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铁匠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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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铁匠手札-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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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如此,那我该说我就是那个欧阳签。”他眼角有些轻佻,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正想说什么,远处拿着鞭子的监工朝我们走了过来。

“啪”地一声,那条鞭子窜到了我和欧阳谦中间,让我们的距离一下子拉开了。

“开工了听到没有,孤男寡女在这儿卿卿我我,活不用干了吗!”他横眉竖目,大声呵斥着,“小心一个月下来只发你半石的粮食!”

欧阳谦朝我努努嘴,甩手跟着监工离开了,我看到监工推了他一把,可他灵巧得很,一个前倾就让监工的力道几乎消失了,还有工夫拍拍身上那监工留下的泥印。

他真是个有趣的人,特别是微笑的时候,似乎让周围的烦恼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他不是我要找的人,但有这样的一个朋友在采石场,也让我能不那么孤单。

天刚刚有些发黑,我们便不用工作了,因为只要太阳一消失,就没有足够的光线用来采赤石,人们被带到了几个棚子前,女人们进了最左边的棚子,剩下的几个棚子都是留给男工匠的。

我进了棚,里边是一排由软布拼成的床铺,大多数的人在收工后都回了家,留在棚子里过夜的妇人有些已经睡下,我找了一个空着的位置坐下,发现身下的被铺动了动。

一张清秀的脸蛋从一旁的被褥里探了出来,她娥眉紧蹙,我这才发现她就是白天那个戴蓝头巾的女子,现在她摘了头巾,黑色的长发整齐地拨到脑后,倒显得她的脸蛋很是清丽。

“你坐到我的被子了。”那女子不满地说。

我这才发现其实她并不比我大多少,说话的声音也算好听,她狠狠地拽了一下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又闭上了眼。

“你是金陵人吗。”我也将衣服折好,把薄薄的被子盖在身上。

她眉头动了动,似乎很是不满地睁开眼睛,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嗯声,算是回答。

见她不愿与我多说,我也不再开口。

晚上比白天要冷一些,外头的风吹着棚子的缝隙发着呲呲的响声,棚子里有人打起了呼噜,还不时地传来翻身的声音,我旁边的女孩睡得倒是很安稳,一动不动。

侧耳听去,我能听到来自水塘处一些东西掉落的声音,也许是山岩上的小石子被风吹得不安分了,我望着头顶黑洞洞的布,眼皮越来越沉。

可我不能睡,我这么跟自己说。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外边的鸟叫声也完全消逝后,我抬头看看棚子里的人,大家似乎都已经睡着了。

我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从过道上走了出去,一个睡在门边的女人一翻身,吓得我抓住了旁边的顶柱,不过幸好谁都没有被这个响动惊吓到。

棚子的门由一片薄薄的布料代替,风一吹,外边的景色就飘动起来,我不敢直接踏出去,只伸出一个头。

夜已经很深了,今晚月亮也不是很明亮,照得整个山谷显出一片灰色,没有一个监工守在棚子外边,他们丝毫不用担心有人会逃跑,因为这活是干完日子才算粮食的,偌大一个采石地除了石头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供你偷。

可我要去寻找的就是那些赤石。

金陵的赤石与北山上的赤石该是不一样的,如果能再找到上好的墨石,搞不定真能打出一把上好的铁剑,爹说过,打铁,这两样东西最重要。

我到了底部的一块岩石旁,它上边结着一块又一块石头,我用手摸摸,小石块就在月光下透出一股暗暗的红色。幸运的是,那些石匠用完的凿子和铁锤都在旁边,我上前重重一击,那赤石就咕噜噜地滚了下来。

“当”的一声,巨大的声响在山谷中回荡,这个声响从小小的凿子尖头上传出来,瞬间似乎扩大的千百倍地蔓延到了整个山谷,又呼啸着朝我冲回来,我恐惧地抓着石壁,手里牢牢握着那块赤石,之前我没有考虑到这凿石的响声在这样宁静的夜晚会显得那么大,我把几块震落的赤石放在一个小麻布袋中扎好,一转身,却吓得差点从石壁上摔了下来。

欧阳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自己变到了这里,正弯着眼笑眯眯地看着我,他脸微微侧着,站在我下边,饶有兴致地看我偷走那块赤石。

“铁花,大半夜的你在这偷石头啊。”他笑道。

“我,有用。”我结结巴巴地说。

欧阳谦一个伸手,把我从石壁上拽了下来,那一瞬间我几乎是整个人跌倒了他的身上,一股淡淡的香味从他身上飘散出来,他把我拖到石壁旁凹进的一个小洞中,我们俩就像两只松鼠般一齐蹲着。

“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那儿拿呢。”他指指远处的一个小土堆。

我一眼望去这才发现那个土堆上方闪耀着暗红色的光芒,白天挑夫们挑来的赤石全都被堆到了那儿,更远处还有几十堆这样的赤石堆,旁边放着些背篓与扁担。

“我没看到。”我说。

整个山谷还是很安静,我紧张地看着山谷与黑夜交接的那条线,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看到有人过来巡视。

欧阳谦一副悠然的样子,双手垂着似乎在发呆。

“没有人过来呢。”我说。

欧阳谦转过脸来,他清秀的脸离我很近。

“我没说有监工啊,只是这个地方氛围比较好。”

我愣了一会儿,看到他嘴角又泛起的那丝笑意后才发现,我又被他骗了,我重重地推了他一下,走出那个洞口。

欧阳谦揉着手臂追了上来,他正想说什么,我的余光却看到一个男人摇摇晃晃地从棚子中走了出来。

我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才发现近处全是乱石,根本没有时间躲到旁边的树后。

欧阳谦的反应总是比我快一些,他拉着我的胳膊一扯,我们俩就趴到了地上,那个男人离我们非常近,他头上的髻子歪歪地耷拉着,半是散乱的衣衫被风吹得鼓了起来。

“真他妈的冷。”那男人嘀咕了一句,接着走到我们面前。

我看到他的眼睛还是眯缝着的,似乎也没有要打开的样子,他慢腾腾地揉了揉腰,一手放到裤带子上。

我惊恐地扭头看着欧阳谦,他的眉头也蹙了起来,可嘴角却是开心地咧着,他悄悄地凑到我耳边,说了这样一句话。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我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我的脖子已经僵硬了,我想闭上眼或者埋下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在我来得及做出这些动作前,那个睡得迷迷糊糊的男人已经掏出了他的奇迹。

紧接着,一股缓缓的水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升起,水柱旁的一股雾气随风飘扬开来,腥臭味越来越浓,一个劲地朝我鼻子扑来。

好半晌,那水珠断了一下,又断了一下,最后嘀嗒了几声,终于传来那个男人离开的声响。

我的脸滚烫一片,接着人就被欧阳谦拽了起来。

“你还想在这儿多呆一会儿吗?”他媚笑道。

第二天很快就到来了,采石场又开始充满了铁凿子和小锤击打的声音,我被吩咐送水给工人,于是这天担着两桶水来往于木屋与采石的地方就成了我的活,妇人们对于我的加入很是开心,因为凡是重的东西现在都轮不到她们来搬运了。

这一天我没有见到欧阳谦,自从昨晚我告诉了他我来这个地方的目的是为了造剑后他便沉默了,我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思考的神态,他拍拍我的肩膀,接着就走进了自己的棚子,我只见到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夜幕当中。

“嘿,姑娘,大仙呢。”我与女工们一起吃饭时,一个带些粗鲁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我旁边的妇人们吓得哇哇大叫起来,我一回头,才发现是昨天那个跪着求欧阳谦给他算卦的中年男人。

蓝色头巾的女人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带着她的食物坐到远一些的地方去,她低头吃着饼,但眼睛毫不避忌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摇头,对那中年男人说。

中年男人挠挠满是汗水的肚皮,又引得旁边的那些妇人大叫,她们神色怪异地看着我,接着又互相低语着什么。

“真是的,我还想让他帮我想想我儿子取个什么名字呢。”那男人笑道,从怀里揣出一个饼,塞到我手中。

“要是看见大仙,别忘了告诉我呀。”他咧嘴笑道,接着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我拿着那个汗涔涔的饼,不知该怎么办,那些原本与我谈得欢乐的几个女孩现在都用种诧异的目光看着我,她们的目光时而移到饼上,时而又看看那堆光着膀子坐在一起的男人,嘴角往下拉了拉。

蓝头巾女孩脸上倒没有出现什么表情,她依旧冷冷地吃着她手中的食物,把身子背过去朝向小溪。

忙了一天后我又躺在了我的床铺上,我右边的女孩不知怎么就把她的铺盖移到了对面,那些本来笑着的女人也不再跟我说话,只有蓝头巾还是早早地躺进了原先的被褥,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我躺在床上,从怀中摸索出两块石头,一块是赤石,一块是墨石。

那两块石头在我的掌心轻轻滚动着,它们的成色看起来是比北山中的好上太多,但就仅仅凭借这点,能打造出多硬的铁我实在是一点把握也没有,来之前我的脑中是有一套明确的规划,可到了这儿,除了整天挑担不断地来回走外就是偶尔捡上随地可见的石头,接下去该干什么,我真的越来越迷茫了。

眼皮依旧沉重地垂下,我的脑中盘绕着那把虚无的剑,慢慢沉睡了下去。

迷糊中,似乎有一根细小的线在头顶轻轻地拉扯,我伸手挠了挠,又翻了个身。

可拉扯着头顶的线越来越粗,我的脸几乎埋到了被子里,当感觉到脖子都离开了草枕时,我终于睁开眼,摸摸有些酸疼的脖子。

突然我的指腹碰触到了一个温暖的东西,在东西的里边似乎还有一些骨头,我吓得猛地回头,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棚壁与草枕之间。

在我差点失声叫出来时,又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巴,我只剩下眼睛还能往上瞧,这才发现我头顶的棚壁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欧阳谦的脸出现在那窟窿里。

他圆起嘴唇做了个嘘的动作,接着慢慢放开了架住我脑袋的手。

我松了口气,他从窟窿里朝我偏偏脑袋,示意我出来。

我穿上袍子,蹑手蹑脚地走出棚,幸好没有惊动其他人。

“你真是能睡,我扯了你多少次头发你也醒不过来。”欧阳谦笑道,看着我披散着的头发,似乎很是开心,“我找到了能帮你造出铁剑的好地方。”



 被擒

被擒我被欧阳谦拖着有一脚没一脚地在石子路上走着,今晚没有月亮,原本白色的岩石显得黑漆漆的,更是让我看不清脚下的路,欧阳谦均匀的呼吸声在一片寂静中更加坚定地环绕在我的耳边,不知是不是走得太久,我的心跳无意间加快了,我松松垮垮的衣袖已经被拉扯得没有了形状,走几步,我就得重新拉一下衣襟。

“就是这儿。”欧阳谦终于停下脚步,指指前方。

我的眼睛几乎直了,几百架比我爹的打铁台巨大得多的架子整齐地排在空地上,那些铁架台有些做得比平常人家住的小茅屋都要大得多,一堆又一堆的赤石旁挤着堆砌成山的墨石,一些模具稳稳地立在架子旁,周身散着灰亮的光泽。

“这儿应该是金陵的最大的打铁场了吧。”欧阳谦看到我惊呆的表情,有些得意,“你要找的东西,里边应该都有。”

我的血液里有股热流瞬间在身体中流动起来,在这样一个地方,要锻造出最精良的铁器真是无不可能,当被打烧得通红的铁块从那大架子上抬下来,再猛地浸入到冷水中,那该升腾起多大一片烟雾呐。

我的喉头开始溢出一股凉意,几乎要扑到前方的铁架字上去。

欧阳谦也不拦我,也许他事先已经查探过了这儿没有异样,当时我的脑子里只有满目的赤石与铁具,在我向那片土地狂奔过去时,连欧阳谦的叫唤声也没有听到。

我站到一个铁架前,双手颤抖着看着旁边的两箩石头,赤石周身透着通红,一颗颗大而饱满,墨石已经被磨成了粉末,安静地放置在一旁,我似乎能听见它们呼唤着我的声音。

“来打造我吧,来打造我吧……”

我顾不得许多,燃火石就在我的右上方,一个崭新的风炉吐着大嘴呆在铁架旁,而大铁锤的柄上被打铁的人握着很是光滑。

不由自主的,我升起了火,看着那堆熊熊的火焰将铁架烧得通红,心中满是兴奋。爹生前打铁的情景清晰地浮上心头,我将袖口卷到了手腕上方,把一层赤石铺在铁架上,又将墨石粉洒在上边。

欧阳谦白色的身影从远处慢慢靠近了,我的余光瞟见他边跑边向我挥动手臂,可我的心思全在面前的铁架上。

火终于将赤石溶解了一些,在欧阳谦跑到我面前时,我拎起锤子狠狠地在上边敲打了一下。

“叮”地一声巨响,无数火花从赤石上溅了出来,也吓了我一跳,我突然清醒过来,那声巨响狠狠地扎进我的耳朵,我这才想起我们现在还在采石场的旁边。

我看到欧阳谦眉头皱起,脸上透出一股无奈,他嘴里说了句什么话,接着拽着我就往外跑。

可是太晚了,就在一瞬间,人声鹊起,几百名拿着火把的人从东边的一个小屋子里像蚂蚁般一下子涌出,他们一下子就把我们围了个扎实,那些人身上的衣衫都穿得非常整齐,有一些甚至还穿着盔甲,他们手中的长戟一齐对准我们。

我傻了眼站在原地,看看欧阳谦。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看起来很是威严的男人从里边走出来,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拽拽欧阳谦的衣袖,低语道,“这儿有人看守吗……”

欧阳谦白了我一眼,他的脸对着那些看守,绽开满脸的微笑,嘴巴模糊着回答,“我绑了下腰带,谁知你就冲过去了。”

“窃窃私语什么!好大胆子,敢私闯火鸿君的屯兵库!”那个威严的男人逼近我们,咬着牙说。

“屯兵库……火鸿君?”火鸿君的样貌马上在我脑中浮现出来,我这才看到,在一片铁架的后方还有缜密的一排房屋,想必那些兵器制造出来后就会直接被屯放在后边的屋中。

欧阳谦的脸上还是一贯的微笑,不过他没有说话,我能想象他的脑中现在是怎么样迅速地搜集策对,但那些人的戟已经抵到了我们的胸前。

“私闯屯兵库,格杀勿论!”那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狠狠地说。

“等等!”欧阳谦忙说,“这位是越国遗臣的女儿,越王剑就出自她祖辈之手,她精通一切铁器,前来这儿是想打造出一把上好的铁剑,能够吹毛断发,披金斩石,而我身负奇术,更能助这位姑娘一臂之力。”

我惊慌地看了眼欧阳谦,他沉稳地说着,眼神没有一丝波动,我看到那个络腮胡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又把目光投向我,我只能详装镇定地与他对视。

络腮胡魁梧的身子动了动,引得他身上的盔甲发出摩擦的响声,他往欧阳谦那里走了一步,凝视着他。

“身负奇术?这位先生若不拿出个令人信服的理由,那休怪……”他的语气缓和了些,居然用先生一词来称呼欧阳谦。

“理由?”我见欧阳谦的嘴角又自信地扬了起来,他将双手摊开,把空空的掌心示意给众人看。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的双手,只见他将手猛地合上,接着唇凑近手合并在一起的那条缝隙处,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他的手一开,只见一团火焰猛地从他的双手间窜了出来,吓得伸头观察的络腮胡忙缩回脑袋,我离他很近,真切地看到那是一团正的火焰,正乖巧地在他手心舞蹈跳跃着,众人发出一片惊呼声,只见欧阳谦将手一合,啪地一声,那火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呀,这真是神了……”一个士兵感叹道。

那络腮胡忙捉住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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