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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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锦-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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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福过来询问状况,一听何金的名字,他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居然是那个混账东西!前回真是便宜他了!”

    谢筝一怔,问道:“马捕头知道那做丝绸买卖的何金?”

    “知道,”马福哼了一声,“以次充好的奸商!去年被人砸了铺子,哥几个上门去查过,他本就不是个老实的,我们也没让他占便宜。当时押他回来的正是老古,莫不是因为这个……”

    陆毓衍抿唇,见谢筝一脸凝重,便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裕成庄掌柜的态度,”柳眉微蹙,谢筝细细回忆,“他当时一页页翻时,我看得很清楚,是三天前午初开始的,到钱福保那里,翻了大半,那时候还不到未时。

    当日下午,是钱庄往来最频繁的时候,一个时辰就能写满一本。

    如此大的交易数量,他能一下子就抽出那一册,掌柜的很清楚,我们要找的那一笔在哪本册子上。”

    那一本册子上,有金额更大的,也有两张正巧五百两的,掌柜的眼睛眨都没眨,直接翻过去了,要不是谢筝看东西又快又清楚,只怕也会忽略。

    马福倒吸了一口气:“阿黛姑娘的意思是,裕成庄在银票上动了手脚?”

    “他让我们看到的票号,应该是真的,”谢筝想了想,又道,“但作为钱庄的管事,多经几道手,也是轻而易举的。”

    马福会意了。

    左手进右手出,钱福保拿到手的银票出自何金的票号,可何金的那一张到底是从何而来,也就只有裕成庄自己知道了。

    “何金那点丝绸生意,一年能赚多少银子?”陆毓衍问马福。

    马福想了想,道:“他生意不算大,又是两地跑,一年能有个几百两就算不错了。”

    此话一出,马福一拍大腿,自己想转了。

    就何金那点生意,就他跟衙门那点瓜葛,他怎么会舍得掏出一千两去谋害古阮?

    就算只付五百两,他一年也就白忙乎了。

    傻成这样的商人是不存在的。

    定然是真凶晓得何金与古阮的矛盾,这才嫁祸给他。

    陆毓衍唤了松烟来,吩咐道:“仔细去查查,那裕成庄是谁的生意。”

    松烟苦着一张脸,讪讪笑了笑:“爷,前两年京里有传过,裕成庄背靠长安公主府,虽说没有坐实,但空穴不来风,大抵是公主的。”

    见陆毓衍一副意外神色,松烟瞥了谢筝一眼,补了一句:“您那时候不在京中,这才没听说。”

    陆毓衍一手做拳,轻轻咳了一声,他不在京里,那就是去了镇江了。

    马福附和道:“的确有这么一桩传闻,我也听过。”

    “长安公主?”谢筝沉吟,“莫非是驸马爷?”

    陆毓衍沉声道:“古阮应当是查案时打草惊蛇,这才引来了杀身之祸,马捕头,你说他那几日一直在山下查?”

    马福点了点头:“对,我们就查了山上林子,盯着安瑞伯的庄子,老古就往山下去,我听他提过,他查了邻近几个村子了。”

    谢筝捏着指尖,低声道:“那日,和古捕快在林子里时,他说过一句,如果不是庄子里的人,谁还山上山下抬着宋玉澜走一遭……莫非,他最终认为宋玉澜是从山下被抬上来,故意从庄子附近扔下水的,因此他一直在山下找寻?”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丹娘

    此刻城门已关,又黑灯瞎火的,只能明日一早再去城外查证。

    马福不住挠着脑袋:“这不是吃饱了撑着吗?好不容易抬到了山上,竟然还抛下水,若在山下扔进水里,岂不是更省力些?为了陷害安瑞伯府?这胆儿未免也太大了。”

    安瑞伯府是什么人家?

    就算不进官场,老伯爷整日里听曲逗鸟爬山登高,小伯爷振臂高挥给蛐蛐鼓劲,那也是躺着收银子的伯府。

    再不着调,一二品的大员见了老伯爷,也只能恭恭敬敬的。

    胆敢给安瑞伯府泼脏水,这……

    马福扭头往书房方向看了一眼,里头灯光通明,窗户映出杨府尹伏案疾书的身影,马福摇了摇头,对方来头肯定不小,杨府尹这回怕是要把胡子都给揪下来了。

    “莫非……”马福吞了口唾沫,目光在谢筝和陆毓衍之间来回转了转,“就跟阿黛姑娘说的,真的是驸马爷?”

    出入青石胡同的院子,敢算计安瑞伯,能在裕成庄里动手脚,这三样,驸马爷占全了。

    谢筝没有答案,他们谁也不知道,古阮到底掌握了什么线索,唯有等明日再看。

    夜色深沉,陆毓衍和谢筝出了顺天府。

    谢筝反复想着从段立钧出事到现在,这段时间的事情,隐约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她不由停下了脚步。

    见谢筝止了步子,陆毓衍亦停了下来,低头看她:“想到什么了?”

    谢筝理了理思绪,问道:“这些日子,驸马爷有在京中走动吗?”

    陆毓衍眉梢一挑,眼底满满都是赞许,小姑娘看事情还挺一针见血的。

    段立钧的案子结了,圣上把驸马爷骂了个狗血淋头,李昀又拿几个乐工狠狠打了驸马爷的脸,长安公主对丈夫怕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最近这些时日,淑妃娘娘身子骨欠妥当,长安公主日日在宫里伺疾,驸马爷为了洗刷那些污名,挽回公主的心,少不得老老实实待在公主府里。

    宋玉澜身上的情疤和瘀伤都是新的,除非驸马爷有胆子有本事在公主府里胡来,不然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朝宋玉澜下手的。

    “这些天,的确没有听说驸马爷在京里走动,”陆毓衍应道,“反倒是前几日画了一副钱塘风光给淑妃娘娘解闷。”

    圣上当年南巡,淑妃娘娘随行过,对钱塘山水颇为中意,这么多年过去了,都念念不忘。

    林驸马这是投其所好,安抚了淑妃,才能安抚长安公主。

    他既然存了这个心思,肯定会留在公主府里好好表现,府里上下都是公主的人,可不会帮驸马爷做戏。

    “不是驸马爷,却能……”谢筝话才出口,迎面见一人过来,不禁望了过去。

    那人提着盏灯笼,还有些远,晃晃悠悠的烛光照亮了她的脸,显得她面色暗沉泛黄。

    那是古嫂子,她怀里还揣着一个包袱。

    谢筝迎了上去,接到灯笼,柔声道:“这么晚了,嫂子怎么过来了?小丫头呢?”

    古嫂子的眼睛还是肿的,比桃核好不到哪儿去,但她还是挤出笑容,收紧了怀里的包袱,道:“她哭累了睡着了,我让邻居大娘看着她,我赶了件衣服出来,来给他换上。”

    谢筝闻言,心钝钝的痛,扶着古嫂子回到顺天府,到了摆放古阮的屋子外头,就见门半开着,马福搬了把板凳,坐着剥花生米。

    衙门里不能摆灵堂,也没得点蜡烛,马福今夜当值,不能喝酒,就让人弄了点花生米来,陪着古阮,哥俩最后再唠嗑唠嗑。

    见了古嫂子,马福蹭得站了起来,讪讪笑了笑。

    古嫂子打开了包袱,里头一套簇新的衣裳,她摸着有几处歪歪扭扭的针脚,摊在了古阮跟前:“做了几天了,你老说我做得慢,我刚回去赶出来了,昨儿个还给你比过,尺寸应当是正好的。

    你整日里在外头跑,常常回来时袖口裤腿上全是泥,但我晓得,你是最爱干净的。

    咱们最后,换身新衣裳,干干净净地走……”

    古嫂子说得很慢,声音喑哑,饶是她极力克制着,也带了几分哭腔。

    紧紧咬着唇,古嫂子帮古阮换衣服。

    人凉了有一阵了,浑身都僵硬着,马福、松烟和竹雾帮古嫂子搭了把手,替古阮换新衣。

    谢筝退出来,站在庑廊下,心里五味杂陈。

    陆毓衍跟着出来,见此处昏暗,并无灯笼光,便伸手揉了揉谢筝的额发:“别多想。”

    谢筝一怔,咬着唇没吱声。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得有些多,她想起了谢慕锦和顾氏,没有亲手替他们收殓,谢筝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愧疚。

    庆幸她不用直面痛苦,那种痛苦也许是当时的她无法承受的,会直接将她压垮。

    可她还是愧疚的,为人子女,终究是……

    徐徐吐了一口气,谢筝抬起眼帘,直直看着陆毓衍,把心中纠结说了一遍。

    陆毓衍有些诧异,但他没有打断谢筝的话语,她愿意将内心里的那些痛苦彷徨与他说,他又怎么会拒绝。

    小姑娘的个头只到他胸口,即便清楚她心中自有一股韧劲,可看起来还是娇娇弱弱的,让他想要护着捧着,远离苦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只是,苦难已经造成,这一点无法改变,谢筝不能再像前几年那样活得肆意,她不得不用着别人的名字,不得不面对父母双亡的痛苦。

    陆毓衍微微弯下腰,沉沉湛湛看着谢筝,道:“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旁人我说不上来,但若是你父亲,他不会在意的。”

    不追求刻板俗礼,不拘小节,骨子里随性且自在,那样的才是谢慕锦。

    比起让谢筝替他们安置身后事,谢慕锦和顾氏更希望谢筝能走出镇江的困局。

    “丹娘,”陆毓衍的声音压得很低,如呢喃一般,“以他希望的,以你想要的方式活下去。”

    不自禁的,谢筝泪流满面。

    简单的两个字,却如千斤重。

    在父母身故之后,还有一个人,会如此唤她,唤她“丹娘”。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眼睛

    陆毓衍眉宇舒展,乌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斜长的桃花眼使得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

    指腹在谢筝眼角轻轻擦了擦,谁都没有再说话,只静静的。

    谢筝吸了吸鼻子,嗓子涩涩的,只觉得眼周烫得厉害,不晓得是泪水还是陆毓衍指尖的温度。

    她抿着唇,迫使自己平静下来,这才应了一声。

    陆毓衍勾着唇浅浅笑了笑,收回了手,慢慢直起了腰。

    那道专注目光没有再一直停驻在她身上,谢筝不禁松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道:“之前说到哪儿了?对了,若不是驸马爷,又有谁能让裕成庄听话做事?”

    “你觉得呢?”陆毓衍道。

    话题转开了也好,让谢筝多想些旁的事情,免得她沉浸在情绪里。

    后头屋子里,古嫂子他们似乎已经给古阮换好衣裳了,谢筝听见脚步声,怕他们随时会出来,不禁拿手揉了揉眼睛。

    她不想让古嫂子看到她哭,古嫂子自个儿已经够难受的了。

    手指按在眼睑上,谢筝不由一顿,而后怔怔看着陆毓衍的眼睛。

    桃花眼的样子很好看,带着几分暖意,夜色浓浓,星光黯淡,就像是那些星星都落在了那一汪湖水之中,点点的,扫去了一身清冷之感。

    这双眼睛,谢筝是很喜欢的。

    可她在不久前,还看过另一双眼睛,同样是眼若桃花,但那双眼睛给她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哪怕是凝着笑意,还是让谢筝本能得感觉到危险。

    谢筝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秦骏,那天,就在顺天府里,秦骏和林驸马一道来看段立钧,秦骏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就让谢筝不舒服极了。

    “秦骏……”谢筝喃喃道。

    青石胡同的宅子是他收下的,他自然能在一夜之间,让里头人去楼空。

    秦家是比不得安瑞伯府,但秦家与林家是姻亲,秦骏与林驸马这对表兄弟素来比亲兄弟还亲,这些年他也没少打着驸马爷的旗号在京中替自己谋些好处,也许真的会胆大妄为,不把安瑞伯放在眼里。

    至于那裕成庄,在票号上动些手脚,又不是把银子搬空了,秦骏真要拿着鸡毛当令箭,掌柜的未必不肯答应。

    只是……

    谢筝拧眉,道:“圣上传了口谕,让秦骏闭门思过,他能出府,甚至出城?”

    陆毓衍想了想,道:“城门那儿倒是简单。”

    如今可不是七月那一阵,出入城查得不严,秦骏真要不叫人认出来就出城去,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出府,秦骏与林驸马不同,林驸马会老老实实待在公主府,秦骏若想溜,秦家上上下下,未必就真的看得住他。

    这也不难理解,谁会想到,在被圣上禁足之后,秦骏还有胆子出府呢。

    照此推断,秦骏似是眼下最可疑的那个人了。

    现今能做的,就是等到明日,沿着那山上山下再仔仔细细搜寻一遍,看看古阮到底发现了什么。

    古嫂子一步三回头地从屋子里出来,眼睛红肿,显得整个人可怜极了。

    她张了张嘴,想跟谢筝说说话,说古阮那个人,一年四季都跟个火炉子一样,她冬天里手脚发冷,古阮就给她暖着,可现在,古阮比她还冰了,就给他换身衣服,她的一双手就凉透了,像是在冰水里浸过一般。

    可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谢筝年纪比她还小好多,她不想吓着谢筝。

    古嫂子冲谢筝笑了笑,她清楚这个笑容肯定很难看,但已经用尽了她的全力了。

    谢筝送了古嫂子回去。

    幽静昏暗的胡同,没有多少亮光,古嫂子去邻居大娘家里把睡得云里雾里的小丫头抱回了家。

    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道:“阿黛姑娘,我差不多也该歇了,明儿一早还要起来做豆腐的,他做不了捕快了,大概会坐下来陪我卖豆腐了。”

    谢筝咬着牙关,重重点了点头。

    她好像又回到了来古家做客的那一天,古阮坐在院子里,哈哈大笑夸着古嫂子的豆腐,说着他的承诺。

    这就是陆毓衍说得那句话的意思了吧……

    以古阮所希望的,以古嫂子自己想要的方式,继续活下去……

    人么,再苦再难,还是要向前看的。

    木门吱呀一声关上了,隔着门板,传来小丫头嘀嘀咕咕说梦话的声音,古嫂子柔声哄着拍着,越来越轻了。

    这一夜,陆毓衍依旧歇在萧家。

    安语轩里,许嬷嬷听了谢筝说古家事情,连连念了几声佛号。

    年轻守寡,又有个小女儿,这往后的日子真的是苦哈哈的。

    许嬷嬷年纪大,见识得多,这种状况,倒不是年轻妇人守得住守不住的事儿,而是是非太多了,流言蜚语比刀子还狠,再者,生活不易,若豆腐摊不能谋生了,带着孩子改嫁总比娘俩去要饭强,市井寡妇二嫁,多是为了生计。

    萧娴支着腮帮子,与赵妈妈道:“这丫头说好吃,她家豆腐肯定是真的好,妈妈改明儿去问问采买上的妈妈,若是东西合适,往后多顾着些她家生意。”

    “姑娘心善,”许嬷嬷点头应了,“老太太这几年吃得素,厨房里都是常备豆腐的,奴婢会去问问,再跟牛妈妈说一声。”

    谢筝替古嫂子道了谢。

    萧娴笑了:“谢什么,买谁家的不是买?我们得了好口福,又能照顾她生意,两全其美。”

    谢筝又问起了秦骏,只是萧娴也离京多年,京中对秦骏的那些传闻,她也知之甚少,两人只好作罢。

    天一亮,松烟备了马,一行人往城外去。

    隔了几日了,昨日又下了雨,若不是前回来过,此刻要再找宋玉澜被抛下去的地方,还真有些苦难。

    土地浸了昨夜雨水,半干不干的,并不好走。

    最麻烦的,是前几日的痕迹基本都因雨水消失了。

    从河边到昨日古阮遇害的村子,这条路并不短,中途还会经过另几处小村子。

    走到一处小村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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