那门亲事了。

    看这态势,是已经黄了。

    一时乔老太君只有一种莫名的闷痛,又似乎茫然,又有种难以抑制的悲怆。

    她松了去搀扶林氏的手,瞬息间有种苍老和踉跄,桂嬷嬷连忙在一旁扶住,乔老太君抽出了被林氏抱住的脚,沉默了好半晌,平声道:“出什么事了?可是皎皎冒犯了你了?”

    林氏的手中一空,她有种难掩的底虚和心慌。那颗心咚咚地跳着,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忍不住想按住心口去抓住它。

    她垂头,以额覆地,哭泣道:“母亲!”

    乔老太君没有应答。她无可抑制自己内心的荒凉。这就是一层肚皮的距离,有着永远捂不热揭不破跨不过的疏远隔阂。

    即便都是礼。即便没有错。即便总是和和气气。即便甚至休戚与共。

    但她却是知道,凭皎皎那孩子的性子,没有遭遇预设的挑衅,是不可能无故冒犯林氏的!

    那林氏为什么预设挑衅?

    她曾以为她这一生最大的悲哀是没有生一个儿子,后来才知她此生最大的悲哀是所生的那个女儿,现如今才知道,她此生最大的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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