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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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 第5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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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先是一怔,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接着就板起了面孔,为人主者喜怒不可形于色,只是语声中到底掩饰不住欢喜:“秦爱卿办事,竟有这样快?”

张鲸郁闷了,开始万历叫的是秦爱卿,自己告了刁状,陛下变成直呼秦林二字,现在又变回了秦爱卿。

张诚恭恭敬敬地道:“启奏圣上,秦林少年得志,锐意进取,所以办事格外勤勉,不似那熬年资迁转的,因循守旧得过且过。”

张诚也不是善茬儿,前头捧秦林,后面什么因循守旧,那就是背后给刘守有下刀子。

二张眼神一碰,空中又是一串火花。

万历点点头:“唔,秦爱卿如此勤勉,朕也该勉励他一番,才是君臣相得呢!他在哪里,朕亲自过去。”

“岂有君见臣之理,罪过,罪过。”张诚连声劝阻着,不过最后还是说出来,秦林在内承运库那边办交接。

万历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哪儿是去勉励秦林,明明是上紧着那五十万银子。

张诚肚子里偷笑,秦林真是算无遗策,就说了陛下知道消息,一定会赶紧过去。

内承运库就在紫禁城东北面的墙外头,属于皇城的范围内,秦林指挥着陆远志、牛大力等人交卸银两。

开春之后土默特部大军西进,两位法王座下乌斯藏各部群起呼应,名义上统治整个西域的叶尔羌本来就是要和大明做生意的,哈密、准噶尔部、东察合台汗国后裔诸部都知情识趣,做生意大家有好处,打仗只等着倒霉,谁还犟着谁傻逼!

眼看丝绸之路就要重新开通。

不过要等作为商税的银子收上来,只怕到明年都不一定能真正见到成效,毕竟商路从开通到繁盛还有个过程,贸易不会立刻就兴盛起来,另外关山万里、文牍往来、衙署设置、沿途转运,税银到京师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这些银子是秦林自掏腰包垫付的……以前五峰海商和漕帮的分红就不消说了,近来朱应桢拼命拉拢,京师权贵都想在这空前的大生意里头分一杯羹,单单是交到秦林手里的股本金都有小两百万,垫付五十万只当毛毛雨。

明制每斤十六两,五十万两也是三万多斤,秦林故意不用金子、会票,全拿大车运来,每车运一千斤,光大车就是三十多辆!

金花银大元宝每只五十两,整整一万只大元宝,装在一百口银箱里头,每只箱子的盖儿都揭开了请内承运库的库大使点验,白花花的一大片,把人们的眼睛都给晃花了。

无论是库大使还是小太监,全都心花怒放,大河有水小河满,陛下的腰包鼓起来了,大家伙儿在里头掏摸掏摸,也有油水可沾嘛!

当然,被银子晃花眼睛的可不止是太监。

第960章 阳明门徒

万历天子朱翊钧仍然板着脸,摆出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心术,可微翘的嘴角和眼睛里闪烁的贪婪到底掩饰不住,有心人很容易猜到他的心情究竟是如何愉悦。

倒不是朱翊钧特别贪财,和前代蒙元、后世满清的皇帝相比,大明朝的天子们实在是“清廉”得过分,名义上每年一百万金花银入内帑,但其中大部分要用作边军将士和武功勋贵的犒赏,留给皇帝自由支用的份额其实非常微薄。

万历六年朱翊钧大婚之后开销渐渐增多,他软磨硬泡使尽手段,当时的首辅帝师张居正终于答应增加二十万金花银,由朱翊钧亲自掌握,用于皇室的各项开支。

张居正时代,万历受到这位首辅帝师的严格约束,动不越规、行不逾矩,多了自由支配的二十万金花银,已感觉手头颇为丰裕。

等到张居正魂归西天,江陵党尽遭罢斥,李太后青灯古佛,冯保黯然南逐,再没有谁能管得住当今天子,于是朱翊钧二十岁前受到的压抑通通爆发出来,不仅权欲空前炽烈,花销也越来越大,那点可怜巴巴的内帑就越来越不够用了。

大权在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想弄点银子还不容易?万历兴致勃勃地开干了。

首先他想到加派金花银,但这个计划遭到了户部的强烈反对,很多御史言官不怀好意地看着皇帝,希望能骗一顿廷杖,得到和海瑞、余懋学、赵用贤、吴中行等前辈相同的待遇。

万历只好偃旗息鼓,接着把手伸向云南历年所积的矿银,这一次户部没闹了,换了云南道监察御史、云南巡抚和布政使司,他们摆出为民请命的架势,表示杀头掉脑袋在所不惜……好吧,万历妥协之后偶尔也会怀疑,那笔账面上的银子,是不是早就进了那些为民请命之士的腰包。

最后,走投无路的万历使出了最后一招,他派太监充任矿监税使,派驻到各地去替他收税,事实证明这依然是个昏招,太监们兴高采烈地把银子搬回自己家,随便剩下一点应付皇帝,文官清流们则火力全开,痛斥陛下此举是与民争利……其实士大夫口中的民就是他们自己,因为矿山和商业的利益,一向是属于他们的。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万历吃到苦头,渐渐明白大明朝这个建立了两百年的官僚体系,究竟有多么难对付了。

明白归明白,生活还得继续,皇长子、皇次子先后降生,潞王外封,里里外外花钱的地方只有更多的,开销日益增大,万历六年增加的那二十万金花银根本不够支用,富有四海的朱翊钧,却常常感觉自己穷得叮当响。

当然,几十万两银子怎么说都是个非常庞大的数字,万历如果能稍稍缩减开销,内帑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再穷也不能穷了皇帝,万历亲掌权柄再无制约,胃口越来越大,他能委屈自个儿吗?

所以得知秦林运银子送进内承运库时,万历的心情简直就是想瞌睡遇到了枕头!

他借口慰勉公忠体国之臣,大步流星地走到了紫禁城东北角外的内承运库,看着满地白花花的银子,脸上虽不动声色,其实早已心花怒放。

秦林待库大使点收之后,这位东厂督主竟卷起袖子亲自帮着搬运,累了个满头大汗,当万历终于从银子上收回目光,看到秦林的时候,他正在远处搬运银两,背朝着皇帝,嘿哟嘿哟地喊着号子。

陆远志、牛大力、霍重楼和秦林一块用两根木杠子抬银箱,胖子就提醒他:“陛下来啦,秦哥,咱们去接驾吧?”

“别分心,继续抬。”秦林头也不回,嘴里嘿嘿一笑,既然已经叫万历亲自跑到这边来了,再让他多跑几步也没什么。

这个时候上下尊卑有别,秦林突然变得事必躬亲,东厂督主还跟着抬银子,旁边看的太监、管库,十个有九个知道他是故作姿态。

“做作,真恶心!”张鲸愤愤地啐了口。

可万历不这么看,或者装作不知道,笑盈盈地走过去,摆摆手止住要呼唤秦林的张诚,一直走到秦林身后不远处,才轻声呼道:“秦爱卿诚朴勤勉,朕已悉知也!”

一百二十万内帑金花银,除开赏赐武勋贵戚和边军将士,万历真正能任意花用的不过三十多万,秦林一次就把今年的五十万两送了进来,让他荷包里的银子翻了一番还不止,这份功劳在朱翊钧心中,那真是极重极重。

秦林先是一怔,接着慢慢放下银箱,不敢置信的回过头来,惊喜地叫道:“陛下……”

“爱卿真朕之股肱!”万历一把扶住要跪下行礼的秦林。

秦林并不罢休,满脸惶恐的用力要跪下去,万历则使劲儿扯住,两位一番挣扎推让,实打实的文王渭水遇子牙、高祖宛城逢张良,圣君贤臣两相得。

在五十万银子的面前,就严清这件事而言,万历刻薄寡恩的本性又暴露无遗:严老尚书固然很不错,但没必要为了他,就和五十万银子过不去吧?比起那个不可能病愈的老头子,还是送财童子般的秦林更有用啊!

万历身后,张诚笑容可掬,秦林在东厂大权独揽,对他在内廷争权夺利也颇有助力,再不是被张鲸死死压制了。

张鲸张司礼的脸色之臭啊,一番心血又化为乌有,刚才在陛下耳边说那么多,只怕早变成耳边风了吧?

他恨恨地看着秦林,眯着的三角眼寒光闪烁。

秦林将张鲸脸上的恨意看得清清楚楚,正好万历问起东厂,他就长揖对答:“陛下,臣奉旨提督东厂,还多亏了张司礼给臣留下两员干将,臣才能放手施为。”

“哦,是邢尚智吗?”万历笑道。

秦林摇摇头:“是曹少钦和雨化田,实为虎贲之士。”

气死咱家了!张鲸一时冲动,差点就把秦林重用徐爵和陈应凤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呀,有种你就说,秦林不怀好意地奸笑着,貌似有个成语叫做指鹿为马,讲的也是权阉在皇帝面前胡说八道,张司礼您要不要试试?

张鲸最终嘴唇嗫嚅几下,还是闭口不言,没有证据,说了也是白说,反而引起陛下猜疑,那就反为不美。

万历却没听出秦林话里的味儿,侧过头笑道:“大张伴伴,朕却不知你已和秦爱卿冰释前嫌,还派麾下干将相助啊。”

“是、是。”张鲸口中答应着,几乎咬碎了大牙,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没有真凭实据,在陛下面前也不敢说出来,真叫人气炸了肺!

气炸了肺的不止张鲸,还有严清。

躺在病床上的严老尚书满心等着陛下替他主持公道,他告病的奏章当然不会说是被秦林气病的,那样的话他一世英名简直就扔到粪坑里去了,但他让儿子私下托了张鲸,给都察院那边的御史言官也打了招呼,相信以自己的圣眷,陛下绝不会轻饶秦林。

结果他等到的消息,是秦林亲自押送五十万内帑银进了内承运库,陛下亲口嘉勉他公忠体国、诚朴勤勉。

严清一口老血喷出来三尺高,第二天就遥拜丹阙,带着全家老小回乡去了,而且据李建方判断,老严肝阳上亢又连遭摧折,已是肝火攻心,能不能活着回到云南老家都很成问题。总之,从此京师朝局再无这号人物。

严清虽因病致仕,京师旧党清流的目光立刻集中到了都察院,在这里他们有着最强大的火力,面对秦林执掌东厂权势大张的局面,江东之、羊可立、李植为首的众多骂将已跃跃欲试,他们的目光都盯住了左都御史赵锦,等待这位老先生的举动。

赵锦属于士林清流,天然的是赵用贤、吴中行、江东之等人的同盟,即便他在对江陵党的态度上趋向中立,万历下旨查抄江陵太师府时他曾经劝谏过,但是顾宪成使用巧妙的计策,形格势禁之下赵锦已站到了秦林的对面。

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称为三法司,西方属金、主肃杀,三法司衙署设在城西阜财坊,赵锦的府邸就在都察院南边不远处的萧家胡同。

赵府有四进院子,其中第三进正中间的厅堂,生漆楠木家具、四面挂着条幅,装饰显得格外肃穆,两边柱子上大字赫然,左边题着心外无理,右边题着心外无物。

厅堂正中高悬牌匾,“知行合一”四字笔锋凝重端严,其下设牌位,香炉中青烟袅袅,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身着青衫、头戴方巾,俨然儒生打扮,正朝着牌位焚香顶礼,语声带着悲怆:“先生先生,孽徒无能,不能光大先生之学,阐发先生之道,致令明珠蒙尘、正道不张,将来有何面目见先生于九泉之下……”

“老爷……”管家在门外忐忑的小声叫道:“徐渭徐文长先生来拜。”

老者转过身来,这个青衫儒服像穷秀才的老人,赫然是正二品左都御史赵锦,而他顶礼祭拜的牌位上写得分明:先师阳明先生王讳守仁之位!

第961章 才子风骨

“不是告诉过你们,老夫祭告先师时不许打扰吗?”赵锦语气平淡冲和,即使责备管家也没有盛气凌人之态。

管家先告罪,接着道:“小的本来想挡驾,可那位徐先生说、说他是为先太老师之事而来……”

赵锦先是一怔,然后古井不波的脸上,就露出了惊讶之色。

管家口中的先太老师,就是他已故的恩师,赫赫有名的心学宗师王阳明王守仁。

不同于东林党那些“平时袖手谈心性,临机一死报君王”,甚至连一死也做不到,跳河嫌水凉、刎颈怕肉疼,最后干脆投降满清的大人先生们,王守仁这个阳明先生才是做到了立德、立功、立言,人生三不朽的真君子,他道德高尚,学富五车,提倡知行合一,又统兵平定宁王之乱,得封新建伯,死后谥“文成”。

据说王阳明不仅威武全才,还有极其高深的内功造诣,统军作战时曾经遇到营啸,大军深夜不战自乱,他自中军帐一声长啸,声震十里,军士被啸声所慑便渐渐安静下来,平息了一场营啸。

可这样一位传奇人物,在身前身后却备受排挤,因为八股取士以理学为正统,理学派系占据主流地位,王阳明的心学便不那么受人待见,其后身为文臣以军功而获封伯爵,更惹来许多无端的猜疑。

直到万历年间,心学的影响虽然越来越大,但仍然没有取得朝廷承认的正统地位,王阳明本人也未能以真儒资格从祀孔庙。

赵锦身为王阳明的关门弟子,对此真是忧心如焚。

王阳明对赵锦恩同再造,这个关门弟子那是相当的非比寻常,要知道王阳明是明宪宗成化八年(公元1472)出生,赵锦则生于明武宗正德十一年(公元1516),相差了整整四十四岁,嘉靖六年赵锦十二岁拜入门下的时候,王阳明已经是新建伯、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兼南京兵部尚书,入室弟子中年纪大些的,都可以做赵锦的爷爷了!

可王阳明一看到赵锦,就说此子将来必能光大吾学,于是以功盖天下、名动八表的身份,收一个十二岁孩童做了关门弟子,令他与诸位功成名就的弟子同列。

赵锦心目中,实把王阳明之举视为恩同再造,发誓要昌大心学,其后果然为官清正、治学严谨、讲求知行合一,现在已做到正二品左都御史,算是心学嫡传弟子中官位最高的一位。

但是理学居于统治地位已经很久了,赵锦根本没敢想让心学来取代理学,只是要朝廷承认心学具有和理学一样的正统地位,结果仍然遭到挫折。

恩师王阳明已经离世五十多年,赵锦也年近古稀了,眼看着自己时日无多,事情还没有眉目,试问他这个关门弟子,有何面目见阳明先生于九泉之下?

徐文长突然造访,若说任何别的事情,赵锦都会吩咐管家挡驾,唯独提到先师王阳明,赵锦一定意动,而且必须要开门迎客!

“开门,迎青藤先生!”赵锦吩咐管家,又亲自迎到了二门上。

徐渭头戴浩然巾、玄色直裰、粉底皂靴,老疯子这番穿得齐整,赛如新郎官似的,飘飘然走到二门,老远就大礼拜倒:“山阴徐渭,拜见世叔赵老先生。”

徐文长是正德十六年出生,只比赵锦小五岁,但架不住人家辈分高,徐文长的老师季本、王龙溪都是王阳明的弟子,所以同为阳明先生入室弟子的赵锦,就要算他的师叔。

单从这点,就可看出当年王阳明收赵锦为关门弟子,给了他多大的提携和恩遇。

赵锦并不接老世侄的茬,也趴到地上和徐渭平磕了头,口中连声道:“怎当得青藤先生如此大礼?”

徐渭苦笑,看来师叔很有点不满哪。

果不其然,刚刚到厅中落座,侍女把茶端上来,赵锦就冷笑道:“闻得青藤先生在秦督主幕中赞划机宜,近来秦督主威震京师,想必多赖老兄你出谋划策,隐身幕后、指点江山,咦,青藤先生威风不减当年哪!”

徐文长老脸一红,他确实为秦林奔走效力,但赞划机宜的事情,近来张夫人还要做得多些,她什么出身呀,哪怕只得到老爹张居正的五成真传,徐文长就不敢班门弄斧了。

徐文长只是第一才子,张居正却是两百年间第一名相,其间差距岂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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