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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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 第4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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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髦答道:“祖姑婿虽不善战,却有识人知势之能,且为我曹氏姻亲,故陛下命其为帅也。”

    曹操摇摇头,说:“此其一也,而尚有其二。”朝曹髦招招手,让孙子坐到自己身边儿来,这才低声说道:“朕自知命不久矣,千秋之后,恐汝年幼,不能制之,故暂为汝除去此人耳。”(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无奈窃国

    是勋受命伐蜀,匆匆辞去,退返府邸,把事儿跟是复、桓范一说。桓范就问:“天子今日气色若何?”是勋说可能是受刘备死讯的鼓舞,瞧着脸色不错,虽然仍旧是斜倚在榻上接见的群臣,但比前几天已经康健很多啦。桓范沉吟道:“得无回光返照之相耶?”既在私室,他也就不必讳言,当下大着胆子说道:“恐天子自知去日无多,恐不能得见天下归一,虑太孙不能稳妥得国也,乃急于灭蜀,并命主公。”

    是勋说好吧,那我就去为他曹家再奋斗那么一回。是复请命,说这可能是最后一场大仗了,希望父亲您带上儿子出征。是勋摇摇头:“陛下若不讳,吾不在都中,正恐交替之际,别出波折。汝与元则坐守洛阳,吾始无忧,乃可西行也。”

    他当然不清楚自己离开以后,曹操跟曹髦祖孙二人的对话。且说曹操言道:“朕自知命不久矣,千秋之后,恐汝年幼,不能制之,故暂为汝除去此人耳。”“此人”,指的正是是勋是宏辅。

    曹髦闻言大惊,忙问:“祖姑婿为朝廷重臣、陛下股肱,忠诚亮直,无负于国家,何得言除之耶?”

    曹操说我不是说要杀掉这个人,而是要除去他的势——“是宏辅善察人心,礼贤下士,门生故吏布于天下,又高踞太尉之位,荀公达既去,陈长文又罢,则无人可与相拮抗也。能制之者,其唯朕耳,汝尚难为。”其实如今品秩高过是勋的还有一个曹德。但曹去疾才能有限。更无雄心。而且天生秉赋就跟个小透明似的,谁都不把他当一回事儿。

    曹髦说是勋一心想做文魁、儒宗,我瞧不出他有什么野心哪,而且早早地便辞去职务,退任太尉,也不插手人事,也不妄揽兵权,如今你竟然疑心他……还是说有什么迹象是孙儿我所不知道的?

    曹操冷冷一笑:“人心叵测。且易变也。昔朕始举孝廉,年少,自以本非岩穴知名之士,恐为海内之人所见凡愚,欲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誉,使世士明知之耳。后违迕诸常侍而去官,于谯东五十里筑精舍,欲秋夏读书。冬春射猎,乃以泥水自蔽。绝宾客往来之望。再征为都尉,迁典军校尉,意遂更欲为国家讨贼立功,封侯作征西将军,然后题墓道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此其志也……

    “朕岂幼少即欲代汉,而成吾曹氏耶?其势渐成,志乃更移,且依附正多,皆欲从龙而升,朕若辜负,恐曹氏亡无日矣!此亦汝父之不能为嗣故也。朕将不讳,而是宏辅方不惑,若不抑制之,恐十年间其势更炽,即本无异心,焉知无所更移耶?”

    我本来志向也没有多么远大,没想过要当皇帝,可是形势逼人,既然不期然地走到了这一步,那么就不可能再抽身而退啦。我不仅仅代表了个人和曹家的利益,也代表了诸多部下的利益,在他们的推戴下,才终于履此至尊之位。要是我硬挺着不肯代汉,你瞧那些部下会不会再跟从我?说不定政权就此崩溃,曹家就此覆亡呢!

    是勋也是同样,他如今势力太大,如果不加以抑制,而任由其继续膨胀,谁知道五年、十年以后,会不会有一大群人要拥戴他为尊呢?到时候他只有篡魏或者去死两条道路可走,你觉得他会选择哪一条路?

    ——“人因势变,事因势成,顺之则昌,逆之必亡,其不欲死者,钩不可窃而国可窃,为人君者,可不慎欤?汝前目见,为一储位,即兄弟可相杀也,况于外姓乎?人君无私,无私则无情也,即同宗亦不可轻信,况其姓是,而非曹乎?”

    说到这里,冷冷一笑:“是宏辅暗与卢洪往来,而以为朕不知耶?彼为免校事弹劾,避其祸耶?或有他心,其谁识之?”

    曹髦听得满头的冷汗,心底也觉得凉嗖嗖的,但也只得躬身受教。

    曹操挺满意孙子的表现,于是点一点头,继续教导他:“今乃告汝,朕将如何处是宏辅……”

    是勋此番率师伐蜀,成功的可能性相当之大——因为蜀中我只忌惮刘备一个人,如今不但刘备死了,就连他左膀右臂的庞统、法正、关羽、张飞也都陆续挂了,剩下那些废物又分裂其国,内斗不休,我军趁其弊而进,不用半年,便可平定蜀地。但是蜀中太过偏远啦,又久悬化外,从刘焉时代就得其割据之实,正如我刚才说过的,夺取不难,稳定不易。

    那么是勋就必须要为了稳定蜀地而做全盘的规划,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难免会不俟报而为诸权宜之计。到时候便可以“无诏擅专”的罪名,削其太尉衔,命其返都待罪……

    曹髦皱眉问道:“祖姑婿素非擅专妄为者也,若其事事先禀而行,奈何?”

    曹操说那他就一定稳定不了蜀地,只要出一两个小乱子,也可以用镇定不利的罪名,照样夺其太尉衔,把他召回洛阳来。

    曹髦又问:“若逼之急也,彼乃据蜀自立,奈何?”

    曹操冷笑道:“其眷皆在洛阳,安敢背反?且蜀既破,遗民震恐,不足与图事;中国将士各自思归,亦不肯与同也。彼若作恶,只自灭族耳!”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是宏辅既还,仍留其爵,使闲居洛中,蹉跎数载,徐徐去其羽翼,挫其声名。待朕百年之后,汝可复归之,彼势既弱,又德新君,则必竭诚尽忠,用可无虑也。此吾为汝预除隐患,故为此计耳——其于宏辅,虽受小挫,实可保安,乃期全朕君臣相遇之德矣。”

    随即长叹一声:“因念初在兖州,宏辅白衣来投,朕初疑之,几害其命。宏辅吟‘精卫衔微木’句,使朕惊爱,留之为佐,始识其先救汝太祖,且为我曹氏姻亲也。深自感愧,乃拜谢之……”曹操眺望着远方的天空,目光迷离,仿佛彻底沉浸在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语气舒缓地说到这里,突然间咧嘴一笑:“曩时未知朕有天子分也,天子而拜人,可乎?宏辅今当还朕此拜。”

    延康六年七月,太尉是勋冠大都督号,持节而出洛阳。所部不过两千人,半数为曹操拨给的禁军,号为“羽林”,由偏将军常雕统率,余则自家部曲,以及鼓吹仪仗是也。

    是勋部曲仍然是四百人,但多非初募时旧面孔——时光荏苒,泰半损折疆场,或者因病、因伤辞去,是勋也各有安置——只有荆洚晓等十数个老兵仍然追随。想那老荆,屡经战阵,几乎回回都要带伤,但却回回不死,而且满身伤疤,纵横交错,肢体却始终齐全,连手指头都没有断掉一枚。是勋感其忠悃,前些年取家婢体态丰硕,似善生养者配其为妻,果然顺利产下一子。

    所以本来这回是勋不打算带老荆去的,对他说:“汝将届知天命之年,但护卫别业,照顾妻小可也,何必再登疆场?”老荊笑着拍拍胸脯:“主公得无以为吾老矣?虽不比廉颇,一餐尚可食八升米……”是勋心说你也就饭量大罢了,还敢比拟廉颇?——“况此战若能成功,天下定矣,乃可马放南山,铸剑为犁,含饴弄孙……”是勋一开始心说瞧不出来啊,老荆竟然会用成语了,学问见长哪,可是再听着就不成话了——含饴弄孙?你儿子尿布摘了吗你就想孙?

    总而言之,老荆虽无见识,也知道这是有生以来能够赶上的最后一场大仗啦,因而坚决要求跟随上阵,还说:“吾历年得主公赏赐,亦于乡中购田二百亩,此战既归,乃可荣养。”是勋说那好吧,你就跟着去——不管怎么说,有这十多名百战老兵跟在身边,他心里也更踏实一点儿。

    除部曲外,是勋还带上了女婿夏侯威、弟子田彭祖,此外还有一个子义——实孔融遗孤也,本名孔鱼,年方十七岁,才刚行过了冠礼。

    行列齐整、旌帜飘扬,直出城南宣阳门。亲朋友好皆来相送,是勋下马逐一见礼,堪堪别至王粲,他细一打量,就见王仲宣比往年更加清瘦了,面色蜡黄,还顶着两个黑眼圈儿。是勋不禁拉着王粲的手,嘱咐道:“比年以来,相识多故,固天寿尽也,亦不免使人感伤。仲宣虽少,体质素弱,吾多番告诫,读书不可过劳,用功不可过深,惜不听也。今方而立,却躬腰塌背、须发半斑,直若五旬,设不讳,世间失一大贤,《登楼》竟成绝响!可不慎欤?当安保尊体,毋使我虑也。”

    王粲淡淡一笑,说我天生就这样,大概在娘胎里受了损,从来细胳膊细腿,弯腰曲背,其实健康状况倒还算好啦——“宏辅长吾,必死我先,勿辞也。”

    是勋心说得了吧,在原本历史上你就壮年即殁,估计这条时间线上也长寿不了——也不知道等我出征归来,是不是还能见到你……倘若自己的记忆没有错,鲁子敬也就这几年的时光了……

    想到这里,不禁一股悲怆的感怀油然而生。(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知交零落

    是勋想到,自己少年时初从曹操,所识之人,至今亡故者数不胜数,印象比较深的有太史子义,有陈元龙,有荀令君、荀公达,有孔文举,还有任峻、李乾、郭嘉、戏贤,等等……程仲德七十多岁啦,上回就几乎没能赶上曹操救援关中,等到了地方刘备都已经退了,于是施施然继续归乡养老,估计此生再难复见。

    唉,就连自己也已经四十多岁啦,倘若仍然窝在穷坳里做贫农,估计这就该收拾收拾准备咽气了——此年间中国人的平均寿命也就四十岁左右,官宦贵族,营养好一点儿,医疗水平高一点儿,或许能够活得长久一些,但陆陆续续的,同辈逐一辞世而去,就连曹孟德,估计时间也不会太长啦。人到中年,心态与少年时大不相同,渐有日暮而途穷之叹。

    想到这里,脑海中便有前一世熟悉的旋律回响,乃是:“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当下不自觉地便脱口而出,口占一诗道:“长亭连古道,草木秋蓼蓼,昨日尚荣华,而今颜色老。天地如逆旅,光阴一过客,浊酒尽余欢,知交半零落。情愫心之病,文章身之患,执手看泪眼,努力加餐饭。”

    诗才吟罢,前来送别的儿子是复赶紧凑过来,低声道:“大人慎言,此诗似不祥也。”是勋淡淡一笑:“星辰未可算,文章未可命,龟蓍未足恃,占卜未足信——何来祥与不祥?”

    便即笼起双手。朝众人深深一揖,从部曲手中接过节旄,持之跳上马车。众宾齐声诵祷:“愿太尉早定西土,混一山河,归谒天子。”

    就此迤逦向西,一路匆匆而行——就怕自己还没能赶到关中呢。那边儿刘封和刘禅就已经打完了,从而错失了天大的良机。是勋本打算再辅佐曹操,好好积聚个几年,到时候便可以泰山压卵之势,将刘备集团一举扫灭。若真有数十万大军在手,后勤粮秣也供应得上,只要主帅不是夏侯楙那般天生废物,又岂有赢不了的道理?打仗固然离不开奇谋秘计,终究实力才是第一位的。就好比原本历史上,诸葛孔明天下奇才,可是实力不足,屡次北伐就都铩羽而归。如孔明所有并非一州之地,而是跟他初出茅庐时为刘备所谋划的那般跨有荆、益两州,你瞧曹真、张郃、司马懿再有本事,能够拦得住他吗?

    然而正如曹操所言,突然之间天赐良机。敌人露出一个天大的破绽给你,傻瓜才不会趁机去玩偷心一拳哪!是勋就不相信刘封全力去攻刘禅。在这种情况下,汉中仍能秉持法正“周易重门之义”,守得跟铁桶一般。只要魏军能够顺利通过南山上各条孔道进入汉中,这仗就算是赢了一半儿了。

    不过未虑胜,先虑败,也得好好筹划一下。若然刘封取胜,该当如何应对,若是刘禅……吴懿、李严等取胜,又将如何?

    西行途中,亦调集周边各郡可以动用的兵马。陆续来合。比方说孙汶孙毓南,时任弘农郡兵司郎中,便率二百骑赶来相会。是勋与孙汶阔别已久,见之大喜,握手互道别情——其实他心里在想,孙毓南别无所长,只是能打,是当保镖的不二人选哪,有其相护,乃可无虞。

    比及长安,新任雍州刺史郭绥和关中太守司马孚齐来相迎。要说这位郭绥也并非陌生人,乃故雁门太守郭缊之弟、是勋弟子郭淮叔父。想当年是勋在并州,郭缊奉高幹之命,率军联合匈奴,前来相攻,却被是勋阵前擒获,且趁此机会收了郭淮郭伯济,从此两家关系日密。如今见了面,郭绥竟然不行下属见长官礼,而特意用了宾客见主公礼,朝是勋大礼参拜——是勋心说才能尚且不知,但你这人品,比你哥和侄子就要差得太远啦……不过么,我喜欢。

    至于那司马孚,其长兄司马朗与是勋相交默契,次兄司马懿亦是勋门生,司马家跟是家(仅指是勋一支),那关系也是相当铁的。本待行朝礼,一瞥眼见长官都这般做派,干脆,我也挫一辈儿来拜见吧。

    是勋赶紧双手搀扶起二人,携手同入公廨叙话。郭绥早就布设下了酒宴,请是勋上坐,是勋摆摆手:“军情紧急,安有饮酒之暇?”郭绥道紧急也未必紧急,曹君侯前得传诏,已督诸将南下去取汉中了,几乎将雍州兵马尽数携去,如今我瞧是太尉也没带多少人来,自不可冒进,理当坐镇长安,统筹军政全局和后勤补给事——既然如此,还在乎喝一顿酒的时间吗?

    是勋说好吧,那咱们就一边吃酒用饭,一边商讨前线战事便可。

    于是先入后堂洗净风尘,然后出来,候诸人全都入席,仆佣端上食案来,子义侍坐,给他斟上一杯酒,敬了郭绥、司马孚等人。等到放下酒杯,是勋这才开口问道:“曹侯何日发兵,几路伐蜀?”

    原来曹真也知道时机不可错失,因此这边儿才给洛阳写去上奏,转过头来就开始整顿兵马,等到得着曹操要他先期杀往汉中的诏书,即刻便率军南下。根据郭绥所说,曹真分军为二,一部自领,徐晃、吕蒙为副,率部两万,经子午道而南,直指石泉。如今曹魏已得房陵郡,即命荆州将牛金和房陵太守申仪从东侧向石泉挺进,有这一支军马在,当可保障子午谷南口不被敌军所堵塞也。

    另一路则命张郃为主将,夏侯尚为副,率军一万,并从凉州就近调来的五千兵马,循散关故道而南。这两路一东、一西,目的是使西蜀汉中守军难辩奇正——据曹真估计,如今蜀人还在内斗,汉中防御必然空虚,应该是拿不出足够的兵马来两道皆堵的。

    只是就目前而言,因为通讯水平的落后,曹真、张郃两路究竟走到了哪儿,有没有能够顺利突出谷道,挺进汉中,郭绥他们尚且未能得着确切的消息。

    是勋心说古时候打仗就是这点儿麻烦,战略统筹既毕,军队撒出去了,那就完全管不了啦,只能任凭前线将领的自主发挥。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亦无可奈何之事,因为后方统帅根本不可能第一时间掌控前线局势,而即便掌控住了,等指令下至前线,形势一日一变,也都已经面目全非啦,一线将领倘若遵令而行,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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