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维谢谢她，捧过茶，抿上一口，坐到沙发上又开始翻他的史记。
看了两页五帝本纪，典超和张刑就推门进来了，后面还跟着有些躬背的卢法医。
“你来了。”张刑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典超，把卫建安的情况告诉他。”
典超喝了口水，清清喉咙，叙述情况：昨天，在他与网维他们分手后，去处理了一个抢劫案。等他像擒小鸡一样把那个灰裤子劫匪拎回警局后，又接到了一一○上报的案子。他们说，十分钟前有人报案说新区发生了谋杀案。张刑就派典超带着人马去做先锋，结果这位巨人警官很快又回到了他才离开不过三个小时的房子里。看着那位刚才还和自己侃侃而谈的印章大师，横卧大厅的样子，典超连感叹的力气都没有了。卫建安的脑门被枪打爆了，流了一地的鲜血和脑浆。
“就这些吗？”网维皱着眉头，接过递来的现场照片。瞅着昔日的老同学如今这模样，心情又沉重了。
“死亡时间被确定在昨天晚上七点半到八点之间。”卢法医掀开他的初步鉴定报告，“凶手用五四式手枪在距离他头部三米左右的地方开了枪，应该说是有人站在大门口开的枪，子弹平行射入他的颅腔内。这一点可以从入射角度确定。子弹威力非常巨大，在贯穿了他的头骨和大脑后，击中了身后的镜子，然后落在地上。我们找人比对了子弹，结果惊讶发现射出这颗子弹的手枪和两个多月前杀死汤志励的是同一把枪。”
网维把注意力回转过来，“你的意思是说杀死卫建安的人就是杀死汤志励的人？”
“没错。”张刑点了一支烟，又给典超和卢法医抛来，“你知道那个案子，因为没什么线索所以一直搁置着。但我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给联系上。网维，你有什么要说的吗？你不会没有想法的。”
网维把刚才的照片放在史记上面，站起来说，“我是有些想法。原本我一直在考虑，凶手是不是为了女娲石而杀死他的。但是那时并没有证据证明或者驳斥我的论点。现在既然肯定凶手就是杀死汤志励的人，那我们应该基本可以确定，就是那么一回事。汤志励和那个神秘凶手，包括已经死掉的赵公明还有十五星都因为昆仑镜，也就是那面西施铜镜给扯到了一起。赵公明和十五星都出现在了九藜岛上，那么那个神秘凶手是不是也可能出现在岛上呢？我认为非常可能。我们假设他也出现在了岛上，并且知道了姜汉文给他孙女留下了一个匿名女娲石的宝物，他一定会产生兴趣。这帮文物贩子，对文物的追求就和瘾君子对海洛因一样，永远没有止境。他根据姜汉文的线索，在我们之后找到卫建安的住处，逼问他那张纸上的内容。然后在卫建安说了之后就杀了他。”
“你的推理跟我判定的情况基本一样。”张刑弹着烟灰，“但有一点我有些疑惑：如果凶手就是昨天九藜岛上的某一个，他为什么不直接跟踪你们，等到你们查出了密码，再抢夺女娲石呢。为什么非要找卫建安？”
“这个我也想过。我认为因为昨天是由典超警官送我们去的卫建安家，这对于一个罪犯来说，太危险了。他心存忌惮，所以不敢跟踪我们。他害怕被我或者典超发现。凭典超的本事，难道被人跟踪还发现不了吗？他不能跟踪我们，只能自己去解开迷题，然后继续追踪线索。他可以联络他们的人，从他们之中，随便找个懂印章的问一下，就能知道卫建安的住处。小卫在这一行是很有名气的。”
“照你的推论，你预测一下这个狡猾的家伙下一步会干什么？”
“我怀疑，他会去和田珺他们接触，跟着他们一起追查打开保险箱密码的线索。”
“那可就热闹了。”张刑哼哼着，把烟蒂狠狠掐灭。他拿起电话，嘀咕着说：“传国玉玺、十五星外加冷血杀手，这一次可真是热闹了。”
网维歪歪脑袋，狠狠道，“本来已经布置好了一切，不想偏偏又节外生枝。我得快点想个办法，把这个危险因素给剔除才好。”
第四章
没错，的确是节外生枝了。田珺和罗修在虎丘公园的门口看到了许凯蒂和林薇。两个年轻的小姐正手挽着手兴高采烈地从出租车上下来，兴奋地观赏街边小摊的工艺品。
“她们怎么会在这？”
“不知道呀，是不是要和怹们打个招呼？”
“打招呼，不要吧。我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办呢。”
田珺点点头。两个人手拉着手，像小贼一样偷偷地从她们身边溜过。可是眼尖的许凯蒂逮住了他们。
“咦，这小两口怎么这么偷偷摸摸的，看到熟人也不打个招呼，就从边上溜过去啊。”她还是一副老样子，梳着辫子，穿着休闲装，悠哉游哉地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揶揄。
罗修的手心里全是汗，他攥住拳头转过身，怒气冲冲地说：“不要胡说八道，许，凯蒂。我们眼神不好，没看见你们而已。”
许凯蒂才不对他的狡辩感兴趣，她冲着罗修坏笑，那副眼神，摆明了是在对他说：臭小子，别睁着眼睛说瞎话。
“许姐姐。”田小姐跑上来打圆场，“你们好啊，怎么你们俩会在一起的啊？”她岔开话题，顺便也摸摸对方的底细。
林薇回答说：“我们昨天一起住的旅馆，商量了今天一起来这玩。”
“苏东坡说到苏州不游虎丘乃是憾事。你想，我们好容易来苏州一趟，总不能错过游虎丘的机会吧。你们俩呢，难不成也是来玩的。莫非……”
田珺急忙给罗修递了个眼色。他立刻表示明白对方的意思。
“唉，你们也不用保密。是不是那个密码箱还没打开啊？说说，那里面到底有什么好玩意？”
终于进入正题了。罗修想。他们俩又做了个眼色，知道隐瞒不下去，有选择地对俩人说：“里面装着什么，我们也不太清楚。密码箱到现在还没打开呢？不过听说爷爷有一盆盆景放在万景山庄里面。我们就过来看看，也许在里面会有线索。”
“是吗？这可不等于就是在玩寻宝游戏吗？好有意思啊，田小姐，怎么样啊，让我们帮你一起找啊？放心，我不要宝物，我只是想刺激一下。林薇，你怎么样，一起寻宝，还是玩虎丘？”
“大家都是好朋友了，当然一起了。”林薇看看自己的花裙子，心不在焉地回答说。
“这个……”
“怎么，不欢迎，还是你们小两口……”
许凯蒂故意用暧昧的话来激将，果然两个人拗不过了。
“一起去就一起去。”罗修嘟起嘴，去售票口买了四个人的票。他的心里凉飕飕的，苍白的手颤巍巍地拿着门票，把它们递给检票员大婶。那个大婶很不寻常地抬脸看了看他，估计在怀疑他是不是生病了。
踱入虎丘公园，放眼望去，满山遍野全是花，摩肩接踵都是人。罗修这个时候才猛然想起，原来五月长假还没结束，这个时候正恰逢虎丘例年春季举办的花会。难怪这里面是人山花海了。
“挤吧，挤吧。”他紧跟着田珺疾走，又不时回头张望许凯蒂她们，盼望着最好人群就此把她们给冲散了。他这么不安好心地跟着游人随波逐流，也没什么心思沿途欣赏一下花展和景致。
郁金香、洋水仙、牡丹、百合、山茶、杜鹃、风信子……还有一品红、凤仙花、仙客来、非洲菊、花毛茛等花花草草的陪衬。五光十色、色彩斑斓的花草构成一组组富有韵味的美景，令女孩子们很快就陶醉于其中不能自拔。她们围着一处有鸡冠、竹编图案、原木栅栏以及桃花坞木刻年画等元素构成的主题画展前，吧唧吧唧的说着话，相互拍照取闹，愣是把罗修一个人给遗忘了。
“她们难道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了吗？”被冷落的罗修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几个忘乎所以的女孩子，她们到底准备干什么。
“你们是先去剑池呢，还是先去万景山庄？”他气鼓鼓地说。
“不在一条路上？”
“万景山庄在虎丘山东麓，你们跟我走就是了。那里也不算什么历史景点。新建的，里面主要陈展的是苏派盆景。现在好像也在举办水石盆景展。”
“水石盆景？”田珺的注意力集中了起来，她想了想，问，“你说爷爷的盆景会不会也在其中？”
“我不敢肯定，但是既然你爷爷把盆景放在那，总有人是你爷爷的朋友。找到那个人问问，也许就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做了。”
“可是，你真的能确定那里有爷爷寄存的盆景？”姑娘这个时候反而患得患失起来。
“怎么，你这个时候倒没有信心了？虽然网维那家伙说起来比较混蛋，但是你也看到他在九藜岛上的表现了。那么一团乱麻的事都被他说得井井有条，真不知道他脑瓜子怎么长的。所以我还是满相信他的判断的。”罗修在花道上和美女们边说边走，才一会儿，已经到了万景山庄的门口。
四个人不经犹豫，先后走了进去。罗修在里面饶了一圈，又率先朝有工作人员的地方走进去。
“请问，谁是这里的负责人？”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里面的四个人。
“怎么了，什么事？”一个年纪轻轻、像是保安模样的跑上来问他。
“是这样的，我想找一下姜汉文老先生的朋友。他有一盆盆景寄放在这里，我想看看。”
“姜汉文，那是谁？”保安嘀咕着回头问，“你们有谁认识叫姜汉文的？”
另外三个人相互看了看，纷纷摇头。一个中年妇女坐在那说，“你搞错了吧。这里没有一个叫姜汉文的人。他是谁？”
罗修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田珺悄悄地走到他身后，低声问：“怎么样，找到爷爷的朋友了吗？”
“没有，他们没人认识姜教授。”
“怎么会这样？”
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这个时候正好进来，发现站在门口木讷的两个年轻人，问：“你们找谁？”
罗修动了心眼，忙问：“你认识姜汉文吗？”
“姜教授？”男子显得很吃惊。“他怎么了？”
“哈。”罗修心里叫了起来，握了一下拳，“姜教授是不是在三个月多前把一盆盆景寄放在这里？”
“你们是什么人？”那个男人警觉地冲着他们俩人一瞥。
“我是田珺，您好。”姑娘欣喜地上前说，“我是姜汉文的孙女。”
“你就是她的孙女？”男人第三次看了看她，“我是姜汉文以前的学生，我叫梁景松。”
“粱叔叔您好。”姑娘又说，“这么说爷爷真的把一盆盆景放在这里？”
梁景松点点头，“姜教授在三个多月前确实拿了一盆盆景过来。不是寄存，是送给万景山庄的。”
“啊……送的？”罗修想了想，又问，“我们能看看吗？”
“你又是谁？”
“我，我……”他尴尬。
“他是我朋友。”姑娘解围说，“其实是这样的。我想您大概也听说了，爷爷三个多月前在美国失踪了。他有一样东西留给我去找。我们找到线索，爷爷有一盆盆景放在这，所以我们来这想看看，是不是可能有接下去的线索。罗修，是帮助我的朋友。”
仅仅是帮助你的朋友吗？罗修这么想，心里又酸溜溜起来。
许凯蒂和林薇一左一右跑过来说，“我们也是。”
罗修更郁闷了。
梁景松第四次看了这些人一眼，他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姜教授失踪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事实上他老人家确实也有把盆景拿来给我，当时他就对我说过，他这次出国可能很危险，还说有个什么十五星的犯罪团伙正盯着他，虎视眈眈他正在寻找的东西。他的确有让我把那盆盆景给他孙女看。但问题是，你怎么能让我相信你真的是他孙女？有什么可以证明的吗。”
田珺为难起来，“这个，您要怎么才能相信呢？爷爷告诉过您我的名字吧。”
“说过，还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但是你本人和照片上看上去不太像。”
“爷爷给你看过我的照片，什么时候的照片？”她有些急躁。
“初中时候的。”
罗修几乎就笑出来了，对着田珺说，“亏你爷爷想得出来，你初中时候的照片，和现在的样子，当然不一样了。大叔，”他又对梁景松说，“你没听说过女大十八变这句话吗？”
“是啊，况且我还整过容。”
“嗯，你整过容？”
“哎呀，干吗那么可怕的表情，不过是稍稍修饰罢了，基本样子又没变。叔叔您再仔细看看，是不是有点相似。还有……”她从身上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身份证，“这个总能向你证明我真的是姜汉文的孙女吧？”
梁景松笑起来，“当然了，那跟我来。”
他领着他们走进院子，在一盆盆的水石盆景中穿梭。走到院子中央的一盆规模颇大的盆景前，他停下了脚步。
“这就是你爷爷送来的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这是名字吗？”许凯蒂赞叹，“做得真棒，竟然还有小池塘。”
“这其实是灵岩山上西施玩月池的微缩景观。你们看吧，如果想要动手检查，让我来做，我不希望破坏了这盘盆景。”
四个人于是围着站在那看，谁也不说话，轮流地歪脑袋。正看、侧看、仰视、俯视、卧视，许久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引得一些游人也纷纷停下来驻足观看。
人越聚越多。罗修被他们围在中间这么注视着，有如坐针毡的感觉。
“我们到一边商量去。”
“我想，”许凯蒂说，“姜教授如果有什么东西藏在这盆景里，一定不会藏在上面。”
“什么意思？”林薇问。
“我懂了。许姐姐的意思是在花盆下面也许藏着东西。”田珺走过去对梁景松悄悄说了些什么。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这个花盆比较厚。我搬过好几次，倒都没有想看看这盆底有什么。”他把几个游人赶开，跨过栏杆，轻轻地移动那盘盆景，然后冲罗修叫道，“嘿，你过来帮一下忙。”
罗修也跨过去，顾不上好奇人的目光，蹲下身子，伸出手来在那一半露出的盆底摸索。猛然，他摸到一层薄薄的好像水泥的东西。心里踌躇了一会儿，和梁景松一说，得到了他的同意。罗修于是从地上拣了一块小转头，用力地在盆底一敲。水泥碎了。他再伸手进去摸，摸到一叠牛皮纸包着的东西。他兴高采烈地把那包东西给抽了出来，忘乎所以地大叫：“果然有东西。”
万景山庄里面所有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四个寻宝者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约而同地脸红。心里想到自己手里握着的是有关传国玉玺的线索，罗修一时之间心乱跳不已。他慌手慌脚地翻出跨栏，把手上的东西交给田珺。
“谢谢，谢谢。”田珺觉得在这里看不太好，跟着梁景松来到了游人止步的小屋子里。
“你们就在这看好了，我也很想知道，你爷爷到底在找什么宝贝？”
姑娘坐到一把红木的靠背椅上，小心翼翼的拆开纸包。里面是一叠用A4纸装订起来的打印文集。封面上印着四个大字：姜汉文书。
身后的罗修看着嘻嘻一笑，田珺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三皇本纪评述。
“三皇本纪，那是什么？”林薇问。
“三皇本纪，是唐朝司马贞对史记的补充，介绍的是黄帝之前的先贤。尽管自古以来对三皇的说法存在着各种差异，但一般认为是女娲、伏曦和神农三位。”
“可是三皇本纪上把伏曦排在女娲之前啊。”
“嘿，罗修。要知道那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