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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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 第6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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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山海到底老成些,皱着眉毛摇摇头,都已经亡国了,还在幸灾乐祸,何必呢?

他堆起满脸笑容:“既然如此,烦请爷们通传一声,就说小邦国主闻秦爵爷将督师朝鲜,特命我等亡国之臣前来恭迎虎驾!”

胖子鼻孔朝天,不屑一顾地哼了声:“我家侯爷用兵自有道理,十年间百战百胜,量平秀吉那厮何足道哉!你们不必总来瞎扯,待侯爷把计策想好了,自然灭了倭奴,恢复你朝鲜江山。”

李山海无奈,只得作揖退下,柳成龙和尹斗寿还想再争,被李山海一把一个扯住,低声道:“门上故意为难,想必是秦督师授意,再争也枉然,不如去问问宋经略。”

兵部侍郎经略辽东军务宋应昌,久在京师官场浮沉,朝鲜大臣们经常作为贡使过来朝觐,和他比较熟悉。

宋应昌的态度就好多了,嘻嘻哈哈地和老朋友们叙旧,还吟诵了以前柳成龙和尹斗寿来京师朝觐时,所作的两首汉诗。

看看宋应昌似乎一点不着急,朝鲜来的三位就耐不住了,只得将朝鲜全国沦陷的窘况,以及今天在秦府受到的冷遇和盘托出。

他们本来都是朝鲜官场上顶儿尖儿的高手,论党争论内斗整人的本事,并不亚于大明朝的衮衮诸公,但现在国破家亡,大势所趋之下什么手段都使不出来,只能老老实实的。

“误矣,误矣!”宋应昌稍作思忖,就一迭声地叫起来,把朝鲜人吓得够呛。

然后他才慢慢地说:“你们朝鲜,三都八道三千里江山,二十三万大军,全都不堪一击,被小日本占了花花江山,秦督师前日还骂你们昏君庸臣——可不是我宋某人骂的啊。这且罢了,你们丢的是朝鲜江山,不过后来祖承训率兵入援,你们怎么提供虚假情报,坑陷我天朝兵将?”

尹斗寿脸一红就要争起来,明明是天朝自己闹党争,旧党清流瞎指挥,说来的只是大股倭寇,派祖承训带了两三千兵马就直奔汉城,咱们朝鲜方面,不过顺水推舟而已嘛。

李山海赶紧止住他,再说这些有什么用,陪笑道:“亡国君臣一时糊涂,没能查清日寇虚实,带累了天朝将士,有罪有罪……我等欲负荆请罪,不知秦督师有什么亲近之人,可以代为转圜说项?还请宋经略不吝赐教。”

宋应昌拈须微笑,说出一个人来。

十刹海旁边的五峰海商驻地,朝鲜三辅臣犹犹豫豫像做贼似的远远看着,半晌之后李山海跺跺脚,硬着头皮走过去。

朝鲜受儒家文化影响很深,身为辅政大臣,要去和海商兼土司,还是个女的打交道,实在叫他们感觉很为难。

以前五峰海商和朝鲜有贸易往来,那都是和商人来往,什么时候能轮到辅政大臣出面啊?

很快他们见到了瀛洲都统使金樱姬,盛装而出的女土司明艳照人,晃得三个老头子眼前发花,对方口中吐出的流利朝鲜话,更让他们感到惊讶。

朝鲜算金樱姬半个娘家,她态度还挺好的:“本藩与诸位颇有渊源,母家是朝鲜松平金氏。”

听说是本国人,三位辅臣立刻挺了挺腰板。

尹斗寿的口气就没刚才那么软了,隐隐带着点指责:“金都统既是朝鲜人,家国沦亡之际,还须为国效力啊!平壤失守,日军滥施淫威,有烈女抱着日寇自城头坠落而死,何等英勇壮烈……”

得,朝鲜君臣还挺有脸的,自己跑到鸭绿江边,住进明军把守的宽甸堡,居然口口声声指望平民百姓去和日军拼命。

金樱姬一怔,想起朝鲜人的一贯德行,顿时俏脸生寒,冷冰冰地道:“你们既然找到这里,难道不知道家父是五峰船主汪讳直?本藩是从母姓。”

三个朝鲜大臣还真不知道,顿时惊讶起来:“啊,原来将军是天朝上邦人物,失敬失敬!”

这时候的朝鲜非常崇拜中国,到了什么程度呢?描述抗倭战争的《壬辰录》提到丰臣秀吉的出身,硬说大明嘉靖年间,杭州有个叫朴世平的商人被倭寇杀死,他老婆陈氏和儿子朴守吉被掳到对马岛,岛主平信收朴守吉为义子,后来长大了就是平秀吉。

朝鲜根本不能接受一个日本人把他们打得大败亏输,但如果这个日本人其实是中国血统,那就可以理解了。

李山海、柳成龙和尹斗寿的姿态再度放低,双方开始讨价还价,急于得到援兵的朝鲜方面,显然没有什么底气,只能一再让步。

租界、治外法权、领事裁判权、开放通商口岸、最低税率……

傍晚,武昌侯府内宅,秦侯爷朝金都统挺翘的臀瓣一掌拍下:“好、好、好,既然如此,兵发朝鲜去也!”

第1124章 风云汇聚

钦差平倭援朝督师、少师武昌侯秦林自京师启程移驻辽东辽阳府,离京之前即发金漆令箭督促各军会集,传檄地方官府准备民夫粮草。

湖北武昌,数不清的江船鼓起风帆顺流而下,在江面上组成了两列纵队。

靠北岸的纵队,排头的大船桅杆上高悬邓字大旗,老将邓子龙按剑踞坐船首,面色红润须发皓白,声若洪钟:“刘贤弟,此番咱们又在秦督师麾下听用,可敢和老夫比立功杀敌?”

喊声被江上清风远远送出去。

靠南岸的纵队打着刘字旗号,将台上刘綎轻抚一百二十斤的大刀,朗声笑道:“若在别人帐下,俺不敢说嘴,既然受秦督师驱策,俺这一身本事尽可施展,岂会输给你这老匹夫!”

刘邓二人哈哈大笑,时隔经年又能在秦督师麾下冲锋陷阵,两员名将都心情格外舒畅,江风徐来,意气风发。

秦督师战无不胜,区区倭奴,洗颈受死吧!

山西蒲州,宁夏总兵官麻贵带着西军轻骑,经蒲津渡开入山西境内,长长的队伍逶迤拉开。

这是支和辽东铁骑截然不同的部队,彪悍的轻骑兵龙腾虎跃,身穿铁叶皮甲、肩挂羽箭角弓的将士,既有汉家儿郎,也有边地投军的蒙、回各族勇士。

麻贵手挽缰绳,长剑斜斜东指:“儿郎们,咱们又在秦督师麾下听用了,这次还有李如松的辽东铁骑。都说东李西麻,倒要看看他辽东铁骑和我西军骠骑,哪个才是天下第一!”

蓟州三屯营,蓟镇总兵官驻地。

平倭御寇总兵官戚继光和蓟镇总兵杨四畏,两双大手紧紧相握,个子矮壮皮肤黑黄的戚帅,两鬓又如霜染,然而虎目依然炯炯有神,铁盔上的红缨子虽旧得褪色了,依然在风中烈烈飞扬,好像一团燃烧着热血的火焰!

蓟镇编练的五万新军,必须以三万留守以遮护京畿,戚继光将率两万新军奔赴抗日援朝的前线。

杨四畏眼底泪花涌动,诚心为老上司老朋友感到庆幸:“戚兄蹉跎数年,终于起复重用,虎帅雄风再现疆场,此去必摧强敌、隳名城、扬我国威!戚兄先得江陵相公提携,后得秦督师看顾,翁婿如此相待,足令吾辈羡煞,羡煞呀!”

戚继光虎目含泪,数年前朝廷电召班师,几与朱仙镇那十二道金牌相类,只道是平生再无驰骋疆场的一天,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重披战袍、再上沙场。

蓟镇新军两万将士,在校场中站了黑压压的一大片,盔甲沉沉,长刀胜雪,所有人沉默无声,唯有一双双热切的眼睛望着自己的统帅。

曾经在戚继光统帅之下,以鸳鸯阵荡平南方沿海的倭寇,追随着他的脚步来到北方,多次击败入寇的图门汗董狐狸等鞑虏,现在又将在他旗下出击朝鲜,与来犯的日寇浴血奋战。

将士们无所畏惧,因为百战百胜的戚继光,是真正的无敌统帅!

辽东,广宁。

富丽堂皇的府邸,房屋鳞次栉比,来回穿梭的侍女面目姣好,配明珠挂香囊,极尽富贵气象。

何处帝王行宫,哪家王公府邸?

乃是镇守辽东数十年,大小百余战,积功为辽东总兵官,灭建州女真王杲、屡次击败图门汗入寇,计杀叶赫部两大贝勒,威震辽东之李成梁,设府邸于此!

李成梁身材高大,年逾花甲仍非常健壮,随随便便的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就有猛虎蹲踞的气势。

这位老爷子打仗非常厉害,捞钱更加厉害,军赀、马价、盐课、市赏随意侵吞,全辽商民之利,尽笼入己。不仅以贿赂京师权贵以自固,甚至虚报战功,杀良冒级,为言官所劾,不久前刚刚被罢掉了辽东总兵官的职务。

不过,辽东铁骑是他一手拉扯出来的,祖承训、佟养正等辽东武将皆出自门下,又有李如松、李如梅等九个如狼似虎的子侄辈,做到总兵、参将的位置,所以李老爷子不管在不在总兵位置上,只消跺跺脚就能让辽东抖三抖。

这不,新任荡寇副总兵官李如松,在自家老爷子面前就老实得很,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聆听教诲。

“秦督师来势汹汹啊,这明明就是削藩嘛!”李成梁端着盖碗茶,用盖儿撇去浮沫,不徐不疾地道:“麻贵、刘綎、邓子龙,当世之名将,戚继光更是百年难遇之帅才,辽东这滩浅水,可容不下这么多蛟龙。”

李如松踌躇片刻,“父亲大人,秦督师与朝中旧党清流并非一路,儿又闻得京师风传,朝廷对秦督师有疑忌之心,这次……多半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李成梁将茶碗重重顿在桌上,恨铁不成钢地道:“一箭双雕嘛。要不祖承训怎么倒霉呢?朝中清流士大夫视我父子如敌寇,还有什么好说的!秦林如何且不提,不论胜败,他这个督师总要回京,留在辽东地面上的兵马,可都归蓟辽总督调遣了!”

祖承训是李成梁一手带出来的,结果在平壤大败亏输,三千铁骑只跑出来几百,可以算得上全军覆没,这固然是旧党清流为了保争国本大局出的昏招,但在李成梁看来,同样削弱了他的实力。

秦林的钦差督师是临时的,许了五月平朝,到时候不论胜败他都要回京复命,留在辽东朝鲜地面的各路大军,就受蓟辽总督节制了。

李成梁跋扈,和蓟辽总督耿定力可不怎么对付,到那时他还能像现在这样为所欲为吗?

李成梁再怎么能打,也没狂妄自大到认为自己能敌得过戚继光、麻贵、邓子龙、刘綎这四大名将。

李如松默然,他认为父亲想得太多了,但也没有合适的理由来说服父亲。

管家一溜小跑走到书房门口:“老太爷,大老爷,朝鲜使者求见。”

朝鲜使者?李家父子纳罕,前段时间为了祖承训兵马折损的事情,没少和朝鲜扯皮,但对方同样深受大明文贵武贱的影响,根本不鸟他们,只管往京师,往辽东巡抚衙门和蓟辽总督衙门跑,李成梁这辽东王也无可奈何,只能打落门牙往肚里咽——自认倒霉。

是什么风把朝鲜人吹来了?

不仅人来了,还带了许多礼物,朝鲜使者和大明一样,戴乌纱帽穿圆领官服,恭恭敬敬地把赔罪礼单呈上:“敝国之事,带累李将军麾下,前番多有冒犯,这次敝国主特命下官前来,奉上黄金千两、白银万两、高丽参两百斤、上好东珠十斛、紫貂皮两百张、鹿茸两百对,以作赔礼。”

朝鲜两百年无战事,积累的家底挺厚实,虽然李昖被撵得一路狂奔,不少东西便宜了日本小鬼子,但他也不是孤身逃跑的,好几千文物臣子后妃仆从,带着的财富数目惊人。

赔给李成梁的这笔财富,就足以重建祖承训丢在平壤的那支骑兵部队了。

李成梁和李如松大眼瞪小眼,想不通朝鲜人是发了什么疯,何以前倨而后恭?固然对方急着要大明出兵援救,可出不出兵也是京师衮衮诸公和秦督师决定的,他们李家又做不了主。

送了朝鲜使者一百两银子的程仪,慢慢盘他的话,李家父子总算弄明白了,敢情不是朝鲜君臣发疯,而是被秦林秦督师收拾了一顿,授意他们来赔礼道歉的!

饶是李成梁年纪一大半,这会儿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来祖承训兵败平壤,主要还是朝廷诸公瞎指挥,朝鲜方面的责任不大,秦督师却叫人家赔了许多,这份情义就不简单。

下来李如松就埋怨:“父亲大人,儿早说了秦督师不同凡响,在京师办流杯传酒的案子就看出来了。嘿嘿,如何?倒显得咱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成梁贪财,但秦林给他的面子更大,老头子沉吟道:“没想到秦督师如此相待,俗话说花花轿子人人抬,他既看得起我老李,我便不能不替他出力……罢了,如松你点一万铁骑去他帐下听用。”

“多谢父亲大人!”李如松给自家老子磕了个头,爬起来兴冲冲地就朝外走。

李成梁摇头苦笑,少不得多叮嘱儿子一句见机行事。

……

辽河套像长匕首一样切向辽东湾,将辽地分割成了辽西走廊和辽东平原,辽阳府便在辽东平原的腹心之地,为辽东都指挥使司、辽东总兵驻地,遥制北面的蒙古鞑靼部,东面的建州女真,东南方的朝鲜,为兵家必争之地。

朝鲜国王李昖从宽甸堡跑到了辽阳,率领一班儿朝鲜文武官员,一大早就守在城西接官亭,眼巴巴的望着西面京师方向。

辽东总兵杨绍勋,辽阳副总兵祖承训,宽甸副总兵佟养正等将官也都出城,朝着西面翘首以盼。

“来了来了!”传骑从官道飞驰而来,人和马都跑出了满身的汗水,那骑士兀自面带喜色。

众人精神齐齐一振,钦差督师武昌侯秦林虎驾到了!

第1125章 示敌以弱?

当先过来的是一对流星探马,马是骏马,人是健儿,身穿黑色劲装,腰挎狭锋马刀,肩背雀画弓,鞍挂雁翎箭,飞也似的跑到接官亭前,勒马道旁,肃然而立,将朝鲜君臣和辽阳文武官员视若无物。

稍停片刻又是一对流星探马,衣甲和同伴一模一样。

流星探马接二连三赶到,足足过来十二对,全都勒马肃立官道两边。

辽阳文武和朝鲜君臣望眼欲穿。

李昖不停地朝西南方向眺望,看见渐渐有尘头过来,暗道秦督师架子再大,这下总该来了吧?

但见百余名锦衣官校纵马而来,无翅乌纱、飞鱼服、鸾带、绣春刀,衣甲光华灿烂,意气风发昂扬,座下骏马打着响鼻,果然人如虎,马如龙,不负缇骑之威名!

当头一位身躯格外雄壮,方面阔口,眼如铜铃,极壮的骏马都被他压得不堪重负,望之疑似护法金刚临凡。

这位必是天朝第一勇士、格象救驾的秦侯爷了!

李昖不敢怠慢,率文武迎上去,深深一揖到地:“亡国君臣拜见钦差秦侯爷!日寇横暴凶蛮,下邦三都失守、八道沦陷,累侯爷督师远征,小王惶恐无地!”

来者一愣,接着呵呵大笑,用马鞭指着李昖:“老倌儿眼拙,将俺错认作秦侯爷,俺是侯爷麾下打前站的牛大力!”

李昖羞惭难言,一张白净的脸涨得通红。

又等了两炷香的时间,京师通往辽阳的官道渐渐尘头大起,上千只马蹄践踏着大地,发出震慑人心的隆隆轰鸣。

一队身着铁盔胸甲、背负迅雷枪的边军火枪手,杀气腾腾的当先开路,两边原野上黑衣黑马的夜不收左右撒开,将鞭花甩得哗哗响,中军旗下数百名锦衣官校前呼后拥,人马龙腾虎跃。

日月旗、星汉旗、飞虎旗、飞熊旗、飞彪旗、飞豹旗,六面大纛迎风飞扬,拱卫着正中间三丈高的钦差节旗。

旗下陆远志手捧王命旗牌、洪扬善怀抱尚方宝剑,马彬、石韦等十多员锦衣堂上官,团团簇拥着一辆装饰金纹的驷马大车。

校尉们两边雁翅排开,高擎八面官衔旗号:少师、太子太师、左柱国、特进光禄大夫、奉天翊卫推诚宣力武臣、武昌伯、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钦差督师平倭援朝。

人未露面,煊赫气焰已扑面而来,秦爵爷端的是八面威风!

晓得这才是正主儿到了,朝鲜君臣和辽阳文武不敢怠慢,赶紧诚惶诚恐的前趋远迎。

众锦衣官校纷纷勒马,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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