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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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山-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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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笑着微嗔道:“别胡说。” 

暮色四合,风动栀子残香阵阵。众人皆是应景地笑了一番,各自藏掖着心思。 

第三章金缕衣(四) 

7 

饭后赏荷这种花前月下的美事,自然少不了相中左纭苍的李家二夫人。海棠红的裙子迤逦如长虹铺在石阶之上,缓缓而行。 

我与楛璃跟在二夫人的身后。李逸然不时兴奋指着些发育不良,七歪八扭,焉塌塌的连品种都分辨不出的草木告诉我们,这是他某某年某某月亲手栽种的某某名花。 

楛璃乐得大笑,说:“然小弟把这些花都当做狗尾巴草了养了吧?” 

李逸然倒不介意,只讪笑道:“种花种树我确实不在行。” 

我点点头:“不在行不要紧,重要的是养好脾性。”我又望着笑得呲牙咧嘴的楛璃,笑说一句:“这狗尾巴草跟你的怪味米汤一比,还差了些。” 

楛璃诧异道:“小茴今日说话别有风趣,刮风撒蒺藜。” 

我凑近她耳旁,“还望报晚饭时某人落井下石之仇。” 

楛璃大笑起来:“好了好了,怕了你了。” 

走在前面的李辰檐回头送上一副招牌式的坏水笑脸:“楛璃当时也是一番好意。” 

我看着楛璃:“你记不记得怪味米汤这个妙名儿是谁起的?” 

左纭苍走在二夫人与李辰檐中间,听了我们的话,忽然回头问道:“你近日可有不适?” 

我愣了愣,奇道:“你不提我还没注意,至那日吐了一番后,之后行船再未觉不适。” 

微蹙的剑眉舒展开来,左纭苍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这就好。” 

荷塘中花开正好。莲叶田田映着月华,如一方碧倾。数朵白荷破水而出似九天谪仙。这方荷塘不大,四周栽种着女贞树,也是夏天开花。闷香浓郁的碎花悬于荷塘之上,遮去了几分白莲的清芳。 

二夫人笑道:“当年姐姐说白莲清华中透着妖冶,若无其他花木来挡挡风头,必定早夭。” 

左纭苍闻言一滞,侧脸朝李辰檐看去。 

李辰檐道:“娘亲先前说选蚕茧去了,二娘那里不是也剩了些?” 

二夫人惊呼一声:“呀,答应了姐姐半个时辰后拿蚕茧给她,怎么忘了。”说罢,匆忙朝众人点点头,招呼着丫鬟匆忙里去了。 

荷塘中的莲花瓣层层簇拥,颇为繁丽。相府东苑的池塘里也有些红莲,与李府白荷一比,花瓣要单薄许多。 

左纭苍也瞧出了些出入,道:“寻常的白莲花,花开十五日。至暮色四合便拢起花瓣。且花为单瓣,一般只有四十枚左右。”(注释1) 

楛璃弯腰朝池里细看去:“这莲花瓣繁复如牡丹,想必不是凡品罢。” 

“原来左兄亦是解花之人。”李辰檐的目光淡悠悠落在白莲之上。 

“解花说不上。”左纭苍浅略一笑,“早年在恒梁乌冕城当值时,月华宫的池子种着这样的荷花。” 

我心中一颤,直勾勾地朝那荷花看去。乌冕城是恒梁国通京城的禁宫,而月华宫是文惠帝越明楼赐予爱妃冷贵妃的宫苑。 

当年越明楼还未称帝时,宠爱一个女子并不是大事。然而此事之所以连落昌的朝臣天子也有耳闻,却是因为冷贵妃的身份。 

这冷贵妃原名英冷婵,是瑛朝最后一任皇帝平炎帝的亲妹妹。 

平炎帝即位两年后,由于镇不住南面禹王,于是借和亲之法,将自己的妹妹嫁了过去。当时越明楼早蠢蠢欲动,只因得了绝世美人,才偃旗息鼓了几年。成了瑛朝史上,著名的“美人平江山”一说。 

然而红颜易逝,冷贵妃的身份又太过尴尬,受了两年宠爱后便庭户冷落,不过几年也就销声匿迹了。有人说她薨殒了,也有人说她长年独居在月华宫中,不见天日。 

红销香断,市井上便有这样的叹息:只羡月华笙歌起,不见长生变长门(注释2)。 

心思转了一番,竟然隐隐有些不安。这时,李逸然吸了口气惊道:“当初大娘刚来李府时,说带了些稀有的莲花种。原来是皇家贵胄才栽植的稀世名品啊!” 

我陡然愣住,却见李辰檐微微侧脸,一道冷然凌厉的目光蓦地投来。 

李逸然大惊,不知出了何事,退后两步站到我身边。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李辰檐,咬了咬唇,将诸多疑问咽了下去。 

而他却悠然别过头,笑道:“世间万物皆有一个缘字,娘亲得此仙品,机缘巧合罢了。” 

左纭苍望着那池莲花,沉声道:“冷贵妃失宠后,文惠帝仍旧留着这池白莲,他说复瓣荷花,花开百瓣,有百年好合之意。” 

“看不出左兄也好谈风弄月。”李辰檐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 

左纭苍淡淡一笑:“他乡见得故国花,多有感慨罢了。”顿了顿,他又道:“倒是贤弟,年纪轻轻做了少将军,本是前途无量,怎么也辞官归田?” 

明月如霜,圆荷泻露。一簇女贞花拖了枝桠,落在荷池之中。 

李辰檐慢条斯理地说:“人生在世,各有担当。敝人素来不慕金缕华衣,只求年少自在,一生无憾。”(注释3) 

有些话太过直白,莫测如李辰檐是不会说的。我心中没由来地生出些惶恐。仿佛听他们说下去,一些完整的信念便会被打碎。 

我无力朝李逸然笑笑:“我的厢房在前院么?” 

楛璃转身望着我,默默点了点头,“我也累了,还麻烦然小弟给我们指指路。” 

8 

厢房在三进,被褥和瓷枕都是换过的。内间里左右两张床,贴墙的高几上摆着一盆株枝秀丽的九里香盆栽。 

李父访客鲜少,李家二少爷的兴奋劲儿显然还未过去。带我们进了房,顺势往圆桌旁一坐,吩咐丫鬟端上蜜饯水果,要与我和楛璃彻夜长谈。 

楛璃哭笑不得,我见他一副捡到宝的模样,不由想起四弟修泽,心中一暖,便拉了楛璃陪他在桌前坐下。 

李逸然一边嚼着蜜饯,一边兴奋地说:“这么几年来,大哥很少带朋友回家呢。” 

楛璃低头用木签挑起那黑糊糊的蜜饯,如同见了苍蝇。听了李逸然的话,侧脸问道:“依你先前所说,好像李辰檐与大夫人原先不住李府?” 

李逸然盯着挂在木签上的蜜饯,答非所问:“楛璃姐快尝一尝,这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楛璃迟疑一下,终于放了块在嘴里。才嚼了两口,猛地闭眼全吐了出来,“好甜!” 

我忙给她倒了杯茶递去,对李逸然道:“楛璃向来吃不得甜。” 

李逸然早也为我准备了一块,“小茴姐也尝尝?” 

我笑着接过来,迟疑片刻,也问:“大夫人和你大哥,是后来搬到李府的?” 

李逸然望着我与楛璃,神色闪忽不定。半晌,他有些迟疑地说:“看大哥刚才的样子,好像不愿意我提这件事。” 

楛璃笑道:“你不用提。你只要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见李逸然点点头,她道:“起初李府只有李家老爷,二夫人和你三人?” 

李逸然点了点头。 

我道:“你爹原先是吏部尚书,十二年前辞官,带着你与你娘亲回到故乡沄州。既然李府本来没有这个大夫人,那么后进门却做大,非是原配不可。” 

李逸然十分惊讶:“小茴姐猜得一点不错。我娘本是官家小姐,是爹当了朝官后平炎帝御赐的婚事。后来娘随爹回了沄州,大概过了一年多。爹说原先考科举前,有一个糟糠之妻,还说那妻子为爹生了个儿子,所以要接回来做大夫人。娘起初不痛快,后来不知怎地就同意了。” 

我道:“这么说,李辰檐是十年前来府,那时候他已经十二岁了。” 

李逸然带着一脸崇敬地模样说:“大哥比我大六岁,他十二岁时便通古博今。当时他还有个师父,教他武艺道法,十分厉害。” 

楛璃笑道:“你后来才遇到李辰檐,兄弟俩竟然处得这么好。” 

李逸然得意地说:“大哥文采出众,四书五经倒背如流,武艺道法也十分高强。十六七岁时,便一人离府游历江山,后来忽然回来说要考武状元,一考便中,还被朝廷封了少将军呢!” 

“哦?那他后来为什么不做将军了呢?” 

李家二少爷头枕双臂,学足了李辰檐平日悠闲自得的模样:“大哥说了啊,他素来不慕那荣华富贵金缕衣,何况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有所担当。剩下的呢,就是恣意人生,不求多福,但求无憾。” 

我蓦地怔住。不求多福,但求无憾。离开相府时,我也对爹说过这样的话。 

不自觉地就扬起嘴角笑了起来,李逸然见我一脸诡异的笑容,愕然问道:“小茴姐怎么了?” 

我满面喜气得回了句:“我不过是看李辰檐平日阴阳怪气的,竟也能说出人模狗样的话来。” 

*** *** *** 

:单瓣:花瓣1……3轮,宽大、平展。 

复瓣:通过雄蕊或雌蕊的瓣化出现大量重复花瓣,形成重瓣花冠。 

(简单来说,花瓣层次多,就是复瓣,层次在3轮以下,就是单瓣。) 

:(某之之不是很会写诗,如果平仄有误,欢迎指教) 

月华:月华宫。 

不见长生变长门,“长生”引自《长恨歌》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所以长生殿这里借指得宠的妃嫔。 

“长门”一词引自《长门赋》,长门,汉宫名,汉武帝陈皇后失宠以后的宫楼。后人用“长门怨”比喻失宠妃嫔的哀怨。 

:金缕衣,引自《金缕衣》(by 杜十娘)(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所以金缕衣是指:荣华富贵,高官厚禄。 

第三章金缕衣(五) 

之某人得了‘日更综合症’,虚脱中…… 

9 

在李府一住便是半月时光。日子清闲惬意。 

沄州水乡,小桥流水,安宁中夹带几分喧嚣。早有晓市,晚有夜市。街头巷边市列珠玑,户盈罗绮,金丝流苏发钗,提花牡丹云锦。 

我从小见惯奇珍异宝,对这些温软玩意儿并不痴迷,楛璃粗枝大叶,更不算喜欢。只相约四处游逛,涂个热闹。 

起初李辰檐也摇个扇子,闲月清风一副吟哦模样跟在后面,不时介绍些名迹特色。日子久了路也熟了,我们再出门,倒喜欢叫上李逸然。 

二少爷性子天真却不幼稚,明晓事理,见识也颇广。多日相处下来,我们三人姐弟相称,倒真像那么回事。李辰檐开玩笑说,他大花功夫把我们一行人弄到沄州,结果家贼难防,被亲弟弟横刀夺爱。 

左纭苍右臂的伤痊愈后,便重新开始练剑。起初也就一人扫扫飞花,刺刺落叶。 

有一次李辰檐心血来潮,说要比试比试,随即取了把剑顿空而起。 

两道剑气空中交汇,如同日月华光相撞,溅出灿灿流彩。剑花飞舞,清啸贯耳,凌厉中见温软,豪情中透锋芒。 

从前在永京,我也看过府中护卫耍刀弄剑,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但却少了几分轻盈之姿。 

李辰檐与左纭苍的剑法轻巧灵活而不失力道,风驰电掣里,又隐含道法,一时之间如飞鹰在天,又如长虹贯日。 

楛璃见状,欣喜无比,大嚷一声:“我也来!”随即拔出腰间两柄小弯刀冲入战局。 

我登时满身冷汗,谁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逸然也双眼放着菁光,叫道:“大哥好久没有与我比武了,我也加入!” 

结果可想而知。好好一场比试,被两个半调子搅了局。楛璃的两柄弯刀被挑飞后,仍然不甘心,捏了一把黄土发五行术法。那术法对人丝毫不起作用。何况土只克水,李辰檐等三人用的都是无系招式。 

一把黄土撒去,三人震惊。李辰檐与左纭苍急忙腾空躲开,本来在后面的李逸然充当了靶子,吃了一脸黄泥。 

刚到李府后的几日,我曾经跟李逸然提过,在武功道义方面,楛璃极爱逞强,日后若与她切磋,要多给她些鼓励。 

这会儿楛璃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李逸然一抹脸,好心地大赞一声:“好功夫!好速度!我竟未来得及躲开!” 

李辰檐与左纭苍在我身旁轻缓落下,听了此言,呆立在原地。 

我接连摇头,唉声叹气,指着楛璃道:“你就是瞎猫逮上死耗子。” 

楛璃瞪大双眼盯着我:“你怎能在这等生死关头打击我?” 

李辰檐眉毛一挑,乐道:“你还挺入戏。” 

谁料李逸然满眼兴奋冲到楛璃面前:“你也算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了吧?” 

众人又是一惊,我最先反应过来,速问道:“何出此言?” 

李逸然闪忽的双眼透出几许凌厉锋芒,哼哼两声:“楛璃姐的暗器,竟然快过我的速度!” 

我与李辰檐同时吞了口唾沫,左纭苍长叹一声:“你家弟相当自信啊。” 

转眼楛璃又被李逸然缠着去分江湖第一。李辰檐笑着看了一会儿,长剑一手,侧身拱手道:“好剑法,若左兄右臂之伤痊愈,在下绝不是对手。” 

左纭苍笑道:“看先前贤弟的剑法套路,素来的兵器应当是随身携带的山水折扇。若你用折扇,又施以术法与我相斗,只怕我右手痊愈,也不是你的对手。” 

李辰檐也笑道:“左兄过奖了。” 

不远处自然是楛璃被有些真功夫的李逸然制住。李逸然一声欢呼,两眼精光瞬时朝这边奔来:“大哥和左大哥,现在轮到你们与我比试了!” 

我怔住,只觉身旁一阵清风吹过。转头一看,哪里还有他们的身影。 

比剑后的几日,七月中旬残夏近,雨水增多。园中花卉迎着夏雨开得更加饱满。 

日子照旧,不过少了些许出门闲逛的机会。 

李逸然仍然定时定期与我和楛璃秉烛夜谈。大夫人买了些桑叶,说要准备养秋蚕了。二夫人则趁着一切空当找左纭苍赏花谈心。于是左纭苍除了习武看书外,多了躲避李家二夫人的杂事。 

有一回他躲到我与楛璃的厢房来,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阵,直到李逸然端着一堆水果蜜饯来找我们聊天。左纭苍自是被兴奋无比的李逸然拉下来坐定,一起闲话家常。 

当日左纭苍的脸色比哭还难看,从此以后再也未踏足此地半步。 

李辰檐倒是无事就来,也不坐久,说上一会儿便离开。闲暇时看看书,雨住了便出门。偶尔一去便是两三天。若回了家定然第一时间造访,挂上招牌式的笑容,问:“这两天我不在,小怪是不是想我了?” 

安宁的日子几乎让我忘了离开相府,离家千里的原因,只是每天睡前仍然修习着念真老道给的心法。不知天野茫茫,该去何处。李辰檐说,小怪不用操心,我自会帮你想到办法。 

有时在想,若留在李府,终此一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然而每当这个想法冒出来时,眼前顷刻闪现李辰檐的笑脸。嘴角咧开,牙齿反光,乐道:“小怪,你终于想通了。” 

我瞬时冷汗直冒,立刻屏息凝神,默念:“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可千万别惹尘埃。” 

10 

一日傍晚,雨后初霁,漫天晚霞红得如火如荼。李逸然前些天说要教我养秋蚕的方法,刚拿了些幼蚕与桑叶过来,忽听前院一阵骚乱,一人叫道:“老爷回来了——” 

李逸然大惊失色:“不好!”手中之物零零碎碎落了一地,满脸恐慌。 

我奇道:“哪里有爹回家儿子不高兴的?” 

李逸然也不理会,翻了翻白眼,浑身力气被抽走了一般,瘫在椅子上。楛璃被他吓了一跳,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你没事吧?” 

李逸然扶额望天:“等下见了爹,劳你们跟他说我前些天冒着倾盆大雨钓鱼,受了风寒,今儿个身子实在撑不住,晕你房里了。” 

楛璃笑道:“你这些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时钓鱼去了?” 

李逸然一脸凄风苦雨,悲戚道:“你若不这么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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