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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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春-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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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是怎么说的?有个好友,姓杜,名昀,字景瑞,原是京都杜家的公子,风liu俊赏,玉树临风,才华是尽有的……又喜青楼厮混,又只是诗酒酬唱……为的是一个关关的清官寻妹妹的事……说起来又是要到这里的……

是啊,天底下哪有这般巧合的,姓名字号都是一般的,又有文采又有风liu,也有个关关的清官,自己当日还想着断不会这般巧合。顾蘅自嘲地轻笑两声,终究忍不住滴下泪来。

“蘅姐姐,你怎么了?”

“阿蘅,你可还好?”

“姑娘……”

田欣小姑娘家的仍有些怯生生的,原便心里紧张顾蘅这个待她极好的姐姐,这一会更忙凑了上来喊道。连着边上不言不语站着的其他人也一起唤了声,眼里话里都紧张起来。

“没甚么,只是想起些旧事罢了。”顾蘅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只默默拭去泪痕,笑着摸了摸田欣的发顶,道:“好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晓得的,一时的事罢了,瑞香,你且带着欣儿去外头顽吧。”

瑞香点了点头,就唤了田欣到外头去,田欣虽然不舍得,但瞅了瞅顾蘅在点头示意她去,便也扁着嘴往外走了。

苏合见顾蘅精神似乎好了些,便忙唤了小红去取热汤来,又请冯徽做到一侧略远的椅子上,自个扶着顾蘅起身,与她背后塞了两个锦边花绫枕,将纱被小心拉好,方退到身后不说话儿。

冯徽看到苏合这么处置,倒也没有说什么,只看着顾蘅细细打量,虽然她只说没事,但眉眼间透出来的郁结忧愤,与平素全然不同,这让他不得不焦虑,神色举止里也不由得显现出三分来。

看到冯徽这么个模样,顾蘅想了想,知道这事到底不好瞒他:再如何,当初船上的一通事他也清楚的,且有个知底又好心性的人,日后自己行事说话也有个知道的。

想到这里,顾蘅便咳了一声,与苏合吩咐了一句,虽说得不过点心之类的,但也透出几分要说机密事的意思。苏合如何不晓得,自然忙笑着应了,打起帘子到了外头守着。

看着屋子里一下子寂静下来,顾蘅微微侧过脸看向冯徽:“子隽,这件事我只能和你说了,她们大多不清楚的,只有你知道一些事。”说到这里,她幽幽的叹息,眉眼倦怠,心底仿佛一下子松快了许多,当下就慢慢将事情讲了出来:“当初我等在那里,是因为我特特打扮了在那里等着一个钦慕的人,他唤名杜昀。在此之前,我送了一件琴囊做信物,满心以为能等到他的,不想就等到了章家的贼子。而那件信物,也在他们身上。”

虽然说得含糊,但冯徽只要稍微想了想,就听出这里的意思,他唇角动了动,看着顾蘅神色惨淡,原是花朵一般娇嫩的人此时颜色全无,心底一发得痛楚不堪:“阿蘅,你……”

顾蘅摆了摆手,目光渐渐沉静下来,幽深如潭水:“没什么,到了现在又能如何。原本我也只是想忍耐一段日子过去再回去瞧瞧家里的。就是没想到,当我真正再看到他时,连一步也动弹不得。”

冯徽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顾蘅。

自然,顾蘅也不是想听冯徽说什么,只静静诉说着这件事:“哪怕在此之前,我就听过他的消息——有个杜昀在寻找一位关关姑娘的妹子。那时候我还想,必定不是他,能为贫贱之人的托付而全力以赴,怎么可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杜昀!没想到,今日就看到他了……”

“是因为他?不论有没有别的缘故,他都不值得你再挂心。”冯徽凝视着顾蘅:“不要为他惩罚自己。”

唇角涩然,顾蘅抬头看向冯徽,他坐在窗牖的一侧,微凉的清风中,一丝丝一缕缕浅金色的日光透过窗纱披在他身上,使得他的面容温润而明晰:“是啊,不论怎么样,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如何?我只盼着能在他最重要的时候,予以他一击罢了。这时候说出去,我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处境,就算我哥哥,怕也觉得我疯了,或者弄错了。”

幽幽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徐徐散开,渲染出一片淡淡的哀愁,仿若凉风下一朵水莲花轻轻摇曳,说不出的怅然与隽永。

冯徽心里一颤,仿佛是被重重一击后迷糊了神智,竟站起身几步走到顾蘅的身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嘴里却说不出话来,只静静凝视着咫尺间的佳人。

“子隽……”顾蘅张口吐出两个字,声音却低微地如同虫鸣一般,她看着冯徽凝视着自己的眼神,心中突然一跳,脑中隐隐约约冒出个想法来。

只是这样的念头太过唐突,顾蘅几乎在瞬间就将它压到心底,但被冯徽握住的手却始终没有想抽回来,哪怕他的手灼热的温度使人晕眩不已。

第四十六章 旧事

第四十七章 绣球

啪嗒!

就在这种略微有些迷幻的时刻,软帘外头倏然传来一声东西摔落下来的声响,顾蘅与冯相接触的手不由得齐齐一颤,慌乱中一者仰面,一者低头,他的唇便生生在她的面颊边擦过。

瞬时,两人都呆愣当场,四目相对,良久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姑娘,已是来了热茶,且先吃一盏定定惊吧。”就在这时候,外头又传来苏合的声音,听着脚步声立时就要到这里来了,顾蘅与冯徽如同两只受惊的鸟儿,登时侧脸的侧脸,移步的移步,脸上却都是一片灼热的红。

苏合打起帘子,满脸笑着走了进来,一边还侧过脸看向后头,道:“你且慢着点,小心又摔着了。”说完这话,她方转过脸,暗暗打量了顾蘅与冯徽一眼,就将茶盏放到桌子上,先与冯徽送了一盏茶去,再将另一盏茶送到榻边的高几上。

那边的小红已是绞了热烫的面巾,热热地敷在顾蘅面上,半晌后方取下来,再绞了下,慢慢地擦拭双臂:“姑娘,可还好了些?方才真真吓煞人了。”

顾蘅低眼凝视着手指,指尖微微颤动,猛然一顿后才伸出手拍了拍小红的手:“没甚么,早与你们说了没事的,小丫头这么爱操心,当心愁白了头发没人要了去。”

苏合在一边听了,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姑娘这一话妙得很,小红丫头这些日子越发得老成了,只是这老成过了,未免操心过头,嘴里少不得都要加上几句话,呱噪得很。”边说着这话,她边捂着耳朵叹了一声,笑眯眯的瞄了一眼过去。

几个人说了一番玩乐的话,到底不好干巴巴晾着冯徽,说过一会子话后,苏合瞅着差不多,便将小红瑞香派出去,一个看着田欣,一个瞧瞧外头做工的妇人,自己只坐在角落里低头敛神地打起络子来。

顾蘅与冯徽经了一番事故,心思渐渐安定下来,便想起先前约到这里的缘故:虽说这胭脂获利不浅,但到底靠着旁人,又因着价格昂贵名声尚未远传的缘故,在有余钱的闲暇时候,两人不由得琢磨要不要试试旁的事。

今日说着的便是这事。

“普天下的买卖,不出吃穿住行四出,只是要细细寻一个来,却也难得。”顾蘅早便想了许久,只是碍着本钱不多,又想见效快,便总有些犹豫不定:“大的方面指定够不着,还需如同胭脂水粉一般,寻个精致的小物件做。若是品相不凡与别家不同,又是容易做的,或是寻常用得着的,想必这事便能妥当了。”

冯徽对此也早有想法,此时听顾蘅说来,便一一数落开来:“这吃穿住行中,吃、住、行大多费用不浅。倒是穿这一字能生出些细枝末节来。一者,算是日日用得着的,二者,你素日在此也多有眼界,三者,这等事正是寻家中无事妇人搜购的细事,到底也算便宜。只是到底择取甚么,却有些费思量了。”

“若说穿这上面,虽则难得精致巧妙的,但小事物不过寥寥几样罢了。不过扇子、帕子、丝绦、腰封、鞋袜并些纱花绒花之类的东西。”顾蘅细细想了半晌,方慢慢着斟酌道:“扇子却也罢了,做得了一时而已,且又将近初秋,自得放了。帕子、丝绦、腰封、鞋袜粗浅不一,大家子针线做上的人大多也是有的,少不得取个本小利薄,以量取胜的法子方好。倒是绒花纱花之类的,若精致新巧,倒是一件好活计。”

两人一番说谈,冯徽细细想了半晌,却又提起一件事来:“若说起来,这些虽然妥当,到底难得好的。不若一处廉价买来,于另一处卖去来的妥当。”

“这话休说。”顾蘅听了这话后,忙开口止住,盯着冯徽半晌,她方是叹道:“你莫要忘了,这些都是托赖我的身份行事,若你也这般行事,难不成便不想寻个功名来了?我倒也罢了,不过女子积攒钱财,当不得什么,你却不行的。”说到这里,她又叹息了几声:“说实在的,我也晓得让你一个男人,卖胭脂水粉、纱花丝绦之类的太过辱没了些。但琴棋书画、笔墨纸砚之类实在难了些,再则,这些都得靠着一点名气方好,若没了名气,那价却是低之又低的。”

看得顾蘅只说名气,不说难以制的,冯徽心底不由得生出几分惊讶,但这里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阿蘅何须如此,我身为男子,自当要有担当方可,卖胭脂水粉的女子东西又如何了去,到底在心而已。”

听冯徽这么说来,顾蘅心底微微有些喜意,与他又细细说了好一通事,两人觉得妥当了,又瞧了瞧外头妇人制的东西,方一前一后隔了半个多时辰一同回到田府。

冯徽早早而去,顾蘅迟迟而归,不想在各自的归途上都遇见了同样的一件事来。

这门外的一条道竟是被人群团团挤着,不少人说说谈谈,好是一番热闹的场面。因着人多难以行走,小红在外头望了半晌,竟能看到冯徽正在人群中难以动弹,想了想后,她便问了问一边正说笑着的人:“这位大哥,这究竟怎么回事儿?先前还好端端的,怎么没多久竟是来了这么多的人,让人动弹不得了去?”

那原是个四十许的男子,听到这小姑娘娇嫩的嗓子柔柔说来,倒起了几分慈祥,当下便笑道:“小娘子,你这半日在这里头都不曾听见什么?那里突然来了个美貌女子,说是家财丰厚家世清白,瞧着也是好一副容貌,却因着求婚的总看不中,特特要抛绣球招亲,让老天爷选一个出来。这地方就定在前头一处空旷处,好些未许婚的男子都过来瞧瞧。这不,闲人一多,难免就难以行动了。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大抵都会好了。”

小红听着是这么一回事,登时就瞪大了眼睛,道:“这是哪家的姑娘,她爹娘也好生奇怪,竟不择婿,要抛绣球,谁知道抛到什么人头上去的?”

那大叔笑了笑,指了指前头:“听说是姓傅的姑娘,旁的倒没的说,这米养百样人,哪里能都知道人心底怎么想的去?瞧着这人山,怕也少不得有好些年青的想要试试——怎么说也算天作之合吧。”

第四十七章 绣球

第四十八章 对面

小红听是这么着,倒也没法子,只得退回来与顾蘅粗粗说了一通,道是如此如此。顾蘅听着有个绣球招亲的事情,倒愣了半晌。

这绣球招亲虽然由来久矣,但到底算听天凭命的事,若男子心性高,哪里还会愿意这么来一通定下终身的?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是真真的大道。不过,若寻得是倒插门的女婿,这法子或许能试就一试。只是,这终究还是少见的事,今日竟会在碰见杜昀的时候又遇上这个……可见日后出门,到底要瞧瞧黄历方可……

心里这么想着,这事到底也不过一个时辰,横竖出去也是动弹不得,顾蘅倒也歇下心思,只看了看那些妇人做得伙计,又询问了些日常的事,便站在略高的小楼上,往那边看去。

经了这么一番时辰,稍远处已是建了一处高台。虽然略显出几分简陋,但红绸粉缎子披挂而上,又有大红的喜字,各色绫纱绞成的花,数十个彩绣辉煌的大绣球鼓胀着身子坠挂在各处,倒显出十分的喜色。

想来这一出,到底要花费百余两银子方能置办,若算的时间,怕费用却要更增两成上去了。

顾蘅一面暗自思量,一面饶有趣味地往那里细细打量,听说是个极美的韶华女子,倒不知到底是甚么模样性格的。

不想,她这边方暗自思量着,那边突然一声铜锣当的响了几声,就有个一身管家装束的男子登上台来:“诸位父老乡亲,请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小的姓方,添为总管,先前曾与诸位说清道明了的,须的在那右边的簿子添个名,写个家乡道里,父母,不曾许婚的几句话儿。凡不曾写明的,还请让让,莫凑上来抢绣球儿方是。”

这么一番话说完,那管家也不再多说什么,就请上自家姑娘抛绣球了去。

顾蘅抬头看去,只见一袭红衣徐徐展开,大红的绸缎,五色金线绣了百鸟朝凤图,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当真是彩绣辉煌于一身。若是寻常女子到底要被这艳色压过去,但这女子一抬眼,那绝俗的容貌却登时把衣衫压了下去:双眉弯弯,一双眸子清如寒潭水,双颊夭夭,红唇含笑夺丽色,细细看来,那神采飞扬而狡黠,竟不似在登台抛绣球的待嫁女,倒似院子里正打着秋千的少女将欢声笑语洒落一地。

真真是个绝色少女,只是这命数却说不定呢。

顾蘅心里叹了一声,抬眼看去,却见那少女倏然侧脸看向自己这一方。这高台与小楼离着不远,空中相隔不过二十余米,顾蘅能细细打量她,她自然也能细细打顾蘅。

只是这少女眼底突然闪现出的神色,让顾蘅心底打了个突:这女子自己从未见过,她不盯着下面等绣球的人,直愣愣盯着自己作甚?

心里这么想着,顾蘅皱了皱眉,正想转身离去,不想一侧的小巷子里倏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又有男子喊道:“傅明漪,傅明漪,你疯了不成,还不快点下去!”

顾蘅听到这声音,脸色登时一变,当下猛然回头往那巷子里看去,眼瞪得极大,红唇却被死死咬住,一种剧烈的痛楚倏然从心底崩裂开来——不会错的,那是杜昀!

当杜昀这两个字从她心底翻涌上来的时候,另一边的那位少女却是肆意笑了出来:“终于等着你了,看你这会子还怎么逃!”说着这话,她从一侧的红绸盘里取了个红绫盘锦的绣球,瞅准了地方高高地抛了下去。

这绣球直直砸向那骑马而来的杜昀,却不想他面色一冷,直接伸出手将那绣球打飞了出去。蓬松的球儿弹到树干上,而后直接砸向面色苍白的顾蘅。

猝发间,瑞香、苏合与小红也没有反应过来,好在这绣球柔软轻飘,又是力竭之时,便砸在顾蘅的脸颊上,也只是略略有些疼痛罢了。虽说没事,一边的丫鬟回过神来,都不由得叫了出来,一边还急急取下绣球,一边扶住顾蘅,瞅着没有任何破相的地方,方松下一口气。

这一番周折过去,自然者绣球招亲的戏做不成了。

顾蘅被扶入屋子里正吃了口茶,冯徽便急着赶回来了,顺便还带着几个人——他们为着先前她被绣球所砸而道歉。

“是么?”顾蘅垂下眼,听着冯徽说是这般后,半晌说不出话里,许久后也只点了点头,许了这事情。

虽然对顾蘅的神色举止有些疑惑,但瞧着没有甚么别的苗头,冯徽也没再探问,起身就让外头候着的一男一女进来:“傅姑娘,杜公子,且请进来说话吧。”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忙笑着应了,打起沉绿软帘走了进来,只坐下吃了一盏茶,那女子傅明漪就起身款款一拜:“姐姐可还好?妹妹年轻莽撞,竟冲撞了姐姐,真真对不住。”

瞧着傅明漪笑容璨璨,言辞话音也是十分的诚恳,顾蘅自然没的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淡淡道:“傅姑娘不必介意,这不过是一时失误,我又不曾伤着哪里,些许小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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