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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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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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望向朱慈烺,示意他说清楚。

    朱慈烺暗中朝朱审烜使了个眼色,表示赞赏。他对崇祯道:“父亲,如今各项举措都要银子。若是没有银子,发不出饷,就是我的侍卫营也不肯卖命。儿臣就想了个办法,先将宗藩手里的闲散银子聚起来,由此便能做些大事,比如开采栖霞、招远的金矿和附近的铁矿。只要有了这笔钱,矿产能送到江南,自然有银子流进来。”

    二王听到“金矿”两字。耳朵已经竖了起来。任何一个朝代,开矿都是暴利,金矿银矿更是暴利中的暴利。万历帝为了与士绅抢夺矿税,派出内官监矿,被普天之下的文官骂了个狗血喷头。其中固然有不明真相跟着叫唤的,但也不能否认矿监一出。受到最大打击的就是当地豪绅。

    这些豪绅霸占矿洞,瓜分矿利,就连官府都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权当没有看到。他们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投入了银钱,获取矿益,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凭什么给你朝廷纳税?却不想想,朝廷没有收益,拿什么赈灾?拿什么抵御鞑虏?

    自从周朝开始。历代朝廷都将山林矿藏归为公有。愚昧的皇帝以为这是他一家所有,而有点脑子的皇帝都知道这是朝廷进行财富再分配的基础。要想避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悲剧,这笔庞大的财富只能由朝廷按需分配。

    这也是人类文明进化出“公家”这一产物的原因所在。

    事实上,万历皇帝收取矿税固然积极,在花费内帑的问题上也没有吝啬。京营在外打仗用的都是内帑,而万历一朝就从西到东打了三场大仗,花钱如流水。这些却被文官们选择性地忽视了。甚至有的文官为了逞口舌之利,大肆抹黑前线将士的功绩。实在是为了抨击而抨击。

    这就是血淋淋的利益之争,哪怕对象是天王老子也敢咬一口,更何况只是个皇帝。

    万历帝驾崩之后,遗诏废除矿监,到了崇祯手里自然也就没什么钱了。而崇祯帝最大的悲剧就是:明明身为皇帝,却习惯站在文官的立场上思考问题。按照文官的游戏规则出牌,这岂不是避长就短,被人牵着鼻子走?

    听到儿子竟然在收取矿利,崇祯帝脸上一黑:“你也是读过内宫旧档的,不知道这等与民争利的事最犯天家忌讳么!目下神京沦陷。正是要固结民心之时,你如何能做出这等事来!”

    “父亲,”朱慈烺却不以为然,“儿臣并未与民争利。这栖霞、招远的金矿,之前并未有人开采。”

    “一派胡言!”崇祯怒道:“这金矿从万历年间就有人开采,何来无主之说!”

    朱慈烺暗叹一口气:都说崇祯英明,其实只是聪明,却没智慧。若是那位大智若愚的先帝,肯定就不会说这些。他转向崇祯道:“父皇,儿臣查过莱州府与栖霞、招远二县文档,金矿所处皆是山地,的确不曾有主。再者说,若是有主之地,主家开采金矿,为何儿臣不曾见过缴纳上来的矿税?”

    大明可从来没有减免过矿税!如果看不到矿税,只有两种可能:或是没人挖矿,或是挖矿之人逃税。

    如今皇太子取了前者,若是当地豪绅不同意,那就得拿出缴税凭证来,否则就是偷矿逃税,依律也能混个充为苦役的处罚。

    崇祯被朱慈烺戳中了痛处。他是最知道身为皇帝却没有钱的痛苦,而为了防止出现民不聊生的状况,他又不敢放肆地“与民争利”。户部从来都是建议“加派田税”或是发行宝钞,却从来没有在盐铁、矿藏、海贸这等敏感问题上下过狠手。这点上,朱慈烺是很鄙夷倪元璐这个户部尚书的。

    “德、衡二藩就在山东,想必二位大王是很清楚的。”朱慈烺望向二位藩王:“可曾听说过那边有人开矿?”

    德王心目如电,当即道:“据臣所知,那边金矿乃是国家之产。那些不守法纪之人暗中盗采,也绝不会纳税。”衡王慢了一步,但也旗帜鲜明地站在了皇太子一边。他们心中已经明白过来,晋王和太子一个哭穷一个叫开矿,就是抛出了一块鲜美的肥肉,诱他们上钩。

    乱世之中,还有什么比有兵有矿更保险的?而且还是个金矿。

    “若是能有更多的银子,就能请更多的矿工,开采更多的金矿。这些金子换成粮食,能救山东百姓一时之急,也能平抑山东粮价,活人无数。矿工们拿了工钱,要置办家用,自然养活了其他工商,不至于百业凋零。朝廷因此也能收取商税、矿税,用来编练强军,才能收复神京。”朱慈烺将各种关系摆在崇祯帝面前:“父皇,您说这矿能开否?”

    非但能开,而且还是必须开!

    崇祯胡须微微发颤,终于道:“还是当以安民为主!”

    “开矿正是安民。”朱慈烺笑道:“而且父皇手持乾坤,公正无私,儿臣却还做不到。开矿之利与宗藩分润,也是祖宗的亲亲之谊。”

    二王终于等来一个准信,心中大喜。衡王当即道:“臣本以为开矿只是牟利,并不敢言与其中。如今听殿下这细细开导,方知这开矿也是为国为民的利事,敢不尽心?臣愿尽出家产,助殿下开矿!”

    德王也跟着道:“前几年东虏进犯,劫掠济南,又烧了我德府,家资贫困。不过太子有此大公之心,亲亲之仁,臣愿出银二十万两相助!”

    衡王原本并不想出这么多,但听德王这么大方,只是面带微笑,朝朱慈烺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也出这么多。

    朱慈烺算算时间,也就是一顿饭之间得了四十万两银子,收益也算是不错了。只是以他的性格,自然不会满足现状,裹足不前。朱慈烺顺势道:“如今国库沦入贼手,正好以这红利代替宗藩禄米,三位大王以为如何?”

    皇明的亲王在品秩上等于一品,然而岁米却过万石。早前尽是本色,到了嘉靖朝才掺入了折色,钞米并发。即便是比同于八品官的奉国中尉,岁俸也与五品官更多。至于朝中一品的权贵,岁俸只等于宗藩的镇国将军!

    就连宗室中获罪革爵的庶人,每月也要给一到两石米维持生计,等于不用劳作就持有一亩土地的收益,而且还免税免役。

    亲亲之谊果然甚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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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 可恨年年压金线(九)

    后人说大明的皇帝多奇葩。若是站在朱慈烺的角度来看,其实这“奇葩”便是历朝皇帝身上涌现出的“小民”性格。这种小民性格在天启和崇祯两位帝王身上,则表现得越发清晰。

    崇祯帝一方面为宗藩的压力头痛得夜夜不得安眠,另一方面却没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魄力。要说他对宗藩有什么好感,起码朱慈烺是看不出来的。换成他身在帝位,早在崇祯三年的时候就会借着剿寇助饷的名义将各藩王财富收归国有。

    “父皇,在洪武二十八年的时候,朝廷已经无法支付高额的宗藩禄米。”

    回到周后的寝室,崇祯坐在床边看着日渐消瘦的结发妻子,一边听着朱慈烺削减宗藩禄米的议论。

    朱慈烺知道父亲喜欢听人引经据典,其实也是因为内心中的缺乏自信。他坐在崇祯和周后面前,缓缓道:“故而高皇帝下谕:量减诸王岁给,以资军国之用。从洪武二十八年开始,亲王岁给万石,郡王两千石,镇国将军千石,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以二百石递减,辅国中尉、奉国中尉以百石递减。公主及驸马二千石,郡主及仪宾八百石,县主、郡君及仪宾以二百石递减,县君、乡君及仪宾以百石递减。”

    周后听儿子言不二出,畅晓祖制,心中不由腾起一股自豪,正了正身子,听得越发用心。

    “这次改制看似减少了宗藩的禄米,实际上却增加了宗室子孙的岁禄。若是按照洪武九年的规定,郡王之子——镇国将军的岁禄是各赐田六十顷,作为世守永业。无论镇国将军子孙多寡,一切花费都是从这六十顷赐田中支付。改制之后,辅国将军到奉国中尉。每人每年都能领取八百石到二百石的禄米,如此一来总数远远超过了六十顷赐田的所出。”

    “就以山东鲁王府为例,”朱慈烺接过坤兴端来的茶水饮了一口,“初封时只是一个亲王,到嘉靖八年已经增镇、辅、奉国等将军、中尉、郡、县等主、君、并仪宾至三百六十一位。岁支禄米一十三万九千二百三十七石有余。”

    崇祯听得这么大的数字,脸上已经开始发青。朱慈烺却继续道:“到了万历二十四年。人数已经到了八百余,其中郡王十九人。至于德王、衡王也不遑多让,德藩有郡王十五人,衡藩有郡王十一人,合计四十五位郡王,将军、中尉等多不胜数。国家哪里来这么多禄米赡养他们?”

    “所以宗藩岁禄,拖欠也久。”崇祯长叹一口气道:“祖宗定制本为了笃亲亲之谊,如今看来却是给帝室套上了一道枷锁。”

    “父皇,还不止呢。”朱慈烺道:“各藩王还有庄田。只看历朝赏赐的数量。德王府就起码有六千五百顷,衡王府也有两千余倾。庄田之外还有胭粉地、鸡鹅食田、鹅鸭厂。说起来是种不出粮食的滩涂地,其实他们欺上瞒下,那些也都是良田肥地,少说也有三千顷!这些田产所出的赋税,国家一分银子都拿不到,还不是等于给了他们?”

    “这还只是藩王的田产,郡王以下更是无法枚举。”朱慈烺道:“还有他们收的杂税、籽粒银、刁民投献其门下以躲避赋税……有人说‘举一省之财力。难养本省之藩王’,以儿臣看来并非危言耸听。起码山东的财力是负担不起德、衡、鲁三藩的。”

    “你这分派红利之法,果然能解决宗藩之耗么?”崇祯问道。

    “父皇,”朱慈烺笑道,“皇店经营每年的收益都是个定数,盈利多便多分红利,少则少分。无则不分。若是亏了本钱,那也是出资者按份承担,于国家财政毫无关系。藩王愿意给哪个子孙股份,多寡也与我家无关,反正就是那点定数。”

    “总是有穷藩要闹事。”崇祯皱眉道。

    “从这收益中取一份出来。专门作为穷藩的救济金、养老金、以及宗学开销。”朱慈烺道:“只要肯读书的,在籍宗室进学花费也由这里拨出。”

    “只怕他们不肯。”崇祯道。

    “父皇,就是乡野村民,一宗里也有大房小支。那大房也是要承担多的花费,是为亲亲。我帝室固然是大房,各藩难道就小了?别的不说,秦晋两藩是儿臣亲眼所见的,哪一个不比内帑钱多?那些穷藩要找我家来闹,是因为各藩分散得开。以儿臣之见,日后各藩随驾听用,有穷藩要闹的,便让他们去顶着。”朱慈烺笑道。

    周后坐起身子,赞道:“这事从神庙老爷那会儿就让人头疼,倒让我儿就此轻描淡写地解决了。”

    这是家事,崇祯也不能不让皇后发表意见,只是硬绷着脸道:“也未必能如此简单。”

    朱慈烺一笑而过,宗藩的问题不在于制定什么样的策略,而在于如何着手。如今山东的数个港口都在东宫控制之下,陆路又被罗玉昆、刘芳亮、高杰三面截断。货物出入只有东宫点头,否则就只能高价去买通高杰。山东诸藩要是识相,那是最好,要是不识相……

    “儿臣之前更衣时得到消息,”朱慈烺轻声道,“顺贼刘芳亮,攻破了济南府,德王府恐怕遭劫了。”

    “那德王……”

    “好在德王在莱州。”朱慈烺道。

    “那德王的二十万两,岂不是也落入了贼人手中?”朱由检听儿子分析之后,隐隐之中对藩王的巨额财富生出了怨念。想想自己一国之君,想凑三五十万两军费都凑不到,一个藩王竟然随便就能拿出二十万两,实在是让人眼红。

    “不要紧。”朱慈烺倒是颇有信心道:“谁家会将值钱物事放在一处?德府、鲁府都是遭过兵灾的,肯定在外面庄田、土寨里藏了不少救急银子。本府沦陷,充其量只是让他心痛一阵罢了。”

    原历史剧本中,一直到顺治三年,还有人揭发出衡王府隐匿的资产,故而朱慈烺并不担心三藩真会穷得叮当响。就算是南逃的鲁王也不会将资产全部带走,多半会埋在某些地方,等回来之后再起出享用。

    “父皇,顺贼大军已经破了济南,那青州府估计也难保了。儿臣还是要连夜赶往乐夏防线督战,请父皇母后放心。”朱慈烺起身道。

    “我儿自己要小心,不可行险。”周后劝道。

    崇祯只是点了点头,对儿子的军事能力仍旧不甚放心。只是眼下东宫侍卫已经成了最后一道防线,若是没有这个长子撑住,就只有靠当地乡勇了。

    朱媺娖送哥哥到了门外,轻声道:“皇兄,早些归来。”

    朱慈烺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站住道:“我回头就跟刘若愚说一声,你什么时候想去孤儿营视事都行。只要合我定下的条例,你想怎么做都行。”

    “谢皇兄!”朱媺娖喜滋滋地福身道。

    朱慈烺出了内宅,跟在身后的太监很快就被亲卫队取代。闵展炼因为要留在招远训练预备营,便派了自己的义子闵子若跟在皇太子身边。朱慈烺一直都没有固定一个副官,正好见这个狱卒出身的“高手”年少老成,又不是油滑刁钻之辈,便让他兼了军令部的职司,可以传达军令。

    “报~!”

    朱慈烺刚走出府衙正门,就见一匹塘马奔驰而来。一个肩扛士官长徽记战士翻身下马,单膝落地,报道:“殿下,贼刘芳亮部正向青州行进!”

    朱慈烺点了点头,他早就拿到了罗玉昆送来的行动计划书,对罗营的行动路线和作战目标了如指掌,亲自做了修订。眼下这些明面上的战报,只是掩人耳目而已。

    “传报进去吧。”朱慈烺对那士官长吩咐道,自己翻身上马,带着亲卫队奔驰而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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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 可恨年年压金线(十)

    明廷只知道刘芳亮在胶西横冲直撞,布置官署守将,却不知道冲在最前面的正是东宫麾下的罗玉昆。罗玉昆在行军过程中加以操练,每到一处都是地方守官出降,真正要花力气攻打的却是山野中的地主土寨。

    刘芳亮一路跟在罗玉昆身后,上报自己的进军速度,以及收复州县的数量,就如同之前从山西一路跟来时候的模样。虽然完美地执行了他的计划,但干净利落的追赃助饷让刘芳亮内中难免有些肉痛。

    ——真是如同蝗虫一般,啃得这么干净!

    刘芳亮心中暗道。

    “侯爷,罗贼已经过了青州府,大车小车地往莱州府去了。”即便在刘芳亮营中,众人对罗玉昆也是以罗贼称呼,将自己放在大顺官兵的立场上。

    刘芳亮脑中画出地图,道:“咱们先占住青州府。听说莱州那边是朱太子的人马,这伙人不好对付,让罗贼先去探探底。”

    ……

    “老子晕得很,这怎么漫山遍野都是这样的龟壳壳?”罗玉昆进入了乐夏防线,仿佛撞上了一块钉板。大军行进的通路上,矗立着高墙深沟,墙头架炮的村寨。虽然他没有攻打村寨的打算,但一眼看到“山”字型的外墙,就知道要想打下来绝非易事。

    ——进攻面极小,而防御面极大,果然是易守难攻!

    朱家骏也仔细看着这种曾经画在操典里的堡垒样式,心中不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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