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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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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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侍卫营的前队有条不紊地转向后撤,丝毫没有将李闯放在眼中。

    李自成大怒,一边喝骂,命令追击,一边又让中权亲卫从没有爆点的正面冲过去放箭。他们却没发现,原本东宫侍卫营暂时落脚的冰面上,是大片大片的血红。那是新撒上去的猪血,在雪白的冰面上格外醒目。

    “放!”

    中权亲卫骑在马上,弯弓就射。

    “砰!”

    弗朗机火炮发出了怒吼。

    这片猪血染红的冰面就是火炮的落点。

    铁球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坚实的冰面,弹起足足一个马头的高度,横飞出去,瞬息之间夺走了五六个骑手的性命,各个都是半身糜烂,彻底找不回全尸了。

    “放!”萧陌指挥着东宫侍卫营,再次放出一轮箭雨,又有几十人落马。

    尤世威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惊呆了,他微微张着嘴,正要向皇太子询问,只见河面上的冰层发出更大的响声。一块巨大的河冰被上面的人马踩得翘了起来,四周的冰层块块碎裂,就像是到了春天而产生的凌汛。

    上百人马被吞入水中,哀嚎不已。因为穿着棉衣,很快就连哀嚎声也一并沉了下来,只留下巨大的浮冰,茫然地四周碰撞。

    “龙王发怒了!龙王发怒了!”闯营中有人失声喊了起来,他的队长惊恐地看着他,却没有执行军法将这人的脑袋砍下来。(未完待续。。)

一七八 吹沙走浪几千里(十一)

    李自成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看到闯营溃败的时间了。习惯了官兵一触而溃,实在很难再适应这种几乎冲倒帅纛的混乱。

    “巡营在干什么!凡敢犯阵者杀!”李自成勒住马头,大声咆哮。

    大顺皇帝的龙威显然不能压住士卒们对龙王爷的恐惧。越来越多人往后退,行刑官根本杀之不及,最后竟被溃逃的人马裹着往后退走。更有人被吓得直接跪在了冰上,匍匐磕头,想请龙王爷息怒,却被混乱的队伍人梯马踩,化作肉泥。

    “后退着斩!”中权亲卫守住李自成的帅纛,大声呼喝着,抡起长刀砍向自己人。

    一蓬蓬热血从腔体里喷涌而出,冰面瞬间被染得血红,白色的热气,腾空而起。更多的爆炸声接连响起,渐渐往西岸蔓延。越来越大的冰块从冰层中裂开,吱呀作响,不断处于将边缘的人马吞入河中。

    朱慈烺看着对面混乱血腥的一幕,对左右道:“李贼终究还是不知道纪律的重要性。可惜啊,若是咱们能有一支人马冲过去,杀得这些溃兵冲营,说不定又是一场淝水之战。”

    “殿下!属下愿往!”萧陌早就在想这个问题了,听皇太子这么一说,当即上前请战。

    朱慈烺略一沉思,道:“还是算了。冰层破坏得太厉害,这条路不保险,万一陷进去就不好了。”

    秦晋本来也算是苦寒之地,在小冰河期巅峰的大气候影响下,黄河从十一月中下旬便开始结冰,冻到现在足足有一米多的冰层,是真正非一日之寒的三尺坚冰。这回朱慈烺用山寨的胡克定律,在冰层上埋了上千斤的黑火药土地雷。这才制造出这个大面积的碎裂带。

    这个碎裂面并不稳定,靠人力无法预测裂纹走向。虽然有一条百步宽的冰路正对李自成帅纛,但谁都不知道这条冰路还能平静多久。

    “殿下,两军相逢勇者胜啊!”萧陌看着平静无奇的冰路,也看到李自成的帅纛正缓缓后退。

    ——这些可都是大明未来的种子啊!

    朱慈烺心中浮现出地雷布置图,如同一只展翅的蝴蝶。之所以在最后关头让闵展炼的徒子徒孙用飞刀暗算刘宗敏。正是要让中路产生一个真空区,迫使冲锋的马兵分散向两边,涌入蝴蝶翅膀区域。人与马叠加上去的重量,配合千斤火药,这才造成了如梦似幻的效果。

    这个布局并非朱慈烺的一时心血来潮,而是从前世记忆中获得的灵感。蝴蝶状布点最像胡克定律计算出的破坏承重点的坐标图。如果这个山寨的设计真的对炸开冰层有加成作用,那么中间这条路其实是最不稳定的区域。

    或许只要有一队人跑过去,就能踩裂。

    “殿下……”萧陌还要再求,却听到朱慈烺决断道:“萧陌!领两个杀手局冲过去!如果冰层有异就及时退回来!”

    “末将领命!”萧陌以捶胸甲。转身就跑,边跑边吼道:“佘安,带两个局跟我冲!”

    佘安旋即喊道:“刘肆!甄飞宇!跟我上!”

    两支留在最前面的杀手局旋即率队而出。

    “步伐打乱!”朱慈烺连忙下令提醒。否则不等他们接敌,两个连的人引起的共振也把冰层踏裂了。

    萧陌一愣,当即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冲锋!杀了李贼!”

    “擒杀李自成者,全队封侯!”朱慈烺旋即发下赏格,一下子许出去是十个侯爵。

    刘肆正好飘进耳里。大声吼道:“保持阵型!大家冲啊!”

    鸳鸯阵原本就是攻防兼备的竖阵,只要每队两列战士能够保持队形。就不担心被人分割包围。刘肆这一队都是当日汝阳之战的老兵,对刘肆的英勇有种发自肺腑的景仰。所以哪怕他当上了百总,仍旧身披三重甲,冲在最前面,好几次被军法官上告“擅离职守”。这次河上交战实在太过凶险,在佘安的特批之下。刘肆方能够理直气壮站在全局最前面。

    刘肆在军医的照顾之下休养了半个多月,伤口虽然愈合,但这样竞速疾跑还是有些吃力。他好像听到伤口的缝线崩裂声,扯着皮肉刺痛。刘肆咬着牙,刚跑出不远又听到脚下冰层发出咔咔声响。仿佛要断裂开来一般。这一惊之下,他连疼痛都忘了,暴声喊道:“冲过对岸,活捉李贼!”

    他所领的是先锋司的尖刀局,补充兵员的时候也是以老兵为先,只有体能极好的秦兵才能分进来。相比甄飞宇那边,补充的兵员没那么讲究,如今这短途冲刺就显出缺陷来了。东宫最强调的就是阵型,脚步可以乱,但阵型决不能乱。为了迁就体能不好的战友,整个队都不得不放慢速度,很快就被刘肆那局抛在了后面。

    跑在第二、三位的是萧陌和佘安的卫队,因为这两支卫队中不乏老锦衣卫,体能战术也都过得去,但多少有些人情味在其中,并非全靠训练成绩和战绩,此刻也被刘肆拉开了些许距离。

    “冰裂了!”甄飞宇部跑在最后,终于看到一条一掌宽的裂纹在脚下的冰面展露狰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大。

    “跳!”甄飞宇自从领兵以来,一直有露脸的机会,却没有露脸的结果。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对胜利的渴求,大声朝兵士们吼道。

    东宫侍卫营军纪严明,服从命令已经形成了本能,部队飞速从这裂缝上跃过,却发现前面的冰块倾斜得极其厉害,若不是脚上的棉鞋外缠了一圈草绳,险些站不住。

    李自成本还想给官兵迎头一击,但自己的前锋越发呈现出溃败的形势,就连他自己脚下也传来了冰层闷响的声音,只得别过马头:“先撤回岸边!”

    帅纛一撤,局面越发不能受控制,就连后队都开始逃跑。全靠义子、家丁挥刀斩杀逃兵,的勉力维持住本阵不被冲散。

    刘肆已经看到了前面的李贼帅纛,放声吼道:“整队!保持阵型!冲啊!”

    萧陌本人跑得气喘吁吁,看着生龙活虎的刘肆,终于懊悔自己借着军官名义减少训练量。

    ——刘肆这小子不知道累么!

    萧陌大口大口喘着气,拔出腰间长刀,嘶吼道:“杀贼!”

    东宫侍卫营的火红胖袄如同一柄火炬,直直插入闯营蓝灰色的人海之中。

    刘肆挥动着盾牌,拍飞了一个又一个身材矮小的贼兵。偶尔有两个身强力壮的贼兵挡在前面,瞬息之间便被后面的长枪手和镗钯手刺了个对穿。

    李贼的帅纛,就在前面,高高耸立。

    在它前面,一排身穿铁甲的马兵挥刀杀了上来。

    李自成亲卫中的亲卫!

    “杀啊!”刘肆狂吼一声,整个人扑了上去,带着三重重甲撞向了最先头的马兵。

    藤牌被马刀重重砍了一记。战马却吃不住力道,扭向一旁摔倒在地,压断了骑手的腿骨,在骑手的哀嚎声中挣扎着站了起来。

    马兵横阵暴露出一个缺口。

    从这缺口中,可以清晰看到帅纛之下,正在撤退的李自成。

    ……

    朱慈烺看着萧陌带着两个局冲进了敌阵,也看到他们的后路已经被裂开的浮冰截断。这两个局唯一的生机就只有从正面突出数万敌军围困,北上进入山中,然后再寻机渡河东归。这一路可能让他们夭折,也可能让他们的筋骨越发粗壮,全都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真真好男儿!”尤世威年纪已经大了,声音哽咽,失去了脂肪填充的眼睑存不住泪,脸上已经有了两道水痕。

    “全军擂鼓!”朱慈烺放声吼道:“虎!”

    西岸旌旗之海中最为醒目的大纛,正徐徐倒下。

    “虎!虎!虎!”东岸侍卫营嘶声力竭,喊得地动山摇,为冲过去的同袍助威。(未完待续。。)

一七九 吹沙走浪几千里(十二)

    “看!有烟!”

    远处浓烟滚滚,如同一条乌龙腾空窜起,张牙舞爪。

    十二里之外正在交战的两方都看到了这条乌龙,朱慈烺自然心中振奋,李自成却是口中干涩,眼前发黑。

    那个位置正是龙门镇,是他囤积军粮的所在。虽然还没有转运足数,但也已经存了大半,如今被人付之一炬,是何等心痛!众人出生入死,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不就是为了吃口饭么!

    “陛下!”出了这么大的事,通报的快马已经冲到了李自成面前:“左光先反了!”

    李自成刚被一群疯狗似的官兵追赶出足足三里地,这还是自己亲卫舍命殿后的结果。四面大军乱成一团,又没有帅纛指引,也亏得这塘马能找过来。

    “自然是他反了!”李自成怒骂道:“额贼他娘!额待他不薄啊!竟然做出这等遭天谴的事!他往哪里逃了!非要抓住他剥了皮才解额心头之恨!”

    “是往东南跑了!”塘马道。

    李自成正思索着让后面哪个大将去截堵左光先,又见一匹快马冲来,道:“报~陛下!朱贼往北面山中跑了。”

    “还不追等什么!”李自成大怒。

    “后营李将军说,怕有伏兵。”那塘马小声道。

    后营李将军便是李过,他虽然打仗勇猛,心思却也缜密。眼看官兵竟然敢以小部人马直冲闯营中军,竟然还能力战脱身,李过便有些担心北面山中设有伏兵。一来是之前刚吃过一次伏兵的亏,丢了五百战兵精锐不说,连本营的右果毅将军马重僖都被朱太子斩了祭旗。这马重僖跟了他多年,南征北战一点都不含糊。偏偏就是胆子太大,最终轻敌丧生。

    照礼政府那些文官议定的封赏,果毅将军也是够封伯爵的了,真是没有富贵命啊!

    眼看过了黄河就是只剩老弱残兵的山西,山西再过去就是北京,大明再也没有一支能战之军能挡住闯营十万人马。死在形势大好之下实在太憋屈了,最后连个爵位都还没拿到手呢!

    何况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追击一小股没了威胁的朱贼,而是尽快收拢乱兵!若是放任不管,只顾着大队调动,说不定会造成更大的混乱。一旦入夜,那些被强征来的壮丁、辅兵,更加不会找回营房,只会四散而逃。

    李过心中打定了主意,自然不肯盲目进山。冬天天黑得早。就算山里没有伏兵,大队进去也讨不到好处。

    李自成已经气急攻心,怒骂道:“李过这鼠辈!若是官兵在北面山道有伏兵,现在早就出来了!还等额们去追?额贼他娘!”一帮亲卫听了就连战败的愁云都一扫而空:李过可是陛下您的亲侄儿啊!

    “陛下!陛下息怒!”宋献策作为军师随军出师,好不容易在乱兵之中找到了李自成。

    李自成见了宋献策,总算强按下心中恼怒,将事情原委与宋献策说了,又问道:“军师有何高见?”

    宋献策卖弄玄术还可以。也知道自己的分量,只是不肯堕了“军师”这个含金量极高的名号。故作镇定道:“陛下,那股贼兵日后总有俯首待戮的时候!当下之际,该先讨左部。左光先联络旧部过千,杀了咱们的人,将龙门镇上上下下烧得……啧,现在还是火光冲天。热浪滚滚,连城门都靠不近呢!”

    “他们不是东南渡河逃回河津去了么?”李自成心头渐渐收紧,恐怕事情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

    “趁着现在黄河冰冻,回河津倒是简单。”曹宁蹲在地上,用破旧的扇子在地上画了个简单明了的地图出来:“从龙门往东南六里就有个沙洲。不过呢……”

    左光先和萧东楼蹲在一曹宁两侧,等他继续说下去。

    曹宁从当前所在的龙门镇笔直往下拉出一条长长的线:“看,出来之前我特意查了,这里!”

    “韩城?”左光先一愣。

    “就是韩城。”曹宁道:“你看,要想运粮就得在沿途设好几个点,否则得多少人力在路上?所以龙门是一个点,韩城肯定也是一个点。”

    左光先点了点头:“军粮的确是从韩城运过来的。”

    萧东楼嘿嘿一笑:“咱就说管粮草才是你的老本行!行,咱们去把韩城一起烧了!”

    左光先听得冷汗都下来了,连忙摆手道:“军令只是烧了龙门镇的屯粮,咱们这是违令而动啊!”

    “不碍事。”萧东楼从怀里掏出军令部发给他的军令,递给左光先:“左将军请看,这是殿下给我的军令,没说赶着回去的话。”

    左光先一看,果然只有接应“左部”,烧毁闯贼屯粮的命令,而且额外还有一条“便宜行事”的权力。但是……“韩城可不是龙门镇,那边守兵起码两千人,负责沿途安全。”左光先连忙摆出兵数上的差距道:“你们不过两个百人局,我这边堪战的其实只有一百家丁!以三百人打两千人,又不得地利,断断打不了的。”

    “可以骗。”曹宁道。

    “咱们现在一路往南疾行,冒充李闯的人马。”萧东楼补充道。

    左光先更是一头冷汗,心中暗道:督师曾赞我是军中悍将,怎么看着这两人更悍些呢!东宫帐下都是些什么人啊?

    “骗怕是不容易!”左光先当即道:“虽然我有伪顺的印信,但龙门距离韩城终究只有四十里,风声转瞬就到……”

    “转瞬之间咱们已经砍了他们的脑袋。”萧东楼道。

    左光先仍旧摇头:“咱们大队疾行终究快不过塘马间道而行。说不定韩城那边已经有了消息呢?”

    “那好办得很!”曹宁站起身:“咱们就是奉陛下命去抓你的!韩城守将认识你不?”

    “认识,是帅标右威武将军李友,伪的。”左光先报完李友官号,连忙补充一句,又道:“原本有传言说李贼要让他与白鸠鹤……白鸠鹤是右营左果毅将军……让他两人从韩城过河,打万荣和平阳。结果袁宗第在庆阳打得不顺,白鸠鹤一部没能及时赶回来,所以就让李友在韩城等他合兵一处。”

    “好地很!”曹宁大笑道:“认识就方便多了。咱们这就奔韩城去!”

    左光先见两人已经打定了主意,略一探问就知道萧东楼是东宫麾下两名领兵上校之一,地位不低,自己只是个降而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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