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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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 第4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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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四维、申时行、余有丁和严清同时躬身:“陛下圣明,臣等有罪。”

万历差点没把一口老血喷出来,正所谓看着容易做着难,他以为张居正做首辅很轻松呢,等到自己亲力亲为,立刻晓得棘手了,心下竟隐隐有些懊悔……

司礼监掌印张宏神情木然地站在旁边,如同朽木枯骨一般,张鲸和张诚倒是有心要替主子分忧,搜肠刮肚的想谁能干治河这事儿,一时间没想出来。

“咚、咚、咚!”

沉闷的登闻鼓声遥遥传来,君臣都是一惊,谁把登闻鼓敲响了?

几名小太监慌里慌张的前来禀报:“启奏陛下,是、是秦林秦太保敲了登闻鼓,他、他还抬了一口棺材,说要抬棺死谏!”

申时行和余有丁互相看看,想笑又不敢笑,从来文死谏、武死战,到秦林这儿就掉过来了,他这是学海瑞死谏嘉靖啊。

张四维则怫然道:“秦太保真是越来越出格了,抬棺死谏,是将陛下当作昏君吗?”

严清也道:“请陛下治秦林欺君罔上之罪。”

张诚想了想,笑嘻嘻地冲着万历行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嘉靖朝有海瑞抬棺死谏,现在又有秦太保效法,实可前后辉映。”

“那这么说,朕始终是……”万历黑着脸,生生把“昏君”两个字吞了回去,秦林学海瑞,他就是嘉靖了,但嘉靖晚年就算不是昏君也差不太远了,何况嘉靖相信道士说的“二龙不相见”,和儿子隆庆帝关系极为冷淡,连带着对万历这个孙子也没什么慈爱,万历自然对这位皇祖父没什么好印象。

张诚吓了一跳,只得悻悻退回,晓得这次算是触了陛下的霉头,不禁暗自抱怨起来:秦太保啊秦太保,你玩什么不好,玩抬棺死谏?

“既然秦太保都抬棺材来了,朕总要听听他说些什么。”万历吩咐小太监把秦林带进来。

秦林不仅来了,身后陆远志、牛大力率着亲兵校尉,还嘿呀嘿呀的把那光漆柏木棺材也搬到了养心殿外面,停在院子里头。

小太监就眉头一皱,这可不大吉利啊,倒像是给谁送葬似的。

秦林神色一反常态的严肃,捧着手本一步步拾级而上,走进养心殿内。

万历面带不悦之色,悻悻地道:“秦爱卿,你是个锦衣武官,怎么也学文官,搞起抬棺死谏来了?”

秦林行礼之后,朗声奏道:“臣有本面呈,恳请陛下御览。”

张诚连忙抢上前,从秦林手里接过本章,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怎么做事不和我商量?

可等他看到那本章封面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就顾不得瞪秦林了,双手一抖,差点把本章掉在了地上。

“陛下,这、这奏章一派胡言,还是留中不发吧!”张诚心念电转,小心翼翼地冲着万历谄笑。

万历就知道本章有古怪,不由分说从张诚手中接过,只看了看封面就勃然大怒:“秦林,你胆大包天,是欺朕手中剑不利吗?!”

殿中诸位内外臣工都伸长了脖子去看那奏章,单单是封面上一行大字,就叫他们齐齐把舌头一吐。

谏陛下切勿乱政害民十事疏!

万历强忍住满腔怒火,翻开奏章略略一看,顿时火冒三丈:丘橓弹劾江陵党,给张居正安了十项大罪,秦林这道奏章同样给他安了十项罪名,什么亲小人什么远贤臣,什么处事但由喜怒,朝政实无纲纪,一条条都戳中痛处。

总之,这道谏书就是替江陵党翻案,指斥万历罢斥新政诸大臣是倒行逆施。

“秦林!”万历暴跳如雷,再也记不得秦林曾替他做过多少事情、立下多少功劳,戟指怒道:“你为岳丈翻案,就敢欺君罔上,实在是狗胆包天,来人呐,将他拖出去,革职、即刻遣送原籍,永不叙用!”

张鲸、严清、张四维喜笑颜开,秦林几年间做到太子太保高位,又圣眷优隆,实在是他们的心腹大患,现在竟自己不开眼,在陛下这里找死,又能怨得了谁?从今往后,再也用不着想尽办法对付他啦,哈哈哈……

张诚就面如土色,万历很清楚秦林和他一党,秦林竟如此胆大妄为,如果陛下把账算到他头上,恐怕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再也顾不得许多,张诚扑通一声跪下,叩首道:“秦林妖言惑众居心叵测,奴才恳请陛下严加处置。”

严清赶紧出来落井下石:“将他打入天牢,细细勘问,说不定背后另有阴谋。”

申时行和余有丁就吓得够呛,不由自主地把脚步往后挪了一点儿,和秦林拉开距离,虽然有些交情,却犯不着为秦林得罪陛下,何况陛下怒发冲冠,就算替秦林求情也多半不会有什么效果。

张宏却缓缓跪下,郑重其事的朝万历磕了个头:“陛下,忠言逆耳,忠臣死谏,秦林实是国朝忠良之臣,陛下不纳他的谏言,已是不妥,又将他革职逐出,更是一错再错。老奴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万历虽然刚愎自用,一向也晓得张宏为人忠直,不禁犹豫了一下,想想是不是对秦林降职,或者调往远任作为惩罚。

可张四维、严清、张鲸这些人,哪里能容得下秦林?都摇唇鼓舌,准备力劝陛下将他革职查办。

哪晓得秦林自己又含着滚滚热泪,神色郑重地道:“陛下不纳忠贞之言,亲小人而远贤臣,微臣痛心疾首不算什么,恐怕万民怨声载道,皇天后土震怒,到那时陛下悔之晚矣!愿陛下效法尧舜禹汤,切勿学那夏桀商纣!”

张四维听到皇天后土震怒,心中突的一动,昨晚钦天监发现天象异变,当下朝中党争激烈,监正没敢直接把这事儿报给朝廷,早晨的时候悄悄和首辅大学士商议,被他压了下来。

万历早已怒火上头,哪里还记得秦林曾替他立下许多汗马功劳?暴跳如雷地吼道:“秦林,你是找死,你是在逼朕!”

张鲸唯恐秦林不死,在旁边煽风点火:“皇爷,秦林这是学那些文官,想骗廷杖呢!您再看看谏书,肯定还有不少大逆不道的话。”

张鲸心目中当然不会认为秦林是要骗廷杖,文官骗了廷杖可以在清流中扬名立万,武官骗廷杖有什么用?明明就是想帮老岳丈翻案嘛。

殊不知秦林还真是来骗廷杖的,听了这话就把张鲸看看,张公公啊张公公,你真是我肚里的蛔虫。

万历听了张鲸的话,又翻了谏书看看,果然最后几句尤为可怕:“故太师音容笑貌犹在人间,而陛下既受辅佐十年,焉能一朝反颜,岂不为天下笑乎?”

朱翊钧顿时气炸了肺,双手将谏书扯得粉碎:“锦衣武臣,也来骗廷杖,把朕当作什么人?秦林,既然如此,朕就如你所愿,来人呐,拖出去重责五十,不,一百,不,三百廷杖!”

我靠,徐文长那道奏章是不是骂得有点过火啊?这不是要打死我吗?秦林倒抽一口凉气儿。

他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当然对廷杖的流程非常熟悉了,晓得怎样才能打得稀里糊涂,又不伤筋动骨。

按照原来的计划,施行廷杖的锦衣官校里面已经安排了暗桩,被廷杖之后,将由牛大力驮着他一路奔回家,然后青黛立刻用神医李时珍传下的金创药进行治疗,同时他自己还练了周易参同契玄功,虽然没什么大神通,挨打的本事总要比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强得多。

算下来基本上万无一失,秦林才得瑟得瑟跑来骗廷杖的,可他没想到,徐文长的奏章威力似乎有点过火,万历那咬牙切齿地样子,简直就像是要杀了他。

紫禁城南边,离江米巷锦衣卫衙门不远的秦宅,徐文长一口黄酒一口豆腐干自斟自饮,昏花的老眼流露出几分奸笑。

“喂,老头子,秦大叔会不会有事啊?”阿沙坐在对面有点担心,把桌子拍了拍。

徐文长将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咀嚼,半晌才笑道:“一道谏书朝廷开不了杀戒,也就廷杖而已。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有万般苦楚磨炼,这次打得再痛,有周易参同契玄功护体,也没什么的,最多皮开肉绽丢半条命,嘿嘿嘿……”

啊,丢半条命还不算什么啊?阿沙想想就肉疼,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小屁股。

小丫头你懂什么?徐文长窃笑不已,这次是要打重些才好哩!

廷杖,也能打死人的,大明朝历代死在廷杖下的朝臣,也不下三位数了,秦林这遭能逃过一劫吗?

行廷杖的锦衣卫大汉将军们接到命令,等秦林被一群太监推推搡搡的带出来,就惊得张大了嘴巴:以前都是秦长官监督着打别人,现而今是他老人家自己被打?真是没有天理了!

“弟兄们,秦长官待咱们如何,不消说了,待会儿大家手上得有个轻重。”陈铭豪低声叮嘱着伙伴们,心下暗暗捏着把汗——秦林破麻师爷案,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得嘞!”大汉将军们应了一声,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陆远志准备好了绷带,牛大力也在旁边小跑着热身,等廷杖打完,就把秦林驮回去,尽快施救。

演戏而已嘛,何必这么紧张?秦林笑嘻嘻地,主动趴在了行廷杖的毡毯上。

“且慢!”张鲸从紫禁城里小跑着过来,满脸的阴毒坏笑:“咱家讨了陛下口谕,特地到此监刑,请诸位用心打。”

说着,他就把脚尖向内,重重一收!

第796章 绝不后宫干政

我靠,这是要打死我呀!秦林大声骂起来:“张鲸你个乌龟王八蛋,没卵蛋的死变态,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你丫就是个活人妖!”

张鲸得意万分,不理会秦林的痛骂,朝大汉将军们一瞪眼睛:“还不动手,等什么?!”

陈铭豪神色大变,监刑太监叫着实打,是把受刑者打伤、打残废,叫用心打,那就是打死了,这张鲸和秦林有仇,借监刑公报私仇啊,也不知是他自己要来,还是陛下故意派他来的……

“老大,怎么办?”几位拿着木杖的大汉将军,都把陈铭豪瞧着,神情非常为难,欲要轻轻放过秦林,张鲸必不肯放过他们,真的打死秦林,既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想想太后、定国公等几处,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张小阳步履匆匆地赶来,颇有歉意地朝秦林点点头,不声不响的把双脚往外一分。

到底张诚还有几分良心!秦林笑起来,向张小阳示意没关系。

其实张诚在陛下面前请求严惩他,也是自保的手段,如果他为了彻底撇脱自己,完全可以借廷杖的机会落井下石,把秦林置于死地。

秦林做这件事,先前并没有和张诚商量,就必须自己承担后果,张诚出于自保在万历面前撇清关系,秦林不会介意。

张鲸怒了,一个后辈也敢来和自己相抗,他冲着张小阳重重地冷哼一声,又把脚尖往内收紧:“大汉将军何在?快快给咱家用心打!”

“厂公,您看?”陈铭豪赔着笑脸儿,指了指张小阳:“您的话,咱们当然唯命是从,可小张公公,咱们也得罪不起啊!”

无论东厂督公,还是御马监提点,这些大汉将军是谁都得罪不起,随便哪个伸根手指头,就把他们摁死了。

张鲸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再逼陈铭豪也没什么用,可张小阳就站在对面不出声不出气的,就把脚尖朝着外面,难道身为东厂督公、又是长辈,自己还和这小辈废话?

正没奈何,就见远处蹄声隆隆,身穿飞鱼服的一行人从承天门方向迅速赶来,张鲸阴沉的脸上忽然就笑逐颜开。

来的是锦衣都督刘守有和南镇抚司掌印官张尊尧。

得知秦林要挨廷杖的消息,张尊尧脸都快要笑烂了,老远就叫道:“伯父,侄儿替您效劳!”

说罢他偏腿下马,一溜小跑着过来,瞅了瞅趴在毡毯上的秦林只觉格外开心:哈哈,秦某人你在南京何等威风,又在京师叱咤风云,本以为没有报仇雪恨的机会了,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刘守有则伸出两只手,假惺惺地道:“哎呀秦太保,你怎么闹成这样?本官听说老弟抬棺死谏,就晓得要出岔子,急着来劝止,终究晚了一步,甚为可叹啊。”

“是啊,可叹得很呢!”秦林撇撇嘴,“刘守有,你这家伙不会安好心的,纯粹是耗子哭猫假慈悲。”

说猫哭耗子假慈悲,那刘守有就是猫,秦林成耗子了,他当然不干,所以掉过来说。

“秦太保啊秦太保,都死到临头了,你犹在和老夫做口舌之争,何必呢?”刘守有笑嘻嘻地退到旁边,看见那副秦林自带的柏木棺材,又吩咐身边张昭庞清等几个心腹:“这口棺材哪里配得上秦太保的身份?你们去买口上好金丝楠木的,待会儿秦太保归西,咱送给他。”

呸,你死了我都不会死!秦林啐了口唾沫。

陆远志、牛大力气愤愤的把刘守有瞪着,却又无可奈何,眼见秦林大事不妙,都在手心攥着一把冷汗。

张鲸则笑眯眯地吩咐张尊尧:“好,既然你来了,就由你带的人行刑吧,只要是锦衣官校,谁做廷杖无所谓的。”

“遵命!”张尊尧笑得眉飞色舞,走到一名大汉将军跟前,双手向前一摊:“给我。”

那大汉将军看看陈铭豪、张小阳,又看看阴着脸站在旁边的张鲸、刘守有,只听得刘守有冷哼一声,顿时手哆嗦起来,不由自主地把廷杖棍子递给了张尊尧。

刘守有是所有锦衣官校的上司,大汉将军也归他管,所以不敢不从啊!

张尊尧将廷杖拿在手中,满脸冷笑。

这廷杖棍子是由栗木制成,击人的一端削成槌状,且包有铁皮,铁皮上还有倒勾,一棒击下去,行刑人再顺势一扯,尖利的倒勾就会把受刑人身上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来。如果行刑人不手下留情,不用说六十下,就是三十下,受刑人的皮肉连击连抓,就会被撕得一片稀烂。

张尊尧掂量掂量廷杖棍子,像猫戏老鼠似的盯着趴在毡毯上的秦林,冷笑道:“秦太保,下官亲手服侍你,可满意么?”

秦林回过头来笑笑,“张尊尧,在南京我就说你是个蠢货,结果蠢到京师来了,哼哼,你真以为打得了我?”

“死鸭子嘴硬!”张尊尧脸色一寒,不再和秦林废话,举起廷杖就要重重打下去。

瞧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一棍子下去,怕不打得秦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且慢!”秦林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手中捏着样东西递出去:“蠢货,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拳头还没舒开,却听得远处也有人叫道:“杖下留人!”

秦林定睛看时,原来是郑桢身边极得宠的太监小顺子,他就把眉头皱了皱,重新握紧了拳头……那是李太后赐给的玉佩,准备如果情况有变,就求见太后的。

你可以打我廷杖,可行刑前得让我先见见太后,原本就许我随时慈宁宫面圣的!

李太后虽然失了冯保和张居正两大助力,但她毕竟是万历的亲生母亲,她要硬保秦林,万历还能怎么的?何况还有万历的外公武清伯李伟,舅舅李高,这两位跟着秦林赚钱,赚得连他们自己都很不好意思了。

万历再刚愎自用,再杀伐果断,有种把亲妈、外公和舅舅给一块扔了?

只不过,秦林这个杀手锏,不到最后时刻是不能拿出来的,因为面见李太后,这廷杖就打不成了,骗廷杖花的功夫就成了瞎子点灯——白费蜡。

现在郑桢既然派人来,事情便有变化,且不管是变好还是变坏,秦林都可以再等等看看,那玉佩就暂时不拿出来了。

那小顺子一路气喘吁吁地跑来,陆远志、牛大力就面露喜色,早知道秦长官和郑娘娘有点交情,这一定是来相救的。

刘守有和张鲸却不怎么看,前段时间,郑娘娘和秦林的关系好像冷淡下来,据安插的小耳朵说,郑娘娘提到秦林往往大动肝火,搞不好这小顺子就是她派来,要秦林的命!

“到底是要救我,还是要害我?”秦林干脆翻过身来,躺在了毡毯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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