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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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锦-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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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办完了,圣上的气还没消。

    两道口谕,一道到了公主府,把林驸马骂了个狗血淋头,一道到了秦家,让秦骏闭门思过。

    段立钧这案子,虽说他死前逍遥的院子是秦骏收下的,但养瘦马一事与案情无关,顺天府可以抹过去,不把秦骏和林驸马的那些事儿留在案卷上。

    无奈正是秋闱后的要紧关头,多少双眼睛盯着,杨府尹想隐瞒,也怕惹火烧身。

    再者,监察案子的是李昀,若瞒下,李昀这替姐夫收拾烂摊子的口实就落下了。

    “你也是,好歹瞒下来……”淑妃一面埋怨李昀,一面朝长安公主那侧抬了抬下颚,意思是那些事情便是不好瞒,好歹要瞒过长安。

    话音未落,长安已经跳了起来:“瞒什么呀!小五是我弟弟,不护着我,难道护着他林勉清吗?”

    “护着你?”淑妃气笑了,指了李昀与长安道,“看看、看看,怎么护的?今儿个刚晓得事情了,小五转头让人从教坊司挑了五六个模样清俊的乐工送到了公主府,你们两姐弟真是!这像话吗?我都怕叫人笑话死!回头圣上问起来,你们让我如何答呀?”

    李昀唇角噙着笑,也不辩驳什么,手执茶壶替淑妃添了一盏大红袍。

    长安公主斜挑着凤眼,道:“林勉清敢收秦骏养的瘦马,小五送我几个乐工,又怎么了?他能花天酒地,我还不能听曲唱戏了?小五没当面给他一顿拳脚,已经是给他留了颜面了。”

    淑妃握着长安的手拍了拍:“驸马毕竟是个男人,男人都……”

    话说了一半,淑妃也自觉不妥,倒像是在埋怨圣上这偌大的后宫一半,便止住了。

    长安撅着嘴不说话了。

    李昀这才开口,声音温润:“娘娘,林勉清是驸马,他娶了皇姐,自然要与其他男人不同了的。”

    长安闻言,深以为然地点头。

    淑妃说不过这两人的一通歪理,那乐工都送到公主府了,也没有再叫回来的道理,干脆略过不提,与李昀说起旁的事情:“陆毓衍这人也有些本事,小五,他可当用?”

    李昀敛眉,笑容不减,道:“当用不当用,是父皇说了算,我又管不了吏部做事。”

    “我哪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娘娘,”李昀打断了淑妃的话,眸子往西边一撇,道,“他姓陆,西边那一位才是他嫡嫡亲的姑母。”

    陆婕妤住的宫室在韶华宫的西侧。

    淑妃哼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厉光:“她?连个儿子都没有,我可不怕她。”

    李昀笑而不言。

    淑妃是称病,眼看着快用午膳了,也没多留长安与李昀,嘱咐他们平日里多注意身体,便让两人散了。

    长安和李昀一前一后出了正殿,她偏过头来,道:“父皇没骂你吧?”

    李昀笑弯了眼:“骂了,劈头盖脸,说我做事不知分寸,我说是我这个做舅爷的咽不下这口气,无论我是什么身份,今日都要让姐夫闹个没脸。”

    长安咯咯笑了起来,神采飞扬:“还是小五最晓得心疼我。”

    待长安离开,李昀才不疾不徐走出韶华宫,他的唇角依旧带笑,神色温和,只是眼底再不见丝毫笑意。

    站在御花园中,他抬头望着东南角的宫室,琉璃瓦熠熠,飞檐层层,那曾是他的母妃生活的地方,如今已经入住新人,再寻不到齐妃在时的模样了。

    淑妃说陆婕妤连个儿子都没有,其实她也是一样的。

    李昀是她的儿子,但他更是齐妃的儿子。

    想起温柔端庄的母妃,李昀的眼中添了几分暖意。

    九月初,京城中满是桂花香,秋闱的成绩张榜,几家欢乐几家愁。

    谢筝站在榜下,来回看了两遍,疑惑地问身边的陆毓衍:“楚昱杰文采出众,为何没有他的名字?”

    “牵扯进命案里,虽是无辜,也少不得让他再磨炼两年。”陆毓衍一手虚扶谢筝,免得叫她被人冲撞了,目光落在桂榜上,道,“反倒是柳言翰,运气不错。”

    柳言翰登榜,贾祯落第,余下的名字里,谢筝一个也不认得,失了再看的兴趣,与陆毓衍一道进了茶楼。

    雅间里候着的,是清晨才入京的竹雾。

第九十章 相像

    竹雾支着脑袋打瞌睡。

    他这些时日累得够呛,爷说去镇江,快马加鞭就去了,等回了京,还没歇上半日,又被爷一脚踹去了旧都。

    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便是他熬得住,马匹都吃不消了。

    回京这一路上,竹雾满脑子都是赶紧把消息禀了陆毓衍,回家好好睡一觉,哪知道话还没出口,又被拎到了茶楼里,说是要先去看桂榜,回头再说事。

    竹雾叹了声气。

    以前他们爷没这么难伺候的,是谢姑娘没了,他才一会儿指东一会儿指西的。

    也难怪,谁摊上这么个事儿能舒坦呢?

    换作是他,他也气不顺。

    这一个多月,松烟指不定比他还惨呢。

    他就是好久没见到水涟了,心里想得慌。

    雅间的门响了。

    竹雾没撑住,下巴磕在桌面上,痛得他倒吸了口凉气,人也痛清醒了。

    起身开了门,竹雾恭谨唤了声“爷”,迎了陆毓衍进来,刚要转头,余光瞥见跟进来的谢筝,他一时愣在了原地。

    这姑娘有些面善啊……

    可陆家里头有这么个丫鬟吗?

    不对啊,老爷出京,夫人回了旧都,唐姨娘有胆子往爷身边塞丫鬟?她这是想造反了?

    也不对啊,唐姨娘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爷难道还能收下?

    莫不是爷自个儿看上,带在身边了?

    哎呦我的爷,奴才为了谢姑娘在旧都跑断了腿,您在京城竟然、竟然……

    苦着一张脸,竹雾暗悄悄瞧着,只见陆毓衍落了座,松烟几步上前,请了谢筝坐下。

    竹雾暗道“坏了”,这姑娘在爷跟前能落座,连松烟都巴结着,可见在爷心中份量沉甸甸的,他前后离京也就一个半月,这风水轮流转得他都晕头了。

    陆毓衍看着竹雾,道:“怎么了,谁欠你银子了?”

    竹雾赶忙摇了摇头,这哪是谁欠他银子,分明是比他欠了别人银子还可怕。

    “认不出来?”陆毓衍又问,目光落在谢筝身上,温和极了。

    竹雾闻言,仔细瞧了瞧,越看越觉得眼熟,似是在哪儿见过,尤其是那双凤眼。

    “唉?”竹雾愕然,这姑娘的眼睛与谢姑娘可真像,不只是眼睛,连鼻子嘴巴,都与去年秋末他在镇江城中远远看到的谢姑娘有七八分相像。

    莫非、莫非这姑娘正是因着与谢姑娘相像,才入了爷的眼?

    爷,这事儿您做得可真不地道了啊……

    寻个五官相像的,那是纨绔子弟们爱做的事儿,您怎么能跟那些人学呢?

    这要是叫老爷夫人知道了,您就得收拾收拾行李,回旧都跪祠堂去了。

    竹雾垂着肩,他是痛心疾首耿直谏言呢,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趁着眼睛还没闭起来,竹雾又仔仔细细打量了谢筝一番,越看越心惊,这岂是是像啊,要说这就是隔了一年未见的谢姑娘,他也信啊。

    思及此处,竹雾不由打了个寒噤:“谢、谢姑娘?”

    他这是赶路赶傻了吧?离开镇江时,他分明还去给谢大人夫妇和谢姑娘上过香,墓碑上明明白白刻着谢姑娘的名字、生死年月,石碑是新竖的,上头的红字颜色鲜艳极了,坟头上还摆着章家妈妈准备的点心,听说都是姑娘生前最爱吃的。

    谢筝抬眸,问道:“老章和章家妈妈都还好吗?”

    竹雾的脑袋轰的一声,跟炸开了一样,呆滞了半晌,才总算回过神来,用力掐了一把大腿,痛得他龇牙咧嘴:“谢姑娘,是谢姑娘吧?您、您还在呐?”

    这话听起来太欠打,陆毓衍捏了一颗花生扔到了竹雾的脑门上。

    竹雾捂着脑门,见谢筝冲他点了点头,他不由也笑了笑。

    还好,是谢姑娘本人,不是长得相像的,他们爷还没往纨绔子弟的不归路上走。

    竹雾缓了许久,接受了谢筝还活着的事实,理了理思绪,道:“奴才这一趟去旧都,除了见章家夫妇,还去谢家祖宅问了问。”

    谢筝清楚自家状况。

    谢家早败落了,子弟纷纷离开旧都,祖宅在三代往上时就卖的卖、租的租,如今还在那一带住着的,与谢慕锦这支早就不来往了,更加不晓得谢筝事情。

    章家夫妇说的当日经过,比谢筝从赵捕头那里听来的要清楚得多。

    七夕夜里,章家夫妇睡得早,半夜里听见有人喊走水了,这才匆忙起身。

    当时火势已经很大了,谢筝住的东厢都烧透了,老章提着桶子救火,章家妈妈冲进了正屋,却没寻到谢慕锦夫妇。

    等火灭了,衙役清理,才在里头找到了四具尸骸。

    谢筝身边的两个丫鬟,豆蔻不见了踪影,花翘吓坏了,跟得了失心疯一样,问什么都答不上来,只哭哭啼啼的,直到章家夫妇离开镇江时都没缓过来。

    老章自然不认得那死在谢筝房里的少年人,认为是歹人私闯,害死了谢慕锦一家。

    偏偏厨娘却说,人都没了,就别替谢筝瞒着了,那少年人分明是谢筝的情郎,她不满意与旧都陆家的婚事,偷偷与这少年人来往。

    章家妈妈骂那厨娘血口喷人,污谢筝名节,可之后的发展,他们谁也拦不住。

    两位同知夫人作证亲眼见过谢筝与一书生亲密,又从正屋里翻出了那封书信,衙门盖棺定论,谢筝是殉情时害死父母。

    章家夫妇两人没有办法,两张嘴说不过案卷上的白字黑字,只能替谢慕锦夫妇和谢筝收殓,含泪回了旧都。

    谢筝听着听着,掌心做拳,攥得紧紧的:“还好。”

    哪怕案情物证随着时间消失,但人证还在。

    厨娘黄氏,那两位同知夫人,背后的人买通了她们,又何尝不是给自己留下了线索?

    只要这些人活着,就一定能挖出真话来。

    陆毓衍抿着唇,伸手扣住了谢筝的手腕,将她的手放在腿上,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

    掌心一排月牙印,好在还未破皮,指腹磨了磨,陆毓衍头也没抬,问道:“章家夫妇的质疑,衙门里就没查过?”

    竹雾瞧见了那两人的小动作,眼观鼻鼻观心,没敢多看,可想到章家妈妈说的话,他不禁摸了摸鼻尖,这要是一五一十说了,爷会不会生气啊……

    又不能不说……

    心一横,竹雾硬着头皮,道:“查案的说了,说谢姑娘再半年多就要及笄了,她没有不满婚约,可曾亲手准备了嫁衣,可曾绣过一丁半点花样……”

第九十一章 不会

    答案当然是“没有”。

    章家妈妈被问得哑口无言。

    衙门里又问能不能寻到些例子,能证明谢筝对婚事上过心,章家妈妈连唯心的谎话都不知道从哪儿编起。

    自家姑娘最上心的,大概就是老爷送给姑爷的那块红玉了。

    章家妈妈想力争即便谢筝不备嫁妆不上心,那也不会与个书生暗生情愫,无奈一张嘴说不过厨娘和两个同知夫人,只能含恨收场。

    “没准备过?”陆毓衍眉梢一挑。

    语调随意,声色清冽,听不出其中情绪。

    竹雾缩了缩脖子,瞥见陆毓衍的视线落在谢筝身上,他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是他不帮谢姑娘,而是这个忙,委实帮不上。

    谢筝眨巴眨巴眼睛,心虚极了。

    她的确是没准备,准确的说,她一年四季拿针线的日子加起来都不一定有半个月。

    不是上心不上心的事儿,而是她,压根不会!

    别人家的姑娘出阁前该准备的女红嫁妆,她是一样都没摆弄过,谢筝的针线活,也就纳个鞋垫缝个盘扣的水准,顾氏痛心疾首,愣是没把谢筝给教会了。

    用顾氏的话说,明明一手字画能拿得出手,针脚却像是狗啃过似的,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谢筝自个儿不以为意,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她就算不会做针线女红,出阁之时,难道还会没有嫁衣穿?

    当然,这只是一方面,最关键的,的确是她那时根本没有快要嫁人了的自觉。

    而顾氏已经放弃拯救她了。

    白皙手心还被陆毓衍扣着,微微有些薄茧的手指磨得谢筝脖颈凉飕飕的,不自在极了。

    她现在把手收回来,来得及吗?

    或者说,她现在承认她对婚事压根没准备,还来得及吗?

    这些事儿,搁在之前,她丝毫不会在意,现如今,许是因着动了心了,当面叫陆毓衍问起,底气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谢筝支吾了两声,也不挣扎了,直截了当道:“我不会啊。”

    一直闷声不响的松烟扑哧笑出了声,竹雾刚刚磕到的下巴又隐隐作痛,如此理直气壮,还如此充分,谢姑娘果真厉害。

    陆毓衍也笑了。

    笑意如潋滟波光,层层溢出,越来越浓,连唇角也勾起个笑来,他点了点头:“知道你不会。”

    谢筝叫他清风霁月般的笑容晃了心神,一时没搭腔,就直直看着他。

    那双桃花眼像是蕴着一汪水,清楚映着她的模样,笑容散了周身的清冷,只余下温醺和暄。

    谢筝不由自主地想,这双眼睛是真真好看。

    同样是桃花眼,秦骏就远远不及陆毓衍。

    如被蛊惑一般,谢筝跟着点头:“是不会啊。”

    良久,谢筝猛得想转过来,睨着陆毓衍道:“你怎知我不会?”

    她有一匹黑马唤作奔霄,这事儿衙门上下都知道,她喜欢清闲居的牛肉馅儿包子,这在城中也有传言。

    可她不会女红,这事儿外头可不晓得。

    有那么一瞬,谢筝都以为陆毓衍买通了她身边的人,亦或是谢慕锦和顾氏早把她的老底对陆毓衍给揭干净了。

    陆毓衍见她纠结,这回倒没有闭口不谈,解释道:“萧家外祖母那儿听来的。”

    萧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马术投壶也不输人,只花瓜和巧果,让沈氏操心不已。

    女儿去了明州,沈氏不能亲自盯着,只好在信里千叮咛万嘱咐,要让萧娴多练一练。

    萧娴被念烦了,回信里道,韩家十娘不会骑马,谢家阿筝不会女红,她便是有一两个短处,也不是见不得人的。

    沈氏拿到信就被气笑了,傅老太太看了更是合不拢嘴,直说“由她去、由她去”,转头当作笑话,告诉了陆毓衍。

    谢筝听完,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是沉痛不已。

    虽说爹娘眼里都是别人家的姑娘好,可是萧姐姐啊,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谢筝清了清嗓子,把话题带开了:“花翘胆子素来挺小的,遇了那样的状况,也不晓得能不能缓过来,豆蔻不是不见了,她被当成了我,我那天要不是溜出城错过了关城门的时辰,被烧死的就是我了……”

    豆蔻是在京中时买下的,天涯孤女一个,与谢筝同年,顾氏看她长得干净又可怜兮兮的,就留下了。

    花翘是镇江人,家里穷苦,年纪也小些,做事儿却很用心努力。

    这两个丫鬟,谢筝一直很器重喜欢。

    眼瞅着到了中午,茶楼里越发热闹了,隔壁雅间里高声谈笑的声音透过墙板传过来,议论的正是桂榜名次。

    清净不再,陆毓衍松开了谢筝的手,起身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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