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就是这一句,邬八月就从中品出了许多味道来。
因为是少年夫妻,所以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萧皇后是宣德帝的嫡妻,生有他的嫡子。帝后之间的感情,寻常妃子根本无法插足。
她们一没有萧皇后陪伴在宣德帝身边那样长久的时间,二没有萧皇后本身的人格魅力——至少在邬八月看来,萧皇后这样的女子,配得上宣德帝温柔以待。
那么,邬陵桐到底又算什么呢?
宠冠后|宫的邬昭仪,在宣德帝的心里又算什么呢?
如果邬陵桐真的在宣德帝心中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地位,宣德帝会在她这个邬陵桐的堂妹面前,与萧皇后、四皇子这么亲密,笑得这么开心吗?
即便不是在她面前,宣德帝应该也不会黯然神伤吧……
邬八月想到这儿,止不住打了个冷颤。
高辰复轻轻拉过了她的手。
“都已是夏了,你还觉得冷?”
高辰复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道:“你身体有些虚,今后可要好好补补。”
邬八月缓了缓气,方才对着高辰复笑了笑,难得地开了个玩笑道:“爷不嫌弃我胖就好。”
高辰复顿时低沉地笑了起来。
慈安宫在慈宁宫的后方,中间隔着偌大的慈宁花园。
相比起慈宁宫来,慈安宫更像是给老一辈宫妃们养老的地方。
高辰复和邬八月到慈安宫时,午膳时辰也早就已经过了。
慈安宫门口翘首以盼的宫女见到他们二人的身影,顿时激动地跑了回去通报。
等高辰复二人进了慈安宫正殿时,赵贤太妃并几个老太妃都等候在那儿了。
“复儿……”
赵贤太妃唤了高辰复一声,声音里满含感情。
高辰复牵着邬八月上前,跪在了赵贤太妃面前,低声道:“外祖母。外孙不孝。”
“好孩子……”
赵贤太妃赶紧伸手去扶,不由湿了眼:“说什么孝不孝,你好好活着,娶妻生子。就是最大的孝顺。”
赵贤太妃身边的老太妃们都出声相劝。
在慈安宫中,赵贤太妃算得上是品级最高的老一辈宫妃了。
先帝不在了,曾经这些争宠的宫妃宫嫔们也早已歇了争斗的心思,大家住在一宫之中,倒是其乐融融。
见到高辰复和邬八月来,太妃们都像是见到了自己的孙儿孙女婿一般,对他们十分友善热情。
“外祖母,这是八月。”高辰复轻轻拍了拍邬八月的后背,邬八月上前一步,恭敬地俯首道:“外孙媳妇给外祖母请安了。”
“好。好!”
赵贤太妃笑了一声,伸手去扶了邬八月一把,欣慰地道:“长得真好……”
“诶,赵姐姐,你瞧你这外孙媳妇儿的模样……我怎么瞅着那么眼熟?”
临近的楚贵太妃仔细地端详了下邬八月的相貌。道:“真的很眼熟。”
赵贤太妃拉着邬八月的手拍了拍,说道:“听说我这外孙媳妇儿肖似其祖母邬老夫人。”
“啊!怪不得呢!”楚贵太妃顿时掩唇道:“真的呢,和雪珂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
邬八月看向楚贵太妃,楚贵太妃热情地上前来对她笑道:“不怕你这丫头笑话,年轻时候我和你祖母不大对付,我争强好胜,你祖母却是对我爱答不理。那会儿结了梁子。几十年了也从来不联系。如今想想,倒是我年轻不懂事儿。等你回去,见着你祖母了,记得跟她提一句,就说我这老太婆啊,跟她赔罪了。”
邬八月顿时轻笑一声。却是连道不敢。
赵贤太妃笑了笑,道:“行了,别一个个都杵在这儿。复儿和他媳妇儿肯定还没用午膳,等他们用完了午膳再说。”
高辰复和邬八月被十几个老太妃簇拥着坐到了膳桌前,赵贤太妃催促他们赶紧着用膳。
楚贵太妃笑道:“昨个儿晚上你们肯定都累了。今儿还跑那么一趟,不多吃些可怎么行?”
高辰复面色还好,邬八月却是经不住打趣红了脸。
赵贤太妃看着欣慰,道:“多吃些,外祖母这辈子要是能活到抱重外孙子,也就不枉活这么一场。”
“赵姐姐瞎说什么,什么全部都会长命百岁的,别说重外孙子,玄外孙子你也能抱!”
众人打趣着,慈安宫里一片其乐融融。
高辰复和邬八月在这样的热情里总算是吃完了午膳。
楚贵太妃倒也不是那等没眼色的人,来跟着凑了热闹便也知足了,招呼上别的太妃道:“让这小两口陪陪赵姐姐,咱们去慈宁花园玩儿去。”
高辰复和邬八月福礼送了太妃们出门,赵贤太妃笑道:“她们寻常便是这般,宫里日子寂寞,难得见到有人来慈安宫,你们一来,她们也想多和你们说说话。”
高辰复坐在了赵贤太妃身边,轻声问道:“外祖母在宫里住着可还习惯?”
“习惯,怎么不习惯,都住一辈子了。”赵贤太妃笑了笑,看向邬八月,冲她招了招手。
邬八月立马走到赵贤太妃另一边,赵贤太妃示意她坐着,笑道:“你和你祖母长得真的很像,瞧着就面善。”
赵贤太妃顿了顿,却是对高辰复道:“宫里有关于你媳妇儿和轩王的传言,你别信。从老妖妇那儿搞出来的事情,多半不是真的。”
高辰复垂首低应了一声,邬八月却有些心惊。
赵贤太妃口中的“老妖妇”,指的难道是……
赵贤太妃当着高辰复和邬八月的面却是半点不忌讳。
“那老妖妇年轻时候就靠着些狐媚子手段,把先帝给弄得五迷三道的,到老了还不省心。”
赵贤太妃看向邬八月,问她:“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和她结了怨?让她伙同着那丽容华陷害你?”
邬八月抿了抿唇,却是不答赵贤太妃这话,反倒是问她道:“外祖母怎么知道,那件事情是太后娘娘和丽容华娘娘陷害我……”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赵贤太妃道:“那件事情过后。大皇子就成了轩王。哪有那么赶巧的事?”
赵贤太妃顿了顿:“到底是因为什么,不能说吗?”
邬八月轻轻摇了摇头。
“也罢。”
赵贤太妃同高辰复一样,并不逼迫邬八月言明。
她轻轻笑了笑:“我看复儿的模样,应该也是不知道的。不过。总有一日你会主动同复儿说的。”
邬八月起身郑重地朝着赵贤太妃叩拜。
赵贤太妃花白的头发颤了颤,她轻声道:“你们俩要记得好好过日子。”
高辰复和邬八月轻轻点头。
“对了复儿。”
赵贤太妃看向高辰复,迟疑了片刻后问道:“彤丝……她怎么样了?”
高辰复一顿,轻声回道:“还是老样子。”
“还是在你父亲作对吗?”
赵贤太妃轻轻叹了一声,似乎也是对此无可奈何。
她忧虑地道:“你妹妹也已经双十年华了,当年的事,皇上那儿也应该平息了。她要是争气些,我们在皇上面前求一求,兴许还能让你妹妹觅一个好归宿。”
高辰复道:“可要她能改变心意才行。她如今这样……看似温和,实际上更加锋芒毕露。言语如刀。皇舅大概不会改变心意。”
赵贤太妃沉默地摇了摇头。
“外祖母,我们不说这个。”
高辰复轻声道:“今日来便是陪外祖母的,彤丝的事情,您不必忧心,不论如何。我也会保护她。”
“你是哥哥,保护妹妹是应当的。”
赵贤太妃轻轻拍了拍高辰复的手,道:“我希望你们兄妹俩都能好好的。你们母亲不在了,父亲又有了新人,我也老了,能为你们打算的,也只有你们自己。”
“孙儿知道。”
高辰复轻轻点头。暗中给邬八月使了个眼色。
邬八月便笑着凑上前来,道:“外祖母,外孙媳妇今儿来也有好些事要请教外祖母呢。外孙媳妇和爷才成亲,很多爷的爱好和习惯外孙媳妇还不知道,少不得要请外祖母帮忙解惑。”
邬八月将话题转了过去,赵贤太妃年老了自然也喜欢说晚辈小时候的时候。登时和邬八月聊了起来,说高辰复小的时候就大人样,那会儿还很是闹了些笑话云云……
离开慈安宫时,邬八月有些依依不舍。
赵贤太妃瞧着便不是一个利欲熏心的人,和她相处起来很温和。
虽然赵贤太妃提起姜太后时。说她是“老妖妇”,让她的形象从温婉变得有些暴躁。
但整体来说,邬八月很喜欢赵贤太妃。
由此邬八月就不得不想起,当初她撞见姜太后和祖母于烟波阁上偷会的场景。
那时姜太后明明说,宫里太妃要分她的权。
也不知道姜太后所说到底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那哪个太妃要分她的权?
慈安宫里的太妃,就只有楚贵太妃和赵贤太妃的品级最大,娘家背景最强。
楚贵太妃瞧着大大咧咧,赵贤太妃又是个性子淡雅之人,这两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去分姜太后权力的人啊。
难道烟波阁上的那一切,又是姜太后自导自演不成?
邬八月不由联想起祖父在她于宫中发生那等事情之后,对她说的话。
他说姜太后言出必诺,却说她撒谎成精。
如果真是这样,姜太后还真是个谎话连篇,连半页草稿都不用打的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钟粹
离开慈安宫时已经过去了半下午。
高辰复记得萧皇后说的话,询问邬八月是否要去探望邬陵桐。
高辰复道:“如果你要去钟粹宫,那我就在出宫门那儿等你。”
邬八月轻轻点头,迟疑了下,问道:“我们从慈安宫出来,也临近慈宁宫,要不要去慈宁宫?如果不去,我担心有人会以此大做文章……”
高辰复摇了摇头,道:“不用。前日不是已经去过了?”
这倒也是。
邬八月轻轻点了点头,道:“爷说不去,那就不去。”
高辰复“嗯”了一声,问道:“那你去不去钟粹宫拜望邬昭仪?”
邬八月想了想,还是道:“还是去吧。虽然现在西府和东府不合,但大姐姐……对我倒是没有其他不好的。我去看看她,全了我关心的心意也好。”
高辰复点了点头,道:“后宫之所,我不宜去。我在宫门甬道那儿等你。”
邬八月应了一声,高辰复又与领路小黄门闲话了几句,这才目送邬八月往钟粹宫的方向而去。
钟粹宫里没有太多喜庆,大概是因为邬陵桐伤了身子,且五皇子还有可能是个傻子,钟粹宫里的气氛反倒还有些阴沉。
女官禀报过后,邬八月得以进了寝房去看邬陵桐。
她产子也才几日时间,仍旧在坐月子。
如今五月天气,正午到半下午的一段时间有些闷热。即便如此,这寝房里却仍旧是封闭得死死的。
邬八月一进去,便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她望向拔步床上半坐着的邬陵桐。
虽然并没有形销骨立,脸颊凹陷,但她的模样也完全没有为人母后该有的光辉神采。
虽然和邬陵桐交情并不深,西府和东府甚至还结了大怨,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是从邬陵桐入宫后开始恶化。
但即使如此,见到这样憔悴的邬陵桐。远没有往日的光彩夺目,邬八月还是有些难过。
花朵一般的女人,在这深宫之中,为了帝宠。为了子嗣,已经凋零得不成样子了。
“统领夫人请。”
女官躬身请了一句,邬陵桐低沉地开口道:“都出去吧,需要你们伺候的时候,自会唤你们来。”
女官便带着其他人退出了寝房。
“昭仪娘娘……”
邬八月抿唇,往前挨近邬陵桐,低声唤了一句。
邬陵桐轻声道:“八月与我生分了,连声大姐姐也不肯喊。”
以往邬八月唤她大姐姐,邬陵桐以“本宫”自称,逼得邬八月不得不改了称呼。尊称她一声“昭仪娘娘”。
而如今她唤她昭仪娘娘,邬陵桐反倒是觉得这称呼生分。
说黑的也是她,说白的也是她。
邬八月无奈地笑了笑,从善如流地唤了一句大姐姐。
不过是个称呼,她喜欢。便这般叫也无妨。
邬陵桐拍了拍床沿边,让邬八月坐了过去。
“今儿是你进宫谢恩的日子吧。”邬陵桐咳了咳,问道:“都去见了些什么人啊?”
邬八月便如实回答道:“见了皇上,皇后娘娘,慈安宫里众太妃。然后便来了这儿。”
邬陵桐眼睛闪了闪:“见到皇上了?在哪儿见到的?”
邬八月低垂了眼,道:“坤宁宫。”
邬陵桐搁在被子外面的手紧了紧,笑了笑道:“皇上和皇后娘娘伉俪情深。皇上在皇后娘娘的坤宁宫,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邬八月沉默,不打算接这个话。
邬陵桐又问道:“兰陵侯府如何?”
侯府中事,邬八月也不好与邬陵桐说,只道:“还好。”
敷衍之辞,邬陵桐也听得出来。
她顿了顿。轻笑了一声说道:“倒是我糊涂了。不管侯府如何,高统领自然会护在你一边儿的。”
邬陵桐意有所指地说道:“这门婚事,当初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是为你选对了。”
邬八月闻言微微一笑。
邬陵桐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很明白。
无非就是在她面前邀功罢了。
邬陵桐这是以“恩人”自居。提醒她,这门好亲事,若是没有她的安排和推波助澜,邬八月没有可能会嫁给高辰复为妻。
到底是不是这样,邬八月不知道。
但她仍旧不喜欢这样为了自己而算计他人婚事的行为。
如果高辰复是个位高权重的纨绔,或者他有些特殊的“癖好”,邬八月也不怀疑,为了权势,邬陵桐也会将她推入这样的火坑。
邬八月唯一庆幸的是,高辰复是一个正直善良的好人。
这大概也是近一年的时间里,她最好的运气。
“八月。”邬陵桐唤回了邬八月的神,她掩口低垂着眼,掩饰住自己的表情,问邬八月道:“皇上和皇后娘娘那儿,都说了什么?”
邬陵桐问得隐晦,但邬八月知道,她这是在问自己,皇上皇后有没有提到过她。
这话,邬八月不知道该怎么回。
她想了想,到底还是实话实说,道:“皇上略坐了一会儿便走了,政务繁忙,皇上能抽空来受我们的谢恩,已属难得,只恭喜了我们,便没说别的。皇后娘娘倒是提了,让我来看看大姐姐。”
邬陵桐脸色顿时又苍白了几分。
正当这个时候,寝房外的女官轻轻掀了门帘进来,道:“娘娘,五皇子醒了,要不要抱来给娘娘看看?”
邬陵桐恹恹地摆了摆手,道:“醒了便让奶娘喂奶。”
女官顿了顿,道:“往日娘娘在这个时候都要看看五皇子的……”
邬陵桐吐了口气,这才道:“抱他过来吧。”
宫里传言纷纷,说五皇子出生的时候因邬昭仪难产而在产道中憋久了,出生后许是伤了脑子。
每日这个时候,邬陵桐都会让人抱了五皇子过来,瞧瞧他到底有没有伤了脑子。
大概看了几日,她已经从期望变成了失望,直至绝望了。
奶娘抱着喂饱了奶的五皇子进了寝房。邬陵桐连抱也没抱,看了两眼,逗了几下,便毫无耐心地让人将五皇子抱到一边。
邬八月多看了五皇子几眼。邬陵桐看到了,开口道:“八月想抱抱他吗?”
邬八月惊讶地道:“我能抱他吗?”
邬陵桐笑了一声,懒洋洋地道:“你是他的姨母,又是他的表嫂,怎么不能抱他了。”
……这关系,还真是乱啊。
邬八月点了点头,按照奶娘小心的提醒,将五皇子抱到了臂弯。
五皇子瘦瘦小小的,邬八月几乎感觉不到他有多少重量。
襁褓中露出的小脸很平静,邬八月对他笑。他的眼睛直盯着邬八月不眨,却没有回应邬八月的任何表情。
邬八月的手指点在他的脸颊边,他也毫无反应。
邬八月对他做鬼脸,他仍旧毫无反应。
“怎么逗他都这样。”邬陵桐恹恹地说道:“怪不得都说他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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