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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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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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慈烺记得父皇陛下是许过诺言的,只要他能拿到多少民间善款,就从内帑拨付等额的钱粮。如今不说从成国公那边拿到的黑色收入,光是账面上的捐款,就已经有了二十多万两了。这笔数目是如今内帑的总数,真要是报出来,堂堂大明皇帝只能食言而肥,或者忍痛割肉。

    “如今举城工商民等无不乐捐,儿臣用这笔善款非但可以防疫赈灾,甚至还有余额编练京营。”朱慈烺大方道:“父皇就不用从内帑另发饷额了。”

    崇祯以为太子死要面子,笑道:“穷人是没钱捐助的,富贵者却大都不仁,谁肯给你?你要在朕面前硬挺,回头可就得勒紧腰带了。”

    朱慈烺并不是被人一激就吐口的人,不过事已至此,总是让父亲小瞧也不是办法。即便不用担心父亲忌讳,那么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也是获得信任的必要手段。

    不过皇帝的颜面还是要顾及的,否则就不是会不会做事的问题了,而是会不会做人了。

    朱慈烺道:“儿臣颇得手下助力,这账目的事繁杂说不清,还是命人取来,父皇亲自过目吧。”

    崇祯点头许可。

    朱慈烺这才命人传话出去,让姚桃带着善款账册入宫。

    从东宫外邸到文华殿倒是不算太远,崇祯与朱慈烺父子正好就练兵心得进行一番探讨。崇祯虽然是文艺青年属性,但确实练过内操,想用大内上万太监编练出一支新军。不过从这些“新军”取用火药动辄导致爆炸的问题上,多少就能一窥其实力。

    没有严明的军纪,没有制度化的操典,不将战术动作分解,不制定必要的器械维护规则,怎么可能练成一支强军?

    不过既然是皇帝,多少都是有点特权的。比如自己练兵失败,却不妨碍他指导太子该如何练兵。

    朱慈烺认真读过戚继光、徐光启等人的兵书,自从到了东宫外邸之后,更是亲身实践,每天听取十人团的报告,了解士兵的心理动向。就练兵经验而言,朱慈烺绝非纸上谈兵之辈。不过作为儿臣,皇帝说的话还是得附和的。

    既然有人能用伟人的思想来指导西红柿育种,那么皇帝的金口玉言肯定也有其用处!

    朱慈烺终于等到姚桃带着账册进来,亲手进呈御览。

    姚桃先送进来的是总账,至于分类账、日记账都在外面一箱箱候着,以备皇帝垂询。

    崇祯倒是没有那么多想问的,他被总账上的数目惊呆了。

    “怎么……怎么这么多!”崇祯望向朱慈烺,有些疑惑。在他劝募的时候,勋贵们肯捐个千把两银子已经是很给面子的了,即便如此也要让他板起脸当恶人,还要承受那些勋贵们的嚎哭叫苦,仿佛夺了人家性命一般。

    为何太子出马,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竟然能够募集到二十余万两!

    “这其中,主要原因是可以抵扣税款吧。”朱慈烺谦虚道:“恐怕户部会因此少收不少税额,等于是父皇陛下提前截取了商税给儿臣赈灾。”

    崇祯犹自将信将疑,就算商税也不可能这么多吧。

    光是抵扣税款当然不可能收到这么多钱。

    关键还是在于成国公府上的鼠疫。

    有道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这话说得实在精辟。

    京师之中有人坚信成国公府上的确爆发了大鼠疫,被东宫以太微星君的神通遏制,保全了整个北京城。自然也有人自以为聪明,传播“谣言”,说这是太子打家劫舍,借防疫之名行劫掠之事。

    相信前者的人,会出于敬畏捐助银两。

    相信后者的人,会出于恐惧奉上银两。

    反正银子上不刻字,账面上也不会写捐款者的心理独白。崇祯皇帝当然也就不能明白其中道理。

    很快,即便市井小民也发现了一个现象:凡是银子捐得多的,青衫医总会额外在他家府外多撒石灰,其家中自然平安无事。而那些吝啬不肯捐钱的富贵人家,即便用石灰铺路,还是难逃鼠疫爆发。

    一时间,京城中处处有童谣传唱:

    “要得活,多捐银,一场功德救身家;

    此时舍不得黄白物,瘟神上门哭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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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章 将军韬箭射天狼(八)

    崇祯最头痛的事无非就是东虏西贼。

    以他的认知,只要有银子就能养兵御敌,天下太平。故而大明根本的问题是在银钱上,如今看到儿子出宫不到两个月,已经能够自给自足,乃至于有多余的钱编练京营,实在是欣喜得不知作何言语。

    朱慈烺很清楚自己的功绩关键在什么地方,正是:御下。

    作为一个天然的上位者,未来帝国的皇帝,无论是过目不忘还是算无遗策,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才能。只有表现出驾驭人才的能力,才符合他一国储君的身份。

    因此上,朱慈烺对父皇道:“儿臣能有些许功绩,都是上下一心,能才效命的结果。其实儿臣不过中人之姿,忠贞之士因为陛下尊威,才肯为儿臣一介孺子效力。”

    “这也是你御下有方,统御有德。”崇祯果然得意道:“我儿当知,唐太宗曾言:天下英才皆入我彀。此方是圣天子之言!”

    崇祯对唐太宗的推崇是有目共睹的,就连书法都临摹唐太宗,至如今写出来的御笔果然也有七八分唐太宗的意味。

    欠缺的那三两分,便是刚烈之气。

    崇祯长于深宫妇寺之手,怎么可能理解戎马一生的唐太宗?

    “儿臣一定牢记在心,不敢须臾忘记。”朱慈烺应道。

    “才能者不可以庸俗之辈待之。”崇祯教导道:“若果然有才能绝艳之辈,你大可给个六、七品官,再越级加个散官,便是足够的恩典了。朕明日知会吏部,让他们优先任免你提的任选。”

    “是,父皇陛下。”朱慈烺不悲不喜道。

    “吏部尚书李遇知清廉奉公,当初先帝夸他是个‘劳臣’。”崇祯帝脸上浮出一层笑意:“他历任四朝,宦海沉浮,难得的是不改本心。你可以与他多亲近,但不可直呼其名,要称先生,以示尊敬。”

    “儿臣记得了。”朱慈烺并不觉得崇祯说话啰嗦,实际上若是皇帝懒得啰嗦,那才是麻烦。

    父子二人在主敬殿说到夜深,坤宁宫派人来问太子是否还要入宫请安,这才算是打断了超乎时限的面对。崇祯本想再批阅奏本的,但又极想与妻儿共享天伦,便命了王之心将奏本带去坤宁宫,若是一些小事自然就可以便聊边批阅了事。

    朱慈烺看看时间也晚了,回到外邸未必能做什么事,找了个更衣的借**代了一下明日各科室要准备的材料,尤其是京营方面的消息情报,然后才跟着崇祯往坤宁宫去了。

    周皇后等了一晚上终于等来了儿子,对于丈夫的不满明显露于颜面。崇祯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并不以为忤,自嘲似的笑了笑也就过去了。

    “我儿年纪也长成了,原本我与你父皇的意思是明年给你举行大婚。”周皇后拉着朱慈烺的手,一脸喜悦道:“不过如今看你防疫赈灾做得老成稳练,想着早些办更好,大约年底就让你大婚,明年可以紧着你妹妹的大事了。”

    “哦?坤兴选的是谁家的公子?”朱慈烺对自己的婚事反倒不怎么感兴趣,反正他知道是宁氏女就足够了。皇明从来不与贵戚通婚,所以也别指望岳家能帮上什么忙。

    说起来,宁氏别帮倒忙就已经不错了。

    “尚未选定呢,等翻过年去再让礼官、司仪选个良家子。”周皇后说着,脸上笑颜绽放:“说你的事呢!给你选定的宁氏女,已经问了名,灵台说是大合。”

    《仪礼》曰:“婚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男家行纳采礼后,要托媒人询问女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以便卜问吉凶。同时也要问清楚女方生母的姓氏,以分辨嫡庶。时下人多势利,许多人家在问名时还要问门第、职位、财产以至容貌、健康等诸多侧面。天家倒不需要如此复杂,只要看着新妇顺眼,家教尚可便行了。

    而且也不需要朱慈烺亲自送大雁过去,自然有礼部官员代劳,这也算是重生在天家的福利之一吧。

    至于灵台则是与外廷的钦天监对应的内监衙门,同样负责观星卜筮,与钦天监一同修订历法。而且太子妃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肯定不能让外臣知道,只能交给灵台的中官来占卜吉凶。

    “哦,好。”朱慈烺随口应道,又连忙补上一句:“多谢父皇、母后费心操劳。”

    “这是人生大事。”周皇后笑道:“说起来,你皇伯母也很喜欢那宁氏女,只看了一眼就咬定她是个乖巧淑德的。”

    “皇伯母的眼光一向是极好的。”朱慈烺顺手拍了两位皇后的马屁。

    然而周后还是发现儿子对大婚的事兴致缺缺,被扫了兴头,本想再说两句,皇帝陛下却已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种情形之下,她也只能说:“我儿早些回去休息吧。”

    朱慈烺顿时精神一振,起身向皇父皇母告辞,打起仪仗往端本宫去了。

    太子刚走,周后便越发觉得不爽利起来,拉着皇帝丈夫问道:“我儿都十五了,尚未经人事么?”

    崇祯脸上颇为尴尬,道:“这事难道不是该由国母掌管么?”

    周后这才醒悟过来,连忙命人去传召太子身边女官过来问对。

    姚桃作为正七品司正跟在太子身边,本来就该主动过来汇报工作,之前刚与刘姑姑说完,没走出多远便被人追上了。太子对此倒是十分体谅,二话不说便挥手放人,只是关照了一句:“别让母后担心。”

    “臣明白。”姚桃自豪道。

    宫中等若姚桃的娘家,现在偶然回宫,能够在娘家人面前挣点面子终究是人间喜事。追来通传的那女官听到姚桃自称以“臣”,瞬息之间态度就热络了许多,再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

    姚桃回到坤宁宫,向皇后见礼,等候垂询。

    周后开门见山,问道:“东宫可有人服侍了么?”

    姚桃毫不见羞涩,道:“东宫尚未召人侍寝。”

    周后微微皱眉,道:“明年东宫就要大婚了,怎么还不知道派人服侍?”皇子的性教育从来不局限在图册上,必定有专人侍寝,耐心细致地手把手教授。

    姚桃无奈道:“奴婢也曾进言殿下,无奈殿下一心奉公,不喜女色,又以伤身为托词,奴婢也不好再说什么。”

    听闻儿子不近女色,保全精神,周后还是很高兴的。她只是喜中略嗔道:“即便再卫道学,也得留下子嗣烟火才行。如此,宫正不要忘了再派个女官过去,专司东宫起居之事。”

    刘氏连忙出班,口称领旨。

    姚桃患得患失,心中只不知谁会来分她的权。不过再转念一想,自己是太子殿下的账房先生,无论那位掌起居的女官再得宠,终究不能在公事上与自己争权。如此想来,姚桃很快便恢复了镇定,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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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章 将军韬箭射天狼(九)

    天家生活是当前这个世界上最标准化的工程。

    无论朱慈烺住在哪里,用的都是一样的被褥,一样的沉香,一样的饮食,就连每天新换上来的内衣裤都是一模一样的。这让朱慈烺醒来时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外邸,只是看到了窗口的树枝才想起昨晚是宿在宫中的。

    宫中生活繁琐复杂,从一早上开始,朱慈烺就要跑三座宫殿去请早安,问长辈起居是否安康。虽然是套路式的对话,但必须问出真心诚意的孝敬来,也算一桩比较艰巨的任务。

    然后是用早膳,虽然样式比外邸多些,但吃饭的时候有人在身边演奏庄严肃穆的音乐,多少有碍胃口。

    等一早上该做的工作做完,朱慈烺在外邸安排的整军军议已经要迟到了。

    这次军议的主要议题是各级主官的任命,然后确定军衔,统一配衔。军衔由内监银作局负责打造。士官军衔以两柄长刀交叉,下方饰以代表一到五级的横杠。其材质用黑铁打造,嵌在包布纸板上,最后固定在铁甲上。

    尉官的肩章用青铜打造,根据上中下之分各有三至一枚代表启明星的锐角十字星徽,中间横穿一条直杠。

    到了校官一级,肩章的金属材质用的便是白银,由两条横杠将星徽夹在中间。

    虽然还没有将官,但公布出去的肩章样式和材质却是让人心生向往。一旦晋升到了将官,肩章上便是一条黄金打造的团蟒。若是做到了上将军,两肩各担三条四爪蟒龙,光是黄金的分量就不轻。

    “啧啧啧,真不知道肩上担着金子是怎么个滋味!”王码夫因为体测成绩好,又有两名上官保举,这回升了百总,也有资格参加军议了。

    肖土庚坐在他身边,斜眼看着以前的属下,脑中仍旧还记得当时王码夫一脸怯弱地光屁股坐在床上,一副被他吃得死死的模样。

    王码夫虽然与肖土庚平起平坐了,但他这个局的百总与老上司的那个百总不能同日而语。谁都知道,肖土庚杀了个主事之后,被派去了安民厂。如今有消息灵通人士更是说,肖土庚那一局要尽数划归在神机营,肖土庚本人更是可能要连跳两级,成为千总。

    见肖土庚不说话,王码夫自嘲地嘿嘿一笑,道:“肖大哥这回恐怕要授个上校千总了吧?”

    “都是没影子的事。”肖土庚抑制着自己内心的喜悦,强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心中虽然早已经波浪滔滔,但看看前面稳坐如同山岳的萧陌,肖土庚就仿佛找到了榜样。

    ——那才是真正的大将军!

    肖土庚心中钦羡,轻轻转动脚跟,将双腿分得更开些,看起来更加具有威势。

    “肖大哥,太子怎么还不来?”王码夫伸了伸脖子。

    “闭嘴!”肖土庚压低了声音,坐得更加坚挺了。他一直在看萧陌,发现无论左右如何跟他耳语,萧陌都是静静端坐,纹丝不动,不由更多了一层倾慕。如果传言属实,他也会成为萧陌那样大官,这点上必须学来。

    当初肖土庚在矿上带着十几个弟兄,只觉得管人实在是件很简单的事。只要你够凶够狠,懂得比别人多,别人自然服你。到了东宫侍卫营,他才知道,原来畏服不如敬服,要想镇住成百上千的人,只有靠人敬服。

    太子殿下就从来不曾黑过脸,但是大家对于殿下却都是打心眼里敬服。无论殿下发布了什么命令,只管去做就绝不会错!肖土庚心中无比坚信,同时也相信太子的确是星君驻世,否则为什么那些忘恩负义背后说太子坏话的人,都染上了鼠疫呢?

    肯定是他们心中不诚,失去了太子殿下的庇护,这才会被瘟神上身。

    肖土庚突然想起最近营中多了一些道士,劝人信道,帮人画符,说过好多故事。他觉得军营之中让道士往来很是不妥,因为以前矿上都不准僧道靠近,何况军营?

    但又有人说这些道士都是秉承天命来的,太子殿下特许他们在军中传教,还允许他们成为军医,他这才不再抵触这些道士。

    不过这些道士也的确有些门道,将之前训导官都没法解释的事说得一清二楚,虽然训导官对此很不满意。

    肖土庚悄悄转动目光,发现在堂上一角还坐着几个身着青衫的儒士。他们虽然儒服打扮,却是正儿八经的青衫医。为首那人年近花甲,保养得却是精气神俱全,忘了姓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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