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比死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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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比死更冷-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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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沧海易为水,除却巫山都是云。 
  三十岁的我写到这里时有点心虚,未婚妻走过来时我马上切换了电脑屏幕。她就笑了说:“躲躲藏藏的写什么呐,不就是当年那点破事吗?” 
  我心想:“怎么能叫破事呢,那是些最浪漫的事。” 
  未婚妻问我婚礼的请柬都寄出去了没有,我说都寄了。我结结巴巴地问她贴窗户的红喜字和包红蛋的红套子买了没有?她说明天去城隍庙买,那里东西便宜。接着就是一堆生活琐事的交流,我想了想忽然问她那条红丝巾她是不是还留着?她想了好一会儿说:“应该在衣柜最下面那层压着呢,你怎么想起那条红丝巾来了?” 
  一个帮她操办婚礼的姐妹在里屋叫她:“陈静!你来一下,那天早上几点去扎婚车啊?” 
  我看着陈静的背影,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周末我一路尾随她直至傍晚,最后佯装偶遇地在车站上和她碰了个照面。 
  “喂!”那天十七岁的我冲独自逛完街准备回家的她打招呼。 
  正在等车的陈静看到我吃了一惊,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噢,你好。”她红着脸,随即把目光转向别处。 
  我流里流气地靠近她,忽然想起岚曾对我说过看似恩爱依偎的土拨鼠其实是想互相取暖,当时我忽然觉得自己太孤单了,于是又往陈静身边挪了一步。 
  陈静毫无兴趣地往边上挪了一挪,以便和我保持距离,接着又把目光转向别处。 
  我火了,觉得自己孤单得快要爆炸了,于是不依不饶地继续挨近她,带点耍流氓的潇洒。 
  陈静回过头来无奈看了我一会儿,勉强笑了笑问:“你也坐十八路回家?” 
  我恼火地笑了,心想这他妈完全是句废话。 
  车来了,人们一窝蜂往上拥去,陈静看了看这个阵势不禁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以前毫无淑女风范的太保玛丽娅总是在车刚停稳时就冲上一步,并且大呼小叫地扒拉开人群,蛮劲十足地捷足先登。 
  “他们说你画画很棒是吗?”放弃挤车的陈静问我。 
  我点点头,忽然“哈”地大笑一声,得意且冷漠地表示无所谓。 
  我想起当岚听到这声“哈”时瞳孔剧烈收缩的样子,想起她的眼神中蓦然荡起的那股可以称之为悸动的光芒。 
  又一辆车驶来,一九九三年的黑压压人群再次冲锋陷阵般往狭窄的车门拥去。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勇气,我忽然伸出手臂搂住陈静的肩头说:“上!” 
  人群拥着我们向前推,满心欢喜的我任凭人群把我们挤进车厢,那只手却被挤在那里再也放不下来了,甚合我意。 
  “往里!往里!”售票员大吼着让最后一个人上了车,车门嘎吱嘎吱艰难合上,好像一张消化不良随时会吐的嘴。 
  陈静脸红得就像个苹果,我心满意足地盯着她。当时我们被众多乘客挤得面对面贴着,她急促的气息就呼吸在我面前,令我邪念丛生。 
  “蛮好不要上来的!”她欲哭无泪地抱怨。 
  “有我在……在呢!”等于是搂着她的我相当正义凛然地说。 


  陈静抬头看着我,那一刻我十七岁的胸膛正把剧烈的心跳传向她才开始发育的胸口,我难耐勃起的家伙正隔着裤子玩命向她挨近。也许她感觉到了,也许她没有,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目光甚至有些迷离,放弃似的看着我,摇晃的车厢里,她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还有几站?”她问,温暖气息扶过我火热的脸颊。 
  我心想这他妈又是句废话,但与此同时我的赌徒本性苏醒了,我越来越觉得孤单,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一只藏在雪地下的快被冻僵的土拨鼠,于是我更紧地贴向陈静,依然带点耍流氓的潇洒,鼻子里喷出的火热气息把陈静吓得瞳孔放大。 
  “你……你过去一点!”她忽然反抗起来。双臂则用力向上收,护住胸部。那样子却更像一个发嗲的少女正依偎在情人的胸口,甜蜜捶打着。 
  我破釜沉舟,寸步不让。 
  那天正逢毛毛的一个小弟也在车上,他亲眼目睹了我旁若无人的泡妞过程,之后我在各种版本的江湖传闻中变得更加声名狼藉兼声名鹊起。 
  那天下车后陈静简直是一路小跑回家的,留下我独自踯躅街边。我蹲在路边想了很久,最后想明白要彻底摆脱失恋的痛苦只有两个方法:时间,或者另外一个妞。 
  那天夜的秋风徐徐醉人,我则站在陈静的窗下再也无法挪动脚步,我拣起一颗颗的小石子,扔向窗玻璃。窗户吱呀一声开了,穿着小碎花图案睡衣的陈静站在窗前和我默默对视良久。 
  “干吗?”她故作镇静地问。 
  “不不……不知道!”我点了根烟,笑了笑大声回答。 
  “回去睡吧。”她央求我,闪亮的眸子,洁白的牙齿。 
  “再再……再见!”我挥挥手转身离去,无论多么想,也没有回头再望一眼。 
  不可理喻的缘分就此扑面而来。这股力量是如此巨大而又蛮不讲理,它三下五除二地撕毁了亭子间的帘子,唤醒了气窗缝后的颠倒梦想,轻声在我脑后坚决耳语道:“别失去她,去吧!”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太保玛丽娅,那个梦是如此离奇,以致终身难忘。梦中太保玛丽娅的身后长出一堆巨大而美丽的天使翅膀,我数了数,竟然一共有七个翅膀!七翼天使玛丽娅一直飞到我的身边。 
  “喂!小结巴!”她围绕着我不停飞翔,“脱下裤子让老娘瞧瞧!”她边飞翔边命令,身姿曼妙而优美,如鱼翔潜底鹰击长空。 
  我乖乖脱下裤子,尴尬地发现它不仅变得更大而且又直了。 
  “你已经是头真正的禽兽了!”七翼天使玛丽娅高兴地围绕着我飞翔,“去吧!我的禽兽!”她指着天边的绚烂日出之处意气风发地说。 
  “去哪?”我茫然地问。 
  “混蛋!你现在哪都能去!妈的想去哪就去哪!”七翼天使玛丽娅大怒呵斥。 
  于是我立刻信心百倍了!我壮志凌云地提起裤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跑向金光灿烂光华炫目的天之尽头,任凭胯间之物来回剧烈摆动。 
  “去吧!”七翼天使玛丽娅在背后大声鼓励我。 
  天际传来滚滚回声:“你已经是头真正的禽兽兽兽兽兽兽了……” 
  那天醒来后我的心一直跳,我担心太保玛丽娅会不会遭遇了什么不测,才会化身为七翼天使来到我的古怪梦中。我迷信地盯着开启一半的窗户,心想如果我数到十它依然不动,那太保玛丽娅就没事。我默默开始数数,越数越快,数到九时窗户被一阵风吹动了。         
  11 
  岚从武汉寄来一张明信片,上面寥寥数语: 
  见信好,我这里的拍摄已进入尾声,作为执行导演,竟有幸能把只属于自己的一些感悟放入了镜头,这不仅要感谢导演的恩准,还有你送我的那些画。 
  电影名叫《与我共舞到爱的尽头》,但愿它能公映,更希望有一天你能看到。 
  我已经托朋友卖了那套一室一厅,等后期剪辑什么的都弄好后,我可能会去贵州山区拍一条纪录片,也算是我执导的Chu女作吧。 
  不见亦不忘……我的少年。 
  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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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3/10/17 
  我将明信片夹在课本里,那一刻我想起曾有一首歌里唱道:“没有一种爱会永远失落……” 
  我想不是的,有很多种爱是会永远失落下去的,永远永远,失落到爱的尽头。 
  那天晚上我梦见我跑到岚的楼下,久久凝视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岚拍完电影回来了,此刻她也许正在看录像带,满室咖啡香。 
  梦中的我奇怪自己为什么没哭,当时我清醒地考虑着这个问题,因为我知道自己是根脆弱的黄瓜,经常哭得一塌糊涂稀里哗啦——为什么不哭呢我奇怪着。 
  于是我张开口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林雪岚。” 
  那扇窗灯光昏黄而温暖。 
  我更大声地叫了一声:“林雪岚。” 
  那扇窗紧闭依旧。 
  我提起一口丹田气,大吼一声:“林雪岚!” 
  那扇窗终于开了,久别的岚来到窗前,面目不清地俯视着我。 
  我仰视着她,她赤裸着上身,身体沐浴着如水月光,金属般处处熠熠生辉。 
  “林!雪!岚!!!”我撕心裂肺地狂吼一声。 
  窗口的岚躲在一片灯光后的剪影后,我看不清她见到我时的表情,但她用手捂住了嘴。 
  我笑了,一半是因为重逢,一半是因为没有结巴。 
  “上来吧。”她说,声音略显颤抖。 
  我上楼,门开了,岚在睡衣上加多了一件外衣。 
  “怎么了?”她问。 
  我摇摇头。 
  “不是说好只能是我找你吗?”她说,“进来呀。”她冲我招招手,而我愣在门口,很久也未能迈动脚步。 
  “你长高了。”她抬头望着我说。那一刻我在梦中长大了,成熟了,我没有解释,没有哭泣,没有脆弱不堪地冲她微笑,我不诉说,不提及对爷爷的思念和满腔的莫名悲凉,但我不掩饰自己的孤单。于是我伸出手臂,拥抱了岚。我的厚实胸膛里发出平缓而有力的心跳声,我闻着她发丝间的气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还长大了。”岚任由我拥抱着说,动作并不迎合,只是在我的怀里一动不动。 
  九四年末,十八岁的我穿着妈妈织的黄|色毛衣,安静地走在陈静身边。军黄|色的书包在我终于缓慢下来的步伐间敲打着我的屁股,“马儿你上学去。”它叹了口气说。 
  “老子我上学去,上学去。”我心里默念着,擦去冻出来的鼻涕。十八岁的我走在上学的路上,书包里的课本上涂满了精美素描,作业本中则布满了红色大叉。路上我遇到毛毛,陈静羞涩地独自向前走开了,我停下脚步和毛毛相互打招呼,接过毛毛扔过来的一根烟。 
  “要迟到了!”陈静回过头,冷冷地看着毛毛,不动声色地对我说。 
  我粗暴地挥挥手让她快走,陈静气得一扭头走了,脚步能把地面踩出坑。 
  我知道陈静不喜欢我和毛毛一伙混在一起,更讨厌见我抽烟,我看着陈静越来越窈窕的离去背影时有点勃起,便耸耸肩说:“啰……啰嗦!”   毛毛羡慕地拍着我的肩,学着港台烂片里的马仔腔调说:“还是大哥的马子正点!” 
  “麻……麻烦!”我意气风发地抬抬下巴。 
  毛毛摸出两张电影票给我说:“我妈单位发的,特没劲的文艺片,周末你带陈静去看吧。事先说明,不打也不脱,这种片子只能用来泡妞。” 
  我想起黑暗中我伸出兽爪探向陈静的情景,接过票严肃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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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我带着陈静去看电影,一个特别小的电影院,黝黑而脏乱。门口甚至没有画海报,我领着陈静坐好,周围观众寥寥,有人冲着后面大叫:“快关灯啊!” 
  另外几对情侣“吃吃”笑起来,我明白这种一个个隔开的双人椅电影院主要是用来提供“黑暗中的浪漫”的。 
  陈静有点紧张,她担心地看着我,发现我神态严肃地盯着屏幕,这才轻轻吐了口气。我心中窃笑,心想羊入虎口,没道理不趁火打劫,比如说趁黑搂搂她的小蛮腰之类。想到这里,兽爪蠢蠢欲动。         
  电影开始放映了,随着“与我共舞到爱的尽头”的字样慢慢淡出在一片灿烂的桃花中映入我的眼帘,我懵了。 
  黑暗中那个故事开始娓娓道来,在周围的嬉笑和接吻声中,十八岁的我望着银幕,感觉心中的某些东西正在苏醒,犹如戴着铜指套的手在揉弄我的心脏……电影诉说了一个少年爱上了一个比他大十岁的女人,电影中少年管那女的叫阿姐,阿姐带着少年闯世界,少年跟着他的女人走出一个个不同的火车站。在他们的周围,是第一次进城的农民工,是身穿劣质西服的小推销员,镶着金牙的暴发户,艳装的暗娼,朴素的知识分子……还有许多不明身份、神情暧昧的陌生人。 
  电影展现了一个甚嚣尘上的世界,巨幅广告牌,骑自行车下班的人群,汽车的噪声和尾气,正在崛起的高楼……阿姐带着少年行走在其中,消消停停地边走边看。他们不太去注意什么,因为他俩在恋爱。 
  从画面中你只能认为那是一对姐弟,如果年龄差距再大一些,有可能是母子;再小一些,则可能是夫妻。但电影要说的是他们其实很相爱,阿姐挽着少年的胳膊,低声说着什么,闪亮着眼睛在枕边笑,他俩亲密无间。 
  我坐在黑暗中心潮澎湃,我终于知道岚为什么说她把自己的某些感悟融入到这部电影中了。 
  她大他十岁。她是他的姐妹,兄长,父母。她补了他人生最重要的一课。他缺什么,她补什么。父爱,母爱,手足之情,身体需要……光彩夺目、惊心动魄,至始至终缠绕着一种悲剧气氛。 
  成长,情欲,汗渍淋漓地奔走,他们游荡,他们穷困潦倒,他们极度奢华。 
  电影中,那少年无数次地问女骗子:“你爱过我吗?” 
  女骗子似乎更想从少年的眼神后寻找出这句提问背后的东西,她细细探究了半天,其目光更如柔润冰冷的鱼直游向少年的视网膜,继而又游入他的脑神经中徘徊良久后,方才收回目光,并极其肯定地做出了答复:“没有。” 
  说完,她优雅地耸耸肩,微笑着摇摇头。 
  “我嘛,”女骗子笑了笑,“心里一直忘不了另一个少年。”她对着镜头说,“爱对我来说,就像坏掉的时间机器,停在那再也动不了了,明白?”那口气平平静静,凄婉绝伦。 
  黑暗中的我心头震动了一下,我的手紧紧握成拳。 
  于是我坐在黑暗中等待着,一直等到那个历尽沧桑最终被捕的女人隔着监狱的铁窗,在死刑执行前,对那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少年说出那句话—— 
  “其实我第一次看到你时,就爱上你了。” 
  我的意识闪回到那天环球电影学院的校门口,“喂!”她那天这么叫我来着。 
  “你画的?”岚展开那张画问我。 
  “你以前见过我?”岚疑惑地问,随即自己笑了,“不会的,你才几岁啊,不会的……”她喃喃自语。 
  而至今我依然无法忘怀当时的岚。她雪白的头颈弯着,脑后一些碎散的黑发调皮地衬在那片雪白的颈上,我甚至可以看见凝脂般的皮肤上若隐若现的静脉。那时她是一个天使,以无与伦比的三十二岁的美丽在我九二年的记忆中留下永远的鲜活亮丽。 
  “你知道……”岚有点紧张地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这太巧了,你画的和我年轻时的样子一模一样,你想像着画的?”岚问。 
  “你……不爱说话?”岚不习惯地将脸转向别处,那一刻金色的阳光积聚在她的头顶,积聚得太多才决口似的流下她的发际,拖出无数道金色轨迹…… 
  黑暗中,陈静握住了我的手,随即又放开了,因为我的手是那么冰凉。 
  那天我和陈静走出电影院,十八岁的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西风呜呜吹过远处的白桦树林,翻飞的落叶告知我小南山的萧瑟心情。头上是如此纯净的蓝天,我抬起头,深呼吸着清冽冬风,心中惊诧着那天空竟是如此的湛蓝和高邈。 
  陈静边走边和我说着些班里的趣事,我终于停下脚步,心里难受得再也无法跳动。我想起我曾经结结巴巴地向岚说出我所有的心声,和那时一样,我像个气球,被悲伤和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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