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章荣低下头略微整理一下言辞,就斟酌着话,想要慢慢的解释这其中的缘故了:“我之所以向大姑娘提亲,是因为……”
只是顾芊瞧着他的神色,心里头已经是明镜一般的敞亮,没等他解释出多少来,她就在直截了当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好了,你也不必多说什么了,看你脸上的神色,我也知道几分。你提亲,不是因为大姐姐是个嫡出的,也不是为着那些加之她身上的各种东西,你喜欢她是不是?就算是我,也是因为大姐姐的缘故,你方是特特接近我的吧。这些,我都明白了!”
“二姑娘。”看到顾芊脸色苍白,双唇发青,章荣心下一惊,这到底是清芷的妹妹,他爱屋及乌之下,竟不由得上前走了两步,正唤了一声,想要说些什么来,忽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一侧传过来。
两人当下间都是一惊。不由得抬头看去,只见花柳分开处,这府里的女主人颜婉颜夫人正是领着几个婆子,急匆匆赶了过来。不等顾芊章荣躲避,她抬头就瞧见了两个人,脸上不由得一青,脚下越发走得急了。
“颜夫人。”
“太太。”
章荣与顾芊虽然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甚么私情蜜意相会的意思,可这些看在颜婉的眼睛里,却是活生生的一出幽会。这一个是向自己亲生女儿求亲,许为未来女婿最大人选的人;一个是自己向日里待她并不薄的庶出女儿。这两人的私会,就像是巴掌刮在她脸上,而且是左右开弓生生来了两次。
他们当自己是什么,当阿蘅又是什么!
颜婉咬着牙,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可嘴里却不能多说什么,只压下心头的那一股忿然,皮笑肉不笑着道:“原来章公子也在这里看风景啊,真真是巧了,怎么芊儿丫头也随着来了。瞧着你们似乎还有一段缘分,也是不定之数。”
“颜夫人。”章荣听着这话透着一股子阴阳怪气,一丝热络也没有,便知道这事情的确大了,忙就是拦下话来:“我也是迷了路,正是想向二姑娘讨教一二的。”
“原是如此。”颜婉心里头微微一动,但大抵还是不怎么信的,便抿了抿唇角,先打发了婆子过去帮章荣指路:“二丫头云英未嫁,倒不好指路与你,罢了,容大家的,你过去帮章公子引路。”
颜婉身后就走出个身穿松花绿衣衫的中年妇人,她墩身行了个礼,就满脸笑眯眯地走过去与章荣指路,连眼皮子也没留给顾芊一个。这府里头的事情,只要过了三四年,谁都是会有一点眼力见的,在她瞧来,这二姑娘必定讨不得好。
既是讨不得好的姑娘,她这个得罪过了的媳妇子愁什么?只拿着眼瞧着这事情出来,那也就是了。
章荣的身影消失在远处,颜婉又是等了一会子,才是嗤笑了一声,冷然道:“好了,二姑娘。你既是有这么大的胆子,何必这会子要伏低做小了呢?这人都瞅见了,还有什么话说得?”
顾芊没说话,只是默默站起身,一只眼睛瞅着地面,另一只眼睛却是不由得往前头扫了过去:章公子,今日之后,我们怕也是难得相见了。也罢,这相见正如不见,何必自个为难自个呢……
第十二章 闹剧
第十二章 冰凉
第十二章 冰凉
眼瞅着顾芊静静呆立当场。目光却看向那一侧,颜婉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满心尽是羞恼之意。因着章荣的家资丰饶,人口简单,又是离着近,她细细想了后,原是取中了的。没想着,这求亲的事情还没过去几日,那章荣就在自个府里公然与顾芊相会了。
相会的地方,还是人来人往,颇为繁闹的前院。这若是旁人瞧见了,心里会怎么想?原来这顾府里的姑娘都是没人要了,竟是姐妹争着一个男人不放了!
想着自家女儿可能遭到的诋毁与嗤笑,颜婉心里那些恼怒不由得一阵一阵涌了上来,原就不大好看的脸色越发铁青起来:“好了,今日这事情,谁都不准说出一个字。若是有什么旁人对这有一言半语,莫怪我为人狠厉,将你们都撵出去了!”
其他的媳妇子、婆子如何不知道今日这事情烦了自家太太的忌讳,当下都忙低下头应承,心里也暗暗下了决心。这事情绝对要嚼碎了烂在心里,连半个字都说不得的。
倒是顾芊听了颜婉这么一番话后,心里微微一颤,猛然从悲凉之中回过神来,垂着眼角只静静站在没说话。
颜婉回头瞧见她这个样子,低低地哼了一声,就是令她随着一并回到内院之中:“好了,这里也不是说那些话的地方。我还要我这一张老脸!”说完这话后,她没有再理会顾芊,沉着脸转过身,自顾自往前走去。
这显见着是暗示自己不要脸了。顾芊咬着唇没有说话,目光却暗沉下来。若不是先前她有对不住大姐姐的地方,还真是想将事情捅出来——章荣与她有什么相会的,真正相会的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只是我这里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那里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意。
心里这么想着,顾芊那些因为当众被斥责的恼怒也就化为黯然神伤。说到底,章荣于她来说,真真是极为重要的,虽然劝自己死心算了,可挥剑斩情丝这样的事情,总是说得简单做得艰难的。
一切,也就只能靠着时间了。
低下眼,顾芊随着颜婉重新走入正房里,心里却是说不出地疲倦与茫然。
就在这顾芊怅然的时候,顾蘅那里也是有些茫然,她手中拿着那个小小的荷包,瞅着那看着有些粗糙的针线。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这个荷包,瞧着微微发黄的料子,稚气的手法,显见着就是旧年的老东西了。小小的樱桃芭蕉颜色依旧是鲜艳着。顾蘅摸索了许久,脸上不由得微微露出一丝恍惚来。是啊,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个荷包,可是她第一个做成的小东西,当时是送给了谁呢?
一个从巷子里跑出来,面黄肌瘦神情慌张的小男孩吧。当时,她还送了银子,令小厮过去帮忙的。难道,当年的那个小少年,就是现在这个章荣不成?
怎么可能?
顾蘅死死攥着这个小荷包,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当年的那个少年,她早已记不清容貌了,依稀就记得很瘦很瘦,仿佛没有肉一样,只一层皮包在骨头上,灰头土脑,偏还脸红鼻子青。肿着腮帮子,别的衣服什么的也就是破旧这两个字了。
就这么一个稚嫩的少年,怎么会变成章荣呢?
恍恍惚惚想了一会,她才抿了抿唇角,令香绫端一杯茶过来。香绫忙是应了,倒了一盏茶送了过去。
就这那茶盏,顾蘅吃了几口茶,才抿着唇,好半天慢慢着道:“香绫,你知道章家多少事儿?”
香绫听得一愣,想了想后,只当是自家姑娘想多知道求亲人的事儿,也不多想什么,就直接道:“姑娘今儿怎么想到这个了?若是旁的,我许是不知道,这章公子却是不同,他这些月常来,府里传来传去的,谁不能说上几句呢。”
说完这个,她顿了顿,瞅着顾蘅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便知道自家姑娘对这章公子的事有些关注,当下在心中记了一笔,手上将那茶放在一边,随手取来一碟糕,口中却是不断地说了出来:“说起来,这个章荣章公子的身世,也是极可怜的呢。他虽是个章家庶出的子嗣,自小却是在外头长大的。听说他的生母原是章府的丫鬟,怀了孕,就被那什么夫人打发卖了出去。好不容易,才是重新认了回来。自然,这嫡母看他如同眼中刺,身为嫡子的兄长也尽是欺负他的。”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他一个庶出的怎么就是当了章家的主?”顾蘅在一边听了半日,心里越发得与当年那件事情对上了,当下抿了抿唇角,方是说出这么一出来。
“姑娘不知道,那章家几个嫡出的子嗣实在是太不象话,也难怪,章家去世了的老爷让这庶出的当家。”香绫细细回想着先前听到的一些闲话,细细琢磨了一番后,便又是将这里头的事情说道出来:“说起来,章老爷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前头的长子、次子、长女、次女都是嫡出的,唯有两个庶出的儿子一个庶出的女儿。女儿且不必说,单说那两个儿子,一个是吃酒打赌无所不至,竟是将章老爷交给他打理的几个店铺都给卖了;另一个却是女色上头极是不知检点,三天两日病了,还是一副色中恶鬼的模样儿。上不得台面,最后还马上风去了。这样一来,另一个儿子又是小着呢,那章老爷唯有将家业给了庶出的章公子了。”
顾蘅听了这么半日的话,只觉得这里头透着一股子不对劲。她不同于旁人,对章荣的事情只有往不好的地方想,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好的。也因为这个,这么短短一段话里,她就挑出了不少疑虑的地方。
这嫡子到底是精心教养出来的,等闲的人家都不会教出太过无能的。再来,这一个打赌的竟能卖掉打理的铺子。另一个明显是受不住女色的,怎么会让他重头到了那些青楼里去?
难道章家两个做主的,竟都是没有派人过去瞧着看着自个的亲生儿子?就那么眼巴巴瞧着闹到最后那地步?不,算了,这也是章家的事情,又是隔了多少层的事情,她也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将就那么多作甚么?
章荣将这个荷包给了自个,那些旧事她也想了起来,到底,这也算给了她一个理由了吧。好歹,也是有个理由了的啊。细细回想,那个时候章家不过是个富而无望的人家,论说起来,或许还有戴孝的事情,自己对杜昀又是倾慕不已,那章荣心生歪念,做出那等下流不堪的事情,或许、或许……
顾蘅抿着唇角想了半日,心里却是越发得混乱烦杂,忽而觉得衣襟处有一点硬邦邦的东西刺啦擦了过去,她的烦躁一瞬间就安宁下来。
伸出手指头轻轻地触摸着戴在脖颈之上的绣花锦囊,顾蘅的眉梢眼角间有一点点柔婉甜蜜的笑容——这是冯徽随着信笺一并送来的一个小木雕,雕得是她的生肖兔子。虽然这信笺留不得,但这小东西,顾蘅却是特特做了个锦囊装着,自个放在最贴身的地方。
也罢,这世间许多事情,谁能说得清亏欠不亏欠,幸福不幸福呢?到头来,该是怎么着的,还是怎么着吧。只盼着那章荣,莫要再生什么事端出来。而自己,也能安安静静地等候着冯徽的归来。
顾蘅隔着衣襟,轻轻摩挲着那锦囊,脸上露出些微恬谧的微笑。只是,现在的她却还不知道。她心中惦记的冯徽,已经是脸色大变,恼怒到了极点。
“昨日,有什么生人来过?”冯徽脸上一片铁青,一双眼睛里更是汹涌着恼怒的火光。他紧紧盯着跪在那里的小厮清茗、青芹以及才来这里没多久的厨下婆子钱任家的婆娘,目光森冷得如同寒冰一般。
冯徽素来都是个温文和气的人,行事方正,又从来没有打骂过下人的,猛不丁地露出这样的神情,那清茗、青芹与钱任家的都是被唬住了,只跪着没敢说话。
“难道都没有人过来?”冯徽看着三个人都仿佛是被唬住了一般,呆愣当场说不得话,脸上的怒气便收敛了几分,低着声音逼问道。
“有、有几个人过来了的。”清茗到底年长些,偷眼瞅着冯徽怒气仿佛消去了几分,忙就是带着一点颤音回话:“今日是收租的日子,租赁屋子的人家过来收钱,还有一个男子说是过来送信的,在这里等了一会子,方留下一封信走了。还有个挑货担子过来,因为屋子里有些东西缺了,便也放他进来买了一些东西……”
清茗这般细细说了四五个人,都是正规得很有理由的。但越是如此,冯徽便越觉得不对劲,这平日里总不见着有一个人过来,怎么今日就出来这么些人,各个还都是有事的。再想想自己床底下被动过的东西……
冯徽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这个时候,外头却忽而又响起一阵叫门声:“里头有人吗?。”
第十二章 冰凉
第十三章 坦言
第十三章 坦言
冯徽的目光微微一凝。右脚往前微微移了半步,就又是缩回来,反而自顾自坐下来,倒了一盏茶慢慢地吃了起来:“你们先起来,清茗,去瞧瞧外头叫门的是什么人,有什么事。”
清茗、青芹并那媳妇子闻言都是站了起来,后两者低着头站在一边,清茗听了吩咐后忙就是应了一句,低着头快步向后退了出去,一边还应和道:“这就来了,来了哎……”
待得开了门后,他却是一愣,门外站着六七个人并一辆车,为首的一个婆子并一个老仆正满脸含笑——这并不是旁人,正是田珑接了顾蘅的信笺之后,打发人送来的。
“镇嬷嬷,蓝管事,两位怎么亲自过来了。”这清茗、青芹两个小厮原也是在田府那会子开始跟着冯徽,田府里的人自然也认得不少,见着是田府里略微有些头脸的嬷嬷管事来了。忙就是让开了地方,一面满脸笑容迎合着。
那嬷嬷管事听了这不着痕迹的恭维话,心底也有些得意,自然也客气了几分,只道是田珑吩咐过来的,要与冯徽到个好之类的,就吩咐底下的人将东西搬进来,自己却另外唤了个丫鬟过来,随着清茗一并走了进去。
冯徽虽然这见过这个管事一两面,不曾与那嬷嬷有什么交接,但瞧着那跟过来的丫鬟玉蝉后,立时知道是怎么回事,阴云密布的脸也松散了几分,笑着让几个人坐下:“原来是田姑娘吩咐的,晚生这厢多谢了。”
说完这个,他又是笑着吩咐了茶点,使人出去准备丰盛的晚饭,还不住嘴地问起这些日子以来可是安好等场面上的话。
那嬷嬷管事听了,自然高兴,只顺着话说了两句,瞧着玉蝉咳了一声,才姗姗着拿话推辞而去了。
“公子真是好脾气,这没什么滋味的话儿也能顺溜说出几分味道来。”玉蝉满脸都是笑容,眉梢眼角里对这一股子殷勤:“今儿这事情虽然挂着姑娘的名字,但源头上说的却是蘅姑娘。姑娘瞧着只巴巴送来信笺,大抵不妥当的多,又有蘅姑娘特特准备给您的东西在。便顺便添了一点东西,顺路送了过来。”
“原是如此。”冯徽听是这个,心里欣喜之极,这些日子都不曾得到顾蘅的信息,他虽然从来不说什么,但心底哪里有不牵挂不担忧的呢?只是想着素日顾蘅的心性,又知道自己顺顺利利过了科考,才算是有一点底气,他们两人的未来方不至于全然无措,便强制按捺住那些情绪,勤奋勉励做着科考方面的事情。当然,这么想归这么想,若是能得到这方面的信笺,他自然也是欣喜欢跃的多:“那真……”
“您啊,就别谢我了。”玉蝉这么些日子也是颇为知道眼前这个冯公子的个性,当下忙笑着道:“纵然百般谢了我,姑娘那里也听不着的。这是蘅姑娘的信件并送过来东西的单子,您先收着。对了,蘅姑娘想着公子身边只有小厮,却是没丫鬟打理清扫,煮饭烧菜。便托了我家姑娘送去了两个丫鬟,一个唤作青莲,一个唤作墨菱,公子您瞧瞧,就是那边那两个。”
玉蝉说了这一番话后,就推窗唤了那青莲墨菱过来厮见。
冯徽原被一通话给说得愣了一愣,抬头瞧见那青莲墨菱过来了,稍微看了一眼后,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这两个丫鬟俱是豆蔻年华,穿着一身素净的浅豆绿色纱衫,下面系着秋香裙,一个倒也罢了,只得清秀干净四个字,另一个却是眉眼俊秀,身量修长,透着一股水润秀美。
“这是田姑娘挑的人?”冯徽掠过那个唤作青莲的清秀丫鬟,打量了那个墨菱一眼,就抬头看向玉蝉。
玉蝉看着冯徽对那青莲没怎么在意,反对那秀美的墨菱似乎不大满意,登时也是愣了一愣,半日方是笑着道:“这也是巧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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