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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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清- 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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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长,大酋长也是个女人。”孟侬说道。
  “什么?”周宪章大为惊异:“卡那富人难道是母系社会吗?”
  “也不是。”孟侬说道:“卡那富人先前的酋长,名叫冉朵,是个男人,冉朵五十岁死了老婆,后来续娶了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名叫梅里溪,那梅里溪娘家是邹族的望族,家族极有势力,梅里溪长得特别漂亮,是阿里山最漂亮的姑娘,有个名号,叫一枝梅,阿里山山民,没人不知道她!这一枝梅梅里溪不仅相貌俊美,而且,颇有才干,处事也算公平,山民们都服他。那冉朵年纪大了,精力顾不过来,族里的事情,就干脆交给梅里溪,梅里溪把部族的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威望越来越高。
  “三年前,冉朵六十岁的时候,得病死了,那个时候,梅里溪只有二十八岁,自己也没有给冉朵生孩子。大家推举大酋长,冉朵本来有两个儿子,都是前妻所生,老大叫阿南,老二叫伏生,应该从这两个儿子中选一个当大酋长,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卡那富人却推举梅里溪当了酋长,族人们倒也服她,这三年来,她这个酋长当的还是顺风顺水的。”


 第146章 阵眼

  “女人都是一根筋,不好说话呀!”姚喜叹道。
  郭二杆也是叹道:“这下更麻烦了,如果我们和卡那富人打起来,人家会说咱们章军欺负女人!”
  周宪章问道:“这个梅里溪怎么会和日本人有来往?”
  “这我就不知道了。”孟侬摇头。
  周宪章沉吟片刻,问道:“粟祭的时候,绝对不允许外人路过吗?”
  “也不尽然。”猛侬说道:“卡那富人是邹族的盟主,他们举行粟祭,周围部落都要来进贡,有的时候,平莆客家汉人也来朝贺,卡那富人都是以礼相待,只是有一点,不能携带兵器,一则显示诚意,二则,以免神明不乐。”
  周宪章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就去朝贺一番。姚喜,你准备一千块银元,算是贺礼。姚喜在山下接应,郭二杆、孟侬和我一起去。上了山,咱们见机行事,如有可能,说服那个一枝梅,放咱们过去。”
  姚喜说道:“大哥,不能带枪,这也太危险了!”
  郭二杆斥道:“有我郭二杆在,保证不让大哥掉一根毫毛!”
  “你有三头六臂不成!”姚喜喝道:“那帮蛮子不讲理,真要向大哥下手,你一个郭二杆顶个屁用!”
  周宪章摆手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孟侬,你再去和他们说,就说章军不打扰粟祭,就在玉山脚下等他们粟祭完了,再借路过山。我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遇上邹族人这么隆重的粟祭仪式,也是缘分,章军军长周宪章,愿携带礼物前去朝贺,一则表示敬神之意,二则,与大酋长交个朋友!大酋长是个明白人,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孟侬点点头,起身冲着山崖上,又是一顿喊话。
  这一次,丹采没有举枪。回头对身后的女兵说了几句,她身边的汉子冲着山下的孟侬叽里咕噜。
  孟侬回头说道:“军长,他们让我们等着,他们去请示大酋长。”
  周宪章点点头:“看来有戏,姚喜,赶紧去给我准备银子!”
  姚喜答应一声,转身离去,不一会儿,背着一千块银元,交给了郭二杆。
  只见山崖上,丹采冲着山下,用汉话喊道:“大酋长欢迎远方来的客人来玉山做客。请客人即刻登山,请客人除去身上的兵器,以免神灵不乐。”
  “原来这女人会说汉话!”郭二杆说道。
  “邹族人和平莆人交往密切,大多会说汉话。”孟侬说道。
  周宪章解下武装带,把佩剑和配枪交给了姚喜,郭二杆也取下了随身的手枪,姚喜慌忙摆手:“郭二杆,你最好把手枪藏在身上,万一那些卡那富人动手,你好保护咱们大哥。”
  周宪章摆手:“要交就交到底,卡那富人真要动手,一支手枪也不起作用,反倒会让他们质疑我们的诚信!粟祭是邹族人一年一度的大事,杀人不祥!我估计,要是言语不和,他们最多是把我们赶下山,不会要我们的命,他们怕血光冲撞了神明。”
  孟侬也说道:“其实,卡那富人遵守承诺,只要是说出去的话,绝不会变卦的。”
  “但愿如此!”姚喜悻悻说道。
  周宪章说道:“姚喜,你率特战队,后退两里地安营,以显示我们的诚意,同时,派人与颜琼林联络,让他率独立旅在玉山以北的黄岭一带构筑防线,保护我们的侧后,以防日军进攻,阿里山地区我们人生地不熟,切记不可疏忽大意。”
  “是!”
  ……
  周宪章带着郭二杆、孟侬,来到葫芦口。山崖上的卡那富人依旧刀枪在手,没有丝毫松懈,只是枪口向上,没有对准周宪章一行。
  郭二杆很是不乐:“我们都缴械了,他们还这样凶神恶煞的,真没把咱们当朋友!”
  周宪章笑道:“这也难怪,卡那富人都是山民,实力弱小,面对咱们这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又搞不明白咱们的底细,也该有个戒心。换位思考一下,换了是我,也不敢大意。那梅里溪肯让我们上山,就已经很大度了,我倒有些佩服这个女酋长,很有些男子汉的气度。”
  三人沿着葫芦口里面的小路,一路上行。那葫芦口果然险要,夹在石壁间的小路,只有一人宽窄,三人只能鱼贯前行,要是在上面架上一挺重机枪,就足以把葫芦口封锁得严严实实,即便是千军万马,也休想冲过去。
  三人走出一百多米,前面出现了一道石阶,三人攀上石阶,眼前道路开阔起来,是一条宽五米的石径,两队袒胸露腹的卡那富壮士,手持弯刀,站立在石径两旁,丹采两手叉腰,站在石径的尽头,身后站着一排手握步枪的女兵。
  周宪章冲着对面的丹采双手抱拳,说道:“章军军长周宪章,冒昧拜访大酋长,礼数不周,还请丹采勇士多多包涵。”
  丹采却是面无表情:“周军长请!”
  周宪章迈步向前,两旁的壮士同声呐喊,举起弯刀,二十把弯刀左右交叉,形成刀阵,寒光闪闪,挡住了周宪章的去路。
  郭二杆挺身向前,却被周宪章一把拉住:“跟在我后面!”
  周宪章微微一笑,昂首走向刀阵,所过之处,交叉的弯刀纷纷后撤,有的弯刀还挑衅性地在周宪章的头皮上划过,周宪章却是不以为意。
  不一会,三人走过了刀阵,来到了丹采面前。
  那丹采柳眉上挑,微微点头:“周军长果然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刚才我们在葫芦口下面丛林里,自以为隐蔽得不错,现在看来,要不是丹采勇士手下留情,我们三个早就是你的枪下之鬼了!”周宪章上来的时候,已经观察过地形,从山崖上往下看,刚才他们几个隐蔽的丛林,正好在步枪的射野里,虽然距离遥远,而且有丛林掩护,一般人,哪怕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也很难击中目标,可是,以丹采的枪法,是不会走空的!
  丹采眉毛上挑,露出一丝得色。丹采的枪法好,但大多数人并不懂她的枪法好在哪里,只知道她打得准。而周宪章这番话,则是行家说的话,考虑到了射野、距离、障碍物等诸多因素,所以,周宪章的夸赞,让丹采很是高兴,只是碍于情面,不敢过于表露。
  “周军长请!”丹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顾在前大步流星而去。
  她身后的女兵们,则是围在周宪章的周围,把三人围在中央,呈押送状,这些女兵穿着蓝衫黑裙,腿上打着绑腿,把步枪背在肩上,手按着腰间的佩剑,个个英姿飒爽,颇有些气势。只是这些女兵头上戴着斗笠,前沿压低,遮住了半个脸,只能看见鼻子以下的部分。
  周宪章不由得暗暗称奇。虽然还没见到那个号称一枝梅的大酋长梅里溪,不过,从这些女兵的身上,可以看出那梅里溪绝不是等闲之辈。这些女兵进退有度,步伐齐整,正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
  一行人沿着山路迤逦而行,周宪章一路观看两边的风景地形,却见路边的山林之中,用石块垒砌一些短墙,层层叠叠,东一处、西一处,相互之间没有联络。
  周宪章不由得发生一声赞叹:“大酋长梅里溪果然厉害!”
  “何以见得?”郭二杆问道。
  “你看看,这些短墙,貌似没有章法,其实却是大有玄机,每一处断墙都是建在易守难攻之处,而且,短墙的正面相互补充,可以形成一个几乎没有死角的射击正面!而射击正面,已经人为清除掉了所有障碍,包括树木和山石,是一片开阔地!”
  经周宪章如此一说,郭二杆这才恍然大悟:“我说呢,这是一道道防御工事啊!要是有人从葫芦口发起进攻,即便是突破了葫芦口,一冲到这里,就完全暴露短墙前,守军可以伏在断墙后面,四面围攻,进攻一方连躲的地方都没有,只有等着挨枪子了!”
  “梅里溪是个行家!”周宪章说道:“这样的布置,可以击退大多数来犯者,不过,也不是无懈可击,要是遇上精明的进攻者,恐怕要出大问题!”
  “出什么问题?”
  周宪章回头一看,问话的不是郭二杆,也不是孟侬,而是一个跟在身边的女兵。那女兵和别的女兵一样,穿着蓝衫黑裙,头戴斗笠,背着步枪,比的女兵略高,身材也比较丰满,胸部也比别的女兵高耸许多。
  那女兵的斗笠压的很低,只露出一张小嘴,一个尖尖的下巴,嘴角处有一颗美人痣。
  周宪章问道:“你懂战防学?”
  那女兵没有回言,握了握腰间的刀柄,问道:“周军长,我只是大酋长的一名卫士,战防学不懂,可你要说大酋长的工事有问题,我倒想请教请教。”
  那女兵的话语不亢不卑,显得很是稳重。
  周宪章笑道:“这个梅里溪果然不凡,手下一个小兵都这么谦虚好学。也罢,我就说说个人浅见。这些短墙就如同是诸葛亮的八卦阵,错落有致,相互策应,敌人攻其任何一点,守军都可以从攻击者的侧后发起围攻,让敌人首位不能相顾。我估计,梅里溪应该是从古代冷兵器时代的阵法受到启发,才创出这样一种防御工事。不过,据我所知,古代的阵法都有阵眼,阵法貌似无懈可击,可一旦破了阵眼,全阵立即崩溃!眼前这座防御工事就有阵眼。”


 第147章 白鹿寨

  “阵眼在哪里?”女兵问道,声音还是那么平稳。
  周宪章说道:“古时的阵眼,往往是阵法的一个薄弱点,或者是指挥中枢,总之是一点。正所谓攻其一点,全盘即溃。从这个意义上看,这座战阵似乎没有什么薄弱点,也就是没有阵眼。但是,在我看来,整个战阵,就是一个阵眼!”
  “什么意思?”女兵问道。
  “短墙的材料有问题!”周宪章说道:“采用的是阿里山地区常见的页岩石,这种页岩抗击老式火绳枪的子弹没有问题,但是,这种石材石质松脆,现在的步枪,不论是大清国的88式步枪,还是日本人的村田式步枪,都采用了铜皮铅核子弹,射程远,子弹穿透力强,威力大,在两百米的距离内,可以击穿页岩,并迸溅碎石,迸溅的碎石仍然具备杀伤力。可以伤及躲在短墙后的人,只要进攻者集中火力向短墙射击,后面的人非死即伤。用不了多久,就会失去抵抗力!”
  周宪章说完,那个女兵沉默不语。
  十九世纪末,大清国刚刚进入现代火器时代,很多人,包括清军官兵,对于西洋步枪的了解还刚刚起步,他们的火器知识,还停留在老式套筒阶段,对于弹道学、弹药学都是不甚了了。阿里山地区的邹族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接触的枪械更少,完全不能理解子弹的穿透力与着弹点的关系。而且,卡那富人以前使用的枪,都是从大清国买来的老式火绳枪,现在手里的村田式步枪,还是几天前才拿到手的,完全不了解新式步枪的性能。所以,梅里溪布设的短墙工事,虽然貌似无懈可击,可在现代步枪面前,却是一个豆腐渣工程。
  不过,对于不明就里的人而言,这些短墙还是能起到作用——谁会对着墙壁浪费子弹。特别是日本人,他们特别珍惜子弹,绝不会对着障碍物放空枪。
  走在前面的丹采听见了周宪章的高论,厉声喝道:“胡说八道!你凭什么说子弹能打穿短墙!”
  周宪章笑道:“丹采勇士,你手里就是村田式步枪,你对着短墙放一枪,自然就明白了!”
  丹采看了一眼周宪章身边的女兵,那女兵低着头,沉默不语。
  丹采端起步枪,对着一处一百米远的短墙,放了一枪。
  短墙上火光一闪,后面冒出一股灰土,夹杂着碎石散落的声音——子弹击穿了短墙,并迸发出碎石。
  丹采呆呆地望着周宪章,现在她才知道,她手里的村田式步枪威力有多大。
  这些短墙,是大酋长梅里溪的得意之笔,梅里溪从小喜欢研究兵法,从古书里学到了一些阵法,与现代火器相结合,独创了这个战阵,她给这个战阵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鱼鳞阵,短墙就像层层鱼鳞一般,相互重叠,构成一个防御整体。有了鱼鳞阵,卡那富就再也不用担心外敌入侵了。
  丹采是梅里溪的卫队长,对这鱼鳞阵很是崇拜,可没想到,周宪章一语道破了鱼鳞阵的阵眼,在村田式步枪面前,整个鱼鳞阵成了一个摆设。丹采顿时傻了眼。
  女兵缓缓说道:“既然你们已经看出了阵眼,那你们章军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进攻了!”
  周宪章笑道:“我章军是来和卡那富人交朋友的,又不是来打架抢地盘的。今后我们赶走了日本人,还要仰仗卡那富人一起治理台湾。今天我虽然还没见到大酋长梅里溪,可就凭这战阵,就看得出来,梅里溪是个奇女子。令人仰慕。我还想请梅里溪大酋长来章军供职,为台湾的发展出谋划策呢。呐,其实,这鱼鳞阵虽然有缺陷,但也很好弥补。步枪子弹虽然可以轻松地穿透页岩石,只要你们再短墙前后铺一层半米厚的稻草,这些短墙就成了铜墙铁壁了!你们卡那富人有的是稻草了。”
  女兵猛然醒悟:“子弹打在稻草上,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力道会减轻许多!”
  “说的不错。”周宪章说道:“你们马上报告大酋长,按照我说的做,这鱼鳞阵就成了诸葛亮的八卦阵了,无懈可击。”
  “当真会无懈可击吗?难道没有别的问题吗?”女兵问道。
  周宪章想了想,说道:“我看不出这鱼鳞阵还有什么其他的破绽,不过,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堡垒,也没有战无不胜的阵法。其实,这并不可怕,从来就是一物降一物,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无懈可击的,关键是要随机应变。”
  那女兵点点头,不再言语。
  众人走过了鱼鳞阵,转过一个山口,前面出现了一个村寨,村寨依山而建,绿荫掩映之中,邹族人传统的木楼层层叠叠。村寨前则是一片平坝,平坝里泛起金黄色的稻浪,空气中洋溢着秋收的稻香。
  周宪章不由得大为感慨,台湾陷入战争的火海中,从台北到台南,到处都是战火和杀戮。然而,在这高山深处,却有着这样一处和平宁静的世外桃源。邹族人向来与世无争,一百多年来,台湾的原住民与客家汉人为了争夺平原上的肥沃土地,斗得不亦乐乎,结果,日本人来了,恰恰是那些争夺到了平原的人,遭到了日本人的残酷屠戮,而与世无争的邹族人,却在高山深处享受着和平宁静的生活。
  周宪章想起了恩师那晋的教导——惟其不争,为大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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