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雁霜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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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雁霜翎-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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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求我的事情,婚姻大事岂是随便就可解除的、何况那李家小姐,你又怎么知道不好?你爹既已给你订下了,还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可真孝顺!”
说罢,见儿子把头低下,眼中含着痛泪,心中也自不忍道:“我知道你一心惦记着这铁家姑娘,妈又何尝不愿意你这门好亲事。只是许了这边,那李家又怎么办?你也不小了,应该想开点。好在你和这家姑娘也没什么来往,不如早早打消此念。我想那李家姑娘也不会差了!过几天妈不妨带你去她们家看看。”砚霜此时哪还会听得进这些话,但他是一个非常沉着的人,虽然内心愁苦已趋断肠,可是他却能勉力控制这悲郁的情绪,一句话也不说,回头走到自己的房中。
他仰卧在小床上,如醉如痴,口中喃喃道:“守容,我忘不了你,我不会再去喜欢第二个人,我的感情已经给了你,守容啊!你可知自那晚以后,我的命已不是我的了!我的灵魂为了追随你已经也不是我的了!”
他翻一个身,那盈在眼眶的泪像一粒粒明珠从腮旁滑过,以后谁也再听不清这年轻人说些什么。如果还可听出,那就是“海枯石烂……日月同光!”他反复地念着这两句话,渐渐东方已透出鱼肚白色……

第二章浪迹风尘

在河南与山东交界的一个县城小镇上,差不多已是黄昏时候,有一个年轻的汉子,牵着一匹瘦马在路上走着。这汉子大概有二十四岁的年纪,高颀的个儿,晒得发黑了的皮肤,嘴上生着过长的胡子,像好几天没刮了。
他牵着这匹瘦马,在这小镇上到处走着,逢人便问,有没有看见两个年轻的女人由此经过,但对方不是翻翻白眼,就是摇摇头。
这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上回说到了的叶砚霜。他的那双俊目,不再开朗明亮,而透着一丝忧郁;他的皮肤,也不再白皙细弱,而是苍劲刚强。一年多的时间,已把这年轻人磨练得更加老成持重,北四省已遍历了他的足迹,但那铁守容却始终也找不着。
出了这小镇,眼前是一片麦田,田的中央是一条婉转的黄土小道。他在这暮色里,跨上了这匹瘦马,身后的剑鞘,在这瘦马的屁股上响着。展望前尘,满目凄凉,这年轻人一阵心酸,不由喃喃念着马致远的“天静沙”道:“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渐渐人烟稠密,像进入了一个大城;再走有十里地,才见了这县城的大门。下了马,问了一个过路的人,才知已是来到曹州地面。心想不妨在这儿稍停几天,恢复一下自己过度的疲劳,进了城可热闹多了,有卖东西的,也有飘着杏黄酒旗的饭馆子。心想先找个店住下再说,往前又走了一阵子,见有一高升老店,不由得驻足店门,早有小二过来把马牵走,一面对内高喊道:“有客人啦!”
接着由店内走出一个伙计,一面拿条干手巾打着砚霜身上的上,一面道:“请里面去,您是要个单人房呢,还是住大间?”
砚霜道:“还是单人房吧,不要太大,我就一个人。”
这小二答应着,转身带路。此时已是黄昏时间,这老店生意已上了八成,尤其是前院食堂乱轰轰的。砚霜进了房间,洗了脸,这才走出外间吃饭。一个人找了个靠窗子的位子坐下,要了一壶白干两样菜。想到这一年多时间,自己千辛万苦遍访各省,这守容到底到哪儿去了呢?难道又回恒山了么?不管如何自己非要找到她不可,把这误会给她解释清楚;即使获不到她的同情也无愧于心了。自己情愿一生不娶,也决不背弃于她。他想着想着,那酒可也一杯一杯地往肚里灌,正是“酒入愁肠都化作泪”!
正在那伤心的当儿,忽听邻座有一人道:“年轻人还是少喝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愁成这样?真没出息!”不禁一惊,侧目看那说话之人,竟是一年逾七旬的秃顶老人,穿一套黄葛布的大马褂,卷起一对袖子,身上黄铜大扣子闪闪生光。心想,我喝我的酒,干你何事?
再看那老人仰面朝天,连自己看也不看一眼,心想大概不是说我吧:才一转头,却又听那老人自言自语道:“别看啦,还不跟你爹差不多一样的老家仆”
砚霜不禁勃然大怒,猛然想到,自己何必跟这种粗人一般见识,于是叹了口闷气把身子转过一边,不再理他。正好此时小二送了一盘馒头,不由拿起一个借此出气,一口咬去一半,一阵大嚼,却又听那老人道:“好家伙!一口半个,这真是狼吞虎咽。”
砚霜被这人说得哭不得笑不得,不由对着老人一抱拳苦笑道:“这位老客何必与在下玩笑,如有雅兴不妨同桌共饮两杯如何?”
这老人屡次戏弄人家,对方非但不气,反而诚恳邀自己共饮,当时也不好再闹了,不禁对着砚霜龇牙一笑道,“难为你这小伙子倒挺懂规矩,我老人家也不好意思扫你的兴。这样吧,我老人家到你这去吧。”
说着真站起身来走过来了,拉下椅子就坐,回头叫道:“喂,伙计,把我的菜并过来,再来两壶酒,一盘扒羊肉。要快呀!”
这一坐,砚霜始看清这老人长得好一副怪相,只见他那秃头秃得比师父好不了多少,两只小眼睛又细又长。开合之间透着一股精气,而太阳穴微微凸出,上面布满着青筋。心中不由大惊,暗想如果自己眼力不差,此人分明是一内功已臻绝顶的人物,怎么偏生得如此不顺限,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那老人自酌自饮,已经三杯下肚,这才龇着牙对砚霜道:“小伙子,有什么事这么难受?讲来我听听,一个人闷着可不是好玩的。”
砚霜苦笑一下道:“多承老人家关心,小可实无以奉告。”说着给老人斟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
那老人闻言不悦道:“既如此,算我多事,我们吃饭。”说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羊肉,往嘴里一塞,一阵大嚼,连道:“不错,不错,这肉真香!吃呀。”
砚霜也夹起一块,猛然见那老人已用筷子送过一块,也不放下,就停在自己面前似等自己去接,赶快把手中那块放下,用自己筷子去接,口里还连道:“不敢当,不敢当。”
谁想手中筷子才一挨那肉,就觉有一股潜力直透过来,差一点连筷子也持不住,不禁大惊,暗用内力,气贯单臂,又二次去接那肉,不想还是纹丝不动。心中这才想,此老分明风尘侠隐一流,自己偌大臂力竟未把对方筷子摇动分毫,当时只羞得脸一阵红。那老人此时竟笑着点点头:“长江后浪催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小伙子,我在你这岁数时比你差远了,别气馁。”言罢,竟把那肉送到砚霜碗中。
这砚霜此时才红着脸道:“还未请教老前辈尊姓高名,弟子亦好称呼,否则太失敬了。”
那老人呵呵一笑道,“我老人家向居苗疆,已经忘了叫什么名字了,我也最讨厌论什么辈分。要高兴你就叫我一声老哥哥好啦,我也叫你一声老兄弟。你看这样好不好??言罢又一阵大笑。
砚霜已知此老个性怪癖,不便却他的意,只是心中暗想,凭自己阅历已不算浅,尤其师父把一般成名前辈都和自己描叙甚清,怎么似此人模样的就想不出一人,当时也不动声色,口中却道:“既如此,恕弟子放肆了。”
这时老人笑声已停,口中却道:“老兄弟,我知你心中有事,还多半是儿女私事。年轻人可千万别涉人感情的圈子里,男儿志在四方,何不趁着现在年轻打一片天下,将来后悔也晚了。”
砚霜听后颇有感慨道:“前辈所训极是,只是弟子此时心灰意冷,怕没有我能做的事情了。”
这老人闻言竟嘻嘻一笑道:“凭老弟你身上这身功夫,还怕没事做?那可笑话了!”突然又问道:“老弟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告诉你老哥哥,我们不妨论个忘年之交。”
砚霜心想你自己不肯把名字告诉我,却要问我的,但嘴里可回答道:“弟子姓叶名砚霜,是山东人,但自幼居于云南。”
这老人“啊”了一声道:“这'奇書網整理提供'么说,那叶军门是令亲了?”
砚霜暗惊此老见闻广博,闻言道:“正是弟子先父。”
这老人一挑大拇指道声:“好!虎父无犬子,老弟,我不是给你说过别叫我什么前辈前辈的,从现在就改过来,我兄你弟,这样以后也好说话。”砚霜见此老谈吐豪爽,不拘小节,当时只好点头答应。
这老人此时却又问道:“老兄弟,你家在哪?”
砚霜闻言苦笑一声道:“不怕你大哥见笑,兄弟如今是孤零一身,四海为家,走到哪算哪。”
那老人闻言似面有喜色。但瞬息即没,闻言叹口气道:“自古忠臣无下场,似叶军门那等忠臣竟会屈死狱中,看来这世上好人难做!”
砚霜闻言似觉这老人话中古怪,但也听不出有何恶意,一时竟无以为答。那老人半天又道:“兄弟你别泄气,过几天等你老哥哥事了,你跟着你老哥哥回返苗疆,保险不会委屈你。你可愿意么?”
砚霜见老人古道热肠,一时竟颇感激道:“兄弟也想找到那人后略作交待,然后远走边荒度此一生。既是老哥哥有此好意,兄弟到时一定叨扰就是了。”
这老人闻言一拍砚霜背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二人谈话间饭毕,相继起立,老人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搁,砚霜正要抢着付,见老人眼睛一瞪,知道此老个性豪爽不拘小节,只好不言。二人一块往后屋走去,这老人这时道:“兄弟,你去把东西搬到我屋来,我们睡在一块,也好有个人谈谈。”
砚霜心想:“难得认识如此高人,偏又那么和气,倒不便拂他的好意。”闻言点头答应,一会儿就招呼着店伙把东西搬过去、见那老人别无长物,只有随身一件小包袱。这二人欢聚一起,直谈到深夜才相继入睡。由谈话里,砚霜已知道这老人北来是为了一宗买卖,大概利润很大,人手也不少,只不知是何买卖。再谈到武技方面,那老人是无所不精,而且招式怪异,都是些不常听到的,老人也对砚霜武技甚为夸赞了一番。
天过四鼓,砚霜想是昨天多喝了点酒,竟醒来找水喝,一翻身竟发现侧榻空静静地,那老人竟已无踪。不禁暗想,也许他外出上厕去了,但等点亮灯一看,那门闩好好的插着,心想这就怪了,到窗口一看,原来那窗竟自半掩着,不禁望着那窗子想到:“这老人真怪。做买卖也用不着半夜做呀!”
他找了杯子先喝了两杯水,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还是下床熄了灯,又到床上。不到一盏茶时候,竟听得那窗被一股风吹开,心想别是那老人回来了吧。就假作侧身未醒状,一面还睁着小限往外看,就只见这窗才一开,有一黑影一闪已立于窗上,正是那秃顶老人。这黑影好快身形,只一飘身就立于床前。砚霜赶紧闭上双目,这老人竟伸出手在他鼻端试一试,觉得出气尚还均匀。须臾,微闻脱衣之声,见这老人由身上解下一黄绸所包的硬皮纸夹。砚霜一见就知道这是官府所用公文,心中暗想这老人到底是干什么?此时见这老人竟把那东西放在他那小包袱内,然后回到自己床上,见他盘膝坐定,双掌作抱物状在胸前对空揉着,十数下后全身骨节竟咯咯作响:砚霜不由在榻上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老人好纯的内功,这分明是师父当年所说的内家吐纳上乘功夫“三元开神”,能练这种功夫的人,如今江湖上寥寥可数,此老究竟是何加人也?
那老人在床上揉了好一阵子,把那床都压得吱吱响,半一天方才住手,再过一会儿吐气匀长,砚霜知道这老人已经六神归元在行坐功了,心想自己不知何日方能练到如此地步……
就这样思潮起伏,一直到天亮才渐渐睡去。等到再醒时见老人早已起来,正在那儿写一张张的小字条。见他醒了,很快就收起,一面嘴中道:“老弟,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好,太阳都快照着屁股了。”
砚霜不由一阵面红,赶快下地,口中道:“大哥,你起得可真早啊!”心中暗想这老人一夜未睡,精神竟如此好。他哪知道用这吐纳之术,只须调息一个时辰,就可恢复竟日疲劳。
这老人闻言呵呵一笑道:“年纪大了,哪能比你们小孩子。以后你跟着我可教你一种不睡觉的方法,保险你灵。”
这时小二已打来水,洗漱完毕,老人道:“兄弟,再往前走百里,有一处‘水竹塘’,那里住着我几个朋友,我这买卖就是给他们合伙做的,如老弟不见弃,可随我这老哥哥到那儿去住几天,事了我再陪你去办你的事,办完了咱们一块下苗疆,你看怎么样?”
砚霜此时已知道这老人个性怪异,说出话向不容对方推辞,闻言虽不太愿意,但也不好辜负对方一片好意,不禁点头道好。这老人见他答应不由咧着嘴笑道:“老弟,你放心,你这老哥哥不会亏待你,事成后我要送你一笔数目,足足够你一个人用一辈子;然后你要愿意学,我可教你两手。这种便宜事哪找去,你就跟着我保你错不了。”
砚霜闻言,对钱财本不关心,但听到老人要教自己几手武艺,不由得高兴异常,闻言喜道:“老哥哥你说话可要算数啊!钱我绝不要,但你可得教两手,尤其那‘三元开神’你得教我。”
老人闻言不由得一怔道:“老弟,你怎么知道我会练三元开神呢?”
砚霜见说漏了话,不由暗忧,总算他聪明接上了话道:“咦!老哥哥你不是说要教我不睡觉的方法吗?那不是三元开神是什么?”
老人闻言拍拍头笑道:“我都忘了,不过你竟能知道这功夫的名字,也算你不差了。你师父是谁?”
砚霜也笑一笑道:“老哥哥,家师同你一样久居滇南,连名字也忘了,反正我叫他师父就是啦。”
这老人闻言哈哈笑道:“好兄弟,给哥哥卖起关子来了!我可告诉你,我姓纪,你就叫我纪大哥就行了。”
砚霜又笑道:“即如此,家师他姓卜。”言罢笑眯眯地望着老人。
这老人闻言,翻着一双鼠目道:“什么?你师父是卜青铃?卜大侠……”
砚霜谦道:“老哥哥,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啊,连师父那化外野老你也这么清楚!”
这老人闻言冷笑一声道:“他是堂堂的侠客,谁不知道?我们也认识,不过可谈不上什么交情。老兄弟,你师父以一双铁掌打遍武林,尤其是绿林道上的朋友,碰上他手简直休想活命。”言到此,呵呵磔磔一阵怪笑,接道:“大家都是靠江湖吃饭,何必不给他人留点余地?”
砚霜闻这老人这一阵怪笑,不由全身栗然,听他竟谈到师父,似乎对师父还颇为不满,不由道:“老哥哥,你误会了。恩师固然心狠手辣,但非那些罪大恶极的江湖败类,他绝不轻取人命。”
老人闻言冷笑一声,半天才接口道:“上天生有好生之德,我以为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走的路,不如听其自生自灭,又何必替天行道呢?”
这番怪论倒一时把砚霜难住了,那老人此时恢复笑脸用手拍拍砚霜肩膀道:“兄弟,你师父是你师父,我们还是好朋友。走,我们这就到那水竹塘去。”
砚霜只得跟着站起,招呼店家算好了账由砚霜付了,这才出门牵出了马。那老者竟是一匹全身黑毛的小驴,四蹄如雪,颈下一串铜铃,走起来哗哗作响。心想这驴儿只可负重哪中骑?却不知才一上路就把自己拉下老远,看那老人在驴上闭目养神,任那驴儿自己带路,心想到看不出这畜牲如此灵异。这时老人把驴放慢了,回头招呼着砚霜快走。整整走了一个上午,那马已通身淌汗,但那小驴却愈走愈健,不时昂首扫尾,好似兴奋已极欲狂奔。这老人一面拽着驴不叫它疾驰,一面对砚霜指着不远的一片竹林道:“老弟,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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