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两个孩子决然不同,顾蘅忙先应了赵钰一声,又赞了一句活泼可爱的,才再转过头与汪毓敏一笑,温声和气着道:“敏哥儿,我们见了几面,这一会才知道你的名儿呢。”
听着这一句话,汪毓敏的脸红了起来。
那小模样,又是一双凤眼,顾蘅看着他举止文雅,难得没想到杜昀、章荣那两个让她心生厌恶的,倒有三分想到那个救了自己的不知名男子。
第五章 言道
第六章 慰心
“姨母……”虽然听着话儿有些害羞,但汪毓敏自个却舍不得顾蘅,就算红着脸,也低声唤了一句,伸出手抓住顾蘅的袖子,小小的身子便靠了过去。
顾蘅虽然知道他喜欢自己,看他这样也不由得一愣,方想说些什么,那边乖乖缩在田母身边的赵钰忽然探身转过脸,伸出细白的右手小指头在自己脸上刮了几下,就歪着头冲着汪毓敏嘻嘻笑道:“敏哥哥脸好红,都害羞了呢,宝儿再不这样的。”
这话一说,那汪毓敏脸色越发得红了,只抿着唇不说话,身子却越发挨得顾蘅近了些。看得他这样,又见着赵钰的怪脸儿,顾蘅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伸出手将僵着身体的汪毓敏搂了过来,伸出手摩挲了一会,方笑道:“怎不说话儿?不过也是,男孩子自然是要有担当有心胸的,不能斤斤计较丁点儿的小事。就这会子被妹妹嘲笑了一声,也当不放心上的。”
看得顾蘅这么搂抱着自己,耳边又听得赞语,那汪毓敏如同吃了一嘴儿的蜂蜜,心底说不出有多甜蜜,眼睛眯一道弯,小小的脸上更是一片欢悦喜色。
田母、田珑看得自那事情过后,总默不作声避着人的汪毓敏此时突然像个孩子一般的害羞、依恋,又思及先前的种种,越发觉得这顾蘅与她们有缘。
尤其是田母,她先前便常去礼佛,那古申寺的怀深和尚亦是赞过琼儿灵秀非常,这鬼神之事,倒真的说不准。说不得是琼儿惦着她们并儿子,特特让这么个可心的人儿来到自家的。
心中这么想着,她越发得信了真,细细瞅了顾蘅半晌,看着她与田琼像了六七分,心里不由得念了数声佛,伸出手在汪毓敏的头上摩挲了一会,才颇有些深意着道:“这孩子自那件事后,总不见着开心,今日这小模样,老婆子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了。”
“老太太……”听得田母这么说来,又与田珑一般喟叹黯然,顾蘅心里也不好受,低声唤了一声,却觉得任是说什么总没甚滋味儿,好半晌,她方接着话头劝道:“您不必担忧,敏哥儿生性沉稳安静,正是做大事的性子。旁的孩子,再也不能,可是难得的。”
田珑见着顾蘅似乎也对这汪毓敏的关注比自己素来讨人欢心的女儿都重几分,分明应着自己所想的那些说不得的心思,想了想后,她不由得开口探问道:“顾家妹子,姐姐可是能唤你一声阿蘅?”
“田姐姐也忒多礼了,不过叫唤的名字,随意便好。况且,从我晓得事儿的时候,家中上下无不是这般唤我的,姐姐便不问这一声,我也得说得这一句呢。”正瞅着无话好移开田母的心念,听得田珑这么一说,顾蘅忙笑着应道。
“那姐姐便托大唤你一声阿蘅了。”见着顾蘅柔声细语,性子又是极好的,真真是大户人家女儿的品格儿,田珑心里满意,只瞅了又低着头的汪毓敏一眼,便笑道:“阿蘅妹子,敏哥儿的事,你多少也猜得七八分,这一会,我也不说那个。只是他小孩儿家家的,心思细,想得也多,偏生性子越发得沉闷,总不愿说出来。我们做长辈的虽愁得不得,看着他一日日越发得寡言少语,却没甚法子开导。难得他与你投缘,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可是能暂时将他托与你?”
“这……”看着汪毓敏低着头,却不自觉地偷偷抬眼看她,眼里又满是渴望,再看那田母、田珑也一脸的恳求,思及救命的恩情无可报答,又想着这小儿失母,实在可怜可爱,顾蘅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想了想后,还是应了下来:“既承老太太、田姐姐青眼,我说不得也要进些绵薄之力。更何况,敏哥儿看着便是个安静沉稳的性子,我也喜欢着紧。”
这一番话说完,田母、田珑并汪毓敏心中欢喜不说,便顾蘅想着能为这两个救命恩人略微进些心,虽然之后的生活安置须得更繁琐三分,心里却也有些高兴。剩下的那赵钰小姑娘,看得众人的眼睛都瞅在汪毓敏的身上,不若平素都黏在她身上,心里便不大舒服,只嘟起嘴唧唧呱呱了几句孩子话。田母并田珑听了,也不以为意,随口说了些话哄她一会,自然皆大欢喜。
自此之后,那汪毓敏到这边便越发得勤了,顾蘅养病躺在床榻上,见他日日过来,自然也愿意尽心。或是督促学业,教汪毓敏习字读书,或是与他讲些个故事等等。兼又有丫鬟等人说笑针黹,没个几日,顾蘅便渐渐熟悉了田家的事情,也吃了些红花等打胎药,所幸无甚事儿出来,她身骨也一日日越发得好了起来。
就算是那杜昀、章荣,她也死命抛到脑后。唯有那个不知名书生的生死,顾蘅却总免不得惦记再三,眼见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心里越发得焦躁急切,这便成了她的一个心结。
好在田母田珑这两个田家的当家人,心思良善,每日看见她出神,总尽是劝慰的话;二来,顾蘅眼瞅着自己身子骨渐渐好了起来,想着田母、田珑等田家人虽然好心慈悲,也不在意她一个女子的吃穿用度,但自个却不能妄自尊大,当真指着她们的善心做家计的。因此日日总想着寻些伙计,自己挣些银钱以作日后用度。一来二去,倒也熬了些光阴过去,不只不觉间,又是七八日过去了。
这日顾蘅醒过来后,略微做了些细碎琐事,方发了一会儿的愣怔,就看到汪毓敏过来,手中还抓着一本半指厚的书册。
顾蘅微微一笑,伸出手在汪毓敏的发顶摩挲了一会子,眼睛便往他手中扫了一眼,略有些惊异。自然,那书册不是甚么难得的珍本,只是本近年来一些才子的诗集簿子,往日她也曾看过几首,内里不过平平,但于汪毓敏一个孩子,却太过艰深了些。
心里想着如此,她面上却没甚显露出来,问了些吃食安睡上的问题,方指着书册笑道:“敏哥儿,前些日子你带过来的都是些经文典籍的,今日怎么择了这本《琅嬛诗集》?”
听得这话,那汪毓敏面皮子微微一红,手指在那书册上动了动,才低声将缘故说了出来。原来,这汪毓敏的父亲汪莘是个读书人,见自己儿子生性聪慧敏锐,有好记性也罢了,难得年纪小小的肯苦学勤奋,自然早早就教他读书识字,之后更按着书册排出些进度让他慢慢自习认字。这诗集便是当时他择出的最后一本。
此时汪莘田琼夫妻去世,这汪毓敏越发认了真,任是田母田珑百般劝说,想延师教授,都不愿意,立意要学完那些书方行。这段日子,他正当要学这本诗集,不想昨日翻开书后,他竟有许多不知道的,便想着带过来让顾蘅教他。
说到此事,当时那汪莘也是煞费苦心,既思虑着诗集里有许多寻常的生僻字,可做识字,又想着素日人人看着汪毓敏只有赞聪慧的,想着能压一压他的性子,免得日后自高自大起来,方选了这诗集。
只是顾蘅这诗集取来又翻了翻,只觉得这诗集里生僻字颇多,并不大合适,当下便又问了一声:“敏哥儿,你可记得真了,果是这本诗集?”
点了点头,汪毓敏脸颊微微有些鼓起,眼神却有些暗淡,低声道:“的确是这一本。”
说完这话,他又有些黯然,低着头呐呐道:“姨母,是不是我太笨了,别的孩子都早知道这些字了?”
顾蘅虽然捉摸不透其中的缘故,但听到这话,还是批了一句胡说,又安抚称赞了一番,方才慢慢教汪毓敏认字。
如此,时间一点点过去,眼见着日渐高起,顾蘅只觉得说得口干,方倒了一杯茶吃了几口,就听到一阵凌乱急切的脚步声匆匆响起,不消多久,那软帘便猛然掀了起来,却不是别个,正是田珑身侧的大丫鬟新蝉,带着满脸的笑,一阵风儿似地卷了过来。
第六章 慰心
第七章 异样
“蘅姑娘,今儿您可真是遂愿呢!”不等顾蘅询问,那新蝉满脸笑着,劈头就是一句能让顾蘅心底砰砰跳了起来的话儿。
顾蘅听得这一句话,便忙站起身来,心里欣喜得连案几上茶盏被自己掀翻,茶汤淌了半袖子湿漉漉的也没察觉,只盯着新蝉说不出话来。毕竟,在这里,她说到能遂愿的事,除却委托于田家搜寻那位陌生的书生外,还有哪一件呢?此时新蝉来说,必定这事有了些信儿。
想到这里,顾蘅越发得欣喜,忙赶着拉住新蝉,连连追问道:“你这促狭鬼,旁的也罢了,这事于我不是顽笑的,可当真有甚么信儿出来?”
“哎,我的横姑娘,谁不晓得你的心思,可不敢拿这顽笑的。”看得顾蘅焦急,那新蝉自然也不再拿着话儿,忙应道。
真是如此!
顾蘅听得这话后,一时间也有些晃神,竟说不得什么话,活像个木雕泥塑般愣在那边。新蝉与汪毓敏看得她这般,正想唤醒她,却不防这顾蘅缓过神来后,不声不响且不说,提裙就是想往田珑素日所在的厅堂奔去。
不曾想得顾蘅这般焦急,眼见着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去掀了软帘,那新蝉才忙赶上来拦道:“横姑娘莫要焦急,太太只不过唤我来打点的,稍后便会领着人过来。那时还有什么说不得的?”
“对对……”顾蘅听得这么一通话,倒也冷静下来,只垂着眼与新蝉勉强笑了笑,方转回身坐在椅子上道:“原是我一时蒙了心,竟不管不顾起来。好在你拦住了,不然,这么蓬头散发衣衫不整的跑过去,田府的脸面可都要被我丢尽了。”
看得顾蘅回转过来,新蝉自然舒了一口气,听得这话后,她不由得抿嘴一笑,道:“我的好姑娘,既晓得这理儿,怎还坐得菩萨似地稳当?那穿的戴的,我都使了苏合去取来,您就走到屋子里便是了。”边说着这话,她边推着顾蘅往里面的屋子走,脸上也颇为高兴。
顾蘅自然也是一般,她边起身想往里面走,边还急着探问,总归不过是细枝末节的事。便新蝉总促狭着不愿说,她也只有欣喜的份。
但这些事,在一边的汪毓敏看来,并不算什么高兴的事。他虽然聪慧敏锐,却也不过是个孩子,那世情人言还不尽晓得,这一会自然是听得半懂不懂。但他见着顾蘅似乎赶着要离开,又不若平素离开前总与他说一声的,自然患得患失起来,当下不由得伸手拦抱住顾蘅,急道:“蘅姨,你不要走。”
说了这一句话,他心里顿时生出许多惶恐委屈,一双圆溜溜的乌黑眸子里也溢出些泪雾来,接下来说的话更模糊了三分:“不要走,毓敏不要你走……”
这软绵绵又模模糊糊的几句话,却让人心里不由得发酸。顾蘅这些天总看着他,自然更受不得汪毓敏这般,忙忙低下身抱住,摩挲了一会,方温声道:“敏哥儿放心,顾姨这么喜欢你,怎么会走呢?放心放心,顾姨只是要见一个人,要问一件事而已。若真个要走,不带着敏哥儿一起走,也得留了信,日后总常见着敏哥儿的。”
“真的?”汪毓敏听了这话,抬起红通通的脸,仔细瞅着顾蘅好一会,才像是信了一般,慢慢放开手来。
看得他这样,顾蘅忙伸出手搂住他好生哄了一会,又拉着入了内屋,在内里屏风外一处小塌边将他安置妥当,她自个方慢慢走到一边的妆镜台前坐下。
看得顾蘅这样的行事,新蝉倒也松了一口气,毕竟再怎么着这汪毓敏也是田家的主子,若当真闹起来,她这小小的丫鬟又怎么能抵得过。心里这么想着,她面上却不显,只瞅着时间不多了,便忙取来篦子为顾蘅细细梳理起来。
没多久,外头的苏合也赶了过来,两人一并为顾蘅梳妆打理,没多久顾蘅便换了一副大家闺秀见客时的模样儿。而这一会,也有个小丫头过来回话,只道太太立等姑娘过来说话儿。
虽然与先前的不同,顾蘅倒也没在意,只当是有了旁的缘故,当下略略整理一番,又劝了汪毓敏半晌,留下苏合陪着他,自己便领着新蝉并那小丫鬟,三人急急跨过三两道院门,赶到了见客的小花厅里。
这小花厅原是二道门内的,也算作内宅,田珑平素便在此处理家事,自然不比旁的地方,丫鬟婆子总少不得的。这一会看到顾蘅过来,外头台阶上那三两个粗使的丫鬟就迎了过来:“姑娘可是来了,太太正预备打发人去再问问的。”
边说着话,右侧那个穿着青衫子的丫鬟已是打起撒花软帘,与里面回道:“太太,蘅姑娘来了。”
里面的田珑听得这话后,忙满脸春风着与左侧那两人道了声歉,款款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将正走进来的顾蘅引到右侧,先便转头道:“李大夫,纪老爷,这是我新得的妹子,姓顾,名清芷。”
这话一说,那李大夫、纪老爷自然先道了声招呼,顾蘅虽觉得那纪老爷的目光太过逼人,此时却也不曾显露,一般还了礼。
而田珑看着顾蘅低着头垂着眼,看着不言不语的,只当是女孩家怕生,并不以为意,只招呼着三人坐下吃茶,自己却慢慢着笑道:“阿蘅,你的事我这些天总愁着不得了,日日都遣人探问查访,不想李大夫那里得了信不说,便纪老爷也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信,竟也特特赶来了,可当真是你的福气。”
听得这话,顾蘅的眉头却微微皱了皱,自入了这门,那纪老爷就紧紧盯着她不放,肆无忌惮之处,她从来不曾见过。且这人面皮浮肿苍白,与她对视时却又目光闪烁不定,眼见着就是个好色虚妄之徒,为何田珑对他却很是敬重?
想到这里,顾蘅低声略微咳了咳,便起身深深一礼,腼腆着道:“李大夫妙手仁心,纪老爷急人所急,清芷且先拜谢过了。”
听得这话,那李大夫、纪老爷却也忙起身,前者更忙摆手笑着道:“当不得,当不得,我本事微末,那妙手还远远不及,至于仁心这两字,姑娘更是谢错了人,我不过得了个粗略的信儿,纪老爷却一准送来了准信。”
总算知道有了准信,顾蘅激动得脸颊微微发红,忙再郑重谢了那纪老爷,方又与那李大夫欠身道:“李大夫此话说得不妥,若非您心善,怎还念着清芷托与您的事,特特前来传信?纪老爷的恩惠,清芷自然铭记于心,但您的善心,于清芷也是一般的恩重。”
边说着这等话,顾蘅不着一丝痕迹地往那纪老爷脸上打量了一番,看着他脸色倏然一变,原本虚虚浮着的一层笑意瞬间变得干巴巴,眼里也是一片说不出的味道,她心里不由越发觉得异样起来。
只不过,这时最重要的还是那位书生的事,顾蘅心里虽然觉得异样,到底没太过放在心里,当下就询问起那件事来。
“这事说来也巧。”田珑自以为顾蘅怕生,自己又细细问过的,便自笑吟吟着说起细务来:“纪老爷是方圆数十里有名的善人,连着城内的人也总不及他老人家。每年那搭桥修路,施粥舍衣等事,那样都少不得的,总在各处奔走。前些日子,他恰巧便到了钏儿村,听得有一个书生被人从江中救起了。这在本地原也不算的什么的。偏生那人右手中缠着一个精致的琴囊,上面系着两块上好的玉坠子。那玉虽小,又破损了些,但村里人何曾见着那些,竟闹了起来。纪老爷调解了一番,又与了银钱,便也记住了这事。”
听田珑说到这里就停顿下来,那纪老爷点了点头,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匣子,边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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