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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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 第4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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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暄两句,很快说到正题,秦林吹着茶水,若无其事地问道:“那几个西洋人刚才说,你们这里的地方官很不地道?”

俞咨皋皱着眉头,极为不满地道:“回恩师的话,海澄知县叫做薛新颜,此人性情贪鄙,为官昏聩,虽无十分的劣迹,但政务确实搞得乱七八糟。”

我就说嘛!秦林点点头,码头上船只乱糟糟的,原本训练有素的水师,硬是被商船堵住不能出海,这港口的管理就可见一斑了。

“那么,西洋人涉嫌的杀人案,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呢?”秦林又问道。

“说来这起案子也要算个无头案了,砍成碎块的尸首只发现了几块,到现在也没找到脑袋。”俞咨皋摇摇头,将案情粗略说了一遍。

发现尸块的,是一名划着小船在港口卖米糕点心的小贩,前天清晨他划着小船去向大船上水手兜售点心的时候,突然发现海面上一块白花花的东西时沉时浮,本来没在意的,可又划了近点儿,玩意儿赫然是一块人的乳房!

小贩差点吓得跌到海里,手足无措的回到岸上,赶紧到县衙报了官。

人命关天,地方官不敢不谨慎,立刻出动大批捕快衙役,乘着几十条船进行大规模打捞,希望能从水中再打捞出更多的尸块。

薛新颜虽然昏庸无能,刑名上基本的东西他还晓得,碎尸案件中发现的尸块越多,就能拼成越完整的人体,破案的线索自然也就多出几分。

只可惜茫茫大海,能再打捞出来尸块的几率实在是渺茫,忙活大半天,把整个月港码头搜索了三遍,最后只捞到三块尸块。

这也是没办法的,海里有鱼,也许别的尸块已经被鱼吃掉了,或者顺着潮水飘走了,根本找不到。

但有了三块尸体,已经能确定是杀人案了,没人能割掉这么大几块肉还能活下去的。

“那么,为什么又怀疑到这些西洋人呢?”金樱姬忍不住插口,“码头上停着的船成百上千,这些尸块又随着潮水到处漂,就算正巧在西洋人的船附近,也不能就说是他们杀的人啊!”

俞咨皋不屑地道:“还不是因为佛郎机人喜欢拈花惹草?那个黄头发的瓦韦,不晓得怎么甜言蜜语,勾搭上一个本地的私窑暗娼,发现尸块的前一天,那个暗娼突然失踪了,所以免不得怀疑是他和妓女起了争执,因而杀人分尸。”

“亏这些佛郎机人长得和鬼差不多,居然有女人瞧得上他们。”沈有容啧啧的称奇,很快发现有金樱姬这女眷在座,赶紧又把嘴巴闭上。

这时候中华是天朝上邦,很看不起东西两洋来的外国人,所以沈有容会觉得奇怪,即使是瓦韦勾搭上一个最低贱的暗娼,他都认为匪夷所思。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导致追捕的原因了:刚发现尸块的时候,县衙门并不知道那个窑姐已经失踪,也就没怀疑到这伙西洋人头上,直到第三天也就是今天早晨,窑姐的姘夫急急忙忙来报失踪,知县薛新颜才恍然大悟,派衙役去抓凶犯。

罗布、瓦韦假装驯服,突然驾船开溜,这艘小船转向灵活,在千百条船之间穿行,衙役们猝不及防,竟被他们冲出了港口。

水师营的俞咨皋、沈有容立刻率领船只出海追捕,俞咨皋利用熟悉海流的优势,绕到外海远处追上,发射火炮警告对方停船,于是炮声引起了秦林注意,发生了刚才的事情。

金樱姬皱了皱眉,“这样看起来,那位薛知县办这起案子,倒也中规中矩,这伙佛郎机人如果心头没鬼,又何必冒险逃走?他们一旦被朝廷通缉,杭州、宁波、月港、澳门这些港口都不能去了,只有跑到吕宋岛才能逃离追捕,嗯,刚才他们的航向……”

他们的航向并非朝着南边的吕宋,而是驶向东方。

金樱姬说到这里,就把秦林看了看。

“我想,这就是缘分吧,怎么早不来迟不来,我刚到就有了碎尸案?”秦林自嘲的笑了笑,吩咐俞咨皋、沈有容:“你们两位,替我想想办法,去看看那些尸块。”

俞、沈两位押着西洋船登岸,把罗布、瓦韦一行人交给衙役们,又用五两银子买通了仵作。

秦林在县衙的殓房,见到了那些尸块,从海里捞起来有两天了,腥臭充斥着整个房间,白腻腻的尸块上泛着一层滑溜溜的粘液,形状倒是保持得比较完整:一块乳房,一块上腹部位置,第三块则是肚皮,约摸巴掌大,中间正好是肚脐眼。

第808章 见微知著

“秦哥,怎么样?”陆远志凑上来问道,他看那些尸块已经有好一阵子了,可一点头绪都找不到。

三块碎尸分别是左胸、肋下、肚皮,正好能拼起来,确定属于同一名受害者。

碎尸拼接之后,形成从乳房到腹部的一个长条型,但是能提供的线索就相当有限了,最明显的就是死者的性别,毫无疑问是位女性,其次就是肤色稍微有点黑,除此之外,陆远志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别的有价值的线索。

秦林没好气的把他瞥了一眼,挖苦道:“胖子,亏你家里是杀猪的,连最基本的都没看出来吗?”

我家杀猪,可没杀过人哪!陆远志傻笑着挠挠头,忽然小眼睛一亮,把大腿重重一拍:“哎呀,秦哥你是说膘肥膘瘦啊,真是的……从尸块看起来,死者没多少肥肉,但也不算皮包骨头,身材稍微有点偏瘦吧。”

杀猪的都要讲猪肉肥膘厚不厚,所以秦林稍微这么一提,陆远志就立刻触类旁通,领悟得倒也不慢。

拿人比猪,貌似有点不恭,可道理确实是完全相同的,而且秦林、陆远志时不时就和尸首打交道,要不自己说点笑话开解开解,迟早得憋出病来。

县衙仵作和几名老捕快正在分沈有容送的五两银子,本来没把秦林和陆远志放在心上,只道是猎奇心重的公子哥儿,哪晓得听他们说起验尸如数家珍,不禁好奇这两个年轻人是什么来路,怎么眼力劲儿和办案几十年的老公门差不多?一个个都竖起耳朵,听他们又说什么。

陆远志打量着尸块,困惑地道:“那么可以确定死者女性、肤色稍微有点黑、身材偏瘦,这样的话,好像很多人都符合啊?又没有什么特别的认记,怎么确定是那个失踪的妓女呢?”

“其实我们从尸块上,还能找到更多的线索。”秦林也打量着尸块,指了指肚皮那块:“她应该有过生育,还曾经给幼儿哺乳,你仔细看看。”

陆远志盯了一会儿,那尸块被海水泡过,发白发胀,表面上似乎有点什么,但看不怎么清楚,他把殓房的窗户开到最大,借着天光才瞧个分明,果真有些若隐若现的皱纹。

“这是妊娠纹。”秦林解释道。

妇女怀孕时肚皮变大,皮肤受牵拉变薄,其中部分妇女的皮肤会出现一些宽窄不同、长短不一的粉红色波浪状花纹。分娩后,这些花纹会逐渐消失,留下白色有光泽的疤痕线纹,即妊娠纹,一旦产生就不会完全消失,最多随着时间而慢慢变淡,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

陆远志虽然跟着秦林很长时间了,还没接触到这方面,此时听他讲来只觉茅塞顿开。

仵作和几名老捕快听得骇然,互相使个眼色,这位年纪轻轻,可是个行家里手啊!

陆远志又问道:“秦哥,妊娠纹我懂了,你说死者曾经有过哺乳的经历,是从乳房看出来的吗?教教我。”

秦林嘿嘿坏笑,一脸的惫懒:“这个嘛,要靠经验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哪!”

陆远志眨巴眨巴眼睛,半晌才明白过来,咱们秦长官哪,实在太坏。

“还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秦哥我知道你能的!”陆远志满怀希望,眼巴巴的瞅着秦林:“死者的身高、相貌、年龄……”

就是那些仵作和捕快,也都支棱起耳朵仔细听,今天这位年轻人,带给他们的惊喜实在不少。

秦林终于无可奈何的笑了:“胖子,你以为我是神仙?好吧,尸体的肌肉还是比较富有弹性的,皮肤也比较紧致,没有明显的松弛,我可以判断她的年龄在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再多的线索连我也找不到了。”

要恢复死者生前的容貌,需要做颅相复原,必须找到头颅才行;要判断死者的身高,需要找到四肢长骨,比如前臂位置的桡骨、大腿位置的股骨,以骨头长度乘以固定的长骨系数,就能得到估算的身高;要判断她的生活状态,手上有没有老皮、脚底有没有茧子、牙齿磨损程度如何,则是重要的参考;要知道她最后一餐吃的什么,那就得剖开胃肠来看。

单是从胸到腹,拼起来有一尺多长、巴掌宽的三块尸肉,秦林可没办法复原死者生前的容貌,也不能确定身高,至于更多更复杂的信息,那就越发不消说了,三个字:没指望。

海澄县的仵作和捕快们终于松了口气,这位年纪轻轻地公子爷能从几块碎尸瞧出是否生育、哺乳,已经很了不起了,要是还能知道高矮、容貌什么的,叫我们这群老家伙还有脸活下去吗?

秦林把从尸块上得到的线索重新理了一遍:女性,肤色微黑,身材偏瘦,年龄在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有过生育和哺乳史,另外在尸块拼成的从左胸到腹部的条形位置,没有黑痣、疤痕、胎记之类的明显特征。

“确实把范围缩小不少,但要达到确凿认定的标准,似乎还很不够。”秦林思忖着,走出殓房伸手揉了揉鼻子,在温暖的阳光下深吸一口气,把充斥在鼻端的腥臭味道送走。

福建月港的空气,带着清新的海风气息,阳光也暖融融的,隐隐有春天的感觉。

陆远志这次终于没有被秦林支使着解剖尸体了,他心中既庆幸,又感觉有点空落落的,嗨,都习惯了嘛,拿一次没有动手,心里仿佛没抓没挠似的。

秦林把他肩膀拍了一下:“走,咱们去见见那窑姐的姘头。”

俞咨皋在福建水师驻月港的水营当坐营官,沈有容当把总,两位要算海澄县的半个地头蛇了,找来本地水兵带路去找人。

路上一名熟悉情况的水兵向秦林介绍了情况,被怀疑是受害者的私娼叫做贺桂姐,生性放浪不堪,她的姘头叫王巴散,一辈子嗜赌如命,两个家伙好吃懒做,全靠做皮肉生意活命,贺桂姐相貌很是寻常,年纪也不算小了,只能招徕到码头上的番鬼水手,就连正经青楼的妓女,都很瞧不起她这样的。

“贺桂姐有没有生过小孩?”秦林对这点关键,比较感兴趣。

水兵答道:“听说她有个小儿子,寄养在乡下姐姐家,唉,也不知道是和哪个嫖客生出来的野种。”

陆远志小眼睛一亮:生过小孩?那就应该是死者了吧!肚皮上的妊娠纹,就是确凿的证据。

秦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在这片房屋低矮破旧的区域七拐八拐,在离码头不远的地方,一片低矮破烂的房屋中间,找到了贺桂姐的家,也是她做皮肉生意的暗门子。

沈有容抢上去就要敲门,秦林正好看见不远处有座收拾得比较整齐的小院子,有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正在喂鸡,几个中年妇女一边纳鞋底一边拉家常,便摇了摇手止住沈有容,从另一边绕到了院子旁边的小巷里头,侧耳细听。

果然不出所料,这群街坊正在议论近三天来,方圆十里内最轰动的大事。

一个带着泼辣劲儿的声音从院墙里面传出来:“我说那桂姐啊,也死得不冤枉,她两口儿坑了多少番鬼?三天两头的吵架呀!这次是走多夜路终撞鬼,遇到个心狠手辣的,把她杀了且不说,还大卸八块、尸骨无存,你们说有多惨哪?”

“报应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叹息道,听起来就是那喂鸡的老婆婆。

秦林又听了一会儿,从这些妇女的闲谈中大概晓得了,贺桂姐与王巴散两口儿常欺负外国人不懂中国官法、害怕中国官府,背地里对嫖客干些坑蒙拐骗的勾当,经常和嫖客在门口争吵。

怪不得海澄知县薛新颜会把罗布、瓦韦一行人当成凶犯呢,嫖娼被骗愤而杀人,作案动机都有了嘛!

秦林重新走回了贺桂姐家,做了个手势,牛大力就屈指敲了敲门。

哐当,什么东西被不小心摔地上了,明明房子里有人,可等了许久就是没来开门。

几名水兵叫起来:“王巴散,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水营俞长官来找你,赶紧开门,否则一把火烧了你这乌龟窝!”

牛大力把房门擂得山响,终于门被打开了一道缝儿,一个獐头鼠目的矮小男人,就像耗子似的探头探脑朝外张望。

牛大力不耐,用力一推,门朝里面大开,王巴散也摔了个四仰八叉。

水兵们没好气的啐了口:“王巴散,你长本事了啊,本营俞、沈两位长官大驾光临,你还缩着头装乌龟王八蛋?”

王巴散点头哈腰,堆起一脸的媚笑:“小的哪里敢?各位长官、总爷,刚才是小的唯恐哪里歹人来了,所以不敢立刻开门,请各位多包涵包涵。”

俞咨皋找了把椅子,用袖子擦了擦之后请秦林坐下,然后指着王巴散斥道:“这位秦爷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若有半句不实,老子扒了你的狗皮!”

“岂敢,岂敢!”王巴散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水营俞守备和本县知县平起平坐,竟对这年轻人毕恭毕敬,不晓得什么来头?

第809章 疑窦渐显

秦林先没急着问话,而是四下扫视这座房子,果然是又小又旧,地面有些潮湿,空气中带着股淡淡的霉味儿,桌子椅子既陈旧又破烂,床后面靠窗口斜着拉一根绳子,挂着七八片臭烘烘的裹脚布。

微微一笑,秦林打量打量王巴散,不紧不慢地问道:“你姘头叫做贺桂姐对不对,她什么时候失踪的?”

“回……回老爷的话,她是大前天晚上出去的,就没再回来。”王巴散小心翼翼地答道,他做惯龟奴的,脸上那谄笑真是习惯成自然,眼睛鼻子嘴巴都挤到一块了。

俞咨皋和沈有容都点点头,王巴散在县衙报官时也是这么说的,时间倒是对得上,前天清晨发现尸块,也就是贺桂姐离家整夜之后。

秦林又道:“贺桂姐年纪多大、身材胖瘦、有多高、肤色是黑是白,一一道来!”

王巴散连个磕巴都不打,顺溜溜地答道:“她今年二十五岁,身材嘛有点瘦,皮肤不算白,比我稍微矮一点点,大约有这么高。”

说着王巴散就伸手,在自己额头往上的位置比了比。

那认得贺桂姐的水兵就悄悄朝秦林点了点头,镖师王巴散没说谎,贺桂姐确实长成这样。

王巴散的身材在男性中算比较矮小的,大约四尺七寸,贺桂姐比他矮一点点,那就是四尺六寸左右了。(明制一尺合现在三十四厘米,贺桂姐身高一米五六)

“嗯,很好,你没有骗本官。”秦林点点头,神色也转为和缓,“那么,她身上有什么独特的标记吗,比如黑痣、胎记、伤疤之类的。”

王巴散挠了挠头:“让小的想想,哦对了,她屁股上有块青黑色的胎记,脖子右边长了颗黑痣,还有……还有左腿曾经跌伤过,膝盖旁边有道手指头粗的伤疤,然后就没别的什么了。”

噗……陆远志喷了,心道:老天爷你不是玩我们吧,贺桂姐身上各处都有好认的特征,偏偏找到的是没有任何特征的胸腹部位,也太巧了吧!

秦林低着头思忖片刻,突然冷电般的目光直直盯住王巴散,厉声喝道:“她胸口有颗红痣,你怎么不说出来?刻意隐瞒,居心何在!”

在场诸位齐齐一惊,那尸块上面,并没有什么红痣啊,秦林这么问的意思是?

王巴散吓得浑身一哆嗦,前言不搭后语地道:“红痣,我没看见啊,没……没有,她身上没有什么红痣。”

秦林没就红痣的问题继续纠缠下去,又问道:“那么贺桂姐失踪,又发现了碎尸块,你是不是认为她已经被杀了?你觉得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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