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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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锦-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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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张了张嘴,想替自己分辨一番,一旁的梁嬷嬷突然打算了她。

    “公主,”梁嬷嬷挤出一个笑容来,“公主不用担心奴婢,奴婢去衙门里,也免得叫公主与殿下为难。狄水杜是梁松害的,奴婢的确是知情未报,杨府尹做事有分寸,奴婢去去就回来了。”

    长安公主不停摇着头,想劝梁嬷嬷不要去。

    李昀宽慰长安道:“皇姐,人又不是梁妈妈杀的,我带妈妈过去,杨大人不会为难她的。”

    长安再是不允,也不好当着李昀的面,让人将梁嬷嬷扣下,况且梁嬷嬷点头要去,她略一迟疑,梁嬷嬷已经往外头走了。

    李昀见状,让其余婆子宫女伺候好长安,转身离开。

    公主府外,安公公给梁嬷嬷也备了轿子。

    一行人到了顺天府外,得了信的杨府尹搓着手迎出来,恭谨给李昀行礼。

    李昀应了声,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陆毓衍和谢筝身上,微微一颔首。

    陆毓衍背在身后的手不禁紧紧握拳。

    他晓得李昀的意思,李昀在告诉他,谢家大火和李三道的死,长安公主真的知情的。

    “杨大人,”李昀吩咐道,“我把人带来了,后头审案,就交给大人了,想来大人断案公正,自有评断,等事情结了,还请大人把梁妈妈送回公主府,皇姐身边离不得人。”

    杨府尹连声应下,恭送李昀离开。

    大堂上,杨府尹拍了拍惊堂木,没有问梁嬷嬷话,只让衙役将陈婆子带上来。

    陈婆子见了梁嬷嬷,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根本不敢看对方,在杨府尹问话之前,就噼里啪啦都交代了。

    杨府尹挥手,让人将陈婆子带走。

    王氏正好到了,与陈婆子四目相对,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果真是你,你办事儿其实还挺靠谱的。太太恨我恨得要死,这才会到衙门里来告我的状,要不然……”

    王氏嗤笑一声,眸子一转,看向了梁嬷嬷,眼底满满都是嘲讽。

    狄夫人这颗棋子,原本是梁嬷嬷安排的,最后却坏了她的事情。

    狄水杜一死,梁嬷嬷再想对付王氏,也不能明目张胆,可偏偏,她与王氏的不睦和争执叫狄夫人说破了。

    狄夫人告状,让王氏没能顺利离开,反而是到了衙门里与她对薄公堂,梁嬷嬷怎会满意?

    梁嬷嬷看着王氏,眼神恨意凌然。

    案情清楚,王氏仔细说完,偏过头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梁嬷嬷,笑着道:“妈妈还有旁的要说的吗?从前在宫里的时候,从来都只有妈妈审问我们的份,这会儿在这大堂之后,被人审问的滋味,妈妈觉得如何?狄水杜的死,没什么好说的,我教唆的我认了。不如我们来说说旁的?来说漱芳的死,说绍侍郎杀妻,说镇江府衙大火,说李三道一家的死?”

    梁嬷嬷的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她想把王氏一撕两半!

    坐在大案后头的杨府尹一个激灵,只觉得堂外的冷风一股脑儿都灌进了他的后脖颈。

    他听到了什么?

    绍侍郎杀妻,镇江大火,李三道?

    这些事情他自然都知道,这会儿提起来,莫不是……

    吞了口唾沫,杨府尹下意识看向了陆毓衍,见他坐在一旁,模样平静,杨府尹便明白了。

    难怪陆毓衍查这案子如此用心,原来,原来都是为了这一茬!

    可陆毓衍不怕惹事,他的底气还是有些虚的呀。

    “贤侄,这……”杨府尹朝陆毓衍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来,“这案子能这么办?殿下知道吗?公主知道吗?”

    陆毓衍敛眉,道:“大人放心,出不了岔子。”

    话虽如此,杨府尹还是提心吊胆的,再看一边的主簿,手中的毛笔都在颤着,可见其心情。

    “橙玉说的这些,梁妈妈,你怎么说?”陆毓衍转过身,问道。

    梁嬷嬷站得笔直,道:“奴婢与这橙玉素来不睦,她血口喷人。”

    “妈妈不会以为,衙门里真的无凭无据?王姨娘血口喷人,梁松难道也说了假话?”陆毓衍勾了勾唇角,从袖中取出长长的卷轴,刷的展开,“这上头都是梁松的供词,他认下了绍侍郎夫人的死,认下了买通李三道和李夫人害死谢知府一家,也认下了杀李三道灭口,这些都是妈妈指使他做的。

    梁松两度去镇江,都有人见过他,根据他落脚的缘客来客栈掌柜的描述,画了画像,正是梁松无疑。

    李三道一家被害的雨夜,也有人亲眼见到他从李家出来。

    妈妈是想说,梁松血口喷人,拉妈妈下水?”

    梁嬷嬷的身子晃了晃,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王氏啐了一口:“蠢货!”

    王氏张嘴想要骂回去。

    梁嬷嬷又呸了一声:“漱芳是齐妃身边的,我好端端害她做什么?你自诩聪明,你聪明个屁!”

    王氏到了嘴边的脏话都被堵在了嗓子眼里,愕然看着梁嬷嬷。

    “是,人都是我害的,是我让松儿动手的。”梁嬷嬷梗着脖子道。

    陆毓衍又问:“鸦青证实,驸马曾经听到妈妈与公主的交谈,镇江大火,公主是知情的,在我放外差时,公主曾想杀我,是妈妈劝阻了,转而杀李三道灭口。公主为何要谋害朝廷官员,为何要杀漱芳?”

    闻言,梁嬷嬷哈哈大笑:“殿下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又为何要问我?”

第二百三十四章 种子(彤彤1609和氏璧+)

    梁嬷嬷的嘴一张一合,说着案子,她说,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长安公主。

    一旁的王氏颓然瘫坐在地上,她与梁嬷嬷有仇,想与这老虔婆同归于尽,可她并不想害公主。

    可梁嬷嬷现在说的这些,公主是断断无法脱身了的。

    王氏的心一阵又一阵的痛。

    她的确是自诩聪明,她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但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她知道的相较于陆毓衍和谢筝而言,太少了。

    尤其是鸦青的证词,陆毓衍和谢筝原本想对付就不是梁嬷嬷,而是公主,是她没有看透。

    是她,心甘情愿做了陆毓衍和谢筝的棋子。

    两边是严肃的衙役,王氏垂下了头,她自身难保,也没办法再操心公主了。

    只盼着陆毓衍说到做到,让她的家里人能够平平顺顺地生活下去,那她这条命,没了也就没了吧。

    另一边,谢筝站在角落里,捧着手炉,视线直直盯着梁嬷嬷。

    所有的事情,与他们之前猜测的大抵一致。

    一瞬间,谢筝很想回到旧都,去城外山上父母坟前,与他们说一说案子的进展。

    谢慕锦查了五年,甚至赔上了性命的案子,总算是一点点破开云雾看清了日光。

    谢筝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强忍住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可是,随着梁嬷嬷越说越多,谢筝的眉头也渐渐拧了起来,她下意识看向陆毓衍,果不其然,他也是神色凝重。

    谢筝捏了捏指尖,目光复杂地看着梁嬷嬷的侧脸。

    “娘娘?娘娘什么都不知道的,一切都和娘娘没有关系。”梁嬷嬷说完,等主簿拿着册子过来,她简单看了两眼,在她的供词上按了手印。

    杨府尹从主簿手中接过了册子,只觉得烫手极了,低声道:“贤侄,这人怕是不能送回公主府了。”

    “那就关进大牢。”陆毓衍说得波澜不惊。

    杨府尹讪讪笑了笑。

    案情牵扯了陈年旧案,不仅牵扯着朝廷命官,更牵连了长安公主,陆毓衍和杨府尹商量着,一并写这案卷。

    杨府尹长吁短叹着回了书房。

    陆毓衍走到谢筝身边,见她还望着梁嬷嬷的背影,低声道:“想到什么了?”

    “总觉得怪,”谢筝理了理思绪,道,“梁嬷嬷交代得未免太多了些。”

    不管王氏如何告状,亦或是陆毓衍提到的梁松、鸦青的证词,这一切并非是铁证。

    梁嬷嬷可以矢口否认,等着在外地落的梁松被押回京城,或者和鸦青对薄公堂,她完全无需在此刻就认下。

    梁松回京需要时间,梁嬷嬷在顺天府里待着,长安公主不可能不救她出去。

    梁嬷嬷只要闭紧嘴巴就好。

    哪怕是真的认了,她完全可以照王氏猜测的那样,把事情的起因归结到她与漱芳的私仇上,而非齐妃之死,只要她背负起了所有,只靠鸦青的证词,公主是可以脱身的。

    而眼下,恰恰相反,梁嬷嬷把公主拖下水了。

    伺候了公主二十年的梁嬷嬷,她为何要这么做?

    陆毓衍也是这般想的,他抿了抿唇,宽慰谢筝道:“不急,等案卷交到了御书房,后头的事情,会慢慢揭开的。”

    谢筝颔首。

    这一份案卷,陆毓衍和杨府尹费了不少心思,还回了一趟刑部,将相关的陈旧案卷都翻了出来。

    谢筝也没有闲着,去都察院里寻了陆培元。

    陆培元听完,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了几圈,这才颔首道:“就照这样交去御书房。”

    写完的案卷,是李昀亲自送去圣上跟前的。

    御书房里,落针可闻。

    圣上一页一页看了,抬眸看了一眼李昀,道:“你怎么想的。”

    “儿臣盼着是衙门里断错了,”李昀垂着眼帘,道,“一位是生儿臣的母妃,一位是待儿臣亲厚的皇姐,皇姐还是养育了儿臣的娘娘的嫡亲女儿都是我的至亲。”

    圣上饶有趣味地看着李昀,道:“让陆培元的儿子去都察院,你敢说,你没有在等?”

    李昀抿着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圣上合上了案卷,走到李昀身边,神色严肃:“这就是帝皇家,都是一样的。”

    长安做过的,和李昀如今做的,说到底是一码事。

    见李昀没有为自己辩白分毫,圣上的眼底隐隐有些笑意,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去传话,让长安来御书房。”

    夜已经深了。

    宫廷深深,飞檐翘角,在黑暗中隐隐绰绰。

    长安公主坐在韶华宫里罗汉床上,脸上的妆容都花了。

    梁嬷嬷没有回府来,在府中等候之时,长安就觉得不对劲了,她使人去顺天府外候着,很快就得了消息回来。

    原本,她以为什么都不会说的梁嬷嬷,把什么都说了。

    不知所措的她急匆匆进宫来,把事情都一五一十与淑妃娘娘说了一遍。

    淑妃一口气闷在胸口,半晌才缓过来,死死抓着长安的手腕:“你疯了呀?你为什么要夺漱芳性命?”

    “母妃问我为什么?”长安瞪大了眼睛,“漱芳奉母妃之命杀了齐妃!她只要活着,就是祸害!她原本就不该活,齐妃死的时候,要不是她逃得快,还能留她的命?”

    淑妃连连摇头:“她逃了七年,没吐露过一个字,她躲藏起来,不是为了有朝一日来指证我!你杀了她,为了掩盖真相,又弄出了侍郎杀妻,真停在那儿也就算了,你最后又杀了一个知府、一个同知!你这是作死!”

    “谢慕锦已经查到了漱芳头上,我不杀她,难道就能了事了?”长安重重挥开了淑妃的手,“母妃,我是为了保护你呀!”

    叹息一般的话语,让淑妃的眼眶骤然红了。

    她捧着长安的脸颊,柔声道:“你告诉我,你怎么发现漱芳的。”

    长安一怔,道:“是梁妈妈她”

    淑妃愣住了,良久,自嘲一般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齐妃是她杀的,知qing ren寥寥,唯有她自己、方嬷嬷、淑芳和长安知道。

    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没想到,另一个知qing ren一直在长安身边。

    虽然不晓得是谁埋下的种子,但梁嬷嬷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等彻底把长安和她拉下马的这一天。

第二百三十五章 异心(jojo8129和氏璧+)

    韶华宫的内殿里,所有宫人都被屏退了,只余下淑妃与长安公主两母女。

    地火龙烧得火烫,淑妃却不觉得温暖,依旧觉得凉的慌。

    从指间到心肺,冰冷一片。

    有那么一瞬,她想到了从前,那是很久很久了,也是一个冬天,雪很大,她彼时还不住在这韶华宫里,她依偎着方嬷嬷,主仆无言,只静静地坐了一个下午。

    一晃竟然这么久了,久到她都极少去回忆起那段时光了。

    淑妃的沉默无言让长安紧张起来,滴滴答答的西洋钟仿若是她的心跳,她挤到淑妃怀中,紧紧搂着淑妃的腰:“母妃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淑妃垂着眸子,长长叹了一口气:“长安,我是你母妃呀。天下这么多人,谁都会存异心,唯有我不会害你啊。

    梁嬷嬷告诉你漱芳行踪,你为何不来与我商量?

    谢慕锦查到了头上,你又为何不告诉我?

    但凡我们母女两人同心,细细安排,也不至于今日叫人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

    长安的红唇嗫嗫,道:“我只是不想让母妃担心,母妃操心的事情够多的了……”

    “所以,你被那梁氏哄着诓着,骗了这么多年!”淑妃恨恨道。

    “梁妈妈骗我?”长安讶异极了,她连连摇头,“不会的!梁妈妈她……”

    话说了一半,就已经顿住了,长安从淑妃的眼中看到了怒火,烧得她一个激灵。

    她闭了嘴,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顺着淑妃的思绪去看待梁嬷嬷,这么一想,不由毛骨悚然。

    虽是五年前的事情,但长安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梁嬷嬷暗悄悄告诉她,发现了漱芳的行踪,淑芳隐姓埋名,成了绍侍郎的爱妾。

    “她一个私逃的宫女,没有银钱,要么去庵堂出家,要么与官员做妾,想法子谋个假身份,这也不稀奇。”长安彼时是这么说的。

    梁嬷嬷却极其谨慎,说齐妃与绍侍郎是青梅竹马的同样,绍侍郎留下漱芳,莫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长安听了这话,急切着想要进宫寻母妃商议,是梁嬷嬷拦下了她,与她出主意。

    买通绍夫人身边人手的主意是梁嬷嬷出的,也是她去办的,后头的每一步安排,甚至是绍方庭杀妻,都是梁嬷嬷办妥的。

    绍方庭死了,长安只当一切都结束了,却没料到,谢慕锦还在查。

    “烧死谢慕锦一家的主意,也是梁嬷嬷出的?”淑妃追问着。

    长安点头:“是,梁松去办的。”

    “然后是李三道?”

    长安垂着头,道:“我当时是想杀了陆毓衍的,不叫他继续查镇江的案子,梁妈妈说那样不妥当,提出来杀了李三道,把事情都推到李三道头上,让陆毓衍无处可查。”

    淑妃叹息:“她当然不会让你杀陆毓衍,她等着陆毓衍查到我们母女头上来!”

    长安没有再反驳什么,事情说到这里,她也明白过来了,她只是不懂,梁嬷嬷为何要这么对她。

    二十年,梁嬷嬷伺候了她二十年!

    从她还是个三四岁的孩子时,就是梁嬷嬷照顾她。

    人与人相处,长年累月下来,也会有感情,也会舍不得,也会放不下,可为什么梁嬷嬷能毫不犹豫地算计她,背叛她?

    这是把她的信任都砸在了地上!

    长睫不住颤着,长安的脑海里是李昀曾两次与她说过的话。

    李昀说,皇姐心善,才会被身边人的瞒在鼓里。

    她其实并不心善,她只是太过相信她们罢了,所以才被骗得团团转。

    橙玉是,梁嬷嬷也是。

    连李昀都看明白了,她却没有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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