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夕起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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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夕起相思-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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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兰,你伪装成我跑开后有没有发生什么?”

乌兰齐兰神色暗了一下,齐兰很快笑道:“能有什么,齐兰不是好好站在格格面前吗?”

海兰珠觉得不妥,又说不出来为什么,方要再问,一把声音插了进来。

“呦!我当是白日见了鬼呢,看看我瞧见谁了?这不是咱们应该当了压寨夫人的兰侧福晋吗?”她故意加重“侧”字。

海兰珠回首,果然看见那人一身大红正服,掐着丰满的腰身。身后跟着两个侍女为她扇着风,一副皇后娘娘出宫般的架势——不是多日不见的富察福晋是谁?

乌兰见主子不放话,首先暗耐不住到回道:“富察福晋,咱们兰福晋几时当了什么压寨夫人?她自始自终都是贝勒爷的福晋,不知道您这是在诬蔑咱们兰福晋呢,还是在拐弯抹角骂贝勒爷?”

富察福晋瞪着眼。

乌兰继续道:“再说句犯上的话,您是比咱们兰福晋晚进门的,这个‘侧’字挂在您头上,那也是响当当的。”凭什么这个女人总是这样眉高眼低地看人?

“鬼丫头,日后有你好看!”富察福晋咬牙切齿地朝地上吐了口痰。恨恨地冷哼着离开。

乌兰摆了个胜利的姿势,海兰珠看着雀跃不已的她,只有摇头。

三人刚入帐坐定,有见一个丫头来传话。

海兰珠认出这正是富察福晋刚才身边的侍女之一,温笑道:“有什么事吗?”

那丫头淡淡道:“主子让我来通知兰福晋,贝勒爷今晚回来,要您一起出席宴会。”敢情富察福晋刚才来是要说这件事,顺便找茬,哪知没有得到什么便宜却却被乌兰弄得心浮气燥,只得再派人来传话。

乌兰正得意着,却看到主子一脸的不安。

“晚宴?宴请谁?”

那丫头看也注意到她的不对。“是科尔沁的塞桑王爷、台吉以及大金四贝勒爷。”

——是他!他终于来了!

海兰珠咬着牙。“去,说我身子不爽,不能去晚宴。”

“主子,您又不舒服了?”

那丫头刚退下去,海兰珠便苍白着脸倒在塌上。

哪知不一会又有人告见,这一回来人却是莽布泰。

海兰珠看着来人,在他不知如何说起时道:“他不同意对吗?”葛尔泰又怎么会放弃任何一个折磨她的机会?

她怔怔地想了一会,终于唤来齐兰乌兰开始打扮。

盛装之后,像个木偶般坐了整整一下午。

直到来到宴会她仍旧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垂着首,却依旧感觉周围的视线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抬起头来。”丈夫的声音那样的冷漠,海兰珠鼓起勇气,看向正位——

她从未奢望过能够再遇,也不敢再想。

只是这痛苦的相思,爱到深入灵魂,殖入骨髓。

海兰珠不知花了多大的勇气才抬起首,直直看向正位。

结果——无人!

她惊讶地又扫了眼四周,却发现除了父兄丈夫以及些要员外,那个人根本不在!

“你想找什么?”葛尔泰单指叩桌,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坐过来。”

海兰珠低下头,坐到丈夫身畔,长长的睫毛如蝶般扇动,她压下心头的骚动,强颜欢笑着。

“怎么,失望了?”葛尔泰灌下酒盅,眸光也沉下。

她没有言语,乖巧为他满上盅新酒。

于是,他看着她,她却看着地,仿佛席间的酒嘻声都不存在。

直到一个话题引起了海兰珠注意。

“台吉,为什么四贝勒没有一起回来?”一个壮年将军敬酒的同时好奇道。

台吉吴克善抽抽嘴角,一脸莫名其妙地说:“我与葛尔泰贝勒到乌得城的时候姑父早不见影,下人说是几天前城东‘走水’,烧死了一个喜欢的妾室,姑父大怒后以‘办事不利’的口谕当场降了鄂硕将军的军级,之后听说带着大批人马出城办事了。”

塞桑贝勒撂下酒碗,皱眉:“这可不像是四贝勒的作风。”

另一个某个族长打扮的老人又道:“我来时听到一则很奇怪的谣言,说四贝勒带着人正挨个部落询问一个女子下落。”

众人不约而同认为这谣言简直荒诞不稽。

海兰珠的脸色却骤然降成霜打般苍白,葛尔泰将她拉进怀,硬是灌了她几杯烈酒。看到她呛咳到眼泪刷落,葛尔泰捏着她手腕的大掌更加用力。

——仿佛她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海兰珠怎么了?”吴克善看到妹妹流着泪,咬牙看向葛尔泰——可恶,难道上回他没有将话说清楚?

“只是喝了点酒,情绪激动了些。”葛尔泰甩开海兰珠的手腕,淡淡道。

“海兰珠,快下去休息吧。你是病中,我早说过不应该叫你来。”

“也是。”父亲塞桑也瞧见女儿的泪颜,点头同意。一旁却走来一个侍从俯耳说了什么,塞桑立刻神色大变。

海兰珠颤着身子向父兄长辈们行了礼便走向出口,哪知周围人突然都站起了身子严肃地看向自己的方向,她顿时不知所措,一脚踩到某人的配剑,随即在众人的惊讶声中失去平衡地向后仰去——

当她缓缓倒入那个正走进来的男子怀中时,看到了那双自己遇到过最深邃的黑眸。

“大金四贝勒到——”

他们这样的姿势太久,已至于周围的人都惊讶到悄无声息。

皇太极灼热的目光,燃亮了整个宴席。

海兰珠的大脑一片空白,微微颤抖着。想要移开目光,却无法控制。

整个大帐的目光都集中在一点,落地针响。

直到某种破裂声打断了这一切,众人看去,只见葛尔泰苍白着脸,点点血水自指间滚滚滴落。他张开大掌,破碎的酒杯随之被扔在地。

。塞桑首先回过神,走上前行了主人对客人的礼。

“四贝勒吉祥。”

皇太极也回了礼,目光却没有自海兰珠身上移开。

“塞桑贝勒吉祥。”

众人也缓过劲,一起恭敬向皇太极行了大礼。

直到皇太极向主位走去,却依旧不见要放开海兰珠的打算时,塞桑才不得不说:“四贝勒,这是小女海兰珠。”

皇太极的步子顿了下,海兰珠觉得自己也随之一瞬心跳停止。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怕得不敢去看。

但众人却清楚看到一向以冷静沉着著称的大金四贝勒的脸色变得何等复杂。

塞桑心下不安,朝女儿喝道:“海兰珠,做什么还发呆,快给姑父请安!”

仿佛全世界都在这一刻遗弃了她,她垂下头,静立了很久。

为什么他们明明离得如此近,却又那样的遥远?

当他的手离开她的瞬间,她原以为已经绝望的心再度痛到令人窒息。

海兰珠缓缓屈下身,声音脆弱的令人不忍:“博尔济吉特。海兰珠向……姑父请安,姑父吉祥。”

皇太极浑身一震,死死地瞪着这个脚下的女子。

“……起身吧。”

他转身走到正位,众人见他坐定,才又纷纷落坐。

吴克善却见海兰珠仍旧屈着身,不禁走上前扶起。

“海兰珠,你脸色不好,快回去吧。”

她的容颜憔悴,吴克善惊讶发现妹妹的手如死人般冰凉。忙叫来侍应扶着海兰珠走出去。

皇太极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追随着她娇小的背影,直到不见。

候在帐外的乌兰见到主子面色不对,忙不迭掺过她,两个人慢慢走出不过百步,却突然听到前一刻还笙箫热闹至极的宴席传来人们惊慌马乱的杂吵声,其中那一句“有刺客”的惊喊最是惊心。

乌兰回过神时,竟见到自己前一刻还愁眉不展的主子冲回大帐!

兵刃交接中人影杂乱,海兰珠在杯盘狼藉中急急寻找着那抹身影,迎头见有人正站在帐口手执弯刀。

那人见有人冲入便挥刀要砍,却惊讶地看到是她——

“你回来做什么!”葛尔泰气急败坏吼道。

刀影在海兰珠身侧闪过,她惊骇地倒抽口气,葛尔泰一把拉过她并砍下偷袭人的脑袋,突然没了脑袋的身子僵立在原地硬是没有倒下,海兰珠惊叫出声。

“兰儿!”这样糟杂慌乱中,她的惊喊竟然被皇太极听到。

朝皇太极的方向看去,只见四五人围攻着,几番恶斗就是不肯让他翻出帐。她不顾一切地奔去,却被葛尔泰死死拽住。

“放开我!”她第一次反抗丈夫,激得他红了眼。葛尔泰攥着她的手,又不得不分心杀敌。

此时帐中灯火早已残灭大半,夜光也不甚太亮,许多好手想要杀敌却被环境限制,根本分不出你我,但明眼人却可以看出刺杀皇太极的人数在急剧增多!

海兰珠咬开丈夫的手,皇太极同时朝她跑来,有人放出短弩暗杀,皇太极与葛尔泰同时变了脸色——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葛尔泰朝她后脖颈敲下。

海兰珠昏厥前最后看到的是皇太极将自己紧紧护在胸前......

而她不知道的是,他背后为她而硬生生受下的那一箭!

塞桑脸色不佳地朝大金国驻营处走去,身后跟着一群同样面色很差的下属。

这惊魂未定的一夜,给他所守护的这片草原带来了不安的骚动。

大金国正是显赫之时,老汗王爱新觉罗。努尔哈赤以十三副遗铠打下建州,一步步建立后金,八旗百万雄师摇旗旌鼓指向大明江山,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天下的总趋势是倒向大金的。

大金需要科尔沁,科尔沁更依靠大金。这是他们蒙古与女真的默契。

那战功彪炳的四贝勒皇太极正是汗位继承人的有力人选,如今却在他主营遇刺,加之令他头疼多日的边塞数十部落无缘惨遭屠戮的事件,明摆着是有人从中作梗,想要破坏这份长久以来的默契。

塞桑想着,转眼已经到达了皇太极主帐外。

待一个眼熟的参军通报后,塞桑留下其他人,独自走入。

帐内挂着一些简单的弓弩与兵器,一张精密的羊皮军事地图铺在公案上,上面同时堆满了军务书函等。

皇太极简单披挂着单衣,半躺塌上,唇色因失血而有些苍白,隐约可看到他胸前紧缠的绷带。

听到塞桑的脚步声,皇太极睁开原是半阖的眼。

塞桑看着这一双深邃的黑眸,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霸气。他平生阅人无数,深知塌上安憩的并非凡人,而是一只养精蓄锐的猛虎!

皇太极完全不介意塞桑探究的眼神,淡笑,“劳烦塞桑贝勒亲走一趟。”

塞桑这才回过神,回道:“哪里,不知道四贝勒伤势如何。”

“并无大碍。”皇太极心里更念着另一个人,却没有开口。

“此番事件实在令塞桑愧疚,希望四贝勒能够多见谅。我定会将此事严查——”

“还需要再查吗?”皇太极挑眉,直直看着塞桑。

“四贝勒此话的意思是......”

“塞桑贝勒可能不知,方才军医在治疗我的箭伤时发现此箭早已浸毒。”他说得不轻不慢,仿佛事不关己。“放心,好在不是什么疑难剧毒,否则我皇太极也不会此刻还好好地与贝勒爷说话。”

“那毒莫不是......”塞桑也是何等角色,早已经知道他下面要说的话。

“没错,是科尔沁部独有的‘夺日红’。”

塞桑没有惊讶或是任何反驳,两人相看半晌。

直到气氛凝聚到僵持,塞桑终于道:“在四贝勒到达我的主营后‘巧合’地刺杀,以及科尔沁边境近来频传的‘女真贼’屠戮数十部落的传闻。相信不用塞桑细说,四贝勒心里也是清楚的。”

“——反间计。”皇太极危险地眯起眸。

塞桑点头,“多谢四贝勒信任。”

皇太极不语地盯着塞桑的头,他不说话时很有种威严,他也善于这样地对待他人,他的这种本能,注定他天生就是令人不可小窥的男人。

塞桑见两人达成某种需要的默契后,正打算告退。

皇太极蓦地开口:“不知道兰——海兰珠如何了?”

他没想到皇太极会提到女儿,想起自他们见面后种种,不动声色地说:“我替海兰珠多谢四贝勒关心。海兰珠现下应该是醒了。”

“我去看看她。”

塞桑见他不像玩笑,不由得变了脸色。“四贝勒,这样不妥,现下海兰珠在夫家营帐,四贝勒身上还有伤,何况尚未天明,但相信海兰珠若知道了自己如此被四贝勒‘关心‘,一定会受宠若惊。”他明显的话中有话。

皇太极沉下身,终于不再言语。

塞桑告退后,一脸抑郁。

抬头看了眼渐要升起的朝阳,在漫天的霞光中,重重叹了口气。

但愿事情并非他所想......

海兰珠张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在察哈尔的营帐。

乌兰齐兰见她醒来,忙端来清水,却被一把推开。

“他怎么样了?那些刺客呢?他有没有受伤?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乌兰见她连气不喘地问了一连串,气乎乎道:“我的好格格,你一次性问这么多要我怎么回答啊?你知道不知道昨晚你可吓死我和齐兰了。”

齐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乌兰硬是要主子喝下水才肯开口。

“是葛尔泰贝勒抱您回来的,他当时身上全是血,你突然冲进去,乌兰还以为、以为......”乌兰原是要吓吓海兰珠,却真的给自己吓出泪来。

齐兰见乌兰哽咽不能讲,于是接着她说:“格格安心吧,听说那些刺客在被抓起来前都自尽了,宴会上受伤的人不多,死的也是些没什么重要的奴才。”

“那他呢?受伤没有?”海兰珠急急再问。

“谁?”齐兰皱眉,“啊——你是说葛尔泰贝勒?他只是些皮外伤,就是脸色很不好。格格你昏睡了一天,他发了一天脾气。”

乌兰也帮腔道:“格格,平日见你总是对葛尔泰贝勒淡淡的,真看不出来您原来那么在意他,竟然有勇气往里冲——”

她已经昏迷了一天?

海兰珠咬牙:“不是问他!是四贝勒!皇太极!”这个令她爱到心痛,思念难耐的男人!

乌兰齐兰显然是吓呆了,从未见过主子这样的失态。

乌兰惊得忘了哭,待把情况告诉海兰珠后,却又惊见她奔下塌,撑着摇晃的身体向外冲。

两人忙不迭紧紧拦住她。

海兰珠泪流满面,喃喃着:“是我,都是因为我才害得他受伤,都是我不好......”

乌兰齐兰不安对视一眼,正不知所措。却又听海兰珠道:“让我去看看他,快放开我。”

“格格,这不成的啊,那金国的营帐又怎么是咱们说进就进的?”

“那让我在外面看看他,看不成也行......我只要离他近些,行吗?”

“格格,您这是......”乌兰不敢往下细想,心下定了一计。“格格,先让齐兰去探探情况。其他之后再说,您看如何?”

海兰珠眨眨水眸,许久,终于点头。

齐兰立刻走出,不想在绕过富察福晋大帐时突然想起某些令自己不堪的回忆。

她颤抖着抱住自己的身子,惊惧地看着暗处走出的人,死死地捂住口。

那是——

齐兰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袖,垂着头向前奔走,彷佛身后有着什么恶魔在觊觎着自己。

夜就要来临,必须得在太阳落山前赶回格格那里。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许去想方才的事情,可偏偏“那个人”不肯放过她!

“听说——你有个妹妹嫁到了富察?”

齐兰感觉头上的青筋在“鼓鼓”跳动,她走得太急,终于摔倒在地。

她以为自己够坚强,却仍旧忘不掉。

那夜的肃杀,马贼的咆哮,她没命地奔跑,却终是逃不掉……

咬紧牙,看到大金的营帐已近在眼前,齐兰撑起身,蓦地眼前一暗。

她感觉一只冰凉的大掌紧紧扼在自己颈际,卡得她难以发出任何声音。身后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男子,她感觉得到他的惊慌,尽管他有力气,却明显中气不足。他的呼吸急促,吹在她脑后,令她也感染到了他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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