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琅盘腿坐着,一手托在腿上的空酒坛子上,垂着头没吭声,似乎已经睡着了。
晚风徐徐,夜静得只有虫儿在鸣叫。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外屋舍的阴影下,多了一道模糊的绿影。
薛琅倏地抬头看过去。
绿影一惊,退步就逃,可惜转身便撞到了人墙。
薛琅一把拉住掉头又要逃的她,黑着脸不说话,拖着她大步就往庄稼地深处走。
半夜三更地里只有庄稼,走远了就是吵架也没人会听见!
绿屏感受到他磅礴的怒火,不安的挣扎,可手都要断了就是挣不脱,只好认命的跟着他走。
两人才走远些,便有两道身影从不同的屋舍钻出来,鬼鬼祟祟跟上去,不一会儿便遇上了。
“极哥哥!(阳阳)你出来干什么!”
夏阳伸脖子看了看前方,见薛琅二人并未发现他们,忙蹭到姬氏极旁边去,低声理直气壮:“日子太无聊,看点爱情剧消磨时光,怎么地?极哥哥这是要去观摩学习?”
姬氏极斜目她:“你就不怕爱情剧发展成动作片?”
夏阳鄙视他:“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果然特别龌蹉!我要告诉未来嫂子,你满脑子都是污垢!”
姬氏极面目一阵扭曲:“我去!这些都特么是你强行科普我的!到底谁污垢!”
“什么时候的事?”
凉飕飕的声音突然从两人身后响起,吓了两人一跳,回头便见一身黑袍的李旭黑着脸站在他们身后。
“卧槽。”
夏阳二话不说跳起拉他蹲下:“你特么知不知道你存在感多强,竟还敢直挺挺杵着,是生怕薛琅发现不了吗?”
李旭伤为痊愈,不宜跟她动拳脚,倒是顺势蹲了下来,但目光森森的斜着她,一副“你是要老实交代呢还是要老子大刑招待”的样子。
夏阳飞快的舔湿嘴唇,凑他脸上就是一阵飞印:“这是利息,回头给你补全额。”
被无视的姬氏极童鞋捂额扭头,蹲步遁走:“我忽然发现我困了,回去睡觉。”
半夜被喂狗粮的宝宝表示心里苦!
李旭当然是没理他,一把拉住鬼鬼祟祟要继续跟上薛琅二人去围观的夏阳:“今晚月色不错。”
夏阳停下,回头,一本正色:“王爷,您不适合走花前月下那种高端调儿。”
还没走远的姬氏极一个趔趄,差点没扑去啃泥——求妹夫心理阴影面积,在线等,欢迎叠楼踊跃讨论!
然而……
跟着他又听到夏阳没骨气的道:“好嘛好嘛,咱们去赏月,去看花。”
姬氏极捶泥——你个没骨气的!这就认怂了!不就是被他瞪两眼吗?又不会少块肉!
算了,没意思,还是回去睡觉吧……
**
啪!
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扇偏绿屏的脸,扇得她大脑一片空白,怔怔半天不知反应。
她从未想过,薛琅会打她。
他竟然,打她……
眼泪汹涌说落就落,一丁点儿让她伪装坚强的余地都不给她留,就那么赤裸裸的将她最不愿让他看见的她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他的目光下……
薛琅的脸色也很难看。
手生硬的收回,故作自然的藏在身后,紧紧握成拳头却也驱散不去指尖的刺痛感……
他好像,太用力了?
看着她眼泪稀里哗啦的掉,他其实是慌的,慌得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都空白了。
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沉声问道:“你知道错了吗?”
“不知道!”
绿屏的回答,让薛琅错愕,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的看着她。
说起这个孩子……他是真没费过什么心的,因为她一直以来都很听话,从不用他操心什么,便是去了战王妃身边活在刀尖上,也过得很好,从没有需要他伸手帮忙的地方……
通常,他们见面也只是最平常的对话,后来他回了北门关,他们只能通信,说的也是日常,也都是她主动与他“汇报”她的生活,让他即便远在千万里之外也一清二楚她的情况。
他……
现在回想起来,他好像并未直接与她说过多少话,那几年虽然通信频繁,他也多是要她将北门关的消息传于战王妃,最多附带的让她注意安全小心行事,莫负了战王妃的恩典……
她每次都说好,也做得很好,所以印象里,她就是很乖很乖的孩子,那种,你说什么她都不会反驳忤逆你的好孩子!
所以,他真的没想到,她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也没有想到她现在当着他的面,竟然敢说不知道!
“我做错什么了?”
绿屏抬眸望着他,水光不断的在她眼里汇聚成珠,成串成串的往下掉,:“喜欢便去争取,便是不得也起码不会有遗憾,错在哪里了?”
“你……”薛琅气极:“你是女孩子!你……”
“谁说女孩子就不能主动去争取自己的幸福?”绿屏尖声打断他的话。
薛琅脸都黑了:“话是没错,可你,可你也不该……你这是变相的逼……”
婚字说不出口,绿屏却听明白了,呵呵直笑。
夜色沉沉,月色皎洁,梨花带雨的俏丽脸上忽然出现那样的笑,薛琅也不禁有些心里发毛……
意料之外,绿屏并没有歇斯底里。
她低下头转过身去,边笑边擦眼泪:“战王妃有吃夜宵的习惯,我回去看看。”
薛琅怔了一怔,再度黑脸追上去,拉住她:“事还没说完你……”
绿屏却不知是赌气还是怎地,一把甩开他的手:“男女授受不亲,便是亲兄妹也不能这么动手动脚,更何况我跟你……半分血缘都没有!”
薛琅一个不防被甩脱,又被她的话震了一震,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现在倒是懂得男女授受不亲了?”他三两步又追上去拉住她,脸更黑了:“那晚……”
太伤她脸面的话,到底还是说不出来。
绿屏却翻脸不认帐:“那晚?哪晚?什么事?谁看到了?”
薛琅一听,脸都气青了:“你怎么学得这么……”
“你再不放手,我可就大叫了。”绿屏眼角还带着泪,红彤彤的,表情却很凶,仿佛薛琅不放手,她不但叫人,还咬人。
这么叛逆的绿屏,薛琅觉得不认识,也头疼:“好好说话。”
绿屏不甘示弱:“放手。”
薛琅瞪着她,却终是放了手:“明天我就去与战王妃提亲。”
说罢转念不禁想,他是她哥啊,哪怕是名义上的哥,那也是哥啊,却要去跟她主子提亲……
这叫什么事?
越这么想,越不对劲,简直浑身不舒服,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不可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绿屏没想到他竟会这么说,愣了一愣后,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提亲?提的哪门子亲?谁说要嫁给你了?”
薛琅错愕了瞬,沉下脸:“不管怎么说,你和我都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绿屏不愿再听,扭头就走。
薛琅气极,大步追上去再度拉住她:“你在闹什么!这不就是你想……”
啪!
绿屏一巴掌扇断他的话,气冲冲道:“王妃说得对,男人就是贱!”
“什……你给我站住!”
“哼!”
“绿屏!”
“滚开!”
兄妹二人最终不欢而散。
更准确的说,是绿屏咬了他一口后躲回了同燕子等人同住的屋里,顾忌着男女有别的薛琅不好硬闯进去,只好暂时作罢,不过,他转头就去了夏阳屋外等天亮,于是次日一早……
“你要求娶绿屏?”
夏阳挑眉看着薛琅:“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是兄妹吧?”
薛琅面色铁青的瞥了夏阳身侧的燕子一眼,咬牙道:“我与她并无血缘关系。”
昨晚绿屏就那么回屋了,脸上带着红肿的指印,便是想替他瞒也是不可能瞒得住的,燕子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
虽然他打都打了,也不怕被人知道,更不觉自己打错了,可燕子大清早就跑来跟夏阳告状……
他心里就是不爽!
什么时候开始,他管教自家妹妹,还得看别人脸色了?
更何况,即便是现在他也还是觉得,绿屏一个女孩子那么做,太不珍惜她自家了,就是不对!
如果……
如果对象不是他,是别人,吃干抹净不认账,她怎么办?
“认识你们的人可都知道,你们是兄妹。”
夏阳确实从燕子那里知道了薛琅打绿屏的事情,虽然很意外,却也不难猜出他到底为什么要打绿屏,并设身处地以已本地土著的思想去看,不得不承认他并没有打错,可是,这不意味着她不上火!
什么时候开始,她身边的人,别人想打就打了?
薛琅不傻,当然看出来了,夏阳发火了,这事上是不会站在他一边帮他说话的:“认识我们的人也都知道,我与她并无血缘,而且我往后是要长驻北门关的。”
那边的人,早不记得绿屏的存在了,又哪里还记得他们是兄妹,就算日后他会被调回帝都,却也是很多年以后,到时候,帝都的人也不记得这回事了。
“那又如何?”夏阳冷笑:“你说得天花乱坠绿屏不肯嫁给你你又能如何?跟我抢人吗?”
薛琅面色难看:“她不嫁我,还能嫁谁?”
“这你得问她本人。”
薛琅回头,便见绿屏走了进来。
“王妃,奴婢不嫁。”绿屏走到夏阳面前,道:“奴婢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你……”薛琅气得脸都扭曲了,咬牙切齿一把拉住绿屏,压着声音道:“你闹够没有!这个时候能不能不要任性了!万一,万一有了……”
“每一条性命都是宝贵的,任何人都没有恶意扼杀它的权利,我当然也不会,所以,若是不幸真的有了,我会好好将他生下来。”绿屏甩开他的手:“女人不是弱者,就算一个人,我也能将他好好抚养长大!”
“你……”薛琅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会儿也顾不得夏阳等人在旁了,气道:“一个人?你要让他生下来就没父亲?”
绿屏冷冷道:“他本来就没父亲。”
“什……”薛琅气得面目都狰狞了:“那我是什么!”
“你?”绿屏斜目瞥他:“当然是舅舅。”
“噗——”夏阳都惊喷了。
什么叫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就叫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太特么给力了!”无视薛琅的杀人目光,夏阳道:“绿屏,我支持你!”
燕子也是个不嫌事大的:“我也支持你!”
香茗如兰面面相视,干咳两声:“我们也……”
“你们都给我闭嘴!”
薛琅气死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夏阳一个人活活能带坏一窝:“战王殿下,您不管管战王妃吗?”
李旭懒懒瞥了他一眼,转头与夏阳道:“曾祖母还等着咱们用膳。”
末了,慢悠悠补一句:“吃好了好启程。”
夏阳一听,乐了,伸手给绿屏:“走,扶我去用膳。”
薛琅手疾眼快一把拉住绿屏:“别闹了。”
绿屏一把甩开他,黑着脸扶了夏阳就走。
燕子趁机拉了香茗和如兰团团将绿屏与薛琅隔开,薛琅不好在动手。
李旭经过时停了停,难得的冲面色发黑的薛琅勾唇笑了一笑:“我和阳阳都多磨难,想要孩子恐怕有些艰难,不过只要她喜欢,我不介意把别人的孩子当亲生的养。”
薛琅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然而他并不知道,他漫长的追妻路,这才刚刚开始……
!
番外之 姬氏极(1)()
绿屏竟然铁了心的,死活不肯答应嫁。
夏阳等人很惊讶,但能说的道理都私底下跟她说了,她不肯嫁就是不肯嫁,也总不好强迫她,只好等她自己想通。
薛琅气得够呛,甚至使过强硬手段要将她抓回去拜堂,可不知怎么,才一夜就又把她放了回来,人也比之前更闷声黑脸,一路在后头跟了十多天都只是光远远看着,再未靠近。
再后来,惠武帝派人将他召了回去。
再再后来,他派人送了两封信来,一封给绿屏,一封给夏阳,而后独自去了北门关赴任。
给绿屏的信上写了什么,没人刻意去问,绿屏也没有主动说。
给夏阳的信,夏阳倒不瞒着绿屏,便是绿屏不愿看,也让燕子念给她听。
“薛将军特地拜托战王妃好好照顾你,并承诺这辈子就娶你一个,也绝对不会再逼着你嫁……老王妃都说他够诚意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燕子不明白绿屏在倔什么。
如果绿屏还没跟薛琅那啥的话,倒也说得过去,可偏偏,他们已经那啥了啊,绿屏真不怕自己已经珠胎暗结?
绿屏没吭声。
燕子很无奈:“好吧,战王妃都说尊重你的意愿了,我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但丑话却不得不说在前头,薛将军是战王妃一派的,虽受着夏家的恩才有今日,可他如今守着的又何尝不是夏家的家业……他如此诚恳特地求到战王妃跟前了,战王妃自不好为了你不管他,所以,若是你真怀上了,战王妃定会老实跟他讲,到时候你可不许恼战王妃。”
绿屏低下头去:“我明白。”
意料之外,薛琅与绿屏之间的发展,最受影响的,竟是姬氏极……
他忽然就开始变得沉默,甚至有时候不知在想什么的很出神。
夏阳早就发现了,也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他不主动与她说,她也不好过度追问。
带着李旭这个病号,以及上了年纪经不起颠簸的老王妃,一行走得很慢很慢。
终于有日姬氏极忍不住问夏阳:“你们打算带着老人家一路往南方去吗?”
“当然不是。”
夏阳莞尔:“曾祖母年纪大了,愈发受不得寒了,我们又不在她身边的话,哪里能放心?于是便想给她找个暖和又不潮湿,身边还有人照应的地方静养阵子,待我们事情办完再接她回去。”
姬氏极很快想到:“你们打算把她送去紫宸那里?”
夏阳笑着点头:“老人家已经许久没出门了,这次能一起出门很高兴,也知道不可能一直跟着我们走……还是她自己主动要求的,紫宸夫妇那边也欢迎,紫灵是个细心稳重的,正好现在也在那边,若有什么,自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姬氏极道:“照着这么走,再有两天也该到了。”
“再有两天,我们家那位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到时候便不用这么慢吞吞的走。”夏阳手肘撞了撞他:“你放心,人的胳膊肘都是往里拐的,你是我亲哥,我坑谁也不坑你,保证耽搁不了你的事,倒是你,可别到时候给我临阵退缩。”
姬氏极抬手就抽了她后脑勺一巴掌,直接用行动来证明她有多欠抽。
夏阳默默的看了他一眼,起身,走掉了。
姬氏极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懵,跟着就听到:“李木头,有人打你老婆啦——”
“卧槽!你要不要脸!”
眼看李旭随传随到,姬氏极简直无语了,跑吧,太丢人,不跑吧,还有更丢人的……
想来想去,果然还是走为上。
不管是姬氏极那些随身护卫,还是战王府的侍卫,都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了,何况面对李旭这种强到变态的存在,逃跑反而才是正常的行为,所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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