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品封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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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品封疆-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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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炎卿双手接过状子,方一展开,就见到那一笔娟秀的小楷,比起自己的书法,那强出不是一星半点,不由暗自汗颜。等看完了状纸内容,他额头上已经沁出汗来,忍不住问道:“你闺名该不是叫香莲吧。”

    秦氏听他问自己闺名,心中大为不喜。可是自己毕竟要在他手下担任部下,一些退让和妥协,也是不可避免。只好强忍不快道:“妾身的名字唤做蕊珠。”

    “不是香莲就好,不是香莲就好。”李炎卿已经陷入深深的羞愧之中,自己这个肉身,好歹也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正经请过先生,进过学的。可是论文才,论书法,都被区区一妇道完爆,这简直是丢人现眼到了极处。

    他问道:“秦氏,本官身边,也缺少一书佐。若是你肯帮我代办往来文案,我每月加你些月俸,不知你意下如何?”

    秦蕊珠闻言大惊,她虽然文采出色,但是从小就被灌输了男尊女卑的观念,认为女人的职责就是相夫教子。一县的公务,那是自己一女流能干预的么?她忍不住问道:“大老爷,你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你也看到了,本官是单身上任,身边没带心腹。师爷文案,半个也无。你若是肯帮忙,我一定多加你的银两。”

    “只要能为先夫报仇,半文钱我也不要。再说,我苟活于世,只是为了报仇雪恨,报仇之日,就是我自尽之时,要钱也没用。只要大老爷供应我的食宿,文案之事,我定然尽力而为。”

    “那好,回头你去改个男装打扮,对外就说是我的同乡,来投奔我做个长随。我人前人后,就喊你做小秦,还望秦夫人莫怪。”

    自这日之后,县衙门里多了个面貌俊俏的年轻小伙,成了大令的贴身长随的事,便不胫而走。初时,大家倒觉得正常,这年头谁做了官,没有一帮亲戚来上赶着投靠要位置的?

    所要担心的,是三班六房的胥吏,不要被外人抢了位置,其他人倒是不怎么往心里去。这位大令说来已经很良心了,只来了一个同乡,若是那富裕的府县,光是坐堂官自己的亲戚老乡,就安排不过来。

    可是过了几日,大家看李炎卿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那些帮役们,也开始带着些年轻俊秀的后生,往这里送。说是上次送女人过来是自己考虑不周,这回改送自己的弟弟过来,照顾大老爷起居。

    要说一个知县,身边真得有书童仆役伺候,否则万事亲为,未免太过不便。可是那些个送来的后生,一个赛一个的妖气,明明是个男人,举止动作却总带着女态,让李炎卿不住的恶寒,全都赶走了事。

    最后他忍不住拉过一个书办问道:“你们这到底是闹的哪一出?怎么都往我这送这种人?”

    “老爷您放心,我们都懂得。这其实是翰林雅好,是我们这些粗人不懂,才少了孝敬。您放心,我们这里,本就有专门蓄养俊美男童的,不愁找不到好货色。”

    李炎卿只觉得眼前发黑,忍不住怒道:“小秦,你给我滚出来!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第四十章女师爷

    大老爷好娈童的风波,前后影响甚大,总算他是一连到春风楼住了两个晚上,才算把这歪风邪气压下,知县大人从龙阳之好,变成了兼收并蓄一扫而光,双刀刘朝佐的名声,越叫越响。

    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秦蕊珠,却没有半点羞愧不尽,以身赎罪的觉悟。相反,在发现刘朝佐去了两晚上清楼后,看他的目光里,就总带了些鄙视的味道。让李炎卿忍不住暗骂:鄙视什么?你男人当初可是长期住在春风楼,还为个**四处打白条,我比他可有节操多了。

    不过心里埋怨归埋怨,他对秦蕊珠这个得力助手还是十分满意。她虽然只是个小家碧玉出身,但是处理公务,乃是个难得的天才。初时的适应期一过,工作马上就能上手,那些繁杂的往来公文,李炎卿看了头大的帐簿,都被她理的条条是道,滴水不漏。

    秦蕊珠自己也为有了这么个舞台而欢喜,这种处理公文,负责行政的工作,让她觉得自己就是县令,能够发号施令,牧守一方。工作起来,格外有干劲,往往是李炎卿困了,她那还精神十足。李炎卿是惯会哄女人的,到了晚上无人时,他就将自己的蓝色圆领官袍脱下来,让秦蕊珠穿上,他自己在旁研磨捧笔,仿佛他才是下人。

    这种伏低做小的态势,倒是让秦蕊珠大为满足。还是那话,这是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这种思想已经深深的烙印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脑海里。虽然有戚继光这样的伟大女权运动先驱存在,但是整体上,大明依旧是个女弱男强的格局。能有个知县这样来讨好自己,秦蕊珠的心里,自然难免有些得意。

    只是她一负责处理帐目,当初蔡建德打的那些白条,自然就逃不过她的眼去。自己的丈夫,为一个清楼女子花费了如此多的钱财,讨其欢喜,让她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理智告诉她,夫为妻纲,丈夫做什么,妻子无权插嘴干涉。可是情感去告诉她,这事决不能忍受。

    看她手拿笔管,紧咬下唇,面色发白的模样,李炎卿急忙端了杯茶,放在她手边。“我们的女县尊,请用茶吧。”

    秦蕊珠连忙道:“对不起,是小妇人失态了,大老爷莫怪。”

    “这没什么,任何女人遇到这事,都不可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过我想说的是,人死了死了,与一个死去的人追究这些事,是没什么意义的。过去的事,咱们就都让它过去吧,这样对我们每个人都好。大家应该想想活着的人,把眼光放远一点,这样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谢谢大老爷。我……我只是一时有些转不过弯,给我点时间就好了。我们明明没见过,其实也没什么情分。再说男人做这事很寻常,可我这心里……”

    “想哭就哭吧,没什么可丢人的。若是蔡前辈没死,我会借你根棍子,打的他蹿上房去。你是他的老婆,当然有权力生气,这根本就不能算做过错。”

    秦蕊珠只觉得鼻子越发有些酸,她急忙深吸了口气“大老爷,妾身这几日清理帐目,发现咱们香山的帐目很有问题。那些书办们在计算数目时,习惯性的抹去零头。您看这一笔,七百二十六加三百五十七,他们只记做了一千零八十,更离谱的,是在后面的帐里,这一千零八十,又按照一千零五十来计。您说,他们是不是就因为中饱私囊被先夫发觉,所以才杀人灭口?”

    李炎卿暗自佩服,这秦蕊珠真是生不逢时。若是晚生几百年,定是职场上的一位好手,心里更坚定了栽培她的念头。“秦夫人,你当真是心细如发,一双火眼金睛,什么样的小辈,在你眼前也休想遁形。不过要说为这杀人,那就算了,根本不可能的。”

    “不是我有意袒护,而是事实如此。正如县令不是靠俸禄活着一样,那些六房书吏若是靠工食银活着,那早饿死了。大家都要各自去寻来钱的办法,这种帐目上的手段,就是其中之一。各地府县,手法不同,但是基本相差无几。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大家没人会真的要去探个明白的。蔡前辈既是官场中人,这个道理,他会明白。而那些吏员,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去杀害上官。”

    秦蕊珠点点头,“看来是妾身小题大做,惹大老爷发笑了。”

    “话不能这么说,我明天就去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知道,本官有了个得力的幕僚,要他们今后小心点。亏空归亏空,该给你的润笔,不能少了一个子。你放心,蔡前辈的事,我会用心访查,保证会还你公道。你自己也要放宽心胸,不管过去蔡前辈做过什么,如今他人已过世,那些事也就全都烟消云散了,不要放在心上。天晚了,你晚饭吃的不多,我去为你做些夜宵。”

    秦蕊珠急忙起身道:“那怎么行?做饭这种事,本来就该是女人的活计,大老爷请坐,我去弄。”

    “小秦啊,这我就要批评你了。你怎么又忘了?现在,你是男人。再说了,酒楼里的厨子,难道就不是男人了?你现在要做的事是大事,做饭这种小事,交给我就好了。”

    看着这位英俊的大老爷走出房去,秦蕊珠用手抚着脸,心中如同揣了个小耗子,阵阵乱跳。她用手轻轻刮了自己两下“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别忘了,你将来是要殉夫守节的人,不可行差踏错,坏了蔡秦两家的脸面。再说,你一个不祥之人,难道还要再多害一个?”

    有了这么个得力的女秘书,李炎卿的日子也就过的舒适了。前世他曾和人说“人生若说成功,标准之一就是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现在虽然距离没事干秘书还遥遥无期,但有事秘书干,起码实现了。他乐得甩手掌柜,成天悠哉忽哉的拉上瑞恩斯坦去四处闲逛。

    大明文武两道,彼此看不顺眼,锦衣鹰犬更被文人士子视为寇仇。香山县这大令与锦衣精诚合作,协同作战,共访白莲奸邪,实乃国朝表率,朝廷干城。香山县内,酒家胆裂,摊贩魂飞,皆二位大员之战功。

第四十一章宗族之会(一)

    在摊子上,两人吃着老板赠送的狗肉煲,李炎卿边吃边道:“瑞洋人,你说你这差使是怎么干的。我让你找柳叶青,你倒好,给我找了个乞丐婆送来,若不是她是知县夫人,真是个丐婆,你让本官如何安置?”

    瑞恩斯坦大手一摊“我首先要说明,我是个伟大的大明人,而不是下贱的洋人。再说这事不能怪我,你说的柳叶青是江湖人,我自然按江湖人找。那些江湖人,不大多就是这么一副乞丐模样么?而且那些丐帮中人,哪个不以江湖人自居。”

    说到这,他脸上露出古怪笑容“你又没吃亏不是。那么一位美丽的未亡人,你们在一起……。让我为可怜的蔡知县默哀一会吧,你这个卑鄙的人。”

    两人又说笑几句,瑞恩斯坦道:“我听说,香山十一都的各族族长,已经全到了县城?前天就要来拜见你,结果被那美丽的夫人挡了驾。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不是说,必须要从他们身上敲竹杠么,连人都不见,怎么敲?”

    “你这个洋人,到底不是我们大明出身,对于这些关窍完全不懂,才有此愚蠢的问题。现在主动权在咱们手里,是他们急,不是咱们急。给他们压的时间越长,他们就越害怕,到时候,咱们能得到的就越多。你就放心吧,有我在,几时有你的亏吃?”

    这次白莲教的事,虽然在呈文上已经被压了下来,包括柘林的事,也只字未提,但这不代表吴桂芳真放松了警惕。广东是他的一亩三分地,真要出了问题,其他人的都能推卸责任,只有他是真要顶锅的。

    他一方面将坏事变成好事,把这次的白莲教风波,算做了自己领导下的一件战功;另一方面,也开始在广东实打实的抓起了白莲教。由广东巡抚衙门牵头,广州知府衙门、广东总兵衙门、广东锦衣卫千户所,几家机构通力合作,一场轰轰烈烈的抓教匪活动,正在广东展开。

    广东一带的武林门派,帮会堂口,这下全都遭了殃。若是有得力的靠山,再使上足够的银两,还能考虑免罪,大多数的帮会门派,则直接被官兵上门踢场。

    任你是掌门,还是帮主,任你是什么天榜高手,还是兵器谱排名若干,在官兵眼前全都一样。几十个帮会就这么烟消云散,成为武林上的又一场浩劫。

    香山自治筹委会,前段日子跳的太欢,直接把队伍开到了广州知府衙门外面。林守正从自己的本心,是想把这个组织顺势铲除,为自己出一口恶气。可是做官不是做混混,快意恩仇这种事,是江湖匪徒的口号。

    做官的人,可不能拿这个当行事准则。这个组织背后有谁当靠山,以及会牵扯到谁,林守正自己也没谱,因此不敢把事闹大。

    可是事不闹大,不等于不能把舆论做大。在李炎卿的引导下,香山县已经流言四出,朝廷已经把香山自治筹委会算做了教匪一党,准备发兵捉拿。尤其安氏还曾练过拳术,谁能保证她不是白莲教出身?据说俞大猷已经调了一个守备过来,准备发兵进剿。

    这十一都的宗族头目,未必怕地方官,但是却没人不怕官兵。他们宗族的武力再强,能比的过朝廷正军么?一旦官健到了,瓜蔓累葛,这些宗族谁也别想有好下场。单是一个筹措钱粮,就足够让大家吐血破产了。

    这种时候,就只能依靠李炎卿这个地方官,希望他能为香山说话把那些官兵挡在省城,不要让他们下乡剿匪。本来李炎卿下帖子请十一都的宗族头领来议事也未必来的了这么齐,这回大难当头,十一都各姓族长,却是全员到齐,就等着与李炎卿当面分说。

    “他们是来为自己求情的,这时候,是他们有求于咱,咱得端起来。多蹲他们几天,也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本官还欠着那么多的亏空,不把他们吊的足够火候,那些亏空几时才能还上?”

    其实就这几天,秦蕊珠已经收了不少礼品土仪,有不少一把胡子的长老,却对秦蕊珠小兄弟长,小兄弟短,还有的要为她说媒讨老婆。把个秦蕊珠闹的哭笑不得,同时也对这大明官场有了更近一步的认识。

    这些族长,平日里在宗族中,都是一言九鼎,德高望重的首领。家里全都修着水牢,款待同族同乡。又把宗族里那年轻漂亮的姑娘媳妇拉到家里,教授待客礼仪,暖床技巧,几曾这么低眉顺眼过?

    奈何形式比人强,若是真弄到闽勇下乡,大家到时候都没好果子吃。俞大猷手下的那些穷棒子,据说是从穷山沟里招出来的兵,长这么大,交情最浅的就是银子。

    若是他们到了香山,自己这些人还能有便宜么?

    只好放低身段,去讨好一个怎么看怎么像兔子的门子。背地里自然把那香山自治筹委会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那位安女王的身价已经一落千丈,没人问津。

    一口气又闷了三日,眼看这礼物收的差不多,他这才对秦蕊珠道:“我明天与十一都的宗族首领相见,你随我同去可好?”

    这时秦蕊珠正一身官服,手拿毛笔飞速的誊写着帐簿。整个香山县的白册,在她看来就是笔烂帐,必须重新修订,否则就没有任何可看的价值。这工作量不问可知,可她乐在其中,连李炎卿都拦不住。

    她一听这话,却吓了一跳。“这可怎么行?那些宗族长老,各都里长,乃是乡贤,我一个女流……就算不是女流,也是你的门子,哪有资格去与他们同坐?”

    “小秦,你这话就不对了。你看看,你在这办公,连本官都得伺候你,他们又算个什么东西?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人?是我的心腹啊。本官的心腹,比那些土鳖族长不知高到哪里去,有什么不能去见的,明天我带你去。”

第四十二章宗族之会(二)

    上次见宗族首领这个级别的人,还是在自己婆婆死的时候吧?秦蕊珠提着笔,脑子又有些走神。想到当初那位白发萧然,面目慈祥的族长,是如何义正词严的夺走了自己手里一部分财产算成了族里公产的。

    在她心目中,这些人与官府不分伯仲,权威上难分高下。可如今么,这些族长、里长,却要先对自己点头哈腰,叫一声“秦夫子。”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心里竟然分外的甜蜜。

    这些族长心里对于秦蕊珠充满了鄙夷,一个靠着跟知县睡觉提升的兔子,居然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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