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一章 底线(一)()
按照林海丰的本意,无论是昆山的枪击案,还是由杭州兵站牵发出来的系列贪赃案,在最后应该采取具体行动之前,他是准备要先跟杨秀清和石达开通通气的,毕竟这里卷入的人都太敏感,都不是一般的人,尤其是杨辅清和卢贤拔。
当然,林海丰自己也难以保证一定会说服杨秀清,可事先通个气总比闷声不响的去做要好。人都是有感情的,林海丰也是人,杨秀清对他的情谊有多重,他心里自然有数。
可事到如今,李福猷的举动无疑就是把他猛地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叫他苦得直咧嘴。唉……这个李福猷啊!不过,他除去叹息和摇头之外,却又说不出李福猷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来。
由于在战时状态下,新的太平天国中央政权大多还是继承了太平天国最初的行政机构设置,经过两次内部的重组,内务部下辖着情报、安全和内卫部队三大机构。也就是说,内务部除去要掌管着涉及整个天朝的军事及经济情报工作外,还肩负着维护国家公共安全的重任。自从洪仁一干人马利用将近一年的时间,整理出台了新的太平天国各项暂行法规之后,林海丰对自己统辖的内务部的工作程序,也有各项详细的明文规定,从一个普通的内务人员到各级官长,既各司其职,又相互制约,大家各有各的权利和义务,任何人不得擅自超越自己的工作权限范围,去干涉他人正在履行的责任。
内务部有“秘密金库”,可即便是这样,在北京,当他急需款项要用于北京城的重建时,尽管用款计划已经由最高革命指挥委员会报批回来,但作为内务部首脑的他,也不得不耐心地等到汪海洋拿到这份计划后,按照具体的程序再一一落实。因为。汪海洋是情报局的头头,具体管着“秘密金库”。可以这么说,如果汪海洋感觉这笔钱不应当花或是花的太多,他完全有权利拒付,那么,林海丰也就只能重新预算去了。
同样。如今身兼安全部总监和内卫部队总监重任于一身的李福猷,完全有自己的管理权限,为了防止涉案之人相互串供而给后续地调查工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有权利决定是否控制涉案人,而不必事先来请示他的大老板。因此,当李福猷离开林海丰的官邸之前,面对瞬间惊愕之后又苦笑连连的林海丰,李福猷照样倔愣愣地丢下这么一番道理。对他李福猷来说,他该关起来的都是那些对天朝具有危害性地罪犯。至于他们地位多高,与他李福猷无关,至于是不是离开这些被抓的人天朝就不转了。那也不是他李福猷必须要过问的事情,各有各的公干,他管不了那么许多。
李福猷的没错,林海丰埋怨不得李福猷,相反,倘若内务部的人马都不是李福猷这种像是一根根铁钉子似的人,那他对未来的那些美好憧憬,也就只能当成是一座座空中的楼阁,在梦幻中去欣赏了。
唉……看完了面前地这堆材料。林海丰揉揉涨疼的两个太阳穴,又使劲眨巴着两个开始发粘的眼皮,看来眼下这个“擦屁股地活儿”可是不好干啊!细想一想又没办法,如果要是没有这些“擦屁股的活儿”,那还要他这个内务部的首脑做什么用呢,岂不是更成了甩手掌柜的了。
得得得,还是先睡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丑媳妇早晚都得见公婆。林海丰一面自我安慰着。一面按着酸叽溜的“老腰”,缓缓站起身。
“你们的头头睡了吗?”
“好像……好像没有……”
“凉他也不敢睡。就是睡了也得给我立即轰起来。老子都没睡呢。谁敢睡!”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粗声大嗓传了进来。林海丰地倦意顿时没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根本不用细听。他就知道来地是杨秀清。
一见到脚上趿拉着鞋就迎到书房门口地林海丰。杨秀清那张一直铁青地脸不仅没有丝毫地变化。而且双手还冲着林海丰一送。我是投案自首来了。用不用马上就捆上啊?”
“哎呀。我说委员长大人。您这是开地什么玩笑啊。”林海丰赶紧嬉皮笑脸拉起杨秀清往书房里让。“谁敢捆您?不要说别人不愿意。我林海丰就第一个跟他急。”
“你少跟我耍这套阴阳地把戏。”进来地杨秀清没有去坐林海丰殷勤地搬给他地椅子。而是逼视着林海丰。重重地一拍书案。“我杨秀清没亏待过你吧?你就这么不拿我杨秀清当回事?”
杨秀清地这一拍实在是用劲太大了。林海丰放在桌边地那个茶碗儿被震得一阵欢跳之后。噼里啪啦滚落到了地上。重拳击打书案及茶碗儿碰地地清脆声响。在宁静地夜间显得更为剧烈。
“哇……”一阵的孩子的啼哭声随之而起,显然,那是睡梦中被惊吓醒来的林海丰儿子的哭闹。
骤然而起的孩子的大声啼哭,使得杨秀清一愣,他不由自主地顺着孩子的哭声方向望去。
林海丰也朝夫人和孩子的卧房看了眼,但马上就转回了头,望着杨秀清,他地脸上还在挂着微笑,“委员长,请坐,有什么话咱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说。”
“明早想着跟湘荷说声老兄我对不起了,”杨秀清没有看林海丰,一低头,气愤愤地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林海丰给杨秀清倒上一杯白水,然后接过走进来地侍卫手里拿着的扫把和簸萁,示意侍卫退出去。这才一面弯腰打扫地上地茶碗儿碎片,一面扭头看着杨秀清,朝书案上的那堆材料努了努嘴,“委员长,您为了辅清和贤拔的事情在生气吧,他们的东西都在哪呢,我也是刚刚才看完。您别急,先喝口水,消消气,一会儿我慢慢地跟您讲。”
杨秀清没有说话,也没有喝水,只是低头生着闷气。本来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做好了大闹林海丰一番的思想准备,要叫这个“不老实”的小兄弟以后学会该怎么“做人”。遗憾的是,他忽略了林府之中还有一个刚刚才两岁多的小孩子,结果,小孩子不合时宜的这么一闹,一下子把他准备好的那些计划都给打乱了。对内部的兄弟,杨秀清是一个从来不会装假的人,所以,他现在一时竟然想不出还有办法才能震唬住眼前的这个“小兄弟”了。
收拾好地上的碎碗片,林海丰拉过椅子坐在了杨秀清的对面,脸上的微笑也渐渐消失了,“委员长,这些材料都是晚饭回来的时候我才陆续收到的,本来想全部看过之后,再跟您和达开、仁兄通个气的。昆山一案看似简单,其实并不简单,您是被一些人别有用心之人给蒙蔽了。根据苏三娘他们的认真调查,由潘福来所引暴的杭州兵站案更是牵扯人员众多,已经成了系列案。”
林海丰耐心地向杨秀清讲述了昆山、杭州以及上海所发生的一切真实情况。他告诉杨秀清,正是由于有了杨辅清为了保护潘福来免遭追究而作出的一系列明目张胆的干预,以李能通为首的昆山地方官员接受了来自胡雪岩钱庄的贿赂,威胁和诱惑梅姓当事人一家及那个当场打伤的马武来做伪证,从而引发了苏州内务部们依照这个假证,与上海的内务部们进行内部的争斗。不仅如此,也正是碍于杨辅清的关系,上海兵站的黄毓生也一步步地掉进了深渊,黄毓生不仅擅自动用宝贵的军用电报线路为潘福来谋私利,还在潘福来的恳求下,积极参与了对潘福来的解脱行动,最终难以自拔。潘福来寄存在胡雪岩那边的二十万银元,就是黄毓生亲自提取出来,并一一到了一个个贪赃枉法之徒的囊中……
而在此期间,卢贤拔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假托杨秀清的名义,对外散布各种舆论,不仅严重伤害了杨秀清本人的形象,还闹得下面人心惶惶,从而使得上海、浙江等有关官员错误地领会了天京上层的意图,拿老百姓的性命如草芥,变本加厉地胡作非为。如果不是苏三娘果断采取了必要的措施,那位梅家一家就要被自杀了。“被自杀?”杨秀清终于说话了,不过,他那张紧绷的脸依然是毫无松动,“别什么都拿起来就说。我就是再粗,也知道被杀就是被杀,自杀就是自杀,哪里还有个什么被自杀。”
“是啊,这是一个本不当有的名称,”林海丰伸手从桌上又拿起一份材料,“可事实就是如此。李能通等人按照卢贤拔假传您的口谕,在抗拒苏三娘介入调查的同时,威胁引诱梅姓一家作出了他们希望得到的一切口供之后,为了彻底做实这个案子,不给梅家留下将来翻案的机会,他们秘密安排了一起纵火事件,打算以一场偶然的失火事件,将梅姓一家一劳永逸地全部埋在火海里。”
第五三七章 斗争(二)()
林海丰最喜欢杨秀清的,就是他身上这种敢作敢当的朴实作风,在大的问题上,他刚愎却并不是那么的自用,他是喜欢强权,但他又明白道理,在他的脑子里,总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天朝大计。
都说不做贼不心虚,林海丰也是一样。石镇吉的事情林海丰做的的确十分隐秘,而真正知道石镇吉内幕的人也根本没有多少,可他毕竟还是有些担心,担心杨秀清会拿石镇吉出来说事。真要是那样的话,他林海丰还真就不好解释。可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显然已经没有了,杨秀清够意思,到了也没有跟他搞一个“破釜沉舟”之举。
其实林海丰不知道,被林海丰气得要发昏的杨秀清,还真的的确为自己的怀疑去找过验证。在与石达开一同前来勤政殿的路上,杨秀清还曾经冷不丁的对石达开说了这样的一番话,“唉……林海丰这个家伙,就是喜欢好人自己做。你说说,石镇吉这个娃我本来就是想找个借口给保护下来的,可海丰这家伙,却背着我自己把好人当了。”
但杨秀清从当时的石达开脸上霎时间所看到的那种茫然表情,以及石达开后来提及到的林海丰在处死石镇吉前曾经写给他的那封信的内容,显然石达开早就认定石镇吉已经死去了。杨秀清清楚,石达开不是那种善于掩饰的人,倘若林海丰真是拿石镇吉的事情在石达开那里买过人情,石达开不会表露不出来。所以,他又对自己的怀疑产生了疑问。于是,他也就顺势跟石达开打了哈哈,说是有人告诉他曾经见过一个与石镇吉模样相仿的人,他还以为石镇吉没死呢。现在天朝正是用人之际,要是石镇吉当初不死,那该有多好云云。
既然不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来断定林海丰在石镇吉一事上真正做了手脚,杨秀清也就不会不愿意拿他出来说事,毕竟杨秀清只是享受不了林海丰的某些做法。却并没有任何要与林海丰分道扬镳,乃至完全对立的意思。
不过,杨秀清也不能不承认,在眼下的天朝内部,林海丰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只要是林海丰顶着不愿干的事情。你就是再有能耐,也做不成。因此,生气归生气,不高兴归不高兴,可一味地这样僵持下去显然不行。倘若非要僵持到大家举手表决,同样毫无胜算不说,反而更失面子。
而与此同时,对洪秀全积极热衷变现出来地那种所谓的帮忙,杨秀清不仅根本不领情。还顿时起了很大的疑心。杨秀清就是这样,他把洪秀全那可真是恨到了骨子里,什么事情只要洪秀全一积极起来。他就浑身不自在。他这么精明的人是不会看不透洪秀全的这种玩法的,你洪秀全不就是希望看到老子跟林海丰真刀真枪地大干一场吗?嘿嘿,老子偏偏不来这个。
于是,杨秀清决定干脆来个假装地死猪不怕开水烫,既晒了你洪秀全,又顺便看看你林海丰到底来怎么收拾我?
“我看两位委员长还是算了,”林海丰很是真挚地看看杨秀清,再瞅瞅石达开,“正如秀清兄说的那样。处罚是一种手段,而不是大锅饭那样眉毛一把胡子一把地大抓一通。两位委员长只需公开地为出现那些令人遗憾的事件向全天下民众道个歉,对相关涉案人员申明严加惩处就足以。而真正需要处罚的,是我们这些承担实际责任的官员们。”
说完,他扭头看着李开芳,严厉地说到,“总后勤部不仅用人不当,还存在着严重的监管不力的情况,因而。对上海、杭州各兵站出现的一系列怪现状,你李开芳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紧跟着,他地目光又犀利地盯上了李福猷,“还有你,安全局肩负着全国的公共安全重任,现在可到好,不仅安全工作没搞好,还来了个窝里反!你们两个人都要接受盟内记过的处分,回到各自地部门之后。还要面对你们的下属。做公开的自我批判。并以此为戒,组织下属认真学习有关共盟会的书籍和文件。全面地考核、清理一下你们的队伍,加大队伍的抗腐蚀能力和战斗力。大家看看,我的这个意见还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没有人提出异议。不仅如此。至少是除去杨秀清、石达开还有洪秀全之外地所有人。此刻更强烈地感觉大概就是脊梁骨里往外渗着一丝丝地寒气。在严厉地盟纪国法之下。每个人身下地这把椅子。可都不是那么好做地。稍微不慎。就有可能人仰马翻。
洪秀全开始大失所望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开始看上去雄赳赳、气昂昂地杨秀清。咋一在林海丰地面前还没有招架上几个回合。就不仅败下阵来。还成了个瘪茄子。尤其叫他更想不明白地是。这个林海丰根本不会给予其他人任何地“切实利益”。只会“当狗一样”使唤他们。可这些人怎么就会偏偏鬼迷了心窍似地。硬是要跟在他地屁股后面跑呢?
想着想着。洪秀全就忽然觉着有些不对劲儿了。杨秀清、石达开缴了枪了。剩下地可就是他一个人了。奶奶地。林海丰一准儿又要开始对自己开火了。
果不其料。林海丰这个时候把目光真地投向了洪秀全。“天王。枪杆子是必须。也要永远接受共盟会地指挥。这是咱们太平天国地立国之本。但是。共盟会是一个集体。不是随便某一个人就可以代表地。无论是谁。都代表了不了。而无论是谁。又都得接受全体共盟会会员地集体监督。您地某些言论。已经严重违背了共盟会地准则。把本来是鱼地我们高高地至于了养育我们地广大民众之上。作为共盟会地主席。您必须要对共盟会地全体会员进行深刻地反思和自我批判。”
“我看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一向信口开河地习惯了!”杨秀清冷冷地撇了洪秀全一眼。“你这个人很成问题。我真闹不明白。报纸上用你地大名鼓捣出来地那些什么爱民、勤俭之类地花里胡哨地文章。难道都不是出自地手?怎么就总是说着一套干着一套?”
洪秀全白了杨秀清一眼。心里不服。我说一套做一套。莫非你就真地好了?一碰上你们家地事情。你不还是一样先跳出来?
“我……我也觉得我做不好这个主席……”洪秀全牙疼似的呻吟着,在采用以退为进的策略。既然你们又想合起伙来对付我,我干脆就给你摔耙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都到了这种时候,看到洪秀全还是一副毫无悔过之意的样子,连洪仁都不高兴了。共盟会的章程里明文规定,主席四年一任,这才刚刚过去一年多,你就来突然来了这么一手,岂不是要给共盟会的好看?
“天王,何必有这种想法,”石达开对孤家寡人的洪秀全有些于心不忍,他忍不住地劝慰到,“其实刚才海丰兄弟也说了,你的话虽然说得太过分,但毕竟还是仅仅限于现在的这么一个小范围之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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