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自引之为前锋,寻机进击,无往而不利。无论是争霸天下的敌手,还是我草原突厥精锐,见之无不胆寒,在各场战役均有建树。因其为天子亲军,一直未曾独立成军。到得龙朔二年,中宗取府兵精锐越骑、步射置羽林军,便将这支天子亲军编了进去,从此这支军队便不再走上战场,而是成为了禁军,宿卫宫禁。再到后来,改羽林军为龙武军,置左右龙武大将军,官居二品,这支军队彻底成了皇亲国戚、朝廷大员子弟镀金之所。”
李岩正迷茫她为何突然提起前朝的军队,阿史那瑕接着道:“但依然有人继承了那支纵横天下的无敌雄师的传统,想着有一天能重新走上战场。这一代里,左龙武大将军杨烨就是代表,随着前朝实力衰弱,草原各部强力崛起,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带领这支军队,像前辈一样平定天下,勒石燕然。”
李岩见他提到杨烨,知道重点来了,便仔细倾听。
阿史那瑕续道:“只是他始终没有等到。即便是北燕协同宇文信起兵叛唐,他再三上书请求领军平乱,唐皇却只是安排他宿卫宫禁。待得他终于等到了属于自己的战斗时,却是大唐的灭国之战,也是他的最后一战,那是我亲眼见到的。”
李岩不禁疑惑,她曾说过自己幼时来过天都,之后便有宇文信叛乱,身为大唐公主的母亲遇害,怎么又回到了天都,见到杨烨的最后一战。
阿史那瑕却道:“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母亲是父汗杀死的。之后父汗就一直把我带在身边,出战时便将我系在胸前甲胄之内,只是怕有人要乘机杀害我。那次父汗便在此处,我就坐在他身前的马上。当时燕皇见大势已定,便行军太原,这里却是宇文信亲自压阵。我当时也不知道他们在等待什么,只是见有哨叹不断来报,大意是谁谁谁又被杨烨杀了,攻不进乾元殿之类的,宇文信便脸色越来越难看。再到后来,好像后面起了火,后来我才知道,唐皇于乾元殿**殉国了。嗯,乾元殿现今重修,改名叫做乾阳殿了。然后我就见到浓烟滚滚中一人一骑站在了端门口,身着玄甲,手持长枪,全身上下都是血迹。那便是他,杨烨出来了。”
阿史那瑕顿了顿,接着说道:“周边很多人也都这么喊。这时候宇文信的弟弟宇文义,也就是宇文信钦封的天下兵马大元帅上前劝降,说是愿意让杨烨在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是话未说完,杨烨只一枪就将宇文义刺于马下,当场就死了。我觉得当时好像整个端门之前,瞬间就静了下来。那时两人之间至少有十丈距离,宇文义不敢妄称宗师,也是天下间有名的高手,曾在江湖上历经二百余战未有一败,然后杨烨只出一枪就杀死了他。之后宇文信大骂杨烨不识抬举,便命人上前围攻,其中多有西域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此刻专程来刺杀杨烨的;另外还有中原武林的一些高手,如连无心、常自在等。我当时也不懂得武功,便觉得那时的杨烨便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一般,要将这个世界,连同他自己都焚烧殆尽。”
李岩心想,也许便是“破军枪法”中那一路“侵略如火”了,只是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阿史那瑕似已陷入回忆中,不知是在向李岩还是在向自己诉说:“起初他骑在自己的那匹马上,枪法简单直接,但是暴烈凌厉异常,任是对手高手如云,却也困不住他。被他瞅到机会,凭借马力,回马一枪便取了性命。逼得宇文信下令弓箭射杀,却被他连珠箭发,射倒好几人,连宇文信的大旗都被他射倒了。只是被围攻得紧,马匹先死了,他便下马步战,即便如此,手下也鲜有一合之敌。后来宇文信身边有人说道,杨烨这是在使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法,此刻全身内力运到极致,逆转龙虎,舍天道取人道,完全不顾后果,是以展现出超出常时的实力,求死之心昭然。宇文信道,还请国师出手击杀此人。原来那人便是北燕国师,号称‘北武林第一’的赵重霄。赵重霄叹了口气,便加入战团参与围攻,杨烨压力大增,转眼就添了好几处新伤。”
听到这里,李岩“啊”了一声,他虽知杨烨最终必然无幸,但依然觉得一阵难过。阿史那瑕接着说道:“那个层次的战斗,我是不明白的。只是后来杨烨的枪法越来越暴烈,一丝的守意也没有,对手或死或伤也越来越多,但他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长枪枪缨掠过之处,全是洒下来的一圈一圈的血迹。再后来,赵重霄也被他一枪伤到臂膀,但他也挨了赵重霄重重一击,若非以枪支撑,只怕站也站不起来了。便在这时,那个号称江东拳法第一的常自在绕在他身后,重重一拳击在他后心,那一拳的劲力,连他胸前的护心镜都被震碎了,连无心也趁机在杨烨背后斩了一刀。他却退也不退,转身一枪,便贯穿了常自在的身体,硬生生的将他钉在了天枢上。常自在本以为立了大功,还没来得及欣喜,直接就死了。杨烨已是强弩之末,伸手去拔钉在天枢上的长枪,拔了几下也没拔下来,便回头对宇文信笑道,二十载内,我这柄枪由我的后人来取,你看怎样?宇文信应了。他又对赵重霄说,你说我们武功谁高谁低。赵重霄说,寻常情况下半斤八两,你有弓在手我不如你,你在马上我不如你,死斗之下我不如你,若是十年之后对决或是我强或是我死。杨烨点了点头,转身抚着插在天枢中的长枪,叹道,枪啊枪,你没辜负我,我却辜负了你。话说完,潜运内力,便将自己炸作了一团血粉。”
李岩没料到杨烨竟是这样的结局,不由得黯然神伤,又瞬间明了,杨岚口中的二十年之约便源于此。阿史那瑕又道:“据后来统计,那一天战死的称得上一流的高手多达三十四人,受伤的倒不多,基本上当场都死了。我的师父,轧荦山大祭司便是在那一场战斗中被杨烨所伤,十几年了都未完全康复,不然以他的威能,我们部落之中也不会有叛乱了。我后来问过大祭司,以杨烨的实力,他完全能够留下有用之身,别做良图,又何必死守宫门,尸骨无存。你可知道么?”
李岩沉吟半晌,方道:“我师父说过,杨将军是个很奇特的人,他并非愚忠之辈,只是他肩上也承担着这个王朝仅有的荣光。守卫王朝,守卫祖辈的荣光,那便是他的道。即便他对朝堂上下各种情势并不满意,但这个国亡了,他以性命相守的东西没了,那便豁出命去,来了一场殉道之战。再者,他缠斗甚久,杀伤众多,以一己之身,吸引众多目光,给予他人逃离的机会,这才有了流光一脉。以身殉国,这是他忠于自己的道;留待后生,这是他忠于自己的义。道义两全之人,真是教人敬仰。这样的国,还有杨烨这样的人以命相守,以命相殉,一日余势不尽,来日必生波澜。”说着遥遥对天枢杨烨兵解之处施了一礼。
阿史那瑕道:“是啊,大祭司跟你说的也差不了多少。咱们说了这么多,还没有帮你解答疑问呢。九天凤语铸冰弦,说的是‘凤鸣’弓,此弓状若凤鸣,一旦开合引箭而发,呈凤鸣之声,是以得名;北邙虎啸扼燕然,便是指的‘虎啸’枪,此枪曾随前朝太宗皇帝东征西讨,威震边陲,又因太宗曾在北邙开府建牙,以是称之;亢龙泣血战黄泉,便是指的这柄‘黄龙泣血’枪,枪柄篆刻龙纹,龙口衔枪锋,逢战见血,如黄龙泣血一般,因此得名。传说起兵之初,太宗得天外陨铁,请能工巧匠铸三件神兵,赐骁将凭之纵横四海,平定天下。到得这一代,‘黄龙泣血’为杨烨所有,此刻刺入天枢,杨烨曾言廿载之内后人自会来取;‘虎啸’为杨烨的师弟薛炎所有,据说随之隐于流光;‘凤鸣’归杨烨夫人韩氏,传说韩氏东归途中伤重不治,此弓应当也在流光。”其实到得此刻,李岩已经见过了三件神兵,“凤鸣”在任侠居见过一次,“虎啸”却是杨岚传自己枪法时使过的,至于“黄龙泣血”至少有一半贯入天枢,未窥全豹。李岩忽地产生一种冲动,要将“黄龙泣血”拔出来一观的冲动。
阿史那瑕看了看他,轻声道:“别轻举妄动。宇文信亲自颁下的命令,‘不得命令,靠近天枢三丈者死’。前朝这里最是热闹,现在偌大的天枢广场几无游人,这周边不知隐匿着多少朝廷高手,还有强弓硬弩伺候,你若敢靠近,只怕不等这些高手出手,弓弩手就将你射成了刺猬。”李岩凭高远眺,发现天枢孤零零第矗立在广场正中,若是想在无人发觉的情况下潜到就近,神不知鬼不觉取走“黄龙泣血”,只怕难如登天。据于九音说离二十年之约到期大概只有三年左右时间了,这么多年来宇文信一直担心流光城余孽,只是苦无机会,如今明摆着送上门的良机,剩下的这些时日,天枢周围必然是龙潭虎穴,不由得替杨岚暗暗担心。
之后阿史那瑕与李岩一边饮酒一边聊了些天都的风土人情,她虽在西北苦寒之地长大,但博闻强记,又凭借幼时对天都的印象,说到种种景致,让李岩有身临其境之感。过不多时,阿史那瑕见天色不早,着人会了钞,想必崒干已在四方馆安排妥当,便带众人返回。
正在这时,侍者前来提醒大伙莫要遗漏物品,趁机在李岩臂上一碰,顺手将一个东西塞在他手中。李岩感受一下,约莫是个纸团,他见侍者头也不回去了,便将纸团放入囊中,跟阿史那瑕返回馆驿不提。
前朝国力昌盛之时,西域诸国以拜见圣主为荣,然宇文信开国以来,受制于北燕,西域诸国及草原部落地位陡升,相应接待外邦来客的四方馆更加谨小慎微。如今闻得突厥公主驾临,早有通事舍人知会了四方馆主事之人太仆卿苏宪。苏宪得到消息,立刻放下手中正处理的几件要事,忙不迭赶到四方馆,一面叮嘱从人好生款待前来通秉的众突厥武士,又着人翻阅典籍,请教宿老,查询如同突厥这般部族应以如何规格接待公主。由于前朝王公大臣大多逃亡南方,少数殉国而死,且十余年来少有外邦觐见楚皇,直忙得鸡飞狗跳。好容易议定规程,便率众人候于门外。
四方馆本就离定鼎门不远,是人来人往之处,且大多数都是十年之内新从别处迁来之人,第一次见到四方馆门口的排场,便都驻足围观。苏宪不由得暗自得意,今有突厥公主来朝天子,天子闻讯必然欣喜,自己未必没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机会。谁知从午时到日头渐西,也没见人来,周边观众早就不耐烦了,已经换了好几茬。好在天都人多,仍有不少人在观礼。苏宪身为从一品大员,除了大朝会,哪里受过这个苦,也不由得不耐烦起来。
正在这时,前面有人喊道“来了来了”。苏宪大喜,手一挥,周边等候已久的乐师便演奏起来。苏宪本来满脸堆欢,听着听着脸色都变了。一般迎宾本应演奏倾杯乐、迎宾乐之类的,但乐师演奏的调调中透出一股哀伤之意。原来近些年来四方馆门庭冷落,各主事都没有油水可捞,便盘剥属下,众乐师出于生计,多有帮人丧葬时奏乐营生,此时早养成习惯,欢快迎宾乐曲中夹着几许哀伤,说不出的怪异。苏宪此时恨得咬牙切齿,暗自发誓回头定要好生处理这般废物,脸上却只能挂着笑容,指望突厥公主不致发觉。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五章 天都故旧()
阿史那瑕走上前来,苏宪满脸堆笑,赶忙道:“下官大楚太仆卿兼主管四方馆苏宪见过公主,公主光临敝馆,敝馆蓬荜生辉,下官也得无上荣幸。”阿史那瑕笑道:“我幼年时也来过天都,那时待遇与现在比起来,不可同日而语啊。”苏宪却不理会她言语中的讽刺之意:“公主远道而来,下官已安排好一切,请公主入内休整。下官已安排好晚宴,还请公主赏脸”阿史那瑕不待他说完,便道:“吾近来长途跋涉,身体不适,晚宴就免了吧。有事情我会吩咐崒干与苏太仆商议。”说完便如在自家中一样,自顾前行。苏宪很是尴尬,马上对从人使个眼色,自有人引阿史那瑕、李岩等往下榻之处去了。
由于李岩身份特殊,崒干向四方馆申报时便未当普通武士对待,因此也分有独立的住处。李岩到了室内,屏退众人,从囊中拿出纸团,展开一看,上面写道“明日子时前来此一会”,署名是个“湛”字,李岩遍想结识的人中,以“湛”为名的,也只有李湛了。他思索再三,携了长剑出门,却碰见了崒干在外面举着石锁松散筋骨。他们身份特殊,四方馆给他们分了一处宽敞的院落,分为两进,除了池塘假山之外,一处空地上竟然还有个小小的演武场,想来也是为了配合个别部族的爱好。崒干见他携着长剑,嘿嘿一笑道:“怎么,青崖技痒了,要跟我比划一下么?”
李岩一路行来,江湖经验不足,多得崒干提点,并蒙他传授过追踪及反追踪之术,凭此还在玉泉城免于陷身牢笼,之后有多次并肩御敌,对这个直爽的突厥汉子很有好感,便也不瞒他,说自己要进城去见个朋友。
崒干却笑道:“亏你还是个中原人,连天都宵禁也不知道。今日便教你个乖。你听到外面鼓声没有?”李岩本就奇怪为何晚间会响起鼓声,便请崒干解释。崒干道:“这个叫做闭门鼓,以你们的时间来说,一般会在一更三点左右开始,响够六百下,大约在二更时分便开始宵禁,直到第二日五更三点才开始解禁。楚直建国以来,于宵禁管理甚严,若无手令,敢于宵禁期间在大街上行走,便是谋逆之罪,巡夜金吾有生杀之权。”李岩“啊”了一声,不料自己还没有崒干这个异族之人对天都了解得多,不由得略带尴尬之色。崒干笑道:“你别担心,先陪我过过招,我自有办法让你进得去,出得来。只要不惹事,随你做什么都无妨。看拳!”不待李岩回应,举拳便打。
李岩近日来屡逢强敌,已在多场生死之战中颇有进益,山上学得的武功剑法在实战中渐渐地融为一炉,正是跃跃欲试的时候。此时见崒干攻来,也喊了声“好”,拔出“定海”,以攻对攻,以势破势,出手就是“决浮云”剑法。
李岩这一路剑法既有出尘之姿,又有睥睨天下的威势,两者糅合一起,更形成独特的韵味;崒干“极地狼牙”拳法招式大开大合,身形矫捷迅猛兼而有之,便如一匹饿极苍狼狩猎一般,隐忍而狠辣,若有机会,面对雄狮猛虎也敢上去咬一口。
便在此时,一曲胡笳响起,或苍凉或激越,节拍随二人气势浮动,一节一拍无不切中肯綮,却明显并无恶意。二人在音节诱导之下,招式使得越发圆转如意。到得后来,两人虽在交手,却如各自演武一般。
李岩已逐渐沉迷于“决浮云”的剑意之中,心神为剑意所摄,各种招式便如天河激浪一般翻涌而出,若往常时便如走火入魔一般。但他此刻心神清明,内力运行顺畅尤超往昔,显是处于一种奇妙的境界,甚至过往学过的“风入松”等基础剑诀也被“决浮云”剑意引发变化,随手使出,无不自成丘壑。到得后来,剑意引发的不止是剑法,内力也逐渐被调动的也来越快,平日里任督连接的六阴六阳诸脉窍穴中内力出入艰难之处无不水到渠成。最终便似听得体内长剑铮鸣般的一响,分入各窍穴的内力龙归大海一般返回丹田。李岩内视己身,丹田中内力便如金色液体一般涌动。实则他基础雄厚扎实,内力修为向来精进甚速,只是近来遇到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