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十来声后,田珑渐渐回过神来,面上却连一丝悲恸伤感的情绪都没有,空荡荡地一片虚无:“果真是有本事的,比不得我这个人,原不过一只不下蛋的母鸡!女儿算什么,真真带把的才是子嗣!他心底就是这么想的吧。”
(文)“姐姐……”顾蘅心里难过:“为了这事,不值当的,日后总归有机会的。再说,那个孩子也算不得田家的,姐夫到底是入赘的……”
(人)听着顾蘅结结巴巴的话,田珑脸上露出一丝古怪,却在瞬息间消失:“小婵,你继续在那里瞧着,新蝉你去请大夫过来,玉蝉,你去厨下瞧瞧,让他们备下给姨娘的吃食,都精细些。那虽不是田家的,好歹也是相公的儿子。”
(书)掀了帘子入内听吩咐的新蝉玉蝉都露出几分愤然不平的神色,但看着顾蘅没说话,田珑也是自顾自坐在一侧吃茶,到底只抿了抿唇,拉着小丫头小婵一并出去了。
(屋)倒是顾蘅瞧着瞬息间田珑这么一番行事,心底微微有些寒意:不论赵嘉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他终归是入赘的,这个孩子若田珑不愿意认下,他又能怎么样呢?怕是连族谱之类的名分都没有。
再如何,那也不过一个庶子,登不上台面,多少严谨的人家若庶出的无用都不登族谱的,这个孩子还说不得是否会夭折,田珑这么做,别人纵然想说些什么,也没法子明目张胆的说出口。
想到这里,顾蘅虽然心里有些沉甸甸的,倒也对田珑的事稍微放心了些,便又瞧了田母一回,细细地说些家常琐事,并劝田珑多少吃些东西,好生休养身子。
田珑低着脸吃了些粥,胃口却也不大好,听顾蘅这么一番劝说,到底点了点头,多添了几块点心,脸色也略微有些好起来,只是心里依旧是塞了一团乱絮一般,说不出的郁结哀恸。
在这样的人面前,饶是顾蘅心思细密,言辞温然,说了好些时候后,也有些说不下去了。就在她越发说得少了的时,外头又有个才留了头的丫鬟跑到外头帘子前回道:“太太,姑娘,外头唐公子、稚馨姑娘来了,还带了位眼生的姑娘。”
顾蘅、田珑两人听得都是一愣:这几个人怎么会在这时候到这里来了?田珑心底有些疑惑,却还让顾航帮着收罗整理一番,预备着过去迎接。而顾蘅一边帮着收拾,一边想着事情,没多久脸色也微微有些变化:这三人必是随着自己过来的。
若非如此,怎么会这么凑巧?
毕竟田府里的事情才刚刚出来,自己又过来没多少时候,他们就亲身前来了。三人中除却傅明漪,另外两个人都是与田珑更亲近的,若说拜访,也是先拜访田珑方是,岂有先跑自己那里一通,再往这里走的道理?再者,傅明漪与田珑素不相识的,没有什么必要,她也不会随着两人过来。
心里头转了一圈,顾蘅越发得不舒服,只快手快脚地帮着田珑收拢整肃好了,就随着她一并转入大厅里——那三人正都坐在那里吃茶,看得顾蘅田珑出来后,几乎都先瞧了前者,那眼光才转向后者。
轻轻在心地哼了一声,顾蘅目不斜视地扶着田珑走到西面的主座上,又转过身唤了个小丫鬟细细嘱咐了一番饮食的事情,方寻个下手的位置安然坐下。
第五章 垂涎
眼看着顾蘅这么一番举动。唐昀宁三人都微微有些凝滞,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后,苏稚馨方含笑与田珑道:“珑姐姐,今日我们得了些东西,想着姐姐素日都是喜欢那些的,便送了些东西过来。”
虽这一会提不起兴致说吃食,但田珑一时半会儿也没脸让府里出现的事与苏稚馨他们说道来——毕竟苏稚馨却也罢了,好歹是素日的闺蜜,唐昀宁与傅明漪,一个是她只听过名字的男子,另一个是她连名字都不曾听过的陌生人,怎能将那些私密事说出来?
因此,田珑却也勉强笑笑,就想快点结束了事情,让苏稚馨她们早些走:“我当你今日怎上门来?原是为了这些。我们从小就姐妹似的,你穷讲究那么多作甚,随意打发个人送来就是了。这么个天儿,还特特自己走一趟,仔细着了风寒。”
听了这话,苏稚馨微微一笑:“珑姐姐,若为只为了这顶点事。我也那么客套了,平白地生疏了我俩的感情,只是相公与这位妹妹,需寻蘅妹妹说些重要的事。我琢磨着两个人都与她不熟稔,便走一趟来,顺手带些东西与你。”说到这里,她又与顾蘅点了点头,满脸含笑着道:“不知道蘅妹妹能否赏我一个脸,与这两个说说话?”
顾蘅皱了皱眉,虽说她能直接拒绝这项事,但在这里说出那样的话,多少有些不合适。毕竟,这唐昀宁傅明漪一男一女陪着她说话,说不得甚么男女之防,而苏稚馨又当着田珑说了话,哪怕瞧在田珑面上总也得与苏稚馨几分余地。
想到这里,顾蘅咳了一声,心底越发的不喜欢,但神色间却没显露出甚么,只转过头与田珑道:“若只是如此,姐姐何妨与苏姑娘去里头说说话儿,我带两位到耳房里坐坐。过一会想必厨下就会送些枣泥山楂糕,姐姐好歹尝一尝,那最是生津好克化的。”
田珑听到顾蘅这么说,脸上也浮现出浅浅的笑意,与她稍微点了点头后,就起身扶着小丫鬟。领着苏稚馨到里屋说话。顾蘅笑着让了一步,却仿佛不经意一般,轻轻碰了碰苏稚馨的肩膀,与她一个深有含义的眼色后,方满脸笑着直往里让唐昀宁与傅明漪两人。
这两人到底有些心虚,到了里屋后,瞅着顾蘅挥退了端茶入内的丫鬟,令她们都不必再这儿伺候,他们两个就相互对视了几眼,咳了一声,低着头可劲儿慢慢吃茶,竟不大说什么了。
瞧着她们这么个模样,顾蘅抿了抿唇角,轻轻将那茶盏放到一侧:“唐公子,傅姑娘,若有什么话好说的,就尽管说吧。你们特特寻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那么些话?怎么到了地方,面对着我竟说不大出来了?”说到这里,她轻笑一声,眉梢眼角间都透出一丝咄咄逼人地森然:“莫不是对着我反倒有些心虚了不成?”
傅明漪听了这话后。满脸涨红起来,她虽然不过是个陪客,不大清楚这里头的事情,但想着章荣的深情似海,也颇有些不满起来:就算当真认错了人,单单瞧着章公子不辞辛劳一处处寻来的份上,顾姐姐也当多少尽些怜悯之心,怎么她听了这些事,不说帮一把手,竟是冷眼到恶毒的地步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紧绷着脸,冲口而出说出许多话来:“顾姐姐,就算章公子当真认错了人,看在他一片深情的份上,你也不必如此吧!再怎么样,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何必这般咄咄逼人!这人生在世哪里能都一帆风顺的,这一会帮了他,日后若有甚么难做的事,他也会援手的。这与人为善的道理,想必姐姐都是知道的,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这话一说,顾蘅噎得脸色都是有些发青了,她强忍着心头怒火,低下头端起茶盏死命灌了几口,嘴角才勉强扯出一丝弧度,盯着唐昀宁道:“原来两位来这里,是来教蘅为人处世的道理了。”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只冷冷瞟了涨红脸的傅明漪一眼,方淡淡道:“不过这些原也是蘅素日的性子如此,与两位无甚干系。若说得只这一件事,蘅记住了,两位无事还是请回吧。珑姐姐这里出了点事,我也不想为着不三不四的事情再烦她了。”
“顾姑娘且慢。”唐昀宁心里头也是暗暗发苦,杜昀章荣都是他的好友,前者是无话不谈文艺一道的知己,后者既有同窗交好之谊,又有家族产业上的联系,这两人托的事,他自当全力以赴——哪怕这位顾姑娘对那两人厌恶之极:“傅姑娘她急切了些,这也是从我们这些无关人等看来的事。所谓各花入各眼,人人瞧着一件事,却都有许多不同,想必我们看的角度与顾姑娘的不同吧。您也莫要生怒,且都安安静静地聊一聊这事,可好?”
若是旁的事旁的人,顾蘅或许还会多少与人一分脸面三分余地的,但这件事她却绝对不会有丝毫含糊的地方。再者她自那日回来,细细回想一番后,也品味出几分疑虑出来:一者,她执意跳江也不与章荣一丝缝隙。当初他都无可奈何,今日百般寻她出来,又有何用?毕竟这事情说出来,这奸yin大家女子的罪也不轻呢。自己执意不从,他又能如何。
二者,杜昀看她的神色举止大不寻常,当初才见着自己的面容,他与傅明漪都是变了神色,之后似也心怀芥蒂。那他的一切看着实在太过坦然,丝毫不曾对以前的事情有任何动容之处……难不成,他当真就这么阴鄙?若是如此。傅明漪当初的变色,又是为了什么缘故?
除却这两样,单单瞧着傅明漪与唐昀宁的话,似乎章荣做了什么极令人动容的事情,这又是什么事,能让两个人不顾他言辞中显而易见的不妥当,执意来见自己一面,为他说话?
脑中闪过这么些念头,顾蘅神情举止越发得沉静:“这又有什么好聊的?我不知道那章荣做了什么事情,使得你们都昏头昏脑,连一点事都看不清楚。但以我的性子,却得劝两位一句:莫要被人当做刀使了,还满心感激。这里头的事情弄清楚了,再帮着人出头方算正道呢。”
这话一说,傅明漪与唐昀宁都不由得心生恼怒。
唐昀宁更是难得的露出怒容来:“顾姑娘,这句话还是奉还与你方是。济仁便真做错了什么事,但仁义慈善四字上他却连丁点缺漏也没有。那铺路修桥之事不说,施舍大半家业普济灾民,舍衣舍食也不说,单单他为了朝廷抗击北狄,不惜舍却北地多年经营,不顾性命将军情送回,便是大大的仁义!”
这斩钉截铁的话方才落地,一边的傅明漪也不由得接上话来:“我是从京城来的,这事千真万确。姐姐,只瞧着这些,你多少也得说几句话吧。何况,章公子他一路寻来,真真是操劳之极,一片痴心这四个字,他也是当得起的。”
两人一唱一和,四只眼睛都盯在顾蘅的脸上,活像能从她脸上瞧见什么金子一般。
听了这些,顾蘅不是连丝毫动容都没有的,但这章荣现下这么个名声,她的愤然更多于疑惑与动摇——毕竟,当初她经过那一场焚心裂肺的痛楚与绝望。施与的人没有丝毫的惩罚,倒像是沾了金的乌鸦,展翅一飞竟有些凤凰的意思。
这简直就是拿着针刺她的眼!
顾蘅的脸微微有些扭曲,她咬牙忍了这么久,难道就为了让出时间让章荣名扬九州?那她的痛苦,她的隐忍,还有甚么用处?
想到这里,顾蘅当真有些忍不住,直欲一吐而快,这时候外头倏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没多久竟闹到这耳房里了。
赵嘉抱着孩子,大摇大摆着掀起耳房的大红洒金软绸帘子,脸上满都是志得意满的气焰,仰着头连瞧也不瞧这屋子里的人,就直接嚷嚷道:“娘子,你且瞧瞧这孩子,这小脸蛋与我竟是一模一样!这么个好孩子,又是这样的喜事儿,你怎么就不往那里去看看瞧瞧?”
原有着满腔的恼怒,这一时顾蘅也吐不出来了,她听着赵嘉颠三倒四的话,看着他一脸洋洋得意连面前是什么人都没有瞧清楚,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一边的傅明漪唐昀宁也是愣在当场。
这两人不同于顾蘅,连事情都不大晓得的,只能愣愣瞧着赵嘉在那里喧闹不休,半晌回过神后,却也满脸冷汗地低下头,想着他什么时候才能略微低下一点头,瞧一瞧这屋子里的人是谁……
不想,顾蘅顾及前段时间遇到的事,没能说什么话儿,他们两个想着是做客的也没说出口。这一室寂静无声,直让赵嘉满心满意只觉得田珑被自个压了过去,心里那种得意,那种满足,简直让他飞上了天!三人的静默,哪里能等得到他低下头,好一会过去,他竟是越发的抬头仰胸,眼睛竟似长到头顶上了,越发得唠叨显摆个不停。
最后,还是唐昀宁受不住赵嘉那乐得颠倒的荒唐话,狠狠地咳了一声:“这位公子,您是哪位?”
赵嘉原还没在意,只逗弄着小猴子一般的儿子,半晌后方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当时一愣,猛然回过头看去,连怀中孩子被他折腾得哇哇大哭都不在意了:“田珑!你的屋子里竟有个男人,你当我是个死人,不敢休了你这贱人!”
这一声咆哮,震得窗牖也抖了抖,傅明漪失色不说,那小婴儿更是猫儿一般死命地哭号起来。就这样,赵嘉仍旧是红着眼猛一回头,连往别处瞧一瞧的精神都没有,直愣愣就想要冲向唐昀宁,来个暴打奸夫。
唐昀宁如何见过这样自导自演被针扎一下就像是被大锤捶打过的人,虽然看着赵嘉扑将上来,一时却也连话也说不得只顾手足无措地往一旁躲去。
这种形势下,顾蘅回过神来后,也没理会先前对这赵嘉的忌讳,忙上前来道:“姐夫,您,您好歹瞧一瞧屋子里的人再说!姐姐她在屋子里面呢,这、这都什么事啊!”
顾蘅的声音不算的大,但也不算的小,赵嘉听在耳里,一时也愣住了,他转过头看了看屋子里,只见着他不认识的男子满脸惊诧,一边的顾蘅惊异非常,另外还有个陌生女子,也是满脸如同见了鬼的神色瞧着自己,就是没有田珑。
赵嘉脸色微微有些扭曲,他抱着怀中哇哇大哭的孩子,看了看顾蘅,又瞧了瞧那他眼中的陌生人,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相公,你寻我什么事?”就在这一回,外头的软帘打起,田珑满脸带笑,与苏稚馨一并走入屋子里,她这一会整理得极好,脸上敷了胭脂,竟如同往常一般不见着丝毫憔悴之色:“稚馨妹子过来瞧老太太,阿蘅便帮着我招呼唐公子傅姑娘,你这一会乐得很,竟闯了进来,真真越发得毛躁了。”
这话一说,那赵嘉的脸整个都绿了,他瞧着讶然的苏稚馨、唐昀宁,垂着脸的顾蘅,瞪大眼的傅明漪,还有外头似乎越发喧闹的仆从的悉悉索索,只当是田珑故意设得局面,心中一阵恼怒:“田珑,你不要太过分了!”
田珑轻笑了一声,眼睛在赵嘉抱着的襁褓上扫了一眼:“这就是姨娘的孩儿了?瞧着声量倒是洪亮,日后许是能干大事的呢——最起码也能说得响亮啊。就像相公先前嚷的那一声一般,连我这在里头说话的人,都能听到呢。”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赵嘉:“不过相公不知道么?这才出生的孩儿身子骨软和,弱着呢,这么抱出来可是不大好呢。”
一般的苏稚馨听了这话后,有心说些话,忙接着田珑的话道:“是啊,姐夫是个男人,不知道这细枝末节的事,难道那嬷嬷月嫂都不知道拦一拦的?”说到这里,她侧过脸与田珑一笑:“姐姐,这样的人可不好留着呢,好生打发了几个,方能让其他的都做好自个的事。”
“要不是你这做主母的行事疏落,心怀嫉妒,连过去看着子嗣大事也不愿意,我大丈夫一个,如何抱了这孩子过来!难不成,这孩子不是你的庶子,不上你的族谱的?”岂料苏稚馨这擦着边暗示顾蘅打发那些痴心妄想的女子的话,落到赵嘉的耳里,他却自以为寻得空隙,忙盯着田珑冷声斥骂。
这下,连原本以为插手他人家事不大妥当的唐昀宁,都目瞪口呆了。虽说世间男子多能纳妾的,但宠妾灭妻之事不说不好听,更算得一桩罪了。这赵嘉才得了庶子,就抱着孩子闯到正室的屋子里,竟为着妾房生庶子正室不在一边等着拿腔拿调地说事——这事情做得到的是为妻的贤惠,做不到的也不算的什么。
一时间,屋子里有些静默。
顾蘅瞧着局势不大好,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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