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心思所致,若到最后朕没有给她和复儿赐婚,岂非是让此女再一次受流言所伤?这几乎是废了邬老这个女儿啊!”
宣德帝连连摇头:“母后,如此恶毒之事,朕不能做。”
宣德帝起身道:“母后恕罪,儿臣先行一步。”
宣德帝恭敬地给姜太后跪了安,离开了慈宁宫。
姜太后微微牵着嘴角目送他走远,待看不见人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随手抓了桌上的小铜鼎熏炉就往地上砸。
地上有猩红的地毯铺着,小铜鼎熏炉发出沉闷的落地声后,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静嬷嬷轻声道:“太后娘娘,如今万不可乱了分寸。”
“乱了分寸?”姜太后冷笑一声:“那邬八月交了什么好运道,就这般,还让她死不透!”
静嬷嬷言道:“太后,邬四姑娘好歹也是邬老的孙女,邬老舍不得骨肉至亲,也是人之常情。”
姜太后缓缓地吸了口气,道:“如今可怎么办?皇上看起来,是执意要下旨赐婚了。”
静嬷嬷沉吟片刻,道:“回太后,皇上若是已定了主意,怕是……不能让他回心转意了。”
姜太后自己也想了半晌,叹道:“皇上极有主意,他最后那般说,必定是不打算回心转意了。哀家也不能让他因为此事,而同邬老有任何隔阂。”
姜太后手握成拳,狠狠地捶了下桌。
“她有命嫁得了高辰复,也要有命享得了这个福才行!”
静嬷嬷轻声询问道:“太后的意思是……”
姜太后冷冷一笑:“想要弄死她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兰陵侯府那儿,还有个巴不得静和生的儿女都死干净的淳于泠琴呢。高辰复的妻。能躲得过淳于泠琴的暗算么?邬八月那样软绵绵的人……哼。”
静嬷嬷低声道:“太后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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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京郊,高辰复忽然有些近乡情怯起来。
歇停在了距离玉观山一日路程的村庄附近,高辰复远眺玉观山,目光幽远。
赵前、周武远远跟着。赵前耳朵尖,听到身后有人走近,回头一看,却是邬八月。
“邬姑娘。”赵前施了一礼,让到一边,指向高辰复:“将军在那儿。”
邬八月愣了下,有些无奈地道:“我不是来寻将军的……”
从不远处的树丛中跑出一物,通体雪白,不是月亮是谁?
赵前面不改色,咳了咳道:“邬姑娘。将军在那边。”
周武“哟呵”一声:“邬姑娘,月亮也跑到将军身边儿去了。”
马上便要入京了,邬八月知道自己和月亮分别的时刻就要到了,近几日一有空便会和月亮待在一起。可无奈的是月亮已经和高辰复混熟了,对她这个原主子的热情大打折扣。每次非得她亲自寻到了它,月亮方才会和她玩上一段时间。
邬八月耳朵微微红了红,到底还是朝着高辰复和月亮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邬八月也能感受到高辰复那种带有些微迷茫的情绪。
“将军。”
邬八月轻声唤了他一句,高辰复望了过来,对她笑了笑,指着脚下扒着他的腿似乎要和他来一番争斗的月亮。道:“它在这儿。”
邬八月顿时轻笑一声,蹲下身抓过月亮的前爪。想去抱它,可如今的月亮已经很大了,抱起来颇为吃力。
高辰复见她双手微僵,猿臂一伸,将月亮直接拎了起来。
邬八月惊呼一声。月亮不甘示弱,扭头要去咬高辰复,被高辰复无情地捏住了嘴。
“它很重了,怕是二三十斤了。”
高辰复掂量了下月亮的体重,将它放到了地上。无视月亮前腿趴地对他警告的闷嚎。
高辰复对邬八月道:“以后别抱它,免得闪到腰。它也不爱干净,很少洗澡,浑身不定有多脏。”
邬八月笑了一声,叹道:“我是想着,等回京之后,怕是有好长一段时间见不着月亮了。”
高辰复道:“无妨,我会让冰人和邬家商量,将婚期提前些。”
邬八月微微红了脸,侧过身去,不敢看高辰复。
“要入京了。”
高辰复缓缓说了一句,问邬八月:“你是什么感觉?”
邬八月微微一愣,道:“高兴,会见到祖母、母亲和弟弟妹妹们。也有些担心,东府的人,我不怎么喜欢,听说她们因为我的事情,对祖母和母亲冷嘲热讽,还害得祖母卧床不起。还有一点……害怕,和对未来的迷茫忐忑。”
邬八月坦诚地说完,反问高辰复:“将军你呢?”
“我?”高辰复扬了扬嘴角,笑了笑,说:“很平静。”
“平静?”
邬八月不信:“将军心里若是平静,就不会在这儿远眺玉观山了。”
“正因为我看的是玉观山,所以很平静。”
高辰复指着远方,轻声道:“那方土地,我少有温馨快乐的回忆。此去经年,相信已没有什么能再让我心起涟漪。侯爷如是,淳于氏如是,彤丝如是。我已不是四年前在玉观山脚下徘徊整整一夜的高辰复。”
☆、第一百一十七章 故人
高辰复忽然一笑:“都到这儿了,明日怕是不得不上玉观山一趟。”
邬八月迟疑问道:“将军要去见平乐翁主?”
高辰复轻轻点了点头。
邬八月复又问道:“去接翁主回兰陵侯府吗?”
高辰复摇了摇头:“她的性子太过刚强,若是回兰陵侯府,恐怕……”
邬八月了然地点头。
平乐翁主一直将兰陵侯夫人试做仇敌,若是回兰陵侯府,怕是会与那淳于氏起一番争斗。
“虽已过四年,四年前我与她几近决裂,但她到底是我同母亲妹。”
高辰复缓缓叹了一声,道:“这世间,她便是我最亲的亲人。我又如何能舍了她。”
邬八月默然。
平乐翁主之于她,到底有两分可怕。若是可以,邬八月不想再与平乐翁主打交道。
但仔细想想,平乐翁主也委实可怜。从小失母,父亲另娶,对她必定也无多少关爱。她的性子又如此争强好胜,与人有嫌隙,则剑拔弩张,四年前的平乐翁主,恐怕更是不讨人喜欢。
从某一个层面上来说,这难保不是淳于氏“捧杀”之果。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将军如此想念翁主,翁主定然也思念着将军。明日到了玉观山脚,将军就从济慈庵将翁主接回吧。”
邬八月莞尔一笑,道:“对将军来说,她是将军最亲的亲人。对翁主来说,将军何尝不是她最亲的亲人。”
高辰复侧首望着邬八月,并无言语,只是伸手轻轻拉了拉邬八月的手腕,对她露出了一记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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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时间转瞬即逝,一路行来,终是到了玉观山山脚。
高辰复令赵前领大部队继续前行。
与邬八月分别适,高辰复轻声道:“回府后耐心等我的消息。”
邬八月站在车辕旁。有些担心地道:“将军只带几人山上,若是被有心人算计,埋伏于半路上……”
邬八月的担忧并不是杞人忧天,高辰复却是摇头道:“四年前外祖母担心有人会加害彤丝。便已派了一队精兵在玉观山附近保护。即便有埋伏,也不会像上次一般,有那么多人。只几个人,我们完全应付得了。”
邬八月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点头道:“将军一路小心。”
高辰复颔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那串他带在身上好几年的白玉菩提子佛珠串,递给了邬八月。
“这……”邬八月惊讶地看着手里被摩挲得圆润、散发着淡淡微光的佛珠串。
高辰复道:“以此为信物,一月之内,我必上门提亲。”
邬八月轻咬下唇。细心将佛珠串收在怀里,缓缓地颔首。
马车遥遥而去,高辰复直望着大队人马瞧不清模样了,方才带了赵前和周武以及几名亲卫上了玉观山。
男子来尼姑庵,虽有但不常见。且高辰复外形刚硬。气质冷肃,更引人侧目。
主持师太亲自出来接见了高辰复,待问明来者姓名,主持师太略一迟疑,便让人去请静心师父前来。
平乐翁主法号静心,高辰复自然记得。
高辰复在禅房内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平乐翁主方才姗然而至。
赵前、周武守在禅房外。平乐翁主一身灰色僧袍,明艳的脸上略施粉黛,看上去精神奕奕。
两人均盘腿坐在蒲团之上,中间只隔着一张小桌,彼此直面着对方。
“大哥,四年了。”
平乐翁主率先开口。举手投足间已没了四年青涩姑娘的模样。
是了,如今的平乐翁主也是双十年华,已不是小姑娘。
高辰复微微点头,兀自端茶饮了一口,道:“你特意打扮过。又何必穿一身僧袍来见我。”
平乐翁主顿时一笑:“大哥还是这般聪明。”
她低头扫了眼自己身上素衣素服,道:“穿这么一身,旨在提醒大哥,这四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青灯古佛,静心潜修,平戾气,化干戈。”高辰复道:“不过,看来对你并没有太多作用。”
平乐翁主低声一笑,拉过一绺头发轻轻划梳着,道:“头发削了,四年能长回来。恨意被压了,只会越积越深。”
平乐翁主盯着高辰复:“大哥错矣,这四年,我学了很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没有完全的把握,轻举妄动,只会反受其害。忍耐,克制,伺机而动,将自己藏起来,做暗地里的那个人,只要永远不站在阳光下,时间的长短不成问题,因为,那样的人,总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高辰复垂眼,良久方才问道:“你还是执着于报仇?”
“我以为,邬四姑娘应该已经转告过你了。”平乐翁主道:“母亲早逝,小弟夭折,凭什么淳于老妇就能过得安乐富贵?我不报仇,怕死后没脸去见母亲。”
高辰复张了张口,平乐翁主道:“缺证据,是吗?”
她笑了一声:“大哥放心,我会将证据,一条一条地摆在你面前。”
高辰复闭了闭眼:“罢了,今日我来,是想问你,是否愿意同我一起下山。”
“大哥不来接我,我也会出庵下山,回兰陵侯府的。”
高辰复“唰”地睁开眼睛:“我没打算让你兰陵侯府。”
“我为什么不能回去?”平乐翁主轻笑一声:“当年被撵来此地,皇舅只说让我永世不得再入宫闱,并没说不许我回京回府。京中有流言,淳于老妇的亲女要被赐婚给曾经的大皇子,如今的轩王爷为侧妃,淳于老妇要嫁女了,于情于理,我好歹作为长姐,总要前去恭贺一番才行。”
高辰复眉间微笼,平乐翁主缓缓起身道:“大哥没有理由阻止我回兰陵侯府。普天之下,那地方是我高彤丝名正言顺的家。淳于老妇想方设法将我赶出家门,是她失算了。如今大哥和我都已回京。她再无翻身之可能。”
一边说着,平乐翁主一边拉开禅房的门,站在门口微微侧首道:“邬四姑娘要成为我的新嫂子了吧?大哥一路护送她回来,这亲事应当是板上钉钉了。大哥要相信我的眼光。她很适合你。我们,同样都是身上有秘密的人。”
高辰复霍然朝她望了过去:“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你的眼光’?”
平乐翁主莞尔一笑,回身道:“她没同大哥你说?她走前,我让她去漠北,嫁你为妻。不过那时她瞧着惊惶未定,胆子有些小了,不敢应承。”
平乐翁主倏尔轻笑道:“如今看来真是缘分天注定,大哥和她渐生情愫,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
平乐翁主说罢便转身跨出门槛,一边走一边道:“我已收拾好了行李包袱。就在庵外等着大哥。”
高辰复跟着出了禅房,望着平乐翁主渐去的背影,轻声叹了口气。
“将军?”赵前上前问道:“是否准备下山?”
高辰复点点头,道:“待我谢过主持师太,便下山回京。”
“回兰陵侯府吗?”周武大咧咧地问了一句。
高辰复微微眯眼。点头道:“回兰陵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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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辰复的亲兵队是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虽着常服,但军人铁血的气质却是掩饰不住的。
一行三百人进燕京城时,引得百姓纷纷侧目。
应高辰复的吩咐,亲兵领卫率领众卫,要把邬八月先送至邬府,再去约定地点集合。等候高辰复。
只是在前往邬府的街道上行时,出了点儿岔子。
迎面也行来一队训练有素的军队,两边百姓纷纷避让,应当是有来头之人。
两队人马相遇,必有一方相让。
朝霞掀开车窗帘望了望,近旁的陈管事凑前来嘀咕了两句。
朝霞点点头。转告邬八月道:“姑娘,迎面来的是轩王爷的车马仪仗。轩王爷送轩王妃回许家归宁省亲。”
邬八月点点头,道:“那该避开才对。”
王爷的车马仪仗怎么敢拦路?
正说着,邬八月便觉得马车朝着一旁缓慢地移了过去。这自然是在让路了。
想着这辈子还没见过王爷门是什么阵仗,邬八月便掀了车帘。想看看王爷的车马仪仗会是怎样的奢华高调。
刚撩开车帘,邬八月随意一扫,目光却顿住了。
一辆华贵车马正好从她眼前缓缓行过,而他掀开车帘往外望时,那车马中的人,也正掀了车帘望出来。
他们的目光顿在了一起。
虽已时隔数月,但邬八月还是当即便认出了对方是谁。
那风光霁月一般的人物,她只见过两次,便忘不掉他的模样。
大皇子,窦昌泓。
原来他都已经封王了……
邬八月愣了下,挪开视线,缓缓地将车帘放了下来,权当自己没认出这是谁。
虽对此人谈不上恨,但他在她最需要被证明清白时却昧了良心,没有替她澄清。
即便他事后道了歉,即便他也的确有苦衷,但邬八月也不是圣人,不可能还对他心存好感。
唯独剩下的,也就只有那么些许的欣赏罢了。
美好的人事物,终究不会真有那么美好。人生哪有什么十全十美。
邬八月自嘲般地笑了一声,马车的动静却戛然而止。
陈管事在外惊讶地“咦”了一声,朝霞沉声问道:“陈管事,怎么了?”
陈管事忙回道:“轩王爷的车马仪仗停下来了……呀!轩王爷下马车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回府
邬八月有片刻的怔愣。
她虽没有那么自恋地认为轩王爷下马车是要来寻她说话,但她还是隐约觉得,轩王爷定然是要来见她。
果不其然,片刻后陈管事便在马车外敲了敲车壁,待朝霞掀开车帘,立刻道:“轩王爷听说四姑娘在此,有意前来与四姑娘寒暄两句。”
陈管事脸上有些尴尬,朝霞闻言则是目露凝重。
她回头看向邬八月,见邬八月缓缓摇头,朝霞顿时松了口气。
“陈管事。”朝霞清脆地道:“四姑娘车马劳顿,身体已经吃不消了。且四姑娘和轩王爷从无任何往来,又何需同轩王爷寒暄。”
邬八月之所以去漠北,本就是因被诬陷在宫中勾|引曾经的大皇子,如今的轩王爷。而当初轩王爷明知邬八月对他没有过任何勾|引之举,却为了丽婉仪,不得不含糊其辞,没有将此事澄清。
邬八月不记恨,朝霞却没有那么好的善心去原谅逼得她家姑娘远离燕京之人。
朝霞冷哼一声,撤下车帘。
陈管事面上更显尴尬,但他到底认得清楚自己的位置,立马就回去禀道:“轩王爷,四姑娘车马劳顿,身体欠安,小的代四姑娘谢过轩王爷垂询……”
窦昌泓望了望静静立在一众便装侍卫之中的马车,沉默地站在原地半晌,方才慢慢地返回了他的车中。
车内,轩王妃许静珊静候着他回了来,待马车缓缓开动,许静珊忍不住掀开车帘望了望仍旧静立在一众人中的马车。
许静珊看的不是马车,她知道,她看的是马车中一直没有露面的人。
王爷下车时差点失态,他为的不过是见一面车中之人,可那人却不愿见王爷。
想到即将下达的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