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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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宰相-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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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墓地一排一排的坟包,坟包前面还有很高的墓碑。陈四维能听到声音却看不到人,他觉得人不一定离他很远,或许是因为夜太黑,人又没有站着被挡住了。

    陈四维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向墓地,徐平拉住了他的胳膊:“主人,死者为尊,不好相扰,我们还是赶路要紧。”

    徐平本来就不主张赶夜路,他说要在城里找个客栈歇一晚上再说,陈四维偏偏火急火燎的跑出城门。

    结果大半夜的跑这儿来听鬼哭,他还要往墓地里闯,这如何得了?

    陈四维听这哭声甚是悲切,听得人心绪不宁。他也不想多事,加上徐平的劝阻,他轻叹一声,转身朝官路上走去。

    人间多的是不平事,自己还不知道身落何方呢,管什么闲事?

    他们沿着官路向前行走,走了不到三十步,忽听一声凄厉的尖叫,他们转头朝声源望去。

    只见一个人影在坟墓中间站立,摇摇摆摆的乱晃,不断的大叫。陈四维抬腿朝她走去,徐平站在路边腿抖得根本不听使唤。

    “大姐莫怕,我是赶路的人。”陈四维不害怕,他还担心别人会害怕他。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最好是什么人都别碰上,谁跟谁相遇都挺吓人的。那个人影腿一软,身子下沉,所幸双手抱着墓碑才没有倒下。

    “不要害怕,我是人,我真的是人。”陈四维走到那个人影面前,跟她相距有个三米左右便站住了脚。

    一弯残月并不明亮,三米根本就看不清头脸,只能看出一个轮廓,勉强能确定对方的高矮和大致。

    初秋的天气有点凉,那个人影看起来穿的也很单薄,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她抱着墓碑抖成了一团。

    陈四维又向前一步对她说道:“不知大姐有何疑难之事,为何夜里在此啼哭?”

    陈四维语气温和,人也老实,并没有再向前,这让她安心了不少。陈四维知道她害怕,所以更加的不敢乱动。

    过了许久她才哆哆嗦嗦的问了一句:“你真的是人吗?”

    “是啊,你看我有脚。”陈四维一撩衣襟,抬腿侧踢了两脚。

    那姑娘这才放松了一点,双手撑着墓碑慢慢的站直了身体。“你为什么走到这里来了?”

    正常人没有大半夜往墓地跑的,这也怪不得姑娘起疑,没吓死都算这姑娘胆子挺大了。

    “我一时贪路错过了客栈,听到大姐大放悲声,故而前来动问。”陈四维自己都无家可归了,还觉得别人更可怜呢。

    “我”那姑娘刚说一个字就哽咽了起来,抽抽答答的又开始哭。

    “大姐,这里不是讲话之所,你莫怕,我扶你到路边,我家人在路边等我,前面不远就有个长亭,我们去长亭说话可好?”

    那个姑娘哭着点点头,陈四维过去扶着慢慢的走出墓地,她深一脚浅一脚,身子很虚弱。

    若不是脚下无根,徐平简直就要撒腿跑了。这个陈四维居然跑到坟墓中间,拉了个‘女鬼’出来。

    陈四维拿了件衣裳给她披上,徐平听到那姑娘说‘多谢君子’,他才回过神来,急忙的低头去看她的脚。

    那姑娘长裙覆腿,也看不着脚。陈四维悄悄的踹了他一脚:“赶路了,到长亭再休息。”

    边走边聊,陈四维知道了那姑娘为什么深夜出现在墓地,她是因为没有东西吃,才到墓地来捡供品充饥的。

    她已经这片墓地苟且偷生的活了两个多月了,怪不得她胆子这么大,徐平都吓得腿软了,她见到陈四维还敢说话。那是因为她对这里的环境已经熟悉了,所以恐惧心理相对会小很多。

    “刚才你怎么突然大叫了起来?是不是我们赶路惊到你了?”陈四维本来都打算走了,若不是她突然站起来大叫,陈四维是不会过去找她的。

    “没有,是有只黄鼠狼从我面前跑过去了。”那姑娘满含歉意的说道:“是我惊到你们了。”

    “说哪里话来?碰巧而已。”

    长亭不远,很快就走到了。捡了些枯枝点了一堆篝火,火光带给人们温暖和希望。徐平拿出吃食,在火上烤烤,三个人都吃了一点。

    “不知君子贵姓高名?”那姑娘很客气也很斯文,吃东西也并不是那种狼吞虎咽型的,虽然很饿也还保持着慢嚼慢咽。

    “我叫陈四维,你呢?”

    “我夫家姓张,娘家姓李。”

    陈四维微微一愣,这姑娘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居然都嫁人了。话说都嫁人了,怎么跑墓地来了?

    “你既然有婆家又有娘家,为何在此处流浪啊?”徐平也忍不住好奇心了,无家可归也就罢了,像张李氏这种,去婆家也好,去娘家也罢,总不至于混到这么惨吧?

    张李氏闻言一阵心酸,强自忍着没有再次哭出来。

    “你有什么事,不妨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你出出主意。”陈四维料她必有为难之处,看她处境也实在是可怜得紧,比他这个被赶出家门的都不如。

    好歹的陈四维是男人,他随便找点什么工做做也能赚口饭吃。而这个张李氏连讨饭都不成,她年轻貌美不敢往陌生人跟前凑。

    陈四维再三的追问,最终张李氏痛哭着说出了她的遭遇,把陈四维和徐平气得肝都疼。

    “天底下当真有这么没人性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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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河宁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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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河宁县衙

    这张李氏是在丈夫张宗文蒙冤入狱后被婆婆张刘氏给休弃出门的,她怀揣着一纸休书含羞忍辱的回转娘家。

    她父母已经过世,娘家现有兄嫂和两个侄子还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妹妹。她兄嫂听说她是被休回来的,顿时勃然大怒,不问青红皂白就骂她丧门辱德,又说家中留她不得,免得没人敢来提亲,耽误小妹妹的终身大事。

    婚姻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门风是大事。如果家里出了被人休弃的女人,这一家的女人都是不好找人家的。

    当然这些都是借口,心里若是有亲情,哪里顾得了许多?总不能因为怕别人嘲笑,就眼看着亲人走投无路吧?

    这都是他的兄嫂心里没有亲情,才狠心赶她走。连家门都没让她迈进一步,她的嫂子还用刷子沾水往她的身上甩,说是她站过的地方都脏了,要掸点水除除晦气。

    她知道兄嫂就是嫌她是个白吃饭的,张李氏被婆家休弃,娘家又不肯收留她,她也想过跳河,一了百了就算了,可是牢里的丈夫还没有人给送饭。

    张李氏没奈何只好到街上乞讨,讨来的饭菜还要拿去供监。街上又有几个花花太岁时常的欺负她,不是打碎她的讨饭碗,就是踢飞她刚讨来的残汤剩饭。

    她知道他们的头头对她心怀不轨,她不肯搭茬才惹了他,他便找人故意找她的麻烦,她一直忍耐到丈夫判了死刑,不允许家人探视了,才躲到了墓地,靠向墓室乞舍活命。

    她的丈夫张宗文是个文弱的书生,为人有点执拗,凡事喜欢认死理,但却是个老老实实的本份人。

    他什么坏事也没做过,突然有一天他竟然被自己的母亲张刘氏给告到了官府。张刘氏告张宗文夫妻忤逆不孝,官府将他们夫妻二人都抓到衙门审问。

    不管他们怎么说,大人就是认定他们夫妻虐待老人。他们执意不肯招认,大老爷便动了刑。

    张宗文便招认了供状,张刘氏列举了多件事情他全都承认了下来,并说都是他一人所为,与妻子张李氏无关。

    他们夫妻俩是被分开审讯的,张李氏被拶音zǎn子夹得十指鲜血淋淋,疼得她死去活来,三次昏迷又被冷水泼醒,即使这样她还是咬牙不肯招认。

    她知道如果她挺刑不过,她胡乱招认之后肯定要牵连她的丈夫。她想承认都是她一人所为也是不可能的。

    张刘氏说被儿子吊起来毒打,张李氏身量纤细,年纪又小她打她吊得起来么?张刘氏不过四十出头,正在壮年,根本不可能被小小的张李氏虐待。

    官老爷又一次找到张刘氏,跟她讲张宗文已经招认,但张李氏抵死不从,问她所告之事是否属实。

    张刘氏以为张李氏很容易就会被屈打成招,没想到小丫头片子骨头还挺硬。张刘氏当堂改了状词,说是儿媳张李氏还算贤良,只是儿子张宗文殴亲虐母。

    张李氏被当堂释放,张宗文被关进大牢。回到家张刘氏就找人写下一纸休书,代儿休妻把她给赶出了家门。

    “还有五天便是张郎上刑场的日子了,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就给张郎收个尸,我便随他去了。”

    张李氏说罢又痛哭了起来,自从突遭变故,半年多没和人说过一句话了,心事一旦倾述出来,她忍不住滚滚泪流。

    她哭得悲切,听得陈四维和徐平都升起了同情之心。

    “你们夫妻若果然没有做过忤逆之事,你婆婆为什么要告你们呢?”徐平还是不能够完全的相信张李氏的话。

    “我也不知道。”张李氏摇摇头,她也不明白婆婆为什么要做这种把儿子把鬼门关送的事。“我白天喂猪喂鸭,晚上补衣做鞋,我丈夫用心苦读,谁都不曾忤逆婆母,不知她为何要诬告我们。”

    陈四维倒是听明白了,他心中猜度了个大概却没有说出来。“如此说来你们夫妻天天守着家?”

    “是的。”

    “你家在什么地方?”

    “我家在二百里外的河宁县。”

    “我刚好路过河宁县,你若是不介意我们一起走吧,我与河宁县令还有点交情,说不定能帮你翻翻案。”

    张李氏慌忙站来冲着陈四维深深的拜了个万福:“多谢恩人,若能救得下张郎,我愿天天烧香求菩萨保佑恩人一生平安。”

    “好了,我们赶路吧。”陈四维心里偷偷的暗笑,求菩萨有用的话,你又何必墓地里捡供果吃?你不会烧香求菩萨?

    张李氏自从跟陈四维一起走才算是吃喝有规律了,起码能保证一天三顿都有的吃了。二百多里路也不算太远,陈四维照顾张李氏是女流之辈,身子又是极度的虚弱,所以整整走了差不点三天才算到地方了。

    河宁县不算大也不算小,他们找了个小客栈,徐平进去开了两个房间。张李氏自己一间房,好好的梳洗了一番。

    照照镜子,可怜自己已经瘦得皮包骨了。几个月都没有正经的好好吃上一顿饭,几个月都没有好好的洗个澡了。

    张李氏对着镜子止不住泪流成河,还有两天丈夫就要被押到刑场上砍头了,自己要把衣服洗得干净些,要穿得整齐一点去见丈夫最后一面。

    陈四维也好好的梳洗了一番,这几天赶路走得一身尘土。他换上了白景辰送他的那套衣服徐平也换上那套绸缎衣服,然后两个大摇大摆的奔河宁县县衙去了。

    河宁县不算大也不算小,他们找了个小客栈,徐平进去开了两个房间。张李氏自己一间房,好好的梳洗了一番。

    照照镜子,可怜自己已经瘦得皮包骨了。几个月都没有正经的好好吃上一顿饭,几个月都没有好好的洗个澡了。

    张李氏对着镜子止不住泪流成河,还有两天丈夫就要被押到刑场上砍头了,自己要把衣服洗得干净些,要穿得整齐一点去见丈夫最后一面。,。

第39章 县衙对坐() 
第39章县衙对坐

    河宁县令打开扇子一看,落款居然是高敬元的大名和章印。当年他参加科考之时,高敬元正是主考官,他也算是高敬元的门生。

    “是两个何等样人?”河宁县令立马郑重了起来。

    家丁躬身报道:“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和他的仆从。”

    恩师的信物到了,如同恩师大人亲临。他不由得心中忐忑起来,什么事引起了高敬元的注意?

    想再多都没用,先把人迎进来再说。“动乐相迎。”河宁县令一声令下,家丁连连称是急忙跑下去安排了。

    河宁县令亲自出迎,把陈四维接到了花厅。请他上座,献上好茶。陈四维从容淡定的坐下,丝毫没有受。宠若惊之态。

    河宁县令自然知道他出身高贵,能拿着高敬元的信物出来必然是出自高官贵胄之家。

    “算来我也有八年没有见过恩师了,不知恩师近来可安好?”河宁县令貌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凡是谨慎为先,他跟陈四维不认识,虽然他拿着高敬元的信物,但也不能证明他就是奉高敬元的命令出来的。

    他若是不知道高敬元的近况,说明他只是路过而已,那就是来歇歇脚的。只管好吃好喝招待他就是,最多搭金搭银的送他走。

    他若果是高敬元派过来的,那就是有事了,只怕就不是钱能打发得了的了。

    “高相现在汴梁城中,身康体健一切安好。”陈四维自然明了他问话的含义,他既要打探就满足他好了。

    “恩师回京了?”河宁县令倒是不知道高敬元回到了汴梁城,高敬元不会无故回京,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是啊,苏墨之案你可有听闻?高相便是为此回京的。”

    “哦,苏太守的事倒有些风闻。”河宁县令现在相信陈四维是奉高敬元之命而来的,既然高敬元就在京城离此不过二百多里,快马一天能跑个来回,他撒谎不是找着被戳穿么?

    河宁县令的心越提越高了,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过错被人盯上了。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陈公子前来有何贵干?”

    “高相听说一桩公案颇多蹊跷之处,特命学生前来请教一二。”陈四维也无心跟他绕圈子,后天张宗文就要被正法了,哪有时间再兜兜绕绕的闲扯?

    陈四维也不是来跟谁攀亲的,他就是想帮帮那个可怜的张李氏,也是想为人间多留一点正义。

    河宁县令一听此言冷汗横流,不知道是哪桩案子都惊动了高相爷,高相爷若是起了疑说不定会上报天听。

    “不知是?”

    “便是张宗文虐母殴亲一案,世上母亲告儿子的事还真是不多见,高相觉得此事颇为稀奇,不知内中可有什么隐情?”

    原来是这桩公案,河宁县令长出一口气,这桩案子他可没有收受一点好处,完全是凭一颗公心审理的。

    大宋王朝以孝治国,像张宗文这种人没判他个凌迟都算便宜他了。提起别的河宁县令或许会心虚,提起张宗文不由得他胆气壮得很足。

    河宁县令一捶桌子,重叹一声,骂道:“张宗文那是个枉披人皮的畜牲,为人子不思孝道,连生身之母都百般虐待,真真是令人切齿痛恨。”

    陈四维淡然道:“我看未必。”

    河宁县令一听他说‘未必’,便知上面是在质疑这桩案子他审的不公。他颇为不服气的冷笑两声:“张宗文亲口招认,焉有假的不成?”

    “你可曾深入调查?他虐待生母有何好处?那张刘氏身上有伤无伤?”

    “这”河宁县令刚一动刑张宗文就招认画押了,因此上他并没有在这桩案子上动心,从来没有多想过。

    他想他没怎么打张宗文,他招状必定是实情。若非实情,他怎么会无故招认?

    “他屡试不中,心中憋闷故而殴亲,他既已招认,本官倒不曾验伤。”河宁县令一天审理的案件不少,只有得不到供招的才会细细去推敲,像这种有了供招的他就直接封好案宗上报了。

    “起码也要问问街坊邻里他平时为人如何,也要知道他因何而殴亲,单单一句心中憋闷还不足为凭。”陈四维听得这个气,一点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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