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满世界的聒噪之中，独孤夜神色平静，直到一道悄然而至的诡异脚步声到来之后，他的神情才终于变得凝重起来。
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黑雾狂涌而出，遮蔽了日月，令天地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
无数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细密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深渊蠕虫似是陷入某种混乱一般，开始惊慌失措的四处乱窜。
脚步声越来越近。
诡谲的黑雾也开始慢慢靠近纪无双。
四面八方带来的压力也愈加惊人，哪怕是独孤夜这样的人物也情不自禁的攥紧了拳头。
不过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任由脚步声逐渐靠近，同时尽可能凝气屏息，收敛自己的气息，直到他感觉似是有什么从身旁悄然经过。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时候黑雾已经彻底将纪无双包围，化作了一张渗人的血盆大口，要将纪无双彻底吞噬。
独孤夜这时候已经紧紧眯起眸子。
瞬间。
一道比起黑雾更加纯澈的黑气从纪无双的身上缭绕而起。
正是独孤夜先前在判断纪无双资质的时候从他体内看到的漆黑气息。
血盆大口猛然消散开来。
独孤夜看到这一幕，才终于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
若是失败的话，事情将会变得非常麻烦。
只是危机并没有彻底渡过，此时天地仍旧被一片阴森的黑暗所笼罩，黑雾仍旧如潮水一般涌动不断。
不过万事开头难，既然纪无双能够在最开始的时候瞒过魔神之地的监察，那么接下来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独孤夜缓缓闭上眼睛。
凌雪，如今便剩下你了。
要明白，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布局，可都是为了你一人。
第七百四十五章 梦
有种绝望名为幽闭，还有种绝望叫做望山跑死马。
凌雪并不知道独孤夜放在她身上的期望到底有多么沉重，不过如今她已经快要在被这个世界带给自己的绝望所压倒。
十几年的光阴逝去，在这个唯有剑与琴弦的世界中，凌雪还是没有真正领悟到琴道的真解，只是不断在边缘之处游走，明悟总是在指间流逝，无法紧紧攫在手中。
“时空变得愈加混乱了，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她的心境只会变得愈加糟糕，同时先前在长谷国留下的道伤裂痕也将会成为我的最大隐患。”凌雪轻声说道。
她已经能够感受到在这个血腥压抑的世界中，内心的负面情绪开始蠢蠢欲动，妖元二气在体内汹涌澎湃。
如此心境，莫说取得前所未有的突破，便是等闲的突破都不太可能。
她想要静下来，但是却做不到。
这样的感觉，她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忽然她记了起来，当初在黄泉之下突破孽欲妖体的时候，便有几分现在的感觉，只是那个时候迷失的更加彻底。
“破而后立么？”凌雪微微蹙起眉头。
她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尽管所有的迹象都指向这个答案，不过她为此需要承担的风险也是无法想象的巨大，一个不慎，很可能就是道毁人亡的下场，若是稍微好点，也至少会从此一蹶不振，再难得到突破，这对无比渴望得到真相的她而言，怕是比死了还痛苦。
突然间，她终于回忆起自己进入这个世界之前独孤夜说过的话：“在那里，你可以进行任何你认为可能的尝试，不必担心走火入魔的问题。”
凌雪自语说道：“原来他的这句话是这个意思。”
她深吸了一口气。
转瞬间，她已经理了一遍又一遍的思绪，确信自己推论的正确性。
只是到了下定决心，要做出实际行动的时候，她又面临了一个新的问题。
那就是信任。
诚然如果没有独孤夜，她根本不可能走到如今的高度，只不过她对独孤夜的了解依旧一片空白。
为什么独孤夜会拥有本不该存在的琴道传承，这应该是属于琴帝的东西……
凌雪之所以到如今才终于想起独孤夜这句话，很大原因是因为她选择性将这句话舍去，因为这句话的背后存在着不可预知的致命危险。
只不过如今她再次回想起了这句话。
凌雪喃喃道：“十几年的时间，我已经想尽了所有方法，眼下之所以再次回忆起这句话，是因为我已经别无选择。”
纪无双的身影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她有些好奇如果纪无双，在她这个情况下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
她开始一步步放开对体内欲念的压制。
万千欲念如同脱了笼的恶虎，开始在她的体内横冲直撞，她那金色的眸子开始变得愈发妖冶起来。
本就存在裂缝的道心在欲念的冲击之下，变得愈发千疮百孔。
轰然一声，剑胆琴心被彻底冲垮。
※※※
独孤夜察觉到体内世界的变化，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凌雪会做到这一步是他预先就已经预料到的结果，这也是他想要借此告诉凌雪的一个道理：对于这个世界，你知道的越多越将越容易陷入癫狂，反过来，若是你越加癫狂，你也很可能愈发接近这个世界的真相。
他望向被黑雾笼罩的纪无双，目光深邃。
尽管他并不知道纪无双能够从楚千影的记忆之中得到什么，但他很肯定，那一定不包括凌雪接下来即将知晓的东西。
※※※
凌雪只觉欲念如同决堤洪水，在她的识海世界中兴风作浪。
十天。
百天。
一年。
十年。
又是一个十年光景。
无数的漆黑獠牙血口遍布在这个剑之世界，贪婪的吞吐着腥红的长舌，若是平日里的妖化，也许到此就告一段落，然而这一次却不是这样子。
当初诸葛青玄机关算尽想要看到的妖体如今终于舍得露出冰山一角。
一道虚影出现在凌雪的身后。
若隐若现，看得并不清晰，不过依旧可以看出其狰狞诡异的模样，一身血腥的拖地大长袍下包裹的是一个高度扭曲的怪物，无数触手延伸而出，遮天蔽地，在天地间疯狂挥舞。
随着妖怪虚影的出现，凌雪的脚下也逐渐蔓延出鲜血。
妖冶的眸子里倒影着腥红的血，血中映着诡异的妖影。
“这就是一直潜藏在我体内的怪物么……”
饶是此时凌雪的意识已经几近崩溃，不过在偶尔的清醒中看到这幅画面，她仍旧感到震惊无比。
瞬息的功夫，她想起当初越境界演奏出纪元之音的时候，雷良平当初在自己的世界中看到的东西，只是看过一眼，雷良平便已经彻底死去。
雷良平当初看到的妖怪莫非就是这个？
难以想象，自己的体内竟然一直潜藏着如此可怖的一个怪物。
而且，这还不是这个怪物的完整形态，不知为何，凌雪在心中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目光略一恍惚，身后的虚影消失不见。
她在模糊的视线之中终于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这是由弦交织而成的世界。
藏剑千万的剑冢在她的眼中则是成了一座大阵，剑气冲天，在穹顶汇聚一点。
就好似一把伞。
伞内支撑的就是这个以弦构成的世界。
若是仔细再看，会发现琴弦其实也是由无数剑道来构成的。
这就是琴剑之道的终点？衍化世界的本源？
轰然一声。
无数记忆奔涌进入凌雪的体内。
随着这些画面的涌入，凌雪在潜意识之中对于这个世界再次有了进一步的理解。
她没有注意到，时空开始以一种病态的速度扭曲起来。
世界的道开始呈现一种无规则的混乱。
因为道心的崩溃，凌雪的气质开始出现诡异的变化，嫣红的薄唇变得血腥无比，目光褪去了原本的纯澈，而是变成了一种深邃无比的金黄。
她的嘴角轻轻扬起，露出诡谲的笑容。
她抬起头来，望向天际，以一种又轻又慢的语调说道：“是你想见我么？”
就在这个时候，世界终于崩溃开来。
收缩塌陷，犹如末日。
蓦然一声，凌雪连同这个世界归于一片虚无。
※※※
凌雪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熟悉无比的剑冢。
血色的世界。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么？”
她不可置信的自语说道。
第七百四十六章 轮回
刚醒过来的时候，凌雪以为之前脑海之中的画面都是虚构不真实的梦境，此时的时空并没有梦境那般混乱，尽管仍旧比外面世界要快的多，不过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只不过当凌雪站起来感受着这个己身力量的时候，却因为震惊而情不自禁睁大眼睛。
她发现自己在剑道上的造诣远远不是刚进来时候的自己可以比拟的。
她甚至可以现在就凭借剑道踏入神通之境，成为真正的帝皇，与洛皇李千愁一较高下，争夺神州剑皇之位。
在梦境中经历的一切都并非是虚无缥缈，而是真正存在的事实，它正在影响着现在的自己。
换句话说，也许那些并不是梦。
或者说是介于梦境与真实的一种她所不了解的形式。
“师尊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凌雪自语道，她隐隐觉得自己的脑海之中似乎多出了什么，只是努力去想的时候，却发现似是有一层阴翳蒙住了那一片记忆，那些东西既让她看不真切，也令她产生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本能感到一种恐惧敬畏。
刹那，无数的画面闪现过脑海。
拖地的灰白长袍。
无数的触须。
极度扭曲的身子。
她体内的妖。
猛然想起什么，凌雪喃喃说道：“莫非那里面的东西是妖体的记忆。”
果然，当她坐照内观的时候，发现识海之中蒙上了一层漆黑的雾，在澎湃血海的上方，若隐若现的呈现出一个悬浮的巨大晶体，似是以她所无法想象的物质构造而成，其完美无瑕的程度，只是看上一眼便让人忍不住心生震撼。
凌雪很确信，以前自己的识海世界之中并没有这些黑雾，更没有眼前的这个奇异晶体。
此时这个晶体正上面自下而上浮着一层渐变的灰色。
到了晶体的中段，这些灰色便力有未逮的消失不见，彻底成了晶莹剔透的透明。
其上散发着与阴翳如出一辙的气息，同样令人窒息。
然而凌雪却有种这个晶体并不完整的感觉，尽管并不知道这个念头从何而起，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仿若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预感。
“晶体之所以没有充满灰色，也许是因为我并没有得到足够记忆的缘故。”凌雪猜测道，这句话说出口的同时，她也对独孤夜的布局有了更深一步的理解。
独孤夜想要让她得到完整的妖之记忆。
为了验证她的这个猜测，凌雪先做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关闭六感的潜修。
山上无甲子，说的便是长生者修炼之时的时间飞逝，在闭合六感的修炼之下，更是惊人，待到凌雪再次睁开眼来，已经是几年之后。
她发现时空确实是变得更加紊乱，而且混乱的程度还在持续加重，与梦境中看到的如出一辙，只不过奇怪的是，这一次时空变化的程度并不如记忆中来的那么明显，对于这个与记忆发生出入的发现令凌雪心中产生几分困惑。
“到底是什么在左右着时空的稳定？”凌雪自语道，只是暂时并没有什么头绪，她只好暂时作罢，当然到现在为止，她并非是毫无收获，相反她的很多猜测都得到了验证，并且确实找到了突破第五层剑胆琴心的方法。
也许独孤夜醉翁之意不在酒，与其说是想要让自己绕过魔神之地的监测，尽可能以完美的方式踏入神通，产生变数，更不如说是想要让她以这样的方式得到妖体的完整记忆。
然而自从凌雪看到那个绚烂无比的琴弦世界之后，她便产生了想要将这个世界的本质理解透彻的念头。
这个琴与剑的世界。
凌雪再一次解开了识海内对于万千欲念的控制。
果然，一道道银色的琴弦再次出现在面前，就好似她那一头三千银丝，同样充满着一种令人着迷的神秘美感。
几年的功夫转瞬即逝，然而还是没有让凌雪产生多少明悟，正当她仍旧意犹未尽的时候，她的意识开始再次变得模糊，随着道心的彻底碎裂，那道妖影再次出现在她的身后。
如同醒来时看到的画面一样，当这个时刻来临的时候，时空的混乱已经演变到了极致。
世界的坍塌如约而至。
※※※
凌雪缓缓睁开眼来，眼前仍旧还是那个藏剑千万的血色剑冢。
一切都如同初见一般，然而她的目光这一次再没有上一次的迷茫，相反闪耀着一种耀眼无比的光芒。
她微眯起眸子，稍稍释放识海内对于欲念的控制。
然后屏气凝神的感受着周围时空的变化。
血海掀起了千层大浪。
时空也同样出现了层层折叠。
“果然如此。”
凌雪目光流露出震惊，喃喃说道：“师尊竟然以琴剑二道模拟出了六道轮回……阴阳生死轮回命运，最为神秘的四条大道，没有想到竟然可以在这里看到近乎完整的轮回，不对……这并非是模拟衍化而出，而是由琴剑二道融合衍化而成的轮回……也就是说，师尊他其实并看不到那些琴弦？”
很显然，如果独孤夜真的掌握了轮回之道，他不可能会让自己与如此复杂的方式获取妖的记忆。
不过也对，这个世界中的琴道原本就不属于独孤夜，他能够做的也只是如此。
琴弦动人心，她心境的一点一滴变化时刻影响着这个弦之世界的起伏，这并非是独孤夜刻意操纵下的结果，而是这个弦之世界的本能反应。
想到这里，凌雪不禁开始觉得心跳加速。
并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悸动，而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兴奋与期待，这是她许久没有体会过的感觉，上一次体会这个感觉的时候，还是在死门接受剑胆琴心的传承之时。
她与独孤夜不同。
她不仅掌握着剑道，同样掌握着琴道。
不仅如此，她还拥有妖道。
此前她一直在冥思苦想到底如何为自己的这一次突破交出一份完美答卷，如今将眼前的这些全部连成一线之后，她终于有了明悟，不再明悟。
她要在这千百次的轮回之中，得到完整的妖之记忆，同时触摸到轮回生死的边缘。
凌雪再次闭上眸子。
那双桃红色的眼皮在这个血气弥漫的世界中透出最是迷人的风采。
血海再一次翻滚起来。
第七百四十七章 百朝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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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凌雪开始一次次在生死之中轮回往复，感受剑之世界的一次次崩塌与重建的时候，天海郡一战之后沉寂起来的格物宗也在东域的渊离城出现了踪迹，在灯火通明的角楼上司徒望向无垢城的方向，饶是如今已经跌了一境，不复真王，但他此刻仍旧笑得非常放肆，一张嘴巴咧开的如同一弯弦月，站在他身旁的皇境刺客夜影瞥了他一眼，轻笑道：“你可真是心大，比起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好多了。”
司徒油黑的脸庞上照映着灯火的光芒，他笑意不减道：“境界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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