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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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统天命-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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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这还没说勋贵的事儿呢,别感慨了,快听他说。”

    “你懂个屁,除了那帮无法无天的勋贵,谁还敢闹出人命案子来?”

    …………

    然后就听见卖烙饼的咳了一声,然后说道:“嗨呀,你们不知道,昨天晚上翰林院的那帮文曲星啊,在春熙楼吟诗作赋,偏赶上那内廷金公公的家奴过去寻衅,辱骂了翰林院的文曲星不说,还把东杨大学士给骂进去,这东杨大学士的孙子可做着翰林呢,就给了那家奴一个教训,可是呢……”

    牢头儿越听着越不对味儿,正所谓吏滑如油,做了这么多年牢头儿了,吃的犯人的孝敬不少,见识自然也不少了,昨天晚上的事儿,今天就开始传开了,说背后没推手,那鬼都不信,在听听这小贩儿说的话,这外朝的文官儿老爷们是要保人啊。

    一边儿寻思着,他一边儿拨开人群,大声呵斥:“散了散了啊,瞎折腾什么呢,少嚼舌根子啊!”

    众人一看顺天府的差人来了,立马一哄而散,这年头的官府差役走在街上,一个两个牛的不行,什么不守规矩、违法犯罪的一顿好抽那是决不容情,五百多年之后遇着违章的还要敬礼半小时的同行和他们一比,那就是妥妥的三孙子。

    这就把个卖烙饼的小贩气得够呛,这些可都是进项啊,就这么就没了?然而他看了看牢头儿的服色,还是怂了。

    牢头儿找了把椅子坐下,撒了几个铜子儿:“来一碗豆汁儿,再来几个焦圈儿。”

    卖豆汁儿的哪怕不乐意,也得“诶”一声,老老实实地给端上来,不过瞅了瞅顺天府衙役的服饰,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位差爷,刚刚那厮说的,可是真话?”

    牢头儿本来想直接骂几句的,可眼珠儿一转,直接说道:“废话,没听他说那是张侍郎家仆役说的么,正三品高官家里的人,说的话还能有假了?”

    得了牢头儿的确认,这卖豆汁儿的一脸的满足,比多赚了几文钱还痛快,乐乐呵呵地回去招呼其他人了。

    牢头儿坐在椅子上,就开始盘算了,这事儿从张侍郎家仆役嘴里传出来的,保不齐什么曹学士啊、马学士啊、刘尚书啊之类的下人也在说,到时候这满城风雨的,民心所向,还在牢里的杨编修那是想死都死不了,自己是不是趁着这个机会把那位编修大人伺候好了,也顺带着讨好一下王府尹?到时候不说多捞点钱吧,把自家儿子弄进府衙,不也好么!

    所以他几口喝完了豆汁儿,站起身来就朝着另一边儿卖馄饨的小贩儿那走,这家馄饨不错,比最上等的牢饭还要好些,既然想伺候那位了,就给送个早餐得了。

    眼看着牢头儿走远了,原来那帮子听众呼啦一下子又围了过来,一个个儿地叫嚷着“快讲”,间杂着几句“烙饼来一张”,把个烙饼的乐得合不拢嘴,又在那儿白活上了。

    别管什么时候,只要手里握着舆论,那活的妥妥的舒服。

    虽然现在太监已经开始逐渐掌权了,但是毕竟还是时间段,别说和汉末比了,就是和唐朝后期比也差了不少,所以外朝的舆论,还是牢牢地握在了文官集团的手里。

    于是吧,杨尚荆还在大牢里蹲着呢,赶早进城的老农、出来卖早点的小摊贩就听说了昨天晚上在春熙楼里的故事,什么“文曲星大破妖邪”、“忠臣之后怒斩奸贼”、“杨太史刚正不阿,恶家奴深夜授首”……

    反正是越传越邪乎,等到了中午的时候,最后被一拳怼死的郭淮直接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恶魔,杨尚荆则变成了手提三尺宝剑,天命下凡的文曲星、大救星,那光辉形象,简直了,一些四五十岁的老大娘还寻思着自家闺女颇有几分姿色……

    毕竟大明人民最喜闻乐见的就是奸臣授首、恶霸伏诛,虽然从仁宣二朝开始,被砍了的贪官基本没有,没弄死的恶霸也没几个;第二喜欢的就是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虽然吧,他们也没见过什么真正的青天大老爷,被勋贵吊打的顺天府差役倒是见了不少。

    所以说,杨尚荆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点爆了顺天府这些平民的爽点了,反正有这事儿做底子,杨尚荆到底是握着拳头,还是拎着一柄十三丈长的大刀,那都是毛毛雨,一些茶楼里说书的都开始寻思着,要不要照着这个写一本志怪小说来,反正修改一下人名、官职,变成前朝故事,也肯定叫座,锦衣卫总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把他们抓起来吧?

    坐在大牢里,正捧着《礼记》装模作样的杨尚荆,一看见端着馄饨一脸谄媚的牢头儿,就知道自己这波儿稳了。

    飞龙骑脸,就问你怎么输?!

第十四章 我和你说这地方爽歪歪的() 
FLAG一般是不能乱立的,基本嘴炮完“这场战斗结束就回家带孩子”的,都要让队友说一句“汝妻子,吾养之”,给人添了太多的麻烦。

    所以杨尚荆哪怕知道飞龙骑脸输不了了,也没露出过多的欣喜,只是对着牢头儿很客气地说了声谢谢,把个牢头儿搞得受宠若惊的。

    至于牢头儿受了金英或者王振的指使,给他的饭菜里下毒这种事儿,他想都没想,现在这情况还处于正常的政争范畴,一旦用上毒,就明显越界了,到时候外朝不规矩起来,情况更难处置。

    最重要的是,他一个翰林编修,加码太低,够不上坏规矩的档次。

    他这边儿温温吞吞地刚咽下最后一个馄饨,牢头儿就又来了,一脸谄媚地打开牢门,就见一个穿着孔雀补子的老头儿走了进来,他连忙站起身来,躬身施礼:“见过明府。”

    王启元一把把杨尚荆就扶起来了,上下打量了一番,刚刚在朝堂上吃了激素套着盾挂着球大杀四方的老头儿心情异常舒畅,声音里都带着欢喜:“贤侄免礼,免礼。”

    当年杨荣在内阁做次辅的时候,和王启元没少交流沟通过,毕竟这也是个正三品的京城市委书记,不是什么弱鸡,放在朝堂上也是个小山头了,所以王启元这一声“贤侄”倒也没差。

    四下里看了看牢房的环境,王启元就感慨了一声:“这一夜的功夫,倒是让贤侄受了委屈。”

    “戬本就是戴罪之人,何来委屈一说?”杨尚荆笑得很羞涩,顺手给老头儿拍了个马屁,“况且明府公正廉明,顺天府差役俱是明理守法之人,小侄何来委屈一说。”

    我能得到这么好的待遇,当然是因为您老人家公正廉明,给整个顺天府上下做了表率啊,和你讲,整个顺天府的差役,那都在您老睿智的头脑、高尚的节操下变得谦恭守礼了。

    马屁拍的有点儿无耻,但当官儿的,尤其是文官儿,不管大小都爱听这个,所以王启元脸上舒爽的表情就更加的舒爽了,他身后小心伺候的牢头儿也松了口气。

    没告黑状,还夸了一句,这杨太史会做人啊。

    “走吧,今日早朝,陛下、诸公皆有公议,贤侄自是无罪,不过这京师,怕是待不住了啊。”王启元抓着杨尚荆的手往外走,一脸的感慨。

    这时候当然不能提大家多么多么感谢他,因为他这一波节奏带得好,朝堂上文武百官团结一致对付阉党了,告诉他一下他将来的去处,还是没问题的。

    毕竟情分这个东西,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就好像没了他杨戬杨尚荆,整个外朝就得被内廷教做人了一样——哪怕事实如此。

    杨尚荆微微一笑,计算了那么多,挖空了心思,他不就求一个逃离京师么?要是走不了,他才是要哭呢,到时候王振哪天想不开了,把他丢进锦衣卫诏狱里活活打死怎么办?

    所以他直接问道:“不知小侄要到何处任职?”

    “浙江,台州府,黄岩县。”王启元回答道,声音有点儿不舍,“陛下的旨意,是让贤侄后日离京,只怕这圣旨就快到贤侄府上了。”

    听着这个地名儿,杨尚荆差点没乐得跳起来,他勉强压抑住内心的兴奋,恭恭敬敬地说道:“小侄省得。”

    浙江台州这地儿,赞啊。

    倒不是说风景秀美、民风淳朴之类的很赞,实在是因为这地方正在闹倭寇,前些日子户部侍郎焦宏还奉旨去浙江备倭了呢,只要抓住倭寇这个由头,他就能鼓捣出来个现代化的民团。

    至于什么操练私军之类的罪名,他根本都不用担心的,浙江这个省份……它富裕啊,不提南边儿和福建交界的银场,单单是浙盐,就足够让所有人眼红了,三杨当国那会儿,还不是捡着这种地方拼命塞自己人?到了那地方,欺下瞒上这种事儿做起来,都不用怕的,上官就帮他遮掩了,都是自己人啊。

    最重要的是,杨尚荆他知道,江西、福建、浙江三省交汇的三不管地带,马上就要闹民变了,还是因为银矿的事儿,到时候他仗着有点儿军功、政绩啥的,去搞个大新闻也是有可能的啊,到时候外朝交口称赞亚克西,正统皇帝还能再办他不成?

    所以说,这地方……爽歪歪啊。

    虽然不知道杨尚荆到底在想什么,但做了三四十年官儿的王启元,还是从他的眼底察觉出那丝兴奋,他叹了口气:“但愿贤侄此去,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啊。”

    眼看着走到了衙门门口,忠叔正赶着马车在那边儿等着,杨尚荆站住身形,再次躬身施礼:“那就多谢明府吉言了。”

    嘴上说的客气,但他心里想的却是——什么天高任鸟飞,到了那个地方,我就天高任鸟露都没人会说我什么,地方上上官护着,中枢里大佬帮衬着,什么三纲五常,什么封建道德,谁理会谁傻逼啊。

    王启元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贤侄此去,山高路远,恐有险阻,近日里成国公家有一队人马南下,贤侄可以随之同去。”

    这一句话,当场就点醒了兴奋之中的杨尚荆,他谨慎地向着王启元施礼离开之后,整个人就陷入了沉思。

    所谓的山高路远,所谓的险阻,当然都是扯谈,他从老家福建建安到京师做官,走的更远,也没见着什么险阻,这些话不过是提醒他,这一番去南方,路上只怕会遇到截杀,东厂、锦衣卫不在编的番子可不少,这都是内廷的人能指使得动的,而被他弄死的那个郭淮,之前干的事儿就是在浙江倒腾盐给金英添进项,江湖口儿上不少熟人,两样加起来,他不带点儿人马上路,只怕真的会上路了。

    封建年月,马匪啊、水贼啊多得是,哪怕杀了朝廷命官,最多就是当地的卫所剿灭一下,那时候他都死的只剩骨头了,还有个卵用。

第十五章 内廷,外朝() 
当二十郎当岁的杨尚荆走出顺天府大狱的时候,十八岁的青葱少年朱祁镇正在御书房里面一通儿乱砸,什么玉石的镇纸、镶金茶碗、御用的瓷器之类的,就像在地上开了一间染料铺一样,黑的、白的、黄的、红的、绿的……混成一片,蔚为壮观。

    书房里伺候的大太监、小太监、老太监和中不溜的太监在地上跪了一排,就是王振也跟着跪着,连脑袋都不敢抬,哪怕是被什么花瓶之类的东西直接命中、或者是被飞溅的碎片命中了什么部位,那也不敢吭声半句,不声不响地晕过去才是正经。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朱祁镇怒骂着,也不知道到底是在骂谁废物,反正从现在这个状态来看,估计是骂王振和王振控制下的阉党的面儿居多。

    将手边儿最后一个砚台砸出去,在一个中不溜的太监脑袋上砸出一朵红、黑相间的花朵之后,朱祁镇这才喘着粗气停了手,十八岁的皇帝也没什么体育锻炼,后宫佳丽又辣么多,能折腾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加了嗜血之后的效果了。

    不够他坐在椅子上,身子停了,嘴还没停下:“那些文官儿,杨溥、马愉、曹鼐、王文,那些武将,徐亨、陈怀、马亮都在干什么?啊?!想造反么?!沆瀣一气,结党营私,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做皇帝的!”

    皇帝陛下毕竟还是年轻,哪怕做了九年皇帝,那也是图样,根本没抓到问题的重点在那个正七品的翰林编修身上,他只是质问着那些外朝的文臣武将,他同样没有搞明白,从孟子提出了“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这段话之后,做臣子的身份弹性就变大了,简而言之,有好处的时候是臣子,没好处的时候,一个两个都是反贼。

    没有人敢回答他,正在气头上的皇帝只需要发泄,不需要安慰。

    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朱祁镇挥了挥手,怒骂道:“一群废物,滚!都给我滚!”

    几个身上还算完整,没受什么伤的太监连忙爬起来,手脚利索地抬起晕倒的同伴,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这间房子,至于地上的其他东西……等皇帝陛下消了火儿再说吧。

    王振也在撤离的人群之中,也不知道是青葱少年朱祁镇对自家大伴手下留情,还是因为他运气特别好,反正除了衣服上多了几点墨迹之外,也看不出有什么损伤。

    结果他还没走出几步呢,身后朱祁镇有些疲倦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大伴,你留下,陪着朕说说话儿。”

    王振当即站住,心头是不可抑制的喜悦,虽然今天这件事儿使得内廷的威信被外朝压制,但皇帝对自己的倚重却是越发的厉害了,只要他自己的圣眷不减,那么今后他就有信心慢慢夺权,让内廷的力量完全压制住外朝!

    正统皇帝一脸“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的表情,在那里和王振谈心,刚刚从里面逃出来的一个老太监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就拉过来一个小太监,在他的耳边耳语了几句,那小太监点了点头,扭头就往内阁的方向跑去。

    此刻的内阁里,马愉正一脸担忧地看着杨溥:“如今我等外朝文武团结一心,只怕会引得圣上龙颜震怒,更加倚靠王振,长此以往,只怕国将不国啊。”

    杨溥一脸的疲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无奈:“这种事情你知道,我知道,就连那个杨戬,同样也知道,但我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停顿了一下,杨溥脸上的皱纹似乎更加的深刻了:“不得不说,文敏他有个好孙子啊,看的东西很是透彻,皇帝年幼,倚重宦官,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之前的依赖程度,和此事过后的依赖程度,没有任何的不同,相反,我们结党自保,反而会让内廷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这样我们才会有机会循序渐进地影响陛下,逐步排除阉党的影响。”

    马愉沉默了一下,也只能点点头,王振就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这一刀攥的紧了,和攥的更紧了,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反正都是用来一刀刀割肉的。

    就在这时,那个穿着青袍的小太监走了进来,低眉顺眼地往那儿一站,然后说道:“刘公公派奴才来告诉各位阁老,刚刚陛下龙颜震怒,把御书房里的东西全都砸了,李公公、张公公、蔡公公三位,可都被砸破了脑袋,张公公甚至昏迷不醒了,这会儿,王公公被留在了御书房里,和陛下谈天呢。”

    能被同行称之为“公公”的太监,其实不多,所以小太监虽然只是提了姓氏,但在座的几个人都知道到底是谁,杨溥抬头看了这个小太监一眼,点了点头:“这事儿老夫知道了,回去告诉刘公公一声,这人情,内阁记下了。”

    虽然没有接到打赏,但小太监却是喜出望外,弓着身子倒退出去,喜笑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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