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小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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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小箭-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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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梁何看来十分严肃,孙鱼脸上常带笑容。

梁何认为:严肃使人信任自己,而且也造成属下认真的态度。

孙鱼则觉得笑才是天下最可怕的武器。

——天下英雄、世间好汉,败于笑容中的比败在拳头下的,多出不知若干倍!

梁何负责上一次“小作为坊”的狙袭行动。

孙鱼则指挥这一回“万宝阁”的狙杀计划。

两人都注重记录。

重视资料。

——可是重视和记录的文式却不大一样。

四十、民机

朱小腰跟唐室牛冲上了“万宝阁”,那儿尽是骨灰瓮——原本,孙鱼拟在那儿配合上下夹攻,却没料朱、唐二人,并不夺路而逃,反而攻上阁里,“万宝阁”亦只有攻袭的布署,却无防守的准备。

所以,朱小腰反而能缓上一口气。

可是,唐宝牛已失去了章法。

他受伤不轻。

血流如注。

但他仍是为朱小腰冲锋、陷阵、掩护、杀敌,还一面大叫道:“朱姑娘,你走,你快走……让我一个人来对付他们好了。”

朱小腰见到他淌的血,已足可盛满一个大汤碗了吧?心就乱了,低声叱道:“住嘴!”

唐宝牛拳打脚踢,又把三名敌人挥出窗外、阁外和楼下去,一面大喊:“朱姑娘……

你走吧,不要……理会我,我自会记住你的……”

朱小腰忍无可忍,粉脸一寒,刚把两名来袭的放倒,趁隙反手就打了他一记耳光。

“啪”的一响,唐宝牛怔怔地摸着他那张大脸,仿佛这么多个伤口里就是这一记伤得最重最深。

“婆婆妈妈的算什么!?”朱小腰一对水袖,正化解七八道来袭,而且每一道来袭都作出了反攻:只要是送上门来的敌人,无论她如何双拳力敌数十手,不管怎样筋疲力尽,她都不忘予敌人致命和要命的反击:“死就死,大呼小叫做什么!?”

唐宝牛讪讪然地摸着脸上热辣辣之处(其实整张脸都已烧热了),结结巴巴也巴巴结结地道:“我……我只是……因为……”

“还不打!”朱小腰又为他放倒了一个挺刀攻进的敌人,怨叱道:“想死吗?”

就在这时,东南西北一齐掩扑上九名敌人,九个人,九种武器,九种不同的派别,九人一齐出手,攻向唐宝牛。

唐宝牛负伤已重。

这显然是最弱的一环:唐宝牛一死,朱小腰就孤立了,而且,战志必溃。

所以他们全意先打集中全力,攻杀唐宝牛再说。

朱小腰要维护他,要比保护自己更难得多了。其中最大的难处是:尽管唐宝牛伤重,但仍一味顾着护她,而忘了自己。

——保护一个这样老是保护着别人的人是一件很难以保护的事。

这九人一起出手,分别有雁荡派的剑法、昆仑派的刀法、少林派的棍法、峨嵋派的子母锁喉钩法、括苍派的判官笔法、点苍派的沉沙戟法、澜沧江的鳄鱼锄法、怒江的火滚鞭法、还有紫金山的水火流星,简直无法抵挡——就算武功再高,也无法一一、同时、尽数抵挡。

除了——

这颗:

及时







石头!

这一颗石头,很小,是一颗小石头。

一颗小小小小小小小小的石子。

一粒石头,却不知怎的,把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九名不同流派不同兵器不同身法不同身手不同招式不同年纪不同地位也不同方位的高手,一齐打倒!

每个人都兵器脱手!

每个人着的都是不同的穴道!

每个人中了一记之后都倒了下来,一时三刻竟都站不起来。

相同的是:

他们都只是麻痹,给石子击中的部分一时失去了运作的能力。

都没有死。

甚至也没有伤。

他们着的都是石子。

同一粒石子。

发射(只一枚)石子的当然是同一只手。

同一个人。

他当然就是王小石。

王小石,一上楼来,就伸了一个懒腰,掩嘴打了个不深不浅的呵欠。

他年轻得来有点沧桑。

他的眼睛仍十分明亮,但发已略见稀疏了。

——人生风雨如晦,使人发落如雨。

——伤情令人早生华发。

但他始终还是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神定气足,也气定神闲,这些年来的餐风饮露,披星戴月,跋涉颠沛,流浪逃亡,他却似点尘不染、片泥不沾。

他还是那么予人光明的感觉。

看到他,仿佛就会令人可以坚信一些人早已不敢相信的了,例如:

人与人之间是应该讲义气的。

人是应该相信人的。

人好运气也会好。

好人有好报。

——这些本来“理所当然”的信念,在人逢乱世、豺狼当道之际,几乎每一句都成为一个讽刺,一个反嘲。

人民本来是相信这些的,可是连朝廷天子都视百姓为刍狗,鱼肉良民,还有什么可信的?万民本来是相信有这回事的,可惜天意弄人,偏是伤天害理的人福寿双全,为国为民的人死无全尸,他们到头来只认为这些简浅的话只不过是他们所弄不懂的机锋了。

幸好还有王小石。

王小石每次出现,总予人信心。

给人重新有了信念。

因为他原则从来不变。

他不主动伤人。

他不害人。

他总是尽量也尽力地去帮人。

他每次出现仿佛都在告诉了别人:“这江湖仍是可以行侠的。善恶到头仍然终有根的。请相信自己有替世间激浊扬清、主持正义的力量吧!”

他宗旨不变。

因为他是王小石。

四十一、闻机

他一出现,阁楼里的人有一半都认得他。

——尽管“金风细雨楼”近年来人事变换极度地巨,但至少仍有一半以上的子弟当年曾也是王小石的部属。

事隔四年,许多人和事,都变了迁,走了样。

可不是吗?自当年王小石在黄鹤楼巧遇白愁飞和温柔及雷纯,闯荡半年后入京,巧逢苏梦枕遇袭、协力跟“六分半堂”大拼数场,直至“三合楼”荡平关七、雷损命丧“红樱”的“跨海飞天堂”,三年内“金风细雨楼”在京城武林中一枝独秀,无与匹比,王小石坐镇“风雨楼”,也十分如意称心;他胸怀豁达,眼光过人,因而也栽培出不少新秀后进。不过,他愈渐发觉楼子里权争益重,为了不欲与白愁飞势成水火,他甘心退身于金石坊卖字画、医跌打,这样过了一年,直至蔡京,傅相要他刺杀诸葛小花。半年后,他藉行刺诸葛之名却杀了傅宗书,一口气逃亡逃了三年余。这下回到京师,为报师仇杀了元十三限,又过了半年,从初渡汉水,到而今二入京华,因念当日苏大哥在“象牙玉塔”提携之情,自组“象鼻塔”,转眼间已八载寒暑了。

八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八年,已足够使一个人成长、成熟、甚至失败或成功。

八年,已大可将一个为嘻嘻哈哈而活着的人而变成一个怨怨艾艾而活下去的人。八年,亦足以把一个要轰轰烈烈做大事的人化为一个营营苟苟求生存的人。当然,八年也可把轻浮的理想变成落实的力量,更可以把空泛的希望转作实践的力行。岁月是只主掌变化,不理好坏的。

这一天,是有阳光的。

这一日,京华的柳儿巷依然有花香。

这时分,也是日落未落夕暮未暮的时候……

王小石他出现了。

他上了“万宝阁”,先以一颗石子为他开了路——

他以一种不肯老、不肯妥协、不肯变坏(但绝对愿意成熟、愿意改良、愿意变好)

的心情上了“万宝阁”——

面对这一群有一半曾是自己部属的杀手。

大部分狙杀者——不管是跟过王小石的,还是没跟从过王小石的,见过王小石的,或只听过王小石名字的(就算是新加入的党羽,没参与王小石四年多前在“金风细雨楼”

的豪情腾概,叱咤得意,也必闻机于他的一颗石子格杀权相傅宗书的事件),绝大部分的弟子,都不愿跟王小石交手。

一是因为他们都知道:王小石是高手。

——谁都要命。

——跟一流好手动手的结果,通常都没有好下场和难以保命。

二是因为他们大都佩服王小石。

——好汉是佩服英雄的。

——所谓惺惺惜惺惺,英雄服英雄,作为一条好汉,通常最大的遗憾,只有三项:

只怕空负大志怀才不遇,只恐没有红颜知己,只恨少了个(些)可以迫出自己灿亮星火的战友、同僚、贵人!

——王小石是条好汉,大家多已闻机而悉,要不然,他也不会一入京,还未识“金风细雨楼”楼主苏公子,就为他荡平“破板门”决战“苦水铺”,还最终一并打垮了半爿“六分半堂”!

王小石若不是个人物,就不会在“金风细雨楼”身为三当家、任重道远,如日方中之时,既不欲参与“风雨楼”干下太多杀戮、罪孽,也不想跟权势日炽的副楼主白愁飞争强斗胜,毅然退隐于市,开店专治跌打刀伤,兼卖字画古董石头。急流勇退,淡泊不争,自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

何况王小石当年时值年少,风华正茂。

这些哥儿们扪心想想自己:就未必能够做得到。

所以他们大多敬仰王小石。

——最令这些好汉们感动的:是王小石佯作要狙杀诸葛先生,却反过来格杀傅宗书,逃亡三年半,转战四千里,才一返京,就在公证决战底下杀了众人心目中的“战神”:

元十三限,为他师父天衣居士报了大仇。

要这些好汉打从心里佩服(不是因为权、势、利、害的话)一个人,除非那人能做出比他们更有种的事。

好汉是佩服好汉的。

好汉之所以会成为好汉,是因为他想当一名好汉。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正如一个人想发财,他才会发财。发财是一个理想,有了这个“梦”之后,他才勤奋+节俭+做生意,那么,才有“发财”的可能。一切,得先有“梦”,才有“现实”。

所以,有人把“梦”当作“不现实”,这种想法的本身就“不现实”极了。

一如一个人想要有知识、有学问、有功名,才会念书,没有这样的渴切、希望、欲求,他根本就不会念书。就算是被迫着在念,也不会有什么成绩,更遑论有什么成果了。

好汉要成为好汉,就得要做出“有种”的事儿来。

例如:威武不屈、讲义气、守信诺、为朋友两插刀在所不辞、敢为天下先、贫贱能不移、不爱财不怕死、知其不可为而义所当为者虽死必为、富贵不淫、不事二主忠君爱国……有些人能做到其中一两点,有些人则能做到其中的一些,——当然,无须要事事都做到十足,因为,这样的话,好汉早当不成,人倒早死了一百二十四次了。

所谓好汉,其实是要能做出一些平常人所做不到而又令人拍手叫好拍案称快的事。

眼前,王小石就做到了。

他们当然不想跟这样一个人为敌。

但也不是人人如此。

在场的,至少有四个不是这样想。

所以他们一齐动手。

——杀王小石!

他们四人,都抱着不同的想法:

人做事,通常都有他的目的。

可是不同的人往往有不同的目的。

——譬如一个人想成名,甲可能是为了成名便可以名求利、发大财,乙可能想要得清誉始能掌握实权,丙可能纯粹为了显父母光大门楣而扬名声,丁则是当成名本身就是一种威风、一种享受。

都是要成名,可是目的都不一样。

同样的,过来杀王小石的四名弟子,都怀着不一样的目的。

这四名弟子中,有一名叫做马克白了。

他的全名就是“瞎王子马克白”,当然,“瞎王子”是他的名号,由于他的绰号太出名了,所以很多人都当是他的代号,而且比他原名更出名,也常把他的名字连着外号一起叫。

——正如有些人叫“大小眼”、“大傻”、“三毛”、“鱼头云”、“星爷”……

等一样,他们当然不是生出来父母就替他们命名为星爷鱼头云三毛大傻大小眼的,只不过,别人叫开了,叫习惯了,可能真的已忘了他们原来的名字了。

马克白总是算还好,别人至少还知道他原来姓马,名克白。

他出手一向都是靠听觉、嗅觉、触觉乃至于灵觉的。

他乍闻王小石来了,马上就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表现和晋升的机会。

——只要杀了王小石,他就可以少熬许多年,马上可以在众多同侪中脱颖而出,成为炙手可热一枝独秀的大人物了。

届时,地位恐怕决不比孙鱼低,恐怕还在梁何之上呢!

为了这点,马克白啥都不管了。

他抄起龙须钩,猛攻王小石。

马克白对自己的期许一向都很高。

就算是在他而今不得意的时候,他仍把自己打扮得像个王子一样,高贵漂亮,与众不同,气派非凡,神采飞扬,尽管他自己也并不怎么看得清楚自己的样子。

人就是这样,打扮,往往是对别人的一种模仿,也是对自己的一种自许。

人装扮往往不是给自己看,而是给人看。

有些人甚至连活着也是,为别人多于为自己。

——说真的,人在一天里、一生里,为几件事真的完全是为自己而作?

正如马克白为求人晋升而杀王小石一样。

他的成就须得靠王小石的尸身垫起来。

万里望则不一样。

他一听王小石出现了,心中一喜:知道那是一个机会。

可是他也马上省悟:这时机不是凭他自己的力量就可以掌握的。

——王小石能杀傅宗书、能诛元十三限,又岂是自己对付得了的!

所以他马上把“杀王小石”的意念转化为:“假意要杀王小石。”

这个时候不能退。

一退,就给孙总教头发现自己懦怯。

也不能真的奋进。

一进,很容易就变成了牺牲者。

——在大集团里混口饭吃,的确很不容易,一下小心,就会成了祭品;一个大意,很容易便没得混了。

所以他佯作攻袭,决不后人。

但也留存实力,决不为众人先。

这微妙处他要拿捏得准。

他不愿当英雄。

——因为一百个好汉里,顶多只有一个汉子能当成英雄的:其余九十九个多未成英雄前已归了天。

他只愿当一条汉子。

——一百个男人里,顶多只在一个算得上是条好汉,能当上条汉子他已算心满意足。

他旋舞铁莲花,这种武器的好处是:兵器是二蒂作并头形,如未发之苞,苞之两侧,皆作棱起之锐刃,头部极其尖锐,但横栓装有弹簧机关,系以环绳,长足一丈二,只要击中任何事物,将环一拧,弹簧失其管轮,栓脱荷苞暴伸怒张,中者创口并扩大惨伤,而且又先距敌于丈外,这叫稳打稳扎,险兵险着。一如势头不对,他可翻身就走,要是乖胜追击,他可第一个杀着先到。

——说真的,人活在大社团里,不够勇决,不够机灵,非但无望晋升,只怕连自保都甚不易矣!

他深悉王小石出现之际,自己不能退。

也不能一味悍进。

要求保命存身,在大帮会里,首先要懂得表进内退,似进实退,以退为进,不退不进之道。

他外号和名字都叫“万里望”,的确,有些事,他是看得很准,拿捏得很准,连出手的轻重、也把握得非常神准。

“新月剑”陈皮的看法又有不同。

他一见王小石来了,就激起了斗志。

他听说过这个人的种种威风史,如何以一力敌“八大刀王”,怎样以个人一刀一剑挑战“六合青龙”,如何怎样解“发党花府”群雄之危,怎样如何跟苏梦枕、白愁飞合战击退迷天七圣关七!

他听着了这些故事,就热血贲腾。

——真好!

——如果那是自己,那就威风了!

他仍年轻!

可是仍未意兴风发过!

年轻可不是要拿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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