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渪握刀的五指也暗暗并紧，慢慢道：“你进来的时候，外面的兵没有阻拦么？”
“大公子”微笑着道：“你若看见一个人进了屋，明明没见他出来却又看到他再一次从外头走进了屋，你会有什么反应？”
公孙渪瞅了瞅窗外，点点头道：“明白了…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回来。”
“大公子”道：“有这么好的戏看，我怎能不回来？”
公孙渪道：“既然有好戏欣赏，刚才又为何要走，为什么不留下把戏看全？”
“大公子”摇摇头，道：“刚才那段戏不好看，非但不好看，而且危险得很！”
公孙渪目光不由转向持刀护卫手中的千机弩，过了片刻，才用种不信的口气道：“你难道连这个都预料得到？”
“大公子”道：“这个不用预料，这种事闻都闻得出。”
公孙渪道：“闻？”
“大公子”道：“有杀气的东西，想闻不出都难。”
公孙冯突然怒道：“胡说八道些什么！你难道是条狗？”
“大公子”扫了他一眼，淡淡道：“躲在门后搞偷袭，岂非连狗都不如？”
公孙冯看上去肺都要气炸，刚想发作却被公孙渪牢牢摁住，道：“阁下现在回来，其实是为了他，对么？”
他的目光已盯向陆长衣，陆长衣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说话，两眼只死死钉在“大公子”的一双手上。
“大公子”又微笑着道：“为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知道你们几乎每一个人都想好好搜搜我，对不对？”
公孙渪凝视着他，像是在想着什么，过了半晌，道：“你已经准备好了？”
“大公子”道：“这些天来我一直都在作准备，现在终于就绪。”
他的笑容中忽又透出一丝神秘，接着道：“所以你们现在不妨就派个人来搜一搜，看看我身上有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
他的表情既像在邀请，又像是挑战。
公孙渪脸上的神情多少有些异样，就仿佛不相信会听到这样的话。他两眼转动，目光扫过屋里的每一个人，突然停了下来，道：“你去。”
他挑中的人是林龙升。
林龙升顿时睁大了眼眸，也张大了嘴：“我…我？”
公孙渪语气坚硬：“对，就是你！”
林龙升一脸尴尬，东张张西望望，现在好像已没有人帮他，就连那两个持刀护卫，也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大公子”把身体转向他，道：“果然还是明察秋毫的林大人，相信一定不会令大家失望。”
林龙升一连咽下好几口唾沫，硬着头皮一步步蹭了过来。他发觉自己如今在公孙渪眼里真的连条狗都不如。
“大公子”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干脆张开了双臂，慢慢道：“林大人身为一州之官，难道还怕一个小小的草民不成？”
林龙升终于到了他面前，手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去，转头瞅瞅公孙渪，又望望承都王，好像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公孙冯忍不住“嗤”了声，道：“真该让外面的那些兵进来看看，他们效命的是个什么货色！”
林龙升脸上虽在发烧，心里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终于又将手伸了出去。
可他的手一碰到“大公子”的胸怀就抖了一下，脸色同时变了！
这当然逃不过公孙渪的眼睛，道：“是什么？”
“大公子”看上去却非常轻松，一直在朝林龙升笑，林龙升大着胆子又触了触，道：“好像…好像是把剑…短剑！”
陆长衣的脸色也变了，浑身肌肉已不自觉绷紧！
公孙渪却道：“那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继续搜。”
场面多少有些滑稽，林龙升瞧上去几乎要哭出来了，突然“扑通”一下坐倒在地，使劲摇头道：“不行，我做不到！”
公孙冯又叫道：“有我们在你怕什么，怕他杀了你？”
林龙升抬头直瞅着他，过了片刻，紧张的神情蓦地消失不见，一张脸好像冷却下来，冷冷道：“那你自己为什么不来搜？”
人的忍耐，毕竟是有限度的。
公孙冯怒叱一声“你”，银刀几乎要夺鞘而出，却被公孙渪再次按住。
林龙升从地上爬起来，缓缓走回去，对公孙渪道：“我突然想通了，就算你是大内的人，我也不一定非要听你的。”
公孙渪脸色变了变，道：“你现在还有退路么？”
林龙升站到两名持刀护卫中间，道：“你别忘了，我也有自己的人。”
公孙渪露出不屑，道：“你的人，你再使唤他们看看？”
林龙升对护卫道：“本官待你们兄弟俩不薄，你们能看着我被他们欺压么？”
两个护卫冷冷地瞅着他，其中的大哥道：“你以为我们真想为你效命？”
林龙升面露惊讶：“什么！”
公孙渪慢慢道：“若不是我，他们怎会投到你这种人那里？”
林龙升瞪大了眼睛，结巴着道：“他们…难不成也是…你的人？”
公孙渪道：“所以你如果聪明的话，最好识相些，到时我们得到宝藏，总会分给你一点。”
他顿了顿，又故意道：“我说话一向算数，绝不会过河拆桥。”
林龙升精神像是要崩溃，喉结不停上下滚动，已完全手足无措。
承都王心里默默叹息着，林龙升现在在他眼里与其说是可恨，不如讲是可怜。
公孙冯厉声道：“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去搜！”
“大公子”注视着他，眼里早已露出鄙视，淡淡道：“就像他说过的，你自己为何不过来？”
公孙冯握刀的手不住的颤抖，这次却没有勇气拔出来。
林龙升总算又镇静下来些许，咬了咬牙，又朝“大公子”迈过去。
就在这时，原本半合着的大门“吱”的被推开，一个人身姿窈窕轻飘进来。
“还是让我来吧，如果有人能搜他的身，这个人一定是我。”
承都王眼睛又睁大了，林龙升则似得到解脱一般长出了口气。
公孙渪却并不吃惊，好像一直在等着，道：“你总算回来了。”
“大公子”居然同样没有惊讶的意思，只笑着道：“七姨是不是还不够饱，想在我身上再翻一翻？”
进来的当然就是七夫人，朝“大公子”瞪了一眼，目光中也不知是被骗后的怨恨还是再度重逢的喜悦。
公孙渪又道：“昨夜究竟怎样，发现了什么没有？”
七夫人道：“昨夜的事我们以后再谈，目前最重要的是，知道我们需要的东西在何处。”
承都王突地冷笑一声，道：“贱人，到如今还在做梦！”
七夫人瞅着他，也冷冷道：“贱妾是不是在做梦，王爷你很快就会清楚。”
她边说边不紧不慢踱到“大公子”面前，语气也一下变得柔和起来，温声道：“我真的想在你身上找一找，相信你不会拒绝的，是不是？”
“大公子”好像并不准备问她是怎么回来的，只继续笑着道：“昨夜犹豫了好几次，现在你终于下定决心了？”
七夫人轻轻道：“我只想确定一件事。”
“大公子”望着她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温柔，也小声道：“是什么？”
七夫人没有回答，一只手已开始在他身上游动…
公孙渪眼里已有火焰在跳跃，火光中又带着那种异样，双拳突然攥紧。
陆长衣脸上虽无表情，目光中却也布满了期待。
屋子里的每个人好像都在期待。
“大公子”看上去并无反抗的意思，相反非常享受。七夫人一面深情地凝视着他，一面扩大搜索范围，春葱般的手划过他的胸，出人意料向“大公子”脖颈摸去。
“大公子”脸色霍地变了，仿佛突然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却已没法阻止。
七夫人的手摸到下巴的时候，先左右探了探，倐地猛一用力，一下将“大公子”的脸皮揭开！
第七十四章 面具下的人
面具下是一张洁白无暇非常标致的脸，虽说是男人，却远比大部分女人好看得多。
七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这张脸很难不让女人动心！
承都王面上却已露出了惊异，他虽然没见过莫一群，但他肯定这人不是他。
因为他认识这个人！
不仅是他，凡是在这地方待久了的人，都应该认得这个人。
这个人居然是城里的名伶薛怜秀！
承都王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大公子彻夜不归，是他亲自带人去找，最后在戏园子里把看戏入了迷的儿子提回来，当时在台上吟唱的就是这位薛大名伶。
他暗暗咽了口唾沫，道：“怎会是你？”
薛怜秀居然冲他作了个揖，道：“小人给王爷施礼了。”
公孙渪当然也没见过莫一群，事实上他也没见过薛怜秀，但早已从承都王和陆长衣眼里看出了不对，道：“这人绝不是莫一群，对么？”
他问的是陆长衣，陆长衣脸上的讶异绝不比承都王的少，原本坚硬的肌肉已不停在抽，过了半晌才道：“他不是，他只是个唱戏的。”
公孙渪只觉得一股寒意由脚底升起，对他来说，莫一群不在这里要远比在这里危险得多。
莫一群到底在哪里？
这话当然是他想问的，却被承都王抢先了一步，道：“那个要你装扮成本王长子的人在哪里，你又知不知道小犬现在何处？”
薛怜秀看了看七夫人，道：“她应该能告诉王爷的。”
承都王瞅了一眼七夫人，道：“她？”
薛怜秀道：“七夫人既然能够回来，想必已知道了一些事。”
承都王满脸疑惑，顿了片刻，忽道：“你一个戏伶，到底为何要扮作本王之子？”
薛怜秀道：“正因为我是个戏子，所以最适合扮作别人。”
承都王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薛怜秀沉默片刻，缓缓叹了口气，道：“因为我患了一种病，没法再继续唱戏。”
承都王怔了怔，道：“什么病？”
薛怜秀道：“一种很奇怪的病，不能出血，一流血就止不住。”
七夫人眼神已变了，她现在终于明白“大公子”为何做什么事都那么小心。
承都王点了点头，道：“我懂，登台唱戏难免要舞刀弄枪，只是…这跟你装扮小犬有何关系？”
薛怜秀脸上露出了惨然的神色，慢慢道：“我这种病，即使不出血也迟早要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倒下去，当今世上还没有哪个大夫能治好这种病。”
他停了一下，又接着道：“王爷别看怜秀成名这么多年，其实根本就没几个钱，戏园所得大都被那贪心园主捞去了。怜秀上有白发苍苍的双亲，下有先天身残的小弟，我若死了，他们该怎么办？”
承都王叹了一声，道：“本王明白，就在那时莫一群出现了，他为你做了什么？”
薛怜秀道：“他也没做什么，只不过很慷慨地给了我一大笔钱，顺便问一下大公子的情况。”
承都王道：“你说什么？”
【文】薛怜秀道：“因为大公子时常来捧场，所以我和他算得上是熟识，那位莫公子非常想了解大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人】承都王又点点头，道：“然后就要你乔装打扮？”
【书】薛怜秀却摇了摇头，道：“你错了，他并没有强迫我，原本他打算自己做的，只不过…”
【屋】一旁的陆长衣突然冷冷道：“只不过你正好是个演戏的，又会模仿又会变声，而且和装扮的人还碰巧很熟，对不对？”
薛怜秀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现在才想到是不是晚了些？”
陆长衣恨恨道：“那时我听见你唱歌就应该想到的。”
公孙冯也蓦地恨声道：“妈的！你虽然不会武功，但因为没有人怀疑，怀疑的人也都把你当莫一群而不敢冒然出手，所以反而安全得很，好，真他娘的好极了！”
公孙渪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薛怜秀，终于道：“你这样做，是为了报答莫一群？”
薛怜秀道：“我虽然做不了什么大事，但装个人还是可以的，何况我反正要死，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承都王扫了一眼七夫人手里的面具，道：“这人皮面具是不是一个瘦子给你的？”
薛怜秀道：“是。”
承都王握紧了拳，愤声道：“这人竟然吃里爬外，拿了本王的钱，却对本王做这样的事！”
七夫人的眼眶从刚才开始就红了，此时却淡淡一笑，道：“也许人家有苦衷呢？”
承都王道：“苦衷？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七夫人叹了口气，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既然这位‘大公子’不是莫一群，我们要找的东西自然也就不会在他身上。”
公孙渪当然明白这话是讲给谁听的，瞪了她一眼，突然大步过来一把揪住薛怜秀的领子，厉声道：“莫一群究竟在哪里？”
薛怜秀好像一点都不害怕，慢慢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公孙渪手抓得更紧，道：“他让你假冒大公子，却不告诉你他的行踪？”
薛怜秀道：“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七夫人终于忍不住上来用力拖开公孙渪，道：“你这样对一个不会武功又生了病的人，算什么本事？”
公孙渪注视着她，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七夫人脸色一下子也变红，咬着嘴唇道：“你说…什么？”
公孙渪微微“哼”了声，道：“就算他真的不知道姓莫的行踪，总要跟他保持联系的。”
他又对薛怜秀道：“如果你还想多活一些时候，就把联络的方法告诉我。”
薛怜秀淡淡地瞅着他，道：“要是我不说呢？”
公孙渪冷笑一声，道：“那我现在就让你流血流死！”
陆长衣突然道：“你若杀了他，我们可以找到莫一群的唯一线索就断了。”
公孙冯却霍地冲过来，银刀出鞘架在了薛怜秀脖子上。
七夫人失色道：“你要做什么！”
公孙冯根本不答理她，只冷“哼”一下，仰面大声道：“莫一群你给老子滚出来！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不马上出来老子就剁下这小子的头去喂狗！”
他吼完垂下头，发现屋内所有的人都在瞅着他，包括公孙渪。
公孙冯恨声道：“你们以为老子疯了？我没有！”
他突地一指那名护卫，又道：“刚才点他穴的明摆着就是那个姓莫的！”
陆长衣瞟着他冷冷道：“你以为我们想不到？就算莫一群真的就在外面，他会傻到现在进屋来对付这么多人？”
公孙冯的气好像立即泄了一半，陆长衣走过来毫不客气一把推开他，又伸手在薛怜秀胸口探了探，一下从里边抓出来一样东西。
那的确是把短剑，只可惜是木头的。
陆长衣“嗤”了一声，道：“真够聪明的，方才要不是这位七夫人扯下面具，陆某还真的铁定以为你就是莫一群呢！”
他顿了一顿，霍然沉下脸，一字字道：“你最好告诉我，刚刚莫一群把你从内屋里救出去后，对你交待了些什么。”
薛怜秀似乎料到他要这么问，淡淡道：“我不知道。”
陆长衣道：“不知道？”
薛怜秀道：“他只让我歇一会儿再进屋来，然后就消失了。”
陆长衣眼角抽动，握紧拳头道：“你当我是傻子么？”
公孙渪忽道：“我只觉得奇怪。”
陆长衣转首看着他，道：“奇怪？”
公孙渪道：“奇怪莫一群让这人装扮成大公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盯着陆长衣的眼睛，接着道：“如果他真是冲着你来的，直接找到你给你一指头就行了，何必大费周折？”
陆长衣脸色发青，眼角抽得更厉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旁边一直没出声的林龙升突然小心翼翼道：“这人既不是我们要找的，下一步该如何走？”
公孙渪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紧握刀鞘低着头来回走了几步，眼中倐地一亮，道：“难道他是想…”
他没有说下去，猛抬头对七夫人道：“这唱戏的刚才说你能回来，肯定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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