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品封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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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品封疆-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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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炎卿看了一眼张元德“张经承,这个梁老员外,是不是本县的债主?”

    张元德一笑“大老爷,您不能这么问。您今后只管问,可着香山县谁不是您的债主就好了。”

第二十章欠债的是爷爷

    那位管家上门,多半也是不怀好意,可是总不能躲着不见。等那位管家进来,见是个四十开外,身形矮瘦的中年汉子,一身青衣大帽,见了李炎卿,却也不跪,只骈指问道:“你便是本地新来的知县?”

    “你难道不认识官服么?除了知县,别人谁敢这么穿?”

    “你是知县,那便好说了。我家老爷已经扫听过了,听说你不过是个举人授的知县,怕你不懂规矩,来到这里胡作非为,伤了你我两家的脸面,到时候谁都不好看,特意让我来嘱咐你一句。从今天开始,这县衙里的事,你说了算,出了县衙门,我家老爷说了算。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要捞过界。另外,当初你那前任蔡建德,说是要在香山修一座儒学,我家老爷出了八百两银子,可是儒学不见踪迹,这银子也没了下处。我梁家的银子虽然向来不吝啬,却也不是这么任人使法,少不得由你张罗着赔出来。其他的事,我也就不说了,你今后好自为之,我家老爷自会关照你的。”

    说完这番话,他转身就待离开。李炎卿却道:“且慢,这位尊管留步。”

    “怎么?还有什么没听清楚的地方么?你这北人说话,倒是能让我听的懂,这倒不容易。想说什么,我就听你说几句。”

    “敢问你家梁员外,可曾在朝为官,官居几品?”

    “我梁家多财善贾,不曾入朝仕宦。”

    “那敢问尊管可有亲戚朋友,邻居街坊在省府衙门办差?不拘是府衙还是藩臬衙门,便是沿海军司,也算在其中。”

    “不曾有。”

    “那便好了。”李炎卿猛的一摔惊堂木“大胆的奴才。你不过一下人奴婢,见了本官一不下跪二不行礼,目无地方官长,难道当本官制不得你么?左右,与我把他拿下,拉下去重打四十,棍棍见血红。”

    他这一令传下去,衙役公人面面相觑,却无人敢上前动手。那梁兴初时一惊,随即也道:“我看谁敢?我乃是梁员外派来的,你们谁敢动我一跟指头,我家员外饶不了你们。再说,狗官你别忘了,你可还欠着我们钱呢。”

    “呸!你难道没听说过,自古欠钱的是爷爷,要债的是孙子这句话么?左右,还愣着干什么?谁把他打的最狠,本官就赏谁一两银子,若是胆敢违抗,即刻革除,赶出衙门永不叙用。与我扯下去,狠狠地打!”

    见自家上官真的发了狠,那些衙役也不敢再糊弄。再说一两银子的赏格,也不是开玩笑的。几个人扑上来,将喝骂不休的梁兴按住扯了中衣,便朝堂下拖,那梁兴此时仍高声骂道:“狗官,你等着,我家老爷饶不了你。我家员外家财万贯,处置你一小小县令,如杀一犬。”

    可是这叫骂声时间不长,就被竹板与人肉的接触声以及惨叫声代替。这些衙役都是奔着那一两银子下手,出手用力格外狠辣,他们又没受过系统的打人训练,不似大地方的衙役,明明打的血肉横飞,却是不怎么疼痛。他们只知道使用蛮力,棍子舞的带风,打到第三十几棍时,梁兴就连叫都叫不出声。李炎卿吩咐下去,用凉水泼醒,接着又多打了十几棍,又命人将他扔到大门以外。

    他此时仿佛才出了一口恶气,将袍袖一挥“退堂吧。”

    等他过了宅门,来到内宅,见一块写着“勤慎堂”的匾额,歪歪斜斜的挂着。他没带着从人心腹,万事都得自己来,好在他前世在曲艺团时,也是自己照顾自己,这倒不费什么力气。等打好了铺盖,人钻进被子里,万籁无声,思潮起伏,却是久久不能入眠。

    这香山县的印把子,看来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好接啊。前任给自己留了个烂摊子,整个衙门的财政已经彻底崩溃,如果不能及时找到一条生财之路,那么连基本的办公都维持不下去了。地方上虽然没有贾史王薛那般的豪强,可是那些海商,也同样不好对付。说不定其中,就有人一面做海商,一面做倭寇,这也是个心腹大患。

    衙门内不止武力孱弱,人心也不团结。今日若不是自己下了重手,连衙役都指挥不动,这个官做的也确实没什么意思。怪不得前任到任后就纸醉金迷,声色犬马,实在是他没什么事可做,即使想做个好官,也要有这个条件才行啊。

    那六房书办,衙役三班,都不是自己的人,这于自己做官大为不利。将来自己必须要培养起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伍,把这些衙门老人淘汰一部分,拉拢一部分,否则自己早晚要被架空起来。

    梁家管家说的那个什么儒学,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知县贪墨了修儒学的银子,用光了之后自杀了?这怎么听怎么不靠谱啊。他好歹也是国朝进士,腰把子远比自己冒充的这个刘朝佐硬多了,就算亏了银子,也不至于死啊。

    他婆娘都懂得哭秦庭耍赖,他难道就不懂得?终归是有解决之道,用不着把自己的命填进去,这蔡建德多半死的不那么简单。

    另一边,吏房之内,灯影摇晃。张元德,李可适以及工房经承马鸿图三人凑在一处,小声嘀咕着。“这大令别看是个举人出身,却不是个简单人物。就因为一言不和,就敢打了梁员外的管家,又明言是来发财的,恐怕不像前面那个蔡书呆好对付。”

    “那又怎么样?蔡建德一个进士都被咱们收拾了,还怕他一个小小的举人?现在就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儒学的秘密。否则那些银两,就能要了咱们的命。”

    “张兄,要不然,咱们就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也解决了,岂不一了百了?”

    “胡扯!咱是六房书办,不是那些海贼土匪,哪能说杀人就杀人。前次杀那蔡建德,只是被迫无奈,这回哪能这么办?你们想想,要是短时间内,连死两位知县,上面难道不会起疑心么?瑞恩斯坦那洋鬼子又进来搀了一脚,你们难道就那么想吃锦衣卫的牢饭?”

    “那张哥你的意思,该当如何?”

    “先让他多活些时候,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如果对咱没威胁,不如就多合作一段,他发财,咱们也沾光。如果他真是不晓事的,到时候再处置他也不算晚。”

第二十一章初战告捷

    次日清晨,李炎卿从被窝里钻出来,已然做好了迎接梁家报复的准备。所谓打狗看主人,自己收拾了梁家的管家,梁家的员外不可能不出头。可是他出头,又能把自己怎么样呢?反正他也是想开了,人死面朝天,不死万万年。

    广东这地方是民风剽悍,可是那又如何?殴伤朝廷命官,这个责任他梁家也担待不起。尤其香山自治这个事,闹的动静又不小,无非是一群小虾米在前面冲锋陷阵,地方官府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是群猴子耍猴戏,懒得理会而已。

    如果梁家这种地方宗族搀和进来,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如果地方官刷政绩的信息重一点,搞成一个叛乱,那这事就不可收拾了。

    所以梁家直接出面动武的概率不高,当然不排除指使人来敲闷棍丢黑砖之类,不过这样搞法,一来容易把事情搞大,让朝廷介入不好收尾,二来就是太小家子气,不符合一方富豪的身价。再说,只要自己这几天多加小心,等到柳叶青来了,有这女保镖坐镇,也未必就怕了他们。

    从常理上讲,这种土豪最大的可能,就是通过在官府方面的势力,来摘自己的印把子。可是香山县的印把子,难道很有吸引力么?

    他现在基本已经判定,林守正知道这是个坑,所以那天才那么好说话。总算来了个背黑锅的,管你是举人出身还是进士出身,只要吏部肯派你来,就是我广东的福音。

    自己半路耽搁了这么久的时光,居然府里没派个佐二下来暂代香山县事务,也说明府里也知这是个烫手山芋,没人愿意接盘。自己就此甩手不干,别人肯来干么?再说最坏的结局,也无非是带着柳叶青,撂地说书,也未必就真能饿死。

    古人说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这一没了心理压力,显的精神饱满,衙役们见了,也暗中佩服这新县令确实有胆色,得罪了地方豪强,却无惧色。等到上堂之后,吩咐六房书吏,将本县的白册拿来。

    大明的收税标准,是依据上缴户部的黄册,不过这年头的黄册,已经不大可靠了。在编制造册时,制册人员与官吏联手涂改捏造,把个黄册弄的面目全非,真正收税时,是靠手里的真帐本,这真帐本,就是白册。

    李炎卿查点了一番册薄,发现香山县田地也有一千五百顷左右,在册纳税丁口则接近五万,年收粮税二万余石,如果认真征收,那么田租丁税,还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至于当下么,也不是没有来钱的办法。他吩咐手下衙役道:“尔等整天赖在衙门里,聚众赌博,便是把把押中,又能赚多少银两?香山遍地黄金,你们却不肯低头去拣,不是活该受穷?本官昨天来时,沿途所见,街面上买卖铺户不少,你们为何不去收门摊银子?难道与他们有什么勾结,故意买放不成?现在听我的命令,给我上街收钱去,挨家挨户的收,没钱的就拿东西,本官回来,给你们记功。”

    那几个衙役你看我我看你,却是有些尴尬。一个老吏上前一步道:“回大老爷的话,这事不是小的们不去,实在是我们不敢去啊。地方上民风剽悍,且不少商铺都与咱香山的几家员外有关联,收他们的税金,怕是会引发百姓以武相抗。咱们的人实在太少,怕是打起来,不是对手。尤其现在街面上,香山自治联盟闹的正凶,与咱们抢着收税,那些商户把保护费交给了他们,就不肯交给咱了。这些人还嚷嚷着要占领香山,咱现在一收税,等于是跟他们抢饭吃,这些人,跟咱们怕是没完没了。到时候闹起事来,您的日子也不安生。”

    “他们跟咱们没完?本官还跟他们没完呢。一群刁民居然想要占领香山,这是要反天了么?你们只管去给我收钱拿东西,若是受了伤,本官就给他一笔汤药费,如果不想去的也简单,今后就别想再从我这拿钱粮。咱衙门也是穷的没办法,本官前任给我留了那么多的饥荒,我不收税,怎么活?还愣着干什么?难道都不想要钱粮了么?再去几个人,把八字墙上的那些乱七八糟东西都撕了,一张都不要留下。”

    这些衙役昨天刚得了一个月钱粮,听说知县要不给钱,也有些害怕,只好大着胆子出去收税。李炎卿又把张元德、李可适叫来。“咱这儒学营建,前后借了多少银子?单是昨天来了个梁家总管要债还好说,若是这地方上所有的士绅都来要债,这事可不好办。”

    “大老爷,小人昨天不是跟您说了么,这县里您别问谁是您的债主,您得先问谁不是您的债主。这儒学,据说是要修的大一些,好一些,要修出风格,修出水平,修出档次,这样才能体现我香山百姓向学之心,才能有文昌帝君保佑,让我香山多出几个秀才。当时可是几大员外全都出了分子,前后筹集银两一千七百余两。只是到现在,我们也没看到儒学的影子,那些银子也没了踪迹。这事还真是咱县里的一个麻烦,就算是把税都收上来,还这债务,也怕是不够啊。”

    香山这种弹丸之地,一千七百两银子,绝对可以算的上天文数字。再加上前面的欠债,加起来都快欠五千了。这么大一笔钱,若说都被知县蔡建德花了,就算打死李炎卿他也不会信。就算他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力量,钱太多,花不过来。难道,是被那位蔡大老爷的未亡人,把钱带走了?

    若不是在客栈里照顾柳叶青,自己或许就能撞上那位未亡人,凭自己的经验,那笔钱真在她身上,怎么也能分出一份来。现在人去屋空,没有地方去找人,这么多的亏空,就像一座大山压在头上,这得收多少税,才能把钱收回来。

    他原本想着,衙役们出去,八成是要吃亏。不过这也没关系,只要衙役被人打了,他就可以找广州府报备,直接把这事搞大,到时候再把锦衣卫拉下水,不怕不把什么香山自治联盟彻底钉死。

    可是没想到,这些衙役居然深谙兵法,知道自己后援不足,粮饷不济,不敢偏师远征。只将衙门附近两条街扫荡一番,趁着那香山自治联盟没反应过来,就迅速收兵,居然大获全胜。

    回到衙门检点物资,收上来不少铜钱与碎银角,凑到一起,也有五两多银子,还有就是几十件瓷器,一些日本折扇、铜器,外加半斤茶叶,三只老母鸡,六十七个鸡蛋,一筐水果,两匹家织土布。而这些衙役却是基本完好无损,只有两个人被卖鸡的老农吐了身唾沫,这倒算不得什么损伤,连汤药费都拿不了。

    “不错不错,开门红啊。虽然不曾克复全县,好歹先收复两条街,也是战功。你们几个人这差使做的不错,本官嘉奖,三只母鸡一会炖了吃,你们哥几个,可以多分些肉吃。以后的差使就得这么当,这样我们才能有收入,否则大家难道喝西北风啊?还有,你们要记住深入群众,扎根民间,不能坐在衙门里,等案子上门。要学会微服私访,查查他们出摊的时间地点,摸清规律,让他们连跑都没地方跑。这些不算,最重要的是,给我去查,有没有私合人命,私自解决刑讼的事,发现一个抓一个,抓住一个罚一个,只有这样,他们才知道打官司就得到衙门,不至于自己私下解决。”

    就在他这边给手下科普衙门创收秘诀时,外面却有人送来了帖子,乃是本地的乡绅首领梁瑞民,有请县令刘朝佐今晚到春风楼用饭。

    等见了帖子,张元德大惊失色道:“大老爷,这可万万去不得。他梁家做着海上贸易,与倭寇素有勾结,您昨天又伤了他家的管家,要小心他摆的是鸿门宴,说不定春风楼里已经埋伏了刺客,您一去,只怕是有去无回啊。”

第二十二章鸿门宴(一)

    拿着梁瑞民下的大帖,李炎卿心里也有点犯嘀咕。若是柳叶青在这,自己倒是毫不犹豫就走上一遭,即使闹翻了,凭她一刀六镖,自己怎么也能囫囵个的回来。至于眼下么,香山县的公人并不足恃,而香山梁氏又是地方第一大宗族势力,族中子弟多,做海上贸易的更多。属于颇有武力的地方组织,连巡检司内,也有他们的人。若是真要翻脸开打,自己肯定讨不到便宜。

    若是拉上瑞恩斯坦一起?他一摇头,把这念头也打消了。这个帖子,可以看做是一个示威,如果自己连赴个宴会都前怕狼后怕虎,今后在香山还怎么混?

    今天不管自己是不去赴这个宴,还是拉上瑞恩斯坦一起去,在香山就算把人丢到了家里。那么再想派人出去收税,怕是真要被打回来。

    他一咬牙“怕什么?梁家再大,还能大的过朝廷去?我也是朝廷命官,七品正堂,他梁瑞民,不过一草民而已,自来只有民怕官,哪有反过来的道理?本官倒要去会会他,看看他能把本官如何?尔等在衙中等候消息,本官单人独骑,去会会这位梁老员外。”

    等到傍晚时分,梁家派来一乘小轿接人。李炎卿换了一身方巾儒衫,朝轿子里一坐,那两名孔武有力的轿夫也不说话,抬起轿子就走。

    李炎卿在轿内微合二目,盘算着梁瑞民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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