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休斯，你不觉得，我们以前一起受训的那些人……太不聪明了点儿么？”
卢休斯若有所思。
威易的声音好像从地底下飘出来一般，又低又冷：“在我们还是个受精卵时，在我们还是人造子宫里的胎儿时，又小又嫩，那时候要让智力下降，就会对整个神经中枢造成破坏。造出来的人大脑质量不好，小脑好得到那儿去？也就降低了反应能力，日后体术上，自然难有成就。所以他们‘造’我们的过程中，不敢在这方面动太大手脚……”
卢休斯一惊：“那……那你的意思是？”
“等到我们脑部发育差不多时，他们才开始给我们服药。那时候我们已经十几岁了，药物与基因改造不同，对大脑会起作用，但对小脑没什么影响。大脑决定智商，小脑管运动反射。于是他们就给我们服药了……若非如此，最后怎么会只剩那么几个人！大家训练得那么苦，体术那么出色，可为什么活下来的这么少？还不是因为一个比一个蠢！”
卢休斯愕然，回忆良久，犹豫着道：“但是，我不记得我们吃了药！”说完这句，卢休斯想到了什么，惊恐低叫起来：“等等，难道说……”他的整张脸都扭曲了，愤怒得扭曲了：“该死！”
威易阴森森一点头：“因为他们把那药都掺入了膏体里！不是别的，正是高强度训练所特需的那些膏体！那些营养品！”
卢休斯全身一绷，霎时握紧了双拳，一字一字从牙缝里迸出来：“我要杀了他们！”
第85章 纷争
“会有机会的……”威易轻声呢喃，“别急，会有机会的。但是……”
“但是什么？！”卢休斯蓦然盯向威易，仿佛一头噬人的巨兽，“加利克、约娜……是了，我想起来了，就是约娜，在约娜……之后，你突然开始拉我和加利克去餐厅。说什么一张一弛对训练有益，所以要享受美食放松身心……只是为了少吃一些膏体吧！”
“没错，就是那一次！”威易几乎咬碎牙齿，一阵痉挛爬过他的身体，令他不由自主一颤。这对一个体术高手而言是极罕见的：不是重伤，就是情绪极度激动。“我怎么忘得了……但是凭我们两个，压根不够他们塞牙缝！即使两个体术冕下，也远远不够！”
“那你的意思，莫非是……”
“对！阁下不一样！她不仅是比我们更稀罕的人才，她还是巴尔德的学生。她的未来在瓦尔哈利亚斯！她现在还年轻，而我们早早就到了她身边。何况目前而言，在体术这一项上，我们是她最厉害的手下。我们占了先机。只要我们能赢得她的信赖与倚重……”
威易没再说下去。而卢休斯目光中的锐气煞气也慢慢收敛起来，他缓缓放开了双手，闭上眼一点头，吐出一口气。这一口气如鲸鱼喷水，绵长不绝，足足好几分钟后，才徐徐结束。气吐完，卢休斯睁开眼，此时看他，瞧着十分平静，哪里还有什么桀骜凶狠：“你说的对，不急。”顿了顿，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又强调了一遍：“我们不能急。”
威易一点头，回身坐进沙发里，一口喝完杯中茶，又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卢休斯也没起身，等威易放下茶壶，他直接隔空抓过壶来，对着嘴灌。威易对此当作没看到。
喝痛快之后，卢休斯随手把茶壶一扔，那壶先快后缓，却是又轻又稳地落回了远处，没有磕出一点声响。卢休斯摸摸自己的头：“所以你总是抢我的膏体？所以，唔，我好像也不算太笨。大概也有个中等智商。但是，你，你，你自己……”
威易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你忘了么，每次去餐厅，我都会先吃一些新鲜食物垫底，接着把膏体一股脑儿吞下去；而离开前，我都会进盥洗室那是为了把吃下去的全部吐出来。那些蔬菜啊烤肉啊，是那些个厨子做的……哼！那些人只是干活的，他们怎么会让那些人知道这么大的秘密！”
卢休斯恍然大悟：“所以药物全都掺在膏体里？也是了，掺在新鲜食物里，我们体术四档九级之后，怎么会察觉不出来……怪不得你一有机会，总是喜欢搞东西吃，那些野果根茎，鸟兽虫蛇，哪个都不放过……”
威易森然恨道：“十六年！为了不变成一个白痴，十六年、整整十六年！我从来没有吃饱过！”
他不是在恨卢休斯，故而卢休斯并未在意，只是设身处地想了想，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卢休斯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滋味。因为他们训练时的伙食虽然极好，也不限量，但一些特定的情况之下，还是会尝到断粮的痛苦。卢休斯自然不例外。
这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体术二三级那一关。那一回他们被飞车扔在广袤的荒漠里，随身只有一小包盐、一壶水，以及一把匕首。要么突破，要么被淘汰，也即是被……“回收”！
被那片野兽出没的荒漠“天然”回收！
……
小客厅里良久无言。一片沉寂之中，卢休斯忽然提议：“唔，我说，我们呆在这儿做什么，回去吧。还有啊，这么晚了，我们来点夜宵？生鱼片怎么样？”
“我要熟的。”威易恨意未消，“现在我一看到生的，就倒胃口！”
“那就熟的，熟的。”卢休斯忙忙道，一边招过侍从机器东西哪儿都可以点，点完送到哪儿都行，只要是同一个系统覆盖的范围。“我们来一个……嘿，今天新添了一道菜？鲍汁凤爪，这是什么？”
“谁知道。”
“这个是熟的，那就它了？”
威易一点头，于是卢休斯当即下了指令。
※※※
这儿虽然被姜灵叫做别墅，论规模实在乃是一座宫殿，小型宫殿。卧室数目在几十到几百之间，可以自由调节。其中像艾罗的套间，餐厅里带着酒吧，客厅里有个舞池以及大露台，简易健身房里不仅有器械，还有室内泳池……而随员们的卧室，则只附带了更衣室、盥洗室与阳台这老三样。
另外，整幢小宫殿都是能拆的，拆了重建到另外一个地方，并且摆好室内装饰品，只需大半天。这也是卧室数目为什么可以轻松改变的缘故。由于同样的原因，举办方从来不会为了接待冕下们阁下们而犯愁。
而为了每个房间都能采到自然光，别墅造型并非规规矩矩方方正正的鸟笼子。如此一来，占地面积就大了。
所以，姜灵从威易与卢休斯那儿回到之前的小餐厅，穿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门，足足花了一分半钟。
这一分半钟里，姜灵已经抛开了两名改造者的事，重新静下了心来。
小餐厅门一开，轻柔的音乐还在缓缓流淌。姜灵走到沙发面前，又窝了回去，并调出之前的书，继续翻来看同时，“白雾”也欢快地加快了循环。
小餐厅与小客厅连在一起，开放式。海丁见姜灵没有吩咐，便止步客厅门边，在靠墙的茶座里休息。
然而这宁静，却又一次被打破了。
这次是一串脚步声，沿着别墅正门的通道而来的脚步声。
由于距离远，脚步声一开始极为细微，若非客厅餐厅的窗户均是开着的，并且姜灵此刻正处于一种玄妙的状态下，六视格外敏锐，怎么也听不到。
是五个人。为首一个脚步沉重，显然体术不怎么样。后面一个好些。最后三个，明显轻捷稳扎得多。
姜灵茫然，揉揉额角放下阅读板：“怎么了？”
“乌德回来了，阁下。与阿贝卡一起。”海丁把监控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告诉姜灵，一边暗暗讶然：体术没过五六大关的人里，鲜少有对环境如此敏锐的。姜灵又没经过多少生死搏杀，这便更说不通。
但不待海丁多想，客厅的门已经“嗖”一下滑开，重重没入墙内。乌德大步冲进来，气得脸儿通红。阿贝卡跟在后面，脸色倒是寻常，但眼神凶得简直要杀人。
第86章 指点
蒙蒙初亮的天，密密深幽的树影。东方渐渐泛起了一抹鱼肚白，朝霞的金光却还在地平线下，只隐隐拨亮了一线天际。
鸟儿们起得早，它们离巢时啼鸣不绝，掀起了一场热闹非凡的大合唱。不过到了此时，大合唱已经结束，只剩间或三两声“唧啾”，在茂盛的枝叶深处响起。
呼！篷！篷！
丛林深处，一泓碧水边，姜灵正在完成她每日必行的体术训练今天因为露营在外，清晨被鸟鸣叫醒，这训练随之比平时提早了一会儿。
姜灵虽然不像海丁那样，随意一拳递出便有音爆，但姜灵击打之间，也已经开始带起了低低的劲风作响姜灵本来没到这水准，不过冬明教姜灵追着他揍了几次，姜灵就“悟”了。
说来玄乎，其实简单：被冬明的杀意煞气逼出来的。
就像过滤，就像提淬。千锤百炼，去芜存菁。
一只翎毛灰亮的小鸟，在姜灵左后探头好奇。恰好姜灵一撞向后，“篷！”一声肘击之间，小鸟一缩头，钻进叶丛振翅蹿出树梢，倏然便不见了，只留下一小丛树叶无风轻摇。
姜灵在练的，乃是无器械练习中的综合部分。很简单的步法、身法，加上徒手格斗的套路招式。
不过世间事，并不总是越精致越繁复便越好。俗话说大道至简，这放在体术上也是一样当然，讨论体术的“道”不是姜灵的任务，而是艾罗与伊蒙等冕下的事。
事实上，姜灵训练所用的方案，从一开始到现在，每一招每一套，的确均有艾罗与伊蒙的一部分功劳因为基础素质训练营里的体术方案，就是他们这些冕下与专业人士一同讨论出来的。
他们贵为冕下，固然没时间也不耐烦指点太多年轻人，但竭尽全力为琪雅所有公民，建立一套尽善尽美体术训练体系，以求增强整个琪雅的实力，那可就是他们不可推卸的责任了。
在这种事上，他们无论立场出身，都能放下分歧，通力协作当然，这种提供给普通大众的训练体系，本身也不需要他们拿出绝招来。基素系统，需要的是他们居高临下、清晰透彻的指点，而不是他们的独门秘笈和杀手锏。
……
在湖边的不止姜灵，还有乌德。
乌德的晨练没有这么早：他毕竟才体术一级，调养身体的任务刚刚完成一小半。但乌德同样被百鸟争鸣的“大合唱”吵醒了，便索性起来了。
此刻，乌德站在树下，看姜灵看得出神看姜灵训练看得出神。
这一出神，乌德不知不觉往前走了两步，呼吸却是不自觉控制得低浅和缓，生怕惊扰了姜灵。
一条棕黑斑点的无毒小蛇有毒的早被最新一代的“野外助手”多功能机器驱逐了从树上挂下来，好奇地吐着红信子，垂向乌德头顶。
一只手轻轻一探，三枚手指稳稳捏住了小蛇的七寸。可怜的小蛇当即瘫软了。
是德琳。德琳把小蛇随手甩去草丛里。
小蛇慌不择路溜走了，德琳依旧静静站在乌德身后，没有打扰乌德。
德琳并不因为姜灵抢了自己的学生而懊恼这是很好的机会，百闻不如一见，就让乌德仔细看吧。
平心而论，乌德自己的水平实在有限。但乌德在麦隆身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渐渐养出了一些眼界。故而乌德隐隐觉得，姜灵的体术，标测评价虽然不过四级，然而看这架势，再进一步，只怕指日可待。
阿贝卡也踱了过来。
体术的五六大关，阿贝卡早过了：罗西顿毕竟是三级文明，而他作为其中一个世家子弟，再不受待见，只要没有什么天生的不足之症，并且不曾太过懒怠，一般在身体发育完全时，也即二十左右，便能够突破体术的五六大关。
但正是因为已经过了五六大关，水平比姜灵高了一筹，阿贝卡隐隐觉得，姜灵这拳，练得极好。唔，或许……比他当年还好？！
哦不！不会吧？！精神力上，姜灵已经胜出他许多，体术上姜灵若再压他一头，那他还要不要活了！
阿贝卡倒没去比较两人的年龄。他比的是两人正式接触基素训练体系的时间长短不如人不要紧，宇宙之大，能人异士自然不少，天才之名也常有听闻。可若他自欺欺人，那他就完蛋了！
※※※
不知何时，湖对岸亦多了一小群人。为首的一男一女，尤为出色显眼。一个英武，一个明艳，均是雪白的体术服，年纪轻轻，却已经颇有几分气度威严。
他们也在看姜灵。
“哼，体术连六级都没到……”
“但已经摸到门槛了。”
“那又怎么样？青春期至成年，是练体术的最好时机。她已经过了这黄金时段了。原始文明出来的人……若不是你去年不在这儿，怎么会让她得意！”
“你错了，天外有天。我在那边的时候，曾经有缘见过巴尔德二次。第一次，我得到机会，请他指点了几句，之后突破到九级，受益匪浅。而第二次，我上前感谢他，他虽然平易近人，却已经不记得我了因为我的资质，只不过泯泯众人而已。”
“……我可一次机会都没有！父亲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
“别，这有什么好说的。多少人自诩乃是巴尔德的学生，这其中真正得过他指点的，一成都不到。入门的学生，更是只有那么几个……何况我现在，也只是十一级的精神力，又没有一心两用的天赋。等到上了五档，再告诉父亲不迟。”
……
姜灵早发觉了这两人，甚至连他们的对话也听得一清二楚，因为林间不止有花草树木，还有好多虫鱼鸟兽。但姜灵不理，自顾自练她的。
阿贝卡随之看到了对岸的人，于是他便往乌德走过去，一撇下巴示意。
乌德回神，这才瞧见了那几个人，脸色不由黑沉了几分。
就是这帮人，前天晚宴上说是要与他们一起出来露营，言语间却颇为傲慢。昨天出发时，又害得他们等了好久。
偏偏他们是迪林斯姆家的人。那个家族与费莉西娅家有一拼，玛西图卡的顶尖世家。别说他乌德，阿贝卡背后的奎瓦尼奥家，也须仰其鼻息。
幸亏姜灵与那巢莱扎蜂的交情还在，他们便先跑出营地，趁机把带出来的蜂蜜，换了点蜂乳，总算不至于太无聊。
※※※
这边，乌德与阿贝卡对看一眼。那边，姜灵收势，吐气，就要结束训练。
但一抹人影突然出现在姜灵面前，是艾罗：“二十五式练得不错。来，打我试试。”
姜灵眨巴了下眼：“您不画个圈吗？”冬明都是那么干的。
艾罗一笑：“不用，我站在这儿就行。”
第87章 吨拳
姜灵一点头，冲乌德与阿贝卡笑了笑，又看了眼湖对岸的几人这个林中湖不大，又颇为狭长，那些人距姜灵不过二十米左右而已，两边都能将对方看得清清楚楚。
艾罗双手往身后一背，闲闲道：“您在看什么？”
姜灵闻言，直觉一凛。而不待姜灵开口回答，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凝重便已扑面砸来。
不，不是泰山！不止泰山！五岳加在一起，都没艾罗的压力可怕！
是艾罗出手了出手，但没动手。
体术冕下，飞天入地，果然不是虚传！
他们能不仰赖任何外力，而在空中来去自如，在重力巨大大气层里饱含毒气的行星上，安然无恙……十五十四，天壤之别！过了这一关之后，人，简直已经不是人了！
姜灵脚下一沉。幸亏姜灵的体术，是一步一步按着基素营的标准练出来的，基本功扎实，一时间倒也还撑得住。但姜灵的野地靴，却开始缓缓陷入沙泥中。
此处的湖边是裸岩地，上面略有一层薄薄的砂泥与腐叶，故而姜灵很快踩到了底。
这一到底，没了下陷卸劲，压力又重了几分。
可明明艾罗碰都没碰到姜灵，也没有任何东西给姜灵加重负重，那么，为什么好像背负万斤一般，脚下会往下陷呢？
但姜灵此时压根没有功夫去好奇。
因为姜灵骇然发现，在艾罗的逼迫之下，她维持站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